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慕華

“弘揚本土文化”與“建立學術自信”
——論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實質(zhì)與出路

張慕華

人文社科學術研究有其專業(yè)性和特殊性，與自然科學學術期刊相比，其與國際接軌時難度更大?，F(xiàn)階段的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大都還停留在與國際標準“單向度接軌”的層面，造成了中國學術“他者化”的困境。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實質(zhì)在于弘揚本土文化、建立學術自信。必須堅守“立足本土，面向世界”的根本方針，堅信“唯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才能打造出代表本民族文化精粹的具有國際學術競爭力的人文社科學術期刊。

人文社科學術期刊；本土文化；學術自信；他者化；國際化

[作 者]張慕華，博士，中山大學學報編輯部編輯。

近年來如火如荼的學術期刊“國際化”實踐中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已引發(fā)了不少學者的關注與憂慮。誠然自1980年以來，自然科學學術期刊國際化的迅猛態(tài)勢看似鼓舞人心，但在其放棄了自建平臺，以幾近徹底西化的“整容”躋身國際學術界之后，卻落下了期刊學術影響力始終難以提升的后遺癥。而緊隨其后且欲仿效自然科學國際化路徑的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其國際化的道路更是令人擔憂。本文擬從人文社科學術期刊的特殊性及其現(xiàn)狀出發(fā)，探討其國際化的實質(zhì)與出路。

一、人文社科學術期刊與自然科學學術期刊在國際接軌方面的差別

首先，在學術期刊國際化的道路上，人文社科學術期刊與自然科學學術期刊在與國際接軌的內(nèi)容、方式、效果等方面，均存在重大差別。自然科學的研究對象大都是客觀現(xiàn)象與問題，研究方法基于科學公理、定理、公式、定律，結論來源于實驗數(shù)據(jù)或邏輯推斷，具備客觀評價標準，就學術研究而論，國內(nèi)與國際的自然學科研究處于同一交流平臺上。因此，國內(nèi)自然科學學術期刊在與國際接軌方面不存在根本性沖突和矛盾，其國際化的可操作空間和程度很大，無論是在內(nèi)容方面拓展稿源范圍、提高稿件質(zhì)量，還是從傳播形式上規(guī)范語言版式、加強運營管理，都可向國際化標準看齊。相較之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更具多樣性與復雜性，很難有統(tǒng)一客觀的評價標準，且其下涵蓋的各學科之間又各有專業(yè)特點，加之不同國家民族的政治、經(jīng)濟、歷史等背景的差異，各國人文社科研究的內(nèi)容、方法等，都不可避免地帶有濃厚的傳統(tǒng)文化和本土色彩，這使得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在與國際接軌時陷入重重困境。

其次，人文社科學術期刊與自然科學學術期刊的國際化差別還體現(xiàn)在評價機制上。在期刊國際化進程中，用國際通行的量化標準來衡量期刊品質(zhì)，如被索量、被摘量、被引量、他引量、被摘率、影響因子等指標，這些數(shù)據(jù)性指標在自然科學期刊評價時或許很具說服力，但用來評價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卻不一定準確，甚至會起到反作用。“文史哲類人文學科是一種解釋性或價值性的學科，具有不可計量、不可驗證的虛有品質(zhì)，因此對其價值的量化計算是不公平的，特別是對影響因子這一量化指標的過分倚重，已經(jīng)嚴重地傷害了學術研究和學術期刊”，“要對人文社科學術期刊進行科學評價，首先應該克服目前學術評價機制中的科學主義傾向?？茖W精神是求真，力求拓展知識的新領域；而科學主義則是一種工具理性，認為科學高于一切。正是因為科學主義而非科學精神的助推，人們常常套用自然科學的標準來評價人文科學研究過程及其研究成果。這種貌似科學的做法，會對人文社會科學造成致命的傷害，扼殺人文社會科學的創(chuàng)新性”。[1]因此，在期刊評判標準上，不應也不可能將人文社科學術期刊與自然科學期刊等同視之。

另外，兩類期刊國際接軌的差別還體現(xiàn)在語言翻譯上。自然科學領域以西方理論為主，概念、定律、原理等方面的表達遵從西式習慣，在翻譯方面沒有太大難度。而人文社科領域涉及中國傳統(tǒng)的獨特的概念、思維、文化，一部《紅樓夢》的翻譯都難以讓外國人理解其魅力和精髓，更何況精深的學術論文的翻譯。由于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對象和研究方法等有其特殊性，所以人文社科期刊的國際化之路也不能完全效仿自然科學期刊的方式。在人文社科期刊的評價體系中，若要像SSCI一樣采用英語作為單一的語言評價標準，將會極大地限制和阻礙中國傳統(tǒng)社會科學研究成果的國際影響力。由于漢語本身的豐富內(nèi)涵以及翻譯的難度，像方言學、古文字學等這些學科是難以用其他非漢語來準確表述的，因此有必要強調(diào)和提倡在國際學術交流中使用更加多元化的語言表述方式和選擇具有學科針對性的評價機制。面對國內(nèi)學術期刊英文版的大量泛濫和令人擔憂的質(zhì)量問題，甚至有學者將中國人文社科期刊幾近模式化和例行公事地隨文刊附英文翻譯的論文標題和摘要，看作是對期刊國際化的一種盲從或臆象。我們應該意識到，語言的交鋒也是文化交鋒的一種方式，在國際學術舞臺上，漢語文化有著巨大的劣勢。正如有學者指出，在期刊國際化進程中，對于學術期刊語言選擇的問題，國際化并不能簡單地等同于英語化，而應以漢語作為中國學術期刊國際化載體語言的首選，以此促進中國學術研究的本土化、創(chuàng)新性，獲取較為有利的話語權。[2]

二、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與中國學術“他者化”

現(xiàn)在一談學術期刊國際化，首先想到的是從論文作者、編委成員、審稿機制、傳播范圍等方面吸收借鑒外國資源，而這些大都是“國際化”的外化形式，且往往陷入盲從和跟風的誤區(qū)，離真正的期刊國際化還是有差距的。這里面雖然也涉及制度化，但這些制度層面的東西往往也是流于形式的。設想一下，從制度層面進行學術期刊國際化的設計，請一批外國專家來當主編和編委，在世界范圍內(nèi)搜集各國作者的論文來發(fā)表，實施國際化審稿機制，用英文出版向全世界發(fā)行，這不就徹頭徹尾成了國際化了嗎？但掛中國羊頭賣外國狗肉，這是中國的學術期刊嗎？所以這一切，僅僅是在形式方面做了個國際化的樣子，并不能真正實現(xiàn)中國學術期刊國際化的目標。

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內(nèi)涵，從廣義上來講，是指其學術層次應達到國際先進水平，要能邁出國門，走向世界，并與全球精英學者和領先的學術平臺互通學術信息，從而在國際學術交流中不斷提升自身的辦刊質(zhì)量和水準，真正成為在國際上引領學術的具有國際影響力的學術期刊。這充分體現(xiàn)了學術質(zhì)量是期刊的核心生命力，也是期刊國際化的根本方向。從狹義上來講，期刊國際化又表現(xiàn)在，稿源、作者、審稿專家、文字用語以及編排的國際化，也即是刊物實操層面的國際化程度，而這往往被簡單地理解為追求形式的外國化。從現(xiàn)階段中國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發(fā)展的實際情況來看，大都仍偏重于在技術規(guī)范、出版語言、發(fā)行模式、評價體系等外在形式方面與國際標準“單向度接軌”。誠然，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學術期刊的國際化程度，但從學術交流的效果看，卻自覺不自覺地使中國學術“他者化”。這里所說的中國學術他者化，更多的是指在盲目追新、抑己揚人的弱勢學術心理下形成的媚西崇外的學術跟風。吳承學先生認為，學術“他者化”的最終結果是導致地區(qū)性、民族性文化的消亡，使學術國際化走向文化同質(zhì)化、同一化的歧途[3]。國外優(yōu)秀期刊有其先進的地方，可以借鑒學習，首先從形式上與國際接軌是期刊國際化的有效途徑。但期刊的“國際化”與“他者化”的區(qū)別在于有主有次，切不可本末倒置。相較自然科學，中國的人文社科研究根植于本土傳統(tǒng)文化之上，人文社科學術期刊的國際化更應強調(diào)的是“以我為主，在國際上打造中國學術品牌”，這才是期刊國際化的根本路途，而不必在形式上拘泥于刻意向外國靠攏。如果以外國化的標準作為國際化的標準，則會陷入唯形式主義，甚至屈從國際上一些不合理規(guī)則，喪失自我獨立性，從而在國際上盲目趨同，成為國際學術的附庸，不可能真正在國際學術平臺上立足。

三、人文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的實質(zhì)在于弘揚本土文化、建立學術自信

如上文所述，人文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不同，不存在一個科學量化的普世價值和評價標準，不同民族、地區(qū)的語言、文化、政治等，都有其獨特的差異性，這種普遍存在的民族性、地區(qū)性的差異，不可能也不允許以“國際化”的名義被消減。恰恰相反，立足本土文化與本土問題正是我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根本所在。

“立足本土”是爭奪學術話語權的堅實基礎。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核心在于思想文化，其國際化融合則必然伴隨著激烈的思想文化交鋒。因此，人文社科期刊國際化僅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國際化不是讓一批中國社科期刊變成外國式期刊，真正的目的和實質(zhì)在于通過國際化的手段讓中國本土文化走向世界，讓中國的人文社科期刊在世界上立足并獲得贊譽，爭奪國際話語權，用中國式的文化目光審視世界。林躍勤指出：“人文社科期刊國際化就是提升中國人文社科類期刊國際影響力的過程，其目標就是在全球范圍內(nèi)提高中國學術的話語權?！盵4]“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的目的是提高我國學者在國際上的學術影響力，掌握國際學術話語權，為提高我國文化的軟實力做貢獻，而這一切必須立足于我國的國情。學術期刊國際化必須凸顯中國學者在國際學術舞臺上的話語權和影響力，這是學術期刊國際化不可更改之目的?！@異’的內(nèi)容就是中國學者在有其獨特優(yōu)勢領域所發(fā)出的學術聲音?！盵5]既然是爭奪國際學術話語權，在激烈的國際思想文化交鋒中，對國際規(guī)則就不必盲從，必須堅持以我為主的原則，甚至可以在交鋒中修改國際規(guī)則。朱劍先生指出：“但在某些學科，特別是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就可能有程度不同的對國際規(guī)則的修改。國際規(guī)則也是在不斷地改變的，誰掌握話語權，誰就能以自己的規(guī)則部分乃至全部地替代已有的國際規(guī)則，故國際化不一定就是單向的，也可以是雙向的?！盵6]由此可知，人文社科學術期刊的國際化不僅僅追求國際的認可，更應追求以弘揚本土文化為目的的自我塑造，從而主導國際學術話語權。

2014年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發(fā)布了《中國人文社會科學期刊綜合評價指標體系》，標志著人文社科學術評價體系改革的進一步深化，為創(chuàng)建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的人文社會科學創(chuàng)新體系提供了堅實基礎。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與此前的期刊評價標準相比，在“影響力”指標下除設“國際影響力”外，又新增“政策影響力”指標，充分體現(xiàn)了學術研究與社會實踐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也突出了關注本土問題、以中國自身發(fā)展為根本宗旨的學術研究方針。因此，中國學術期刊只有清晰認識到目前國際學術評價體系的嚴峻現(xiàn)實，充分了解中國學術的優(yōu)長和發(fā)展需求，在立足本土文化的基礎之上，逐漸形成具有國際學術影響力和競爭力的屬于中國自己的學術評價體系和交流平臺，從而真正實現(xiàn)與國際學界進行平等的學術對話。[3]

十八大報告中明確提出“三個自信”的重要理念，即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這對學術期刊工作者的重要啟示是，要堅定地樹立學術自信。學術期刊工作者的使命就是提供渠道，搭建平臺，在不斷提升期刊出版創(chuàng)新能力、學術水平和擴大學術傳播影響力的基礎，使更多的學術期刊走出國門，邁入國際一流期刊的行列。[4]學術自信不等于封閉、孤立的文化保守和自大強權，而是源于國家整體學術實力的增強和民族的自強、自立的一種包容與寬闊的學術心態(tài)。在強調(diào)學術自信的同時，中國學術期刊還應注意正確認識自身在國際學術交流舞臺中的位置以及作用，積極營造獨立、自由、平等的學術對話氛圍，及時恰當?shù)靥峁┚S護和促進人類共享文化資源的學術話題，充分展現(xiàn)中國學術魅力和學術自信。正如有徐思彥先生指出：“我們不應僅僅以西方學者的問題意識作為自己的問題意識，但我們應該清楚他們的問題意識所在；我們更不應簡單以西方的話語為自己的話語，但我們應該明白他們的話語所指是什么。否則，在我們與國際學界主流對話時，就會難以把握彼此對話的基準點，也就失去了對話的意義。”[7]

因此，學術期刊國際化的核心內(nèi)涵是為中國優(yōu)秀學術成果提供與全球先進學術成果交流的開放、對等、高效的國際平臺，其根本任務是構建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創(chuàng)新體系，展示中國精神。黨的十八大提出了建設哲學社會科學創(chuàng)新體系的重大戰(zhàn)略任務，具體來說，就是要形成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人文社會科學體系，要推出能體現(xiàn)中國立場、中國精神、中國水平的研究成果。[8]易言之，即是以中國本土學者為研究主力軍，以展示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本土學術精華為宗旨，緊緊圍繞中國社會現(xiàn)象和本土問題，為中國社會科學發(fā)展進步貢獻成果的學術創(chuàng)新體系。因此，必須堅守“立足本土，面向世界”的根本方針，堅信“唯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才能打造出代表本民族文化精粹的具有國際學術競爭力的人文社科學術期刊。

[1]楊柳，倪貝貝.信息化時代綜合性人文社科學術期刊的困境與思考[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4（6）.

[2]高翔，李陽.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研究理路反思[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2014（6）.

[3]鄭成宏.多元文化時代學術擔當仍是學術期刊之首務——第二屆世界華文學術名刊高層論壇在悉尼如開[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3-09-23.

[4]許佳.“學術期刊發(fā)展創(chuàng)新與國際化”研討會綜述[J].東北亞論壇，2013（4）.

[5]孫志偉.社科學術期刊國際化中的“求同顯異”[J].中國出版，2015（12）.

[6]朱劍.學術評價、學術期刊與學術國際化——對人文社會科學國際化熱潮的冷思考[J].清華大學學報，2009（5）.

[7]徐思彥.也談學術期刊國際化問題[J].云夢學刊，2004（4）.

[8]毛莉.首屆全國人文社會科學評價高峰論壇在京舉行[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