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峰
(大連民族大學 文法學院,遼寧 大連116605)
土族是新中國成立后,首批經過民族識別,正式以土族命名的人口較少民族。
對土族歷史及其發(fā)展進程的文獻記載,從已知文獻看,最早可追溯到《明史》《明實錄》以及一些地方史志文獻,如明代吳禎撰,劉承學、朱璉重修的《嘉靖河州志》,梁份的《秦邊記略》《西寧府新志》和《西寧府續(xù)志》等[1]。20 世紀30 年代,比利時天主教普愛堂神父德斯邁和孟塔爾依據互助沙塘川那林溝語言材料撰寫了《甘肅西部蒙古語蒙古爾方言》為題的三部著作:《音韻》(1929,1930,1931)、《土語字典》(1933)、《文法》(1945);20 世紀中葉,比利時神甫許讓(lep. l. schram)在美國費城出版的《甘肅邊境的土族》(《土族的起源、歷史及社會組織》(1954)、《土族的宗教生活》(1957)、《土族族譜》(1961))[2],都是較早的對土族的起源及土族社會、歷史、文化、習俗進行全面介紹和研究的寶貴文獻。正如學者指出的:“因為這些作者開啟了研究土族的先河,他們是用科學的觀點來分析研究土族文化的先行者,其中一些研究成果至今仍沒人能夠突破?!保?]
上述文獻中,如《土族的起源、歷史及社會組織》《音韻》《土族字典》等,已經部分涉及土族的民間文學生活。但是,土族民間文學的系統(tǒng)搜集、整理始于20 世紀60 年代。1963 年青海省文聯整理的內部資料《青海民族民間文學資料》,其中有一部分即為土族民間文學,1979 年青海省文聯正式編輯了《土族文學專輯》(一、二、三集)。80 年代后,又陸續(xù)出版了《土族民歌》《土族民間故事》以及土、漢文對照的《土族民間故事》《土族贊歌》《土族情歌》《土族情歌》《土族諺語謎語集》《土族民歌》《土族民間敘事長詩》《中國少數民族古籍總目提要·土族卷》以及馬光星《土族文化簡論》(1994)、由“青海土族民間文化集編委會”主編的《青海土族民間文化集》(2009)等,為土族文學史的編寫打了扎實的基礎。
土族文學史的編寫工作是在1984 年11 月中國社會科學院召開的第四次少數民族文學史編寫工作座談會上確定組織全國各省力量編撰出版《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文學概況叢書》后,正式啟動的。
1989 年中共青海省省委宣傳部和青海省民委將《土族文學史》的編寫任務,交給李友樓和馬光星。同時,該書的編寫被列為青海省社會科學“九五”規(guī)劃課題。其間,經歷了李友樓因病去世(1992 年),另一個編寫者馬光星工作變動等事情,《土族文學史》的編寫一度擱置,1995 年,馬光星重新啟動了《土族文學史》的編寫工作。故此,歷時10 年,1999 年由青海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
《土族文學史》是在馬光星草擬《土族文學概論》的提綱的基礎上不斷調整、充實、發(fā)展而來。
1998 年1 月,《土族文學史》初稿完成,在西寧召開了《土族文學史》初稿研討會。專家們在肯定初稿基本框架、內容的同時,“就土族文學的歷史分期,歷史上宗教對土族文化所產生的重要影響及其它一些問題提出了非常中肯的意見”[3]303。會后,馬光星根據專家所提意見,對初稿進行了修改并將修改稿送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研究所“《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叢書》編寫委員會”評審。
1998 年12 月在西寧召開了《土族文學史》審定會,《土族文學史》通過評審。評審認為,《土族文學史》“資料豐富全面,對土族各歷史發(fā)展階段所出現的重要的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文學式樣、文學現象,均有相當的介紹和論述”“是科學闡述土族文學歷史發(fā)展過程的第一部專著,具有相當的學術價值和開創(chuàng)意義”。同時指出了《土族文學史》的不足和改進方式:“加強對‘土族格賽爾’的評述,對古代民間文學在當代的繼續(xù)流傳的情況加以說明,對有些地方的表述和文字要推敲?!保?]303評審還對學術規(guī)范如注釋等方面存在的問題,也都提出了具體的要求。由此可以看出,由“《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叢書》編寫委員會”主任劉魁立親自參加的評審會,對《土族文學史》進行了全面而細致的審讀,所提問題,具體實際,有可操作性,對提高《土族文學史》的學術質量,使之成為一部真實、全面、客觀介紹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的“信史”,起到了重要的推動和指導作用。
根據上述意見,作者馬光星對《土族文學史》進行了最后修改。
《土族文學史》出版后在土族和學術界產生了積極反響。安海民《土族文學研究的新成果——評馬光星先生新蕾〈土族文學史〉》[4],李敏、李鐘霖《土族文學為發(fā)展研究新成果——簡評馬光星先生》[5],胡芳《〈土族文學史〉簡評》[6]。等,對《土族文學史》給予了充分肯定。認為《土族文學史》“不僅展示了土族文學的概貌,探究了土族文學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而且從土族的歷史、生產、生活、宗教、習俗等基本社會形態(tài)人手,多角度多層次地考察了文學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在肯定其作品價值和意義的同時,指出了其不足和缺陷?!保?]“以豐富、翔實的資料詳盡闡釋了從遠古至當代土族文學的歷史流變及發(fā)展脈絡,對土族遠古、近古、近現代以及當代各個不同時期的文學狀況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分析論述,對土族民間文學及現、當代作家創(chuàng)作文學從田野考察、文學評論等多種角度進行了展示,并使之系統(tǒng)化”“填補了土族文學歷史研究中的空白”[7]?!跋到y(tǒng)地展現了土族文學豐富的內涵和深厚的底蘊,全面展示了土族文學繽紛多彩的面貌,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學術價值和意義”[6]。同時,評價者也指出《土族文學史》的一些不足,如“民間文學作品的藝術性探討得不夠深入”[6]等。
分期是文學史編寫者面臨的首要問題。這里涉及如何看待歷史發(fā)展進程的歷史觀,怎樣分析和評價特定歷史時期具體要求文學現象、文學作品的哲學觀等問題。
《土族文學史》從唯物主義主義歷史觀出發(fā),明確指出對土族文學不同歷史時期劃分的原則是:“應從土族文學入手,從土族文學所反映的不同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的內容和特征來加以區(qū)分,以土族歷史發(fā)展作為時空背景?!保?]4在《土族文學史》的編者看來,“土族的文學藝術,則形象地反映了這一民族的歷史進程”[3]5。這種將土族文學史還原到土族整體的歷史進程之中,并在土族歷史動態(tài)發(fā)展中觀察文學的變遷和發(fā)展的歷史觀,確保了土族文學史的歷史客觀性和歷史真實性。
然而,如何認識土族的發(fā)展歷史,是局限于狹隘的、排他性的民族本位的歷史觀、文化觀,還是從更加開闊的歷史視野,立足土族歷史發(fā)展客觀事實,將土族投放到中華各民族彼此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發(fā)展的歷史進程,揭示土族與中華民族“滾雪球”般共同成長的歷史,就成為能否客觀、真實地反映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的另一個重要因素。
《土族文學史》對土族的族源和歷史發(fā)展進程進行了綜合描述,其中,特別指出土族并不是游離于中華民族的形成和發(fā)展這一大的歷史進程,獨立、封閉的發(fā)展,其對漢、藏、蒙等民族文化的吸收和融合是土族發(fā)展的重要歷史特征,土族歷史文化發(fā)展的規(guī)律是“既有對土族先民的歷史文化的繼承和發(fā)展,又有對其他民族文化成分的吸收和融合”[3]4。這就體現出一種確??陀^評價和認知土族發(fā)展歷史包括文學史的多民族共同發(fā)展的歷史觀。但同時,作者針對土族歷史發(fā)展的實際,清楚地指出,“我們要認識和把握土族文學的基本內容和它的源頭,除了對土族各種文學現象進行分析,對民族文化相互影響的現象進行比較外,不能不從與土族文學一脈相承的吐谷渾的歷史生活中加以追尋”[3]4。正因為《土族文學史》一方面將文學史還原到自己民族整個歷史進程之中,同時又將這一歷史進程投放在更加廣闊的中華民族歷史發(fā)展和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背景中,所以,《土族文學史》才從歷史之中發(fā)現了如何劃分土族文學的歷史發(fā)展進程“尺度”:“土族文學本身所顯示出來的那種不同的內涵必物質,應成為對這一民族文學歷史進行劃分的重要尺度”,并從中提煉出土族文學的特點和發(fā)展規(guī)律:“土族文學,尤其是傳統(tǒng)的民間文學作品,有兩個顯著特點:即畜牧生活和西部農耕生活的特點”,特別指出:“土族的族稱盡管發(fā)生了這樣或那樣的變異,土族上層的統(tǒng)治機構或傾覆,或變更,但這些問題,對他們的精神文化現象并沒有引起根本性的嬗變。而生產方式的變化和社會生活的變化,卻如此明顯地影響著人們的觀念形態(tài),同時也影響著、促使著文學現象的發(fā)展和變化?!保?]3-5在對土族文學與土族歷史發(fā)展關系辨析清楚、對土族文學發(fā)展規(guī)律和文學特點基本把握和總結的基礎上,《土族文學史》提出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經歷了四個時期:一、遠古文學(從遠古時期至唐、宋、元);二、近古文學(明、清時期);三、近現代文學(從1840 年鴉片戰(zhàn)爭至中華民國時期);四、當代文學(從1949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1997 年)。
從歷史的線性時間結構而言,和許多民族文學發(fā)展的實際情況來看,這種分期“長”“短”結合的綜合分期方法,比較適用于民間文學比較發(fā)達,或者沒有本民族文字,且歷史文獻記載較少、書面(作家)文學起步較晚的民族。土族就是一個以民間口頭文學為主的民族。即使今天,口頭文學仍然很發(fā)達。有些文學作品如神話《蘇貝爾吾拉》古歌《幸木斯里》《恰然》等等,都具有口耳相傳、不斷豐富、穿越時代的“活態(tài)”特征,因此,很難按以線性歷史時間為軸心,或朝代更迭為主線進行分期的傳統(tǒng)文學史的分期方法對土族文學史斷代。在這種情況下,長時段就是一個主要的選擇?!锻磷逦膶W史》對明以前的土族文學,就借鑒早期中國古代歷史采用的“長時段”分期和命名的方法,將明以前的土族文學界定為“遠古文學”;將歷史發(fā)現面貌較為清晰的明、清時代的文學,命名為“近古文學”;對歷史面貌更加清晰,且有脈可尋,有據可依的19 世紀中葉至中華民國(1949 年前)的文學,命名為近代現代文學;將發(fā)展面貌十分清晰的1949 年以后的文學,命名為當代文學。不僅解決了明以前土族文學歷史面貌不太清晰,作品難以確認產生的具體、準確的時間等問題,同時,也使明以前的土族文學在“遠古”時空中的整體性,包括傳播時空形態(tài)的動態(tài)性和完整性得到很好的呈現。對明以后的文學,則依據作品所反映的特定歷史生活,結合土族歷史發(fā)展中重要的歷史事件、家譜、地方志等史料文獻予以時間上的確認。如《魯氏太太斬王莽》就依據從上述三個方面,確定作品產生的歷史時期,并指出這一傳說與歷史事實可能存在的關系。在19 世紀中葉以來土族文學史的分期上,《土族文學史》遵循了中國歷史學和文學史通行的分期標準和原則,即依據中國社會重大轉型和歷史變遷對中國近代以來的歷史進行近代、現代和當代的分期,同時,又依據土族文學發(fā)展的歷史實際,將近代和現代合并在一起,統(tǒng)稱為“近現代文學”,一是理順了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與中國歷史特別是中國文學發(fā)展史在分期上的關系,二是將近現代以來的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正式納入到中國文學史的時間結構。
《土族文學史》“根據土族社會歷史及其文化特點”對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的上述分期,也基于作者對文學史的正確理解和認識。在《土族文學史》看來:“文學史的任務是通過介紹一個民族各個不同時期的文學作品,來揭示文學發(fā)展的規(guī)律,剖析文學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和文學的特點?!保?]6既然將文學史看成是揭示“文學”發(fā)展“規(guī)律”,揭示“文學”所反映的生活和“文學”的特點。那么對什么是“文學”的理解和認識的文學觀,就決定了在對“歷史”進行分期之后,哪些“語言藝術”會以“文學”的身份登堂入室,進入文學史。
“文學觀是文學史者研究者關于文學的最基本的觀點和看法。因此,如何看待文學這種人類特殊的精神活動,如何看待文學作品這種人類特殊的精神產品,如何看法文學對社會歷史的影響和文學在人類社會生活中的地位,決定了文學歷史知識的內容和范疇。一般說來,研究者通常會按照什么是文學、什么不是文學來對歷史之中的‘語言藝術’進行取舍。因此文學觀在文學史觀中具有特殊的意義?!保?]直言之,把用文字作載體進行創(chuàng)作的作家文學的純文學觀(其中又包括只將小說、詩歌、散文作為具體形式),或者以民間文學作為“典范”的“口頭”文學觀(其中又包括是否將一些民族特有的文學樣式,如維吾爾族的十二木卡姆、蒙古族的好力寶等等是否也看成是“文學”),會左右一個民族的文學史的基本面貌。以土族文學為例,“純文學觀”下的土族文學史只有不到百年的歷史,“口傳”文學觀下的土族文學,則又將當代作家文學排斥在文學史之外。
在這方面,我們看到,《土族文學史》中的文學觀是一種口頭文學/作家文學的整體性的文學觀。作者將土族在歷史發(fā)展中創(chuàng)造的全部口頭文學和書面(作家)文學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上,將土族民間文學與作家文學看成土族文學的有機整體,看成是土族文學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既沒因為土族以民間口頭文學為主體和主脈,而“厚古薄今”,對作家文學視而不見或走馬觀花,一筆帶過——在介紹土族當代作家文學時,能夠客觀公允地評價土族的作家在小說、詩歌、報告文學等方面的創(chuàng)作實績;也沒有因為土族作家文學的興起這一土族文學發(fā)展史上的重要轉型而“厚今薄古”——全書三分之二(三編)的篇幅介紹土族的民間口頭文學,口頭文學在《土族文學史》中占據了核心地位。這就從根本上保持了土族文學的原生性和完整性,而這恰恰是土族文學真實的歷史樣貌。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這種整體性的文學觀,還使《土族文學史》特別注意到了1949 年以來土族口頭文學與作家文學并存的現實,在“新民歌和新諺語”“當代歌手”等章節(jié)中,專門介紹作家文學時代中土族口頭文學的存在形態(tài)和發(fā)展走向,從而將口頭文學與作家文學并存的土族當代文學的生動性和多樣性的獨特景觀展示在世人面前。所以,《土族文學史》詳細描述了土族各個不同歷史時期文學的基本狀況和面貌,清楚地勾勒了土族文學發(fā)展的歷史脈絡,客觀揭示了土族在近千年的歷史發(fā)展中以民間口頭文學為主體和主脈,至20 世紀中葉產生作家文學,作家文學與口頭文學共生并存、共同發(fā)展的歷史進程。這是《土族文學史》的一大特點和貢獻。
我們知道,盡管文學史是對文學發(fā)展歷史的客觀描述,其重要的原則是忠實于歷史,但是,“文本歷史”不可能完全成為客觀歷史的復制品。在這種情況下,對于文學史而言,什么樣的文學進入文學史,就涉及到入史的原則和經典作品選擇的標準問題;此外,進入文學史的文學(作家)作品,在“文本歷史”中被如何命名并如何排列與組合,一方面決定于文學史家對文學史屬性的認識,這種認識往往會制約文學史對所要敘述的具體民族的文學特點和規(guī)律的歸納、揭示,并直接影響所編寫的文學史的價值。
《土族文學史》明確指出土族文學入史的標準:“我們主要從浩如煙海的土族民間文學史選取了哪些能反映土族人民的思想和感情的作品作為代表性的作品。在介紹和評價土族作家文學時,集中介紹了那些有成就有影響的作家和作品。其次,把那些在某一時期、某一種文學形式、某一個地區(qū)有一定成果的作者也寫了進去?!保?]6這里反映出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是把反映“人民”思想感情作為評價的主要標準,說明編寫者的立場是民間的、大眾的,是把50 -70 年代中國民間文學搜集、整理的重要標準“人民性”放在了首位。其科學性與合理性在于,從世界各民族口頭文學經典作品的流傳情況來看,凡是反映了人民思想和感情的作品,往往是流傳時間最久、流傳地域最廣的作品,這類作品當之無愧地成為該民族乃至世界文學的經典。然而,如何甄別哪些作品是真正“反映了人民的思想和感情”就成為問題的關鍵。在這方面,《土族文學史》選擇了“還在土族文化界廣泛征求了意見”的辦法予以保證,雖然不是唯一辦法,但卻是值得肯定的——因為,這種“征求意見”也是對入史標準的一種檢驗。其實,跨時代、跨地域在人民大眾中口耳相傳的本身,就是民間文學經典作品甄別和選擇的重要標準。正因如此,在土族廣泛流傳的詩體神話傳說《蘇貝爾吾拉》,古歌《幸木斯里》《恰然》,創(chuàng)世神話(陽世的形成》、傳說故事《混沌周未歌》《白馬寺》、說唱故事《布柔喲》、婚俗傳說《嫁男兒》《花箱子的來歷》《魯氏太太斬王莽》,對話體長詩《拾尼之歌》《古然那斯布勒》以及《土族格賽爾》等一大批土族民間經典作品從民間進入到土族歷史知識的重要組成部分——土族文學史。在對作家文學的入史的標準和選擇上,《土族文學史》并沒有因為土族作家文學起步較晚,水平相對較低而降低入史的標準,編者僅對7 位土族作家進行了重點介紹,其余只是提及,體現了“有成就有影響”的入史標準,從而也保證了文學史作為“文學”史的質量。當然,正如作者所言,作家文學入史標準“還考慮到了土族的實際情況”,“還不能與文化發(fā)達地區(qū)等量齊觀。因此,作家作品入史尺度,也應該從這一民族的發(fā)展過程來確認。”從而很好地解決了如何評價土族作家文學在土族文學史上的地位以及相關評價問題。
在按上述“入史”的原則和標準對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中文學經典作品、當代作家文學進行甄別與遴選后,《土族文學史》首先將這些“口耳相傳”的“文學”進行了由地方/民間/口頭形式——土族/民間/文學的提升,然后在“民間文學”這一現代學科范疇和知識體系中,將這些作品進行了系統(tǒng)的分類和歸納,使之完成了由民間口頭傳播譜系向現代文學史知識譜系知識轉型。這種轉型的具體方式是:按中國文學二級學科“民間文學”的通行的分類方法,將土族的民間口頭文學分為神話、傳說、故事、歌謠、敘事詩五大類。而在某一具體類別之中,又依據土族民間文學特有的內容,進行亞類型的劃分,從而突出了土族文學的民族特征。如在神話中,將土族神話按內容分為創(chuàng)世神話、解釋自然神話、神怪斗爭、婚俗神話等。在傳說故事的亞類型劃分中,將傳說故事分為歷史傳說、地方風物傳說、幻想故事、婚俗傳說、動物傳說等。而在在亞類型的介紹中,編者又依據內容的不同進行次一層級的分類,如動物故事之中,又分“一般性動物故事”“寓言故事”“宗教故事”等類型。其次,編者從文體的角度,將土族詩體神話《蘇貝爾吾拉》、詩體神話傳說《混沌周末歌》、說唱故事《布柔喲》分別從神話和故事中分離出來,進行專門介紹。這種做法,凸顯了土族民間文學在現代民間文學學科框架和知識譜系之中的獨特性。從而,一方面將土族民間文學納入到中國民間的知識框架,另一方面在這一框架中,建構了具有土族特色的民間文學類型體系和知識譜系,彰顯了土族民間文學對中國文學的貢獻。再次,在作家文學的介紹中,編者則按現當代小說、詩歌、散文、報告文學的文體分類,分別介紹了相應作家和作品。這種形式也體現出土族文學發(fā)展的重要歷史轉型。
一部完整的文學史,不僅要對文學的發(fā)展歷史進行客觀、真實、全面的描述和總結。還要對具體的文學現象、作家作品進行分析和評價,提出能夠經得住歷史檢驗和時間考驗的觀點,引導人們深入認識歷史規(guī)律和傳承優(yōu)秀民族文化,從而發(fā)揮“歷史”的參考、資鑒作用。
在具體觀察和分析土族文學發(fā)展歷史以及評價土族文學現象、文學作品時,《土族文學史》一方面將之與土族特有的歷史、文化、生活習俗以及哲學、政治、社會、宗教相聯系,另一方面又將之投放在土族與其他民族特別是與漢族文化、藏族文化的交融互動的廣闊的文化關系背景中進行審視,力圖在多重復雜的民族、歷史、文化關系和歷史時空中,揭示作品特定的內涵、價值和意義。這不僅表現在對土族文學特點的整體歸納和總結,以及回答“土族歌謠為什么如此豐富多彩”的具體問題上,還反映在對具體文學作品的分析和評價時觀點的提出及結論的獲得。例如,《土族文學史》指出:“《混沌周末歌》大約產生于宋、元之際。這與佛教、儒學及道教早就在土族地區(qū)流行有一定的聯系。神話將佛、道、儒的鼻祖釋迦牟尼、老子、孔子并列,對他們的功業(yè)備加推崇和神化。這種情形在其他少數民族歷史文化中是罕見的。究其深刻的文化背景,與宋代“三教合一”的宗教文化融合不元關系?!弊髡哌M一步指出:“《混沌周末歌》滲透著復雜的宗教意識。土族多種宗教信仰,構成了他們復雜的文化心理,并具體體現在他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孕育產生了《混沌周末歌》這樣的詩篇。這里,土族宗教意識與他們的神話互為依存,不可分離?!保?]38-43在分析《土族格賽爾》時,作者全面深入地分析了其中的哲學、宗教、倫理、道德、文學思想以及民俗學、歷史學價值??陀^辨析了《土族格賽爾》與藏族《格薩爾王傳》的關系,指出:“《土族格賽爾》可以說是在藏族《格薩爾王傳》故事基礎上再創(chuàng)作的產物”“土族在講述或者演唱格薩爾的故事時,根據本民族的歷史、語言、生活習俗及審美意識等,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是借助新的藝術土壤開放出來的藝術之花”[3]170-171。在此基礎上,作者對這朵新的藝術之花中所折射出來的民俗學價值和歷史學價值、文學價值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和評價,并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
《土族文學史》的編撰是建立在兩個基礎之上的,一是對土族民間文學廣泛、充分的調查、搜集、整理,二是80 年代以來關于土族文學的研究成果。這可以從《土族文學史》中所引用的文獻以及收后的參考文獻得到證明,這也確保了《土族文學史》的學術價值。
但是,民族民間文學的收集、整理和發(fā)現,永遠在路上。而且,作為啟動于80 年代末,的一部文學史,不可避免地帶有那個時代的特征和局限。如階級分析方法論,使編者在面對土族這一民族共同體時,無法不從“由于土官、土司等統(tǒng)治階級對土族人民的殘酷剝削和壓迫,進一步加劇了人民與封建統(tǒng)治階層的矛盾和斗爭”[3]84的二元對立政治觀來觀照土族的歷史進程,從而也就很難從更深的層面上去解釋諸如《土族格賽爾》為什么受到土族各階層喜愛的原因;另外,用“土建統(tǒng)治階級”和“人民”來切分一個民族共同體,以“人民喜愛”做為選擇民間文學的作品的唯一標準,就很難“統(tǒng)治階級”創(chuàng)造的那些也許與“統(tǒng)治階級”并無直接關聯的土官、土司家族成員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有些書面作品可能會提前土族書面文學的歷史)納入土族文學史的范疇。其實《魯氏太太斬王莽》的傳說的本身,不僅說明在歷史上“統(tǒng)治階級”和“人民”有時可能并不那么“水火不容”“涇渭分明”,同時也暗示著土族上層社會文學創(chuàng)作及作品(包括那些較早接受了漢族文化,用漢文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存在并進入文學史的可能。此外,僅僅用馬克思主義“歷史——美學”的批評方法,或從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批評原則對土族文學進行的分析的評價,雖然能夠對作品與歷史的關系、與生活的關系、文學的藝術特色作出歷史唯主義分析和結論,但也折射出土族文學史在文學批評方法選擇和運用上的單一化,理論創(chuàng)新與觀念更新應該成為土族文學史新的突破點;再次,土族文學的民族特點也有待進一步突出和強化,特別是為土族所特有的文學成果,無論其作品本身,還是對中華文學的貢獻,都有開拓的空間。除此,《土族文學史》在一些細節(jié)上,也有粗糙和欠規(guī)范的地方,如當代文學部分對作家進行介紹時,有時標明出生年月,如祁進城、張英俊、解生才,而的則標明年齡,如刁桑吉。這些問題,也顯示出了土族文學史重寫的必要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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