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偉
(河南信陽農(nóng)林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對梁漱溟“中國文化早熟”的評論
霍偉
(河南信陽農(nóng)林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梁漱溟在其早期著作《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提出了中國文化的“早熟”問題,后在《中國文化要義》中又將這一理論系統(tǒng)化。本文擬對這一問題的提出及內(nèi)容進行梳理,廓清其價值和意義。
梁漱溟;中國文化早熟;價值
梁漱溟(1893-1988)是現(xiàn)代新儒家的重要代表,主要作品有《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國文化要義》《人心與人生》等。本文選取他的“中國文化早熟”論,通過對該理論的展示和評析,辯證看待梁漱溟的思想,廓清該理論的價值和意義。
梁漱溟的“中國文化早熟”論最早見于《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一書,他從東西方文化的比較中得出了這一理論。梁漱溟認為,中西文化的不同,根源上體現(xiàn)在對“意欲”(也即“欲求”)的解決方式上:(1)“本來的”路向?!熬褪菉^力取得所要求的東西,設法滿足他的要求;換句話說就是奮斗的態(tài)度?!保?]以西方文化為代表,表現(xiàn)為冷靜地正視問題,積極尋求問題的解決之道,勇敢面對解決問題時出現(xiàn)的諸多困難,通過對現(xiàn)實世界的改造,滿足自身的需要。(2)“調(diào)和”的路向。以中國文化代表,表現(xiàn)在自身要求遭遇阻礙時,不去積極尋求外部的解決之道,而是從變化自身入手,“向里用心”,注重人類的“自覺”“自主”“自如”,通過對自身“意欲”的變換,尋求內(nèi)心的滿足與解脫,追求與世事、與他人、與自然的調(diào)和、持中,達到和諧相處。(3)“向后”的路向。以印度文化為代表,倡導人應該從現(xiàn)實生活的束縛中掙脫出來,甚至放棄現(xiàn)實生活,對人生抱著超然的態(tài)度。主要特征是遇到問題就想從根本取消問題,對種種要求、欲望持禁絕態(tài)度,轉(zhuǎn)身“向后”去要求。這三種路向即梁氏的“文化三路向”說。
梁氏在考察了不同的文化取向后,提出了理想的、自然的文化演進歷程。即從“向前的路向”到“調(diào)和的路向”,再到“向后的路向”,也就是“西方-中國-印度”路向。他認為,當西方文化征服了自然,戰(zhàn)勝了權威,器物、制度日新,第一條路向便已走到了盡頭,自然走向第二條路向,這條路向充滿了人與人之間的復雜問題,是一個人類精神得不到安寧的時代。文化發(fā)展到最后,面對的是人與自我、靈魂之間的關系問題,這個階段即是印度文化的復興。
可見,梁漱溟在他的文化體系中確立了中國文化的位置,也預測了中國文化的走向。在梁漱溟看來,中國文化不是原始、野蠻,而是早熟。他說:“人類文化之初,都不能不走第一條路,中國人自然也這樣,卻他不待把這條路走完,便中途拐彎到第二條路上來;把以后方要走到的提前走了,成為人類文化的早熟。”[2]由此,他提出了自己的“中國文化早熟”論,即中國文化逾越了正常的文化演進歷程,直接進入第二環(huán)節(jié),這種狀況給中國社會各個方面都造成了重大影響。在另一部著作《中國文化要義》(以下簡稱《要義》)中,梁漱溟又從“理性”(心、靈性)的角度指出:“西洋文化是從身體出發(fā),慢慢發(fā)展到心的,中國卻有些徑直從心發(fā)出來,而影響了全局。前者是循序而進,后者便是早熟?!保?]
梁漱溟首先剖析了中國文化“早熟”的原因——重“理性”的價值取向。人類的心思作用分為“理性”和“理智”兩方面。理性是“情”的一面,是“和諧之點,即清明安和之心”,[4]“豁然開朗達于無所為之境地”,可以“開出無私的感情”。[5]理智則是“知”的一面,與理性相比,是較低層次的認知水平,側(cè)重點在于取得謀生所需的方式和手段。梁漱溟認為,中國文化側(cè)重于“理性”表達,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理性”的價值觀。所以,他說中西文化的不同之處在于“中國長于理性而短于理智;西洋長于理智而短于理性”。[6]
以“理性”為基點,梁氏考察了中國文化早熟在社會構造、學術、宗教等方面的具體表現(xiàn):
(一)社會構造方面
中國形成了以社會倫理本位為核心的倫理組織方式和社會職業(yè)分途的構成形式。梁氏認為,由于“理性”(情感)因素的影響,家庭在中國社會中處于顯要位置,形成了以家庭結(jié)構為模式來架構整個社會關系的格局。具體表現(xiàn)為:經(jīng)濟上,中國人都能夠相互體恤,相互幫助,不管是夫妻之間、父子之間、親戚朋友之間,甚至鄰里之間,只要是社會中人皆有相互幫扶的義務。政治上,講究“人治”,沒有公法、私法、刑法和民法之分。社會生活上,將家庭成員之間的倫理關系社會化,成為維持社會秩序穩(wěn)定的紐帶。這種把家庭關系推廣到社會方方面面的文化范式,就產(chǎn)生了因親疏關系不同而形成的圈子,這并不同于西方社會的“集團”,因為這個圈子將親緣關系和道德禮俗作為連接社會成員的橋梁,這是中國社會因為“理性”早熟而異于西方社會的原因所在。
職業(yè)分途是梁漱溟在“理性”的推導下,得到的又一個與西方社會相異的表現(xiàn)。梁氏認為,中國經(jīng)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土地集中,工商業(yè)只是些小工小商,政治上“士”與“農(nóng)”的精神特質(zhì)相互貫通,無法形成真正的對立之勢。因此,中國實際上只有“士”“農(nóng)”“工”“商”四個不同的階層,不存在“階級對立”。梁氏的這一觀點是有失偏頗的。金岳霖就曾說他“是利用中國的特殊點來否認中國的一般的”。[7]梁氏后來也承認,“我的錯誤,是錯在過分強調(diào)中國問題的特殊性”。[8]不能否認,不同國家的情形不同,遵循一般性,認識特殊性,才能進一步發(fā)展。
(二)學術方面
梁氏的學術指的是學問之道。“理性”的內(nèi)在引導,使得中國的學問之道將啟發(fā)“人心向上”作為首要任務,強調(diào)對人的研究?!叭诵南蛏稀保钦f在“理性”的指導下,不斷的自省,使人“通達平和”、通情達理。中國文化的“理性”追求也使得學術講良知,尚力行。梁氏認為,中國文化的理性活水孕育了悠久的歷史,維持了自然社會的秩序,這比西方文化更加“偉異”。
(三)宗教方面
梁漱溟認為,生死等終極問題是宗教的核心,中國文化不信仰宗教或信仰多種宗教,走的是道德代宗教之路,這也是與“理性”要素聯(lián)系在一起的。在中國,“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從不談鬼神之事,對鬼神的真實性充滿了疑問,孔子并不具備宗教要素,但他卻擁有宗教所不具有的精神——堅信人有理性,并由此而具有是非之心。所以,西方宗教使人們對同一戒律確信無疑,周孔教化卻致力于人的自省,中國人多以“是非”論,而少罪惡觀念,這與宗教讓人放棄自信而他信,放棄自身的努力而依靠外力是相反的。梁漱溟認為,無論是自律還是恪守教戒,都能讓社會形成良好的秩序。但宗教見效快,持續(xù)久,不易失墜,是道德無法企及的。
我們認為,梁漱溟是辯證地分析了“中國文化早熟”論。第一,在分析中國文化時,他一方面肯定了中國文化,高揚“理性”的旗幟,符合人類的本質(zhì)需求,是“理性”造就了中國文化之“偉異”,但同時又指出,中國文化“缺乏經(jīng)濟進步”,表現(xiàn)出幼稚、衰老、不落實、消極和曖昧等病態(tài)特征,無法完成第二期文化。第二,梁漱溟能正視中國文化的不足,并積極尋求彌補之法。他對中國文化返回第一路向的做法是反對的,認為,既然超越了必要的物質(zhì)發(fā)展階段而使中國文化無法充分發(fā)展和完滿展現(xiàn),那就應該向西方國家學習,引進它們的科學技術和民主制度,促進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以及國民精神的奮進,讓中國理性文化在強大的經(jīng)濟基礎上得以發(fā)展。他認為這樣能夠促進中國的發(fā)展,但也強調(diào),西方賴以產(chǎn)生科學與民主的人生態(tài)度是不可取的,因為中國“向里用力”的人生態(tài)度才是未來世界文化發(fā)展的方向。
梁漱溟“中國文化早熟論”的理論,對中國有一定的積極影響,如他對中國社會倫理構造特質(zhì)的揭示,在一定程度上為我們完成現(xiàn)代社會的轉(zhuǎn)型提供了借鑒。但在某些方面,他的論斷還不完善,如他對中國文化理性精神極力褒揚,有道德理想主義的傾向,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告訴我們,現(xiàn)代社會需要更多的是法律制度的保障,而不單是道德禮儀的約束;對中國社會缺乏階級對立的判斷也是不符合唯物史觀的;他探索到的出路——堅持中國固有“人生態(tài)度”的前提,引進西方的科學和民主,也未脫“中體西用”的窠臼。
梁漱溟以中國民族性中占主要地位的“理性”為基點,探討中西文化的區(qū)別是正確的,“試圖找回失落了的民族精神的原型”,以期“從老根上發(fā)新芽”的執(zhí)著精神是值得尊重的。
[1][2]梁漱溟.東西文化及其哲學[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2006.57.188.
[3][4][5][6]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社,2006.227.117.111.113.
[7]金岳霖.金岳霖文集·第四卷[M].甘肅:甘肅人民出版社,1995.150.
[8]黃克劍.百年新儒林——當代新儒家八大家論略[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00.27.
【責任編輯:王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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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15
霍偉(1986-),女,河南信陽人,助教,主要從事文藝理論基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