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生
整個神路街就這么一個不聲不響的孩子,叫夢佳,蔫蔫兒的,在街上見了我,一低頭,過去了。我跟她爸爸是發(fā)小,那天在團結(jié)湖碰見了,我們哥兒倆親呀!一見面可有的說了。他說:“這夢佳又回來了,在澳大利亞不適應,人生地不熟的。她帶著倆孩子,不行,這又回來了?!?/p>
“可都說澳大利亞好?!?/p>
“分人,北京人有說好,有說不好的。”
“那怎么辦?兩地分居吧!”
“人家不怕,有錢唄!一個月掙十幾萬,怎么掙怎么花唄!人家可不像中國人攢著,想來了,買張機票就飛過來了?!?/p>
“是,生活觀念不同,英國人和中國人能一樣嗎?”
“那倆孩子好玩呀!小外國人,見了我,兩個喊著‘姥爺就跑過來了,倆一撲我,給我摔一個大跟頭。躺在地上,左邊抱一個,右邊摟一個,害怕他們摔著?!?/p>
我聽了很高興,是不一樣。我倆都是神路街長起來的,命運真的不同。提起夢佳,想起小時候的她,白白胖胖的一個小丫頭……
夢佳打小兒跟胡同里其他孩子就不一樣,不合群,她不愿意跟那些孩子們瞎打瞎鬧,老北京人管這種性格叫各色。其實是人家不張揚,素質(zhì)比較高,自己悶頭學習,對自己的未來有一個準備,年紀雖小,想法比較遠大。
高中畢業(yè),夢佳出國留學去了,她爸爸給她投資14萬,去了德國。她走了很長時間,我在胡同里看不見她,問她爸爸:“夢佳怎么看不見了,她去哪兒了?”
她爸爸說:“我給她投資去德國留學了。這種投資值,留學回來就不一樣了。在中國吃得開,商社、外國公司都需要?!?/p>
我一聽,人家是有眼光。夢佳的爸爸叫玉柱,比我大3歲,我比他小,什么都聽他的,他的主意也多。小時候在胡同里,抓土攘煙,蹬鞋踩襪子。一玩兒高興了,誰的話也不聽。那時趕上“文化大革命”,家里大人也不管,他們忙著革命顧不過來。
光陰荏苒,從我嘴里說出來就幾個字,那可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玉柱初中畢業(yè),受“讀書無用論”的影響,到房山插隊了。3年后,正好是1978年改革開放,玉柱辦完病退,從房山回來當個體戶。
胡同里都是吃大鍋飯的,一說個體戶,那是很扎眼的。說法不一,生活是很艱難的,誰都不容易。玉柱蹬一輛三輪車賣菜賣水果,后來辦了個體執(zhí)照,賣包子、炒肝。不管在什么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下,有遠見,有想法,就能做成事業(yè)。玉柱有心計,把握機遇比較準,在雅寶路辦了一個服裝攤兒,正趕上前蘇聯(lián)解體,俄國人擁進北京大批購買服裝。玉柱抓住時機,掙錢了。
夢佳是借爸爸的光才出國的,她爸爸要是一個工人,恐怕她連出國這個想法也沒有。夢佳從德國留學回來,在一家外國公司當秘書。人家會兩國語言,中文不算,英語、德語,再加上她的母語,外國公司的老板非常重用她。在外國公司有了跟外國人接觸的機會,有一位英國工程師看上了她,追求她,倆人有了跨國的婚戀,后來結(jié)婚,有了一男一女倆小孩,生活非常幸福。
夢佳的聰明北京人管叫小大人兒。聰字在漢語中,首先有一個大耳朵,聽,聽人家說??谏嫌袃牲c,兩點就是兩個大眼睛,說話之前先要看,眼睛看完才輪到下面的嘴說話。說出的話經(jīng)過思考,從心里流出,心托著口,所以她說的話才有分量,才正確。
夢佳在我心里永遠是那個很蔫兒又愛笑的小女孩。她現(xiàn)在住在亮馬河一個公寓里,是一名全職太太。倆孩子漂亮極了,雖然長的外國人的模樣,金黃的頭發(fā)、藍眼睛,但一張嘴說話,一口純正的北京腔,真正的北京人。
玉柱喜歡這倆外孫子,隔輩親,他抱著外孫子到街上一遛達,那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這小孩兒身上,漂亮?。?/p>
小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大了什么樣。玉柱現(xiàn)在每天的任務是接送兩個外孫子上幼兒園,業(yè)余的時間喜歡垂釣、跳舞,過著自己的晚年生活。
夢佳帶著這兩個混血小孩生活在北京是暫時的,他們將來還要在澳大利亞定居。人來到這個世界幾十年,也不過是一名過客。寫夢佳使我很懷舊,許多往事涌上心頭。上一輩兒的人有的已經(jīng)走了,夢佳她那一代人的生活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她身邊那兩個漂亮的混血小孩兒,他們的生活又會是什么樣呢?生活雖然很艱難,但有滋有味,因為總有一種憧憬和向往在我們心里。
(編輯·王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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