孔 聰

(中共濟寧市委黨校，山東 濟寧 272000)

“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是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的重要奮斗目標，而實現(xiàn)這一宏偉目標的前提，就是要加強法治文化建設。法治文化呈現(xiàn)的是一種社會風貌和精神狀態(tài)，它是社會發(fā)展過程中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共同積淀的產(chǎn)物。法治文化建設的核心，是將法治理念和法治思維真正融入人們的行為模式中，教育和引導人們在內(nèi)心形成自由平等、公平正義、民主權(quán)利等意識，同時要在法律制度中體現(xiàn)法治精神及理念，建立以良法為基礎并確保其公正實施的價值體系。法國思想家盧梭曾經(jīng)說過，“一切法律之中最重要的法律，既不是刻在大理石上，也不是刻在銅表上，而是銘刻在公民的內(nèi)心里?！盵1]P20法律的意義在于其神圣的地位真正被民眾敬畏、信仰，否則，即使法律條文汗牛充棟也只能是形同虛設，最終會被民眾束之高閣、置若罔聞，而法治文化則是法律被敬畏、信仰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文化具有地域性，法律受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自然也會具有地域性的特征，“為某一國人民而制定的法律，應該是非常適合于該國人民的。所以，如果一個國家的法律竟能適合于另一個國家的話，那只是非常湊巧的事情?！盵2]P6儒家思想影響中華民族達兩千年之久，其之于中國恰同基督教之于西方，影響深遠且長期占據(jù)主流地位，不僅影響著人們的價值導向，而且對整個民族心理的塑造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因此，當前的法治文化建設不能摒棄儒家文化而隨意規(guī)劃，應當從儒家思想中汲取養(yǎng)分，讓其在法治文化建設中發(fā)揮應有的時代價值。

一、儒家思想的發(fā)展理路

儒學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可以用跌宕起伏來概括。春秋戰(zhàn)國時期正值奴隸制和封建制交替，諸侯爭霸導致社會動蕩不堪，代表各階級利益的知識分子異?；钴S，成為社會不容小覷的中堅力量，他們紛紛著書立說宣揚各自思想，諸子百家爭鳴的繁榮局面得以形成?？鬃觿?chuàng)立的儒學也理所當然的登上了歷史舞臺，成為繼道家之后以儒生為主的學派?！叭省笔强鬃铀枷氲暮诵?，要求統(tǒng)治者“愛人”并遵循“忠恕”之道，主張“克己復禮”，提倡“為政以德”，從而奠定了儒學“內(nèi)圣外王”的理論基調(diào)。孟子繼承和發(fā)展了孔子的思想，提出“仁政”學說，主張實行仁政、以德服人，提出“民貴君輕”的政治思想，倡導“養(yǎng)浩然正氣”的義利觀。及至荀子，提倡“仁義”和“王道”，主張“制天命而用之”，認為“人性本惡”，其思想雜糅百家，被視為儒家的異端。先秦時期，儒學因其“迂遠而闊于事情”[3]P2343，非但沒有被統(tǒng)治者所接受，甚至招致毀滅性的打擊。西漢是儒學發(fā)展的黃金期，董仲舒順應當時社會發(fā)展大一統(tǒng)的趨勢，將陰陽學說、黃老之學和法家思想融會貫通，形成以“天人感應”為核心思想的新儒學。董仲舒神化皇權(quán)，主張“君權(quán)神授”，人君受命于天，同時根據(jù)加強封建中央集權(quán)和國家鞏固的需要，提出了“春秋大一統(tǒng)”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的主張，并對“三綱五?！边M行了總結(jié)和歸納。董仲舒的主張得到了漢武帝的尊崇，至此，儒家思想成為封建王朝的正統(tǒng)思想，確立了在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主流地位。魏晉南北朝至唐代，受玄學和佛教的沖擊，儒學主導地位被削弱。宋明兩朝是儒學轉(zhuǎn)型與成熟時期，主要包括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程朱理學代表人物為程顥、程頤和朱熹。朱熹是理學的集大成者，地位僅次于孔孟。他編著《四書章句集注》，主張“天理”是宇宙萬物的本原，提出“存天理，滅人欲”和“格物致知”的思想。陸九淵和王守仁是陸王心學的代表人物。王守仁是心學集大成者，“致良知”是其思想的核心，主張“心”即“理”，強調(diào)自我的能動性。宋明理學以“三綱五?！弊鳛榉饨ㄉ鐣嵤Ｖ频墓ぞ?，壓制、束縛人的自然屬性，這是其消極的一面。但它同時注重人的主觀能動性，講求節(jié)制、奮發(fā)和以理統(tǒng)情，強調(diào)責任感和使命感，對中華民族優(yōu)良性格的塑造起到了積極作用。宋明理學鞏固了儒學的主流地位，明初官學化特征更加明顯，成為八股取士的唯一學術(shù)依據(jù)。明清是對儒學繼承與批判的時期，以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為代表。他們批判封建君主專制，提倡經(jīng)世致用、工商皆本，構(gòu)筑了具有時代特色的新思想體系，對近代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維新變法時期，康有為等人為了論證變法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將西方資本主義原理和傳統(tǒng)儒學相結(jié)合，宣稱孔子為“托古改制”的祖師爺，為變法思想溯源，以期減少變法阻力。隨后，儒家思想在新文化運動中受到重創(chuàng)，一批激進資產(chǎn)階級民主主義者將矛頭直指儒家傳統(tǒng)道德，宣揚民主和科學，提出了“打倒孔家店”的口號。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國實行改革開放的政策后，國家的強盛帶動了文化的自信，儒學逐漸擺脫頹廢的發(fā)展態(tài)勢。時至今日，儒學作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越來越受到社會的重視，“復興儒學”的呼聲也日益高漲，弘揚儒家思想并賦予其現(xiàn)實意義對于改造社會風氣、加強法治文化建設具有積極作用。

二、儒家思想中法律觀念的理論基點

(一)為國以禮，突出禮治

禮治自西周確立，周公“制禮作樂”以維護封建統(tǒng)治，使民眾的言行符合道德規(guī)范，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了社會文明的進步。春秋時期，征戰(zhàn)不斷，禮崩樂壞，禮治遭致重創(chuàng)?？鬃映缟兄芏Y，并以重建、發(fā)揚周禮為己任，希望扶禮治大廈之將傾。他提出“為國以禮”的治國主張，認為“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意謂用強硬、壓服的手段統(tǒng)治民眾，只能讓他們表面上屈服，內(nèi)心里不會對犯罪產(chǎn)生敬畏和羞恥之心；用禮義道德來約束民眾的言行，人們會產(chǎn)生恥辱之心，并會杜絕不良行為的發(fā)生?？鬃犹岢罢保J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子路》)，“名”即名分，也即人們的社會角色，民眾要嚴格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級名分，各守其位、各司其職，在明白自己社會地位的同時做與身份相符的事情，不得越位，這其實就是禮治思想的實際運用。孟子在孔子“仁”學基礎上提出“仁政”學說，將“禮”視為鞏固國家統(tǒng)治的有力武器，認為“無禮義，則上下亂”(《孟子·盡心下》)，因此必須做到“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這就將宗法等級觀念灌輸于禮治之中，為禮治的良好實施做好思想鋪墊。荀子同樣認同以禮治國的重要性，認為其是社稷穩(wěn)固、強盛的保障，“禮者，政之也。為政不以禮，政不行矣”(《荀子·大略》)、“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也，不由所以隕社稷也”(《荀子·議兵》)。儒家視“禮”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法，“禮，務國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左傳·隱公十一年》)，將其作為規(guī)范、約束民眾行為的一大法寶，由此看來，“禮”實際上就具備了“法”的性質(zhì)。西漢時董仲舒提出“三綱五?！保瑢⑷寮宜枷牒头蓪嵺`相結(jié)合，使禮治思想法律化前進了一大步，成為后世封建王朝立法的基礎，影響深遠。

(二)為政以德，主張德治

德治觀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西周周公旦提出的“以德配天”、“敬德保民”的治國理想是儒家德治思想的理論淵源，孔子將“敬德”、“裕民”思想同其學說相結(jié)合，形成了以“仁”為核心的德治理論?！盀檎缘拢┤绫背?，居其所而眾星拱之”(《論語·為政》)，執(zhí)政者如果實行德治，那么群臣百姓都會圍繞在其周圍，國家政權(quán)自然會牢牢掌握在執(zhí)政者手中，形象而生動的詮釋了道德在政治生活中的決定作用?？鬃映缟幸缘轮螄J為“政”、“刑”之治存在弊端，不能從根本上防患于未然，而“德”、“禮”之治強調(diào)教化，能使行為準則和道德規(guī)范浸入民眾心靈，從而阻斷違法犯罪的源頭。儒家德治思想注重統(tǒng)治者自身素養(yǎng)的提高，要求其以身作則，充分發(fā)揮道德感化作用?！熬又嘛L，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統(tǒng)治階級風氣正，那么民風自然淳正，政令自然暢通，反之則民風衰敗、政令受阻。孟子在繼承和發(fā)揚孔子德治學說的基礎上提出以仁政為核心的王道學說。王道學說提倡以仁義治天下，主張以德服人，認為只有采取王道、實施德治才能真正得到民眾的擁護，江山社稷才能長治久安，即“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孟子·公孫丑上》)。德治同時注重對民眾的道德教化，希望通過教化來提高民眾的思想道德修養(yǎng)，使民眾的言行和統(tǒng)治階級的意志保持高度統(tǒng)一，從而將人們遵紀守法、符合等級規(guī)范的要求真正轉(zhuǎn)化為內(nèi)心自覺。德治思想雖然將道德法律化，但它并不排斥對刑法的運用，在對民眾道德教化的同時輔之以刑罰政令，做到德主刑輔、剛?cè)嵯酀?/p>

(三)為政在人，強化人治

“人治”是儒家力倡的一種治國理念，它本質(zhì)上是賢人政治，將人格權(quán)威作為國家治理的關鍵，主張賢者在位、能者在職?？鬃訉ⅰ盀檎谌恕钡睦砟钸陵P乎社稷興衰的高度，提出“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中庸》)，認為國家政事的穩(wěn)固、社會秩序的維系都和執(zhí)政者是否賢能息息相關，賢者在位就會政治清明，而庸者在位只能使政局昏暗。因此，統(tǒng)治者必須加強自身修養(yǎng)，以良好的作風感染民眾，“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論語·顏淵》)，只有做到模范表率作用，那么下屬百姓才會遵照執(zhí)行。孟子同樣重視統(tǒng)治者的個人魅力，認為“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孟子·離婁下》)，肯定了統(tǒng)治者的仁慈、重義、正直和民眾的行為存在直接的因果關系。孟子將尊賢視為治國之本，主張“貴德而尊士”(《孟子·公孫丑上》)、“尊賢使能，俊杰在位”(《孟子·公孫丑上》)，廣納賢才并知人善用必定會實現(xiàn)“王天下”的目標。荀子在繼承前學的基礎上提出“有治人，無治法”(《荀子·君道》)的觀念，這是中國法律思想史上的一次突破，首次將“治人”和“治法”兩種截然不同的治國方式加以分析對比。他認為“治人”優(yōu)于“治法”，法由人定并且由人執(zhí)行，因此國家的治亂和“治人”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關鍵在于是否賢能之士執(zhí)政，與有無良法關系不大。朱熹力倡擢舉賢才，“妄以為國家所恃以為重，天下所依賴以為安，風俗所以既漓而不可以復淳，綱紀所以既壞而不可以復理，無一不系乎人焉”[4]，認為人才選擇得當并能善加使用便可安邦定國、嚴肅風紀。儒家人治思想注重人的主觀能動性，強調(diào)執(zhí)政者的個人作用，它和“德治”的區(qū)別在于，“德治”突出道德教化的實施，而“人治”的落腳點在于賢人自身。

三、儒家思想在法治文化建設中的現(xiàn)實意義

(一)民本思想和群眾路線相契合

民本思想是儒家治國理政觀念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儒家認為，民為眾生之本，對國家的興亡更替起著決定性作用，民穩(wěn)則國穩(wěn)，民富則國強，因此統(tǒng)治者要視民為邦本，重視民眾的利益訴求，政策的制訂與實施要充分考慮民眾的現(xiàn)實狀況。儒家經(jīng)典《尚書·五子之歌》有言：“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勸誡統(tǒng)治者要高度關注民生，對民眾尊重而不懈怠，唯有如此才能國家安定?？鬃用鞔_提出“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對待民眾要“庶之、富之、教之”，把增進百姓的福祉作為執(zhí)政者的一個重要任務。孟子將重民思想提升到更高層次，“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盡心下》)，把民的重要性置于國家及君主之上，同時主張民有恒產(chǎn)，“明君制民之產(chǎn)，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孟子·梁惠王上》)。荀子將君民關系比作水舟，“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荀子·王制》)，同時主張統(tǒng)治者要服務于民眾，因為“天之生民，非為君也；天之立君，以為民也”(《荀子·大略》)。儒家民本思想時至今日仍有其重要價值。群眾路線是我黨最根本的工作路線，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根本要求就是要堅持人民的主體地位。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與推動者，習近平同志指出，“一個政黨，只有順民意、得民心、為民謀利，才能得到人民群眾的擁護和支持，才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5]P216，“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6]，體現(xiàn)了我黨堅定不移、一以貫之的為民情懷。我們現(xiàn)在所追求的民族復興、國家富強的“中國夢”實際上就是百姓幸福生活的夢，因此，要切實把實現(xiàn)好、維護好、發(fā)展好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堅持以民為本。民本思想作為儒家思想的優(yōu)秀組成部分，對于治國理政具有深刻的借鑒意義，和當前法治文化建設的基調(diào)相契合。群眾路線是儒家民本思想的現(xiàn)代轉(zhuǎn)化與升華，在貫徹群眾路線的過程中要吸取其精華思想，依靠文化的力量達到以文化人的目的，從而推動群眾工作創(chuàng)新發(fā)展。

(二)慎獨思想和嚴以律己相契合

儒家重視修身，而“慎獨”就是其極力倡導的修身方式?！洞髮W》和《中庸》中初現(xiàn)“慎獨”一詞，“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大學》)，“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中庸》)。東漢鄭玄將其注解為：“慎獨者，慎其閑居之所為”[7]P1422，認為一個人在獨居時要慎其言行。由于鄭玄在治學上影響力較大，后來的徐干、劉勰、孔穎達等人基本上沿襲了這一觀點。朱熹在繼承前學的基礎上，將“慎獨”注解更進一步，“獨者，人所不知而己獨知之地也。言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己動，人雖不知而已獨知之，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而過于此者。是以君子既常戒慎，而于此尤加謹焉。所以，遏人欲于將萌，而不使其滋長于隱微之中，以至離道之遠也”[8]P18，朱熹認為“慎獨”不僅要慎空間之獨，更要慎內(nèi)心之獨，“獨”是別人不知而己獨知的心理狀態(tài)，在內(nèi)心邪念萌動的時候一定要加以控制，不讓它在隱微之中繼續(xù)萌發(fā)。可見，儒家倡導的慎獨旨在加強自身修養(yǎng)，獨處時既要慎言慎行又要保持思想上的清正。當前，法治政府建設正有序推進，對黨員干部乃至每個民眾慎獨自律提出了更高要求。習近平強調(diào)：“對一切腐蝕誘惑保持高度警惕，慎獨慎初慎微，做到防微杜漸”[9]，這就要求我們要不斷提高道德修養(yǎng)，在小事小節(jié)上不放松、不逾矩，在誘惑前要保持不受物惑、不受情移的政治本色，耐得住清貧寂寞，守得住寂寞，做到“臺上臺下一個樣，人前人后一個樣”[5]P272。目前，“三嚴三實”專題教育活動正在開展，而踐行“三嚴三實”關鍵就在于嚴于律己，“嚴以律己，就是要心存敬畏、手握戒尺，慎獨慎微、勤于自省，遵守黨紀國法，做到為政清廉”[10]，它與儒家慎獨精神一脈相承?，F(xiàn)在社會上道德缺失、信仰動搖以及心理失衡現(xiàn)象仍比較突出，因此，在法治文化的建設上要加大慎獨自律精神的宣揚，使人們在紛繁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中保持嚴于律己、潔身自好的高尚品格，勤于自省，自覺抵制不良欲望的侵襲，筑牢、夯實為人為官的基本防線。

(三)德主刑輔和德法合治相契合

“德主刑輔”思想是儒家積極推行的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西周時期周公提出“明德慎罰”的政治主張，提倡敬德而不濫刑，成為“德主刑輔”思想的濫觴。儒家學派雖然對法家提倡的“緣法而治”、“一斷于法”的思想持否定態(tài)度，但它并未從根本上否認法律在國家治理層面的重要作用?？鬃犹岢盀檎缘隆?，同時又認為“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左傳·昭公二十年》)，“寬”為仁德，“猛”為刑罰，只有做到寬猛相濟、相輔而行，方能國家得治、政事和諧。孟子也說：“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孟子·離婁上》)，主張治國理政要做到善政和法令相結(jié)合。西漢時儒學成為官學，董仲舒順應時勢明確提出“德主刑輔”的治國主張，他將德、刑與天道陰陽相比附，認為“天道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11]P249，“天之任陽不任陰，好德不好刑”[11]P245，進而提出“前德后刑”、“大德小刑”的政治觀點。由此可見，儒家雖重德但并不主張廢法，而是主張有主從差別的儒法并用。德主刑輔思想直到現(xiàn)在仍有其時代價值。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要“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jié)合”，意味著國家治理要重視道德和法律的共同作用，這實際上是德主刑輔思想的現(xiàn)代延伸。法律是治國理政之利器，其他律作用之重要不可一日或缺；德治注重道德教化，其自律作用可以引導民眾遵紀守法，兩者功能有異但相輔相成，互相促進。德法合治過程中要加強道德的教化作用，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并貫穿法治建設全過程，強化道德對法治文化建設的積極作用，在法律中體現(xiàn)民眾道德取向并與社會良俗相契合，使法律真正成為人們的信仰。同時，要重視法律的強制規(guī)范作用，法律對于道德來說既是底線又是保障，對于那些和社會公德相悖離的丑惡現(xiàn)象僅僅通過道德說教是不夠的，必須通過法律手段加以整治。由此可見，德法合治是治國理政的一道良策，體現(xiàn)了對儒家徳刑關系的繼承與發(fā)揚，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事業(yè)中定會發(fā)揮不朽的作用。

(四)公平正義和司法公正相契合

儒家追求公平正義的價值觀，“五?！敝械摹傲x”便是儒家正義觀的寫照?！吨杏埂分姓f：“義者，宜也”，漢末劉熙在《釋名》中注解曰：“義，宜也，裁制事物使合宜也”[12]P52，認為“義”有適宜、合宜的意思，可理解為“應當”，即人的思想及行為應當與社會道德標準相符合。“正義”一詞最早見于《荀子》，《正名》篇中說：“正利而為謂之事，正義而為謂之行”，符合“義”的標準且不失公正就是高尚的行為，唐代楊倞注解時從反方面加以論說：“茍非正義，則謂之奸邪”[13]P413，由此看來，“正義”具有明顯的價值取向，正如孟子所說：“義，人之正路也”(《孟子·離婁上》)，將正義作為人最為正大的道路。公正是正義論的基本要求，《荀子·正論》有言：“上端誠，則下愿愨矣；上公正，則下易直矣”，如果統(tǒng)治者端正誠實、公正無私，民眾自然也會效仿。當公正面對私利的誘惑時，荀子主張“公正無私、志愛公利”(《荀子·賦篇》)，孟子主張為了公平正義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即“舍生而取義”(《孟子·告子上》)。正義論注重公平，《孔子家語·執(zhí)轡》曰：“以之禮則國定，以之義則國義”[14]P297，魏王肅注曰：“義，平也。刑罰當罪則國平”[14]P299，此處“義”即為公平之意，罪刑得當且體現(xiàn)公平則國家安定。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決定》指出：“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線。司法公正對社會公正具有重要引領作用，司法不公對社會公正具有致命破壞作用”，這就要求我們要本著公平正義的態(tài)度嚴格司法，努力提高司法公信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法治公平正義最基本的體現(xiàn)，普通百姓要守法，執(zhí)法者并非脫離法律約束的特殊群體，因此更應帶頭守法起到模范作用。司法過程中一定要堅持以事實為根據(jù)，以法律為準繩，時刻繃緊公正司法這根弦，增強司法工作透明度，確保司法過程及結(jié)果的公平公正，切實保障好人民群眾的利益，“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能感受到公平正義”[15]?？梢姡寮夜秸x觀念在當前法治建設中仍具有現(xiàn)實意義，應在法治文化建設中加以凸顯與發(fā)揚。

[1][法]盧梭.社會契約論[M].何兆武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

[2][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M].張雁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

[3]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朱熹.與王龜齡[A].朱熹集·(卷39)[M].郭齊，尹波點校.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

[5]習近平.之江新語[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6]習近平.在十八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記者見面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2-11-16(04).

[7]鄭玄注，孔穎達疏.十三經(jīng)注疏·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8]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9]習近平.在調(diào)研指導蘭考縣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03-19(01).

[10]習近平.在參加全國人大會議安徽代表團審議時的講話[N].人民日報，2014-03-10(01).

[11]曾振宇，傅永聚.春秋繁露新注[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12]劉熙.釋名[M].北京：中華書局，1985.

[13]王先謙.荀子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8.

[14]楊朝明，宋立林.孔子家語通解[M].濟南：齊魯書社，2009.

[15]習近平.在全國政法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的講話[N].光明日報，2013-01-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