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之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社會婚姻困境探究

黃艷

(桂林理工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廣西 桂林541004)

摘要：加拿大女作家艾麗絲·門羅的短篇小說集《逃離》`([1])從女性視角描述了加拿大小鎮(zhèn)上的平凡女子的普通家庭和婚姻生活，以及所面對的種種家庭矛盾的煩惱和無奈?；凇短与x》的短篇故事中婚姻形象和特征分析，揭示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中下階層所面臨的婚姻困境。

關(guān)鍵詞：《逃離》；婚姻困境；艾麗絲·門羅

作者簡介：黃艷， 碩士，講師，桂林理工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

文章編號：1672-6758(2015)01-0111-3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female writer , the short stories collection Escape which is written by Alice Munro describes the family and marriage life of common people in Canada and the troubles and frustration that they had met .The paper tries to discover the marriage dilemma confronted by the Middle and Lower Classes in Canada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the images and traits presented in the short stories of Escape.

加拿大女作家艾麗絲·門羅以其獨特的女性視角和細膩的文筆，將記憶和現(xiàn)實、豐富的人物內(nèi)心沖突與婚姻生活中的矛盾描寫巧妙地交織并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被譽為“當代短篇文學(xué)小說大師”。 2004年，榮獲同年加拿大吉勒文學(xué)獎的代表作《逃離》出版，由8個短篇小說故事組成，描述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小鎮(zhèn)上的中下層階級普通人生活中家庭、工作、情感等方面的困境與無奈。文學(xué)研究者們對艾麗絲·門羅這部小說的研究通常集中于兩個方向，一是對作品中人物的女性主義和女性成長意識進行解構(gòu)剖析，二是對小說敘事手法和文學(xué)特征的分析歸納，而對小說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那個時期中婚姻特征和難題的研究仍涉及較少，存在較大的空白。

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現(xiàn)實小說中的故事總是折射了當時的社會特征和共性。符號相互作用理論奠基人杰羅米·瑪尼斯和伯納德·梅爾策在七條符號互動定律中就曾提出“心靈是由一個內(nèi)部對話構(gòu)成，它反映了一個人與他人的相互作用”。[2]那么，門羅筆下豐富的人物內(nèi)心活動恰恰正是反映了故事主人公與她的家庭、配偶、子女之間的糾葛與矛盾。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的家庭問題是一大社會問題，家庭暴力、配偶不忠與單親家庭的逐漸增多是當時中下階層所面臨的主要家庭問題。[3]一部小說不僅是某些人物的故事，更是一種社會的縮影，小說中的人物心理和行為抉擇應(yīng)是在社會大背景之下促成和產(chǎn)生的，“家庭”是門羅小說建構(gòu)的基本社會單位，《逃離》的八篇小說以家庭婚姻矛盾和家庭中的人物沖突為故事主線，各個短篇小說均在不同程度上折射了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中下階層婚姻觀念變化和婚姻困境的無奈，因此，分析小說折射的特定時期婚姻困境的共性特征對進一步深刻透視小說人物的心理和行為有重要意義。

一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中下階層的婚姻困境

1.婚姻成為逃離的處所。

在傳統(tǒng)觀念中，家庭不僅是社會的基本單位，還是人心靈的歸屬和安身立命的港灣。但是，正如艾麗絲·門羅在書中借故事《逃離》中克拉克一句話來描述人們對家庭的感覺：“家庭根本就是一個人血液中的毒藥”，人們想方設(shè)法除去這血液中的毒藥，逃離家庭的束縛，卻又無能為力。

《逃離》中女主人公卡拉厭惡母親和繼父的重組家庭，因為她“看不起自己的父母，煩透了他們的房子、他們的后院、他們的相冊、他們的度假方式”等等，也許家境殷實，但親情淡漠，正如她繼父認為“她反正不是他自己的女兒”，卡拉的任何決定與他無關(guān)?！耙虼?，很自然，卡拉只好出走”，在某一個清晨哼著歌輕松地跟那個冰冷的家說“拜拜”，開始了第一次逃離。卡拉信心滿滿地認為克拉克是自己未來生活的設(shè)計師，但度過了新婚期之后，卡拉絕望地發(fā)現(xiàn)克拉克是一個無為而又卑劣的男人，婚姻的疲倦期和克拉克的家庭冷暴力，以及他那荒誕的敲詐意圖讓她忍無可忍，她覺得“太可怕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于是在鄰居西爾維婭的幫助下，她決定逃往多倫多，因為她認為“如果可能，我會付出一切代價這么做的”，這也是她“第二回把一切都扔在了身后”。但這一次的逃離卻倉促而糾結(jié)，最終因為對未來的恐懼和原來生活的依從性，卡拉最終放棄了逃離的計劃，重新回到了她和克拉克的家，將曾經(jīng)逃離的念頭當做是一根插進肺里的“致命的針”和“永遠深藏著的誘惑”。

那么，從小說中看，故事中的逃離者的兩次出逃有一個共同特征，即她的家庭缺少關(guān)愛和歸屬感。婚姻不僅沒有給女主人公帶來安心與依靠的力量，而是沉重的枷鎖與無盡的煩惱，她們對自己的家人都帶著厭惡的情緒，甚至想把與家人的記憶拋諸于腦后。于是女主人公或成功、或失敗，都采取了逃離的行為，希望將與家庭有關(guān)的一切都拋棄，重新開始生活，尋求心靈與愛的歸屬。

2.婚姻中冷漠的夫妻關(guān)系。

無論是在《逃離》還是在《沉寂》中的婚姻冷暴力，或是《法力》中的夫妻謊言，我們都可看到艾麗絲·門羅筆下的婚姻狀況令人堪憂。家庭成為人們急于逃離之地，缺乏歸屬感，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夫妻之間溝通貧瘠，兩性關(guān)系冷淡，并時有伴隨婚姻冷暴力。[4]這也是加拿大家庭暴力和離婚率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激增的重要原因，婚姻的不穩(wěn)定性加劇。

《逃離》中卡拉夫婦經(jīng)歷新婚期之后，克拉克對卡拉不理不睬，十分不耐煩?！八裁磿r候都沖著她發(fā)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似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是做得不對的，不管說什么都是說錯的?！庇兄造逍愿竦目死隧曌约旱钠拮?，寧可看電腦也不愿意與自己的妻子聊天，夫妻之前毫無交流與關(guān)愛。而故事中另一對鄰居夫婦情形大致相同。年齡的差距和兩地分居的生活使夫妻關(guān)系極其淡漠，妻子西爾維婭為丈夫利昂采花，而丈夫卻“現(xiàn)出一幅無精打采、不以為然的樣子——就跟有時候看她的神情沒什么兩樣”。于是，丈夫去世后，西爾維婭寧愿把丈夫的一切遺物“全都塞進焚化爐一把火燒的干干凈凈”，這與《沉寂》中朱麗葉為丈夫舉行葬禮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的態(tài)度十分相似。而《法力》中的奧利和泰莎夫妻關(guān)系隨著經(jīng)濟利益的崩塌而走入一個荒謬之地，奧利利用自己妻子的占卜的異能力獲取生活收入，卻對妻子因為頻繁占卜而患上的頭痛視若無睹，在妻子失去占卜的能力后以詐死的方式將妻子送入精神病院，將妻子遠遠隔離于自己的生活之外，而妻子卻以為丈夫已死亡，活在謊言和絕望之中。

故事中的夫妻們或是拒絕溝通，用視若無睹的家庭冷暴力對待生命中的另一半，或是爭吵不休，終日生活在硝煙之中，無法給女主人公們帶來她們所渴望的心理需求和精神慰藉，而冷漠的相處甚至還有婚外情的出現(xiàn)，使夫妻關(guān)系日趨惡化，出現(xiàn)無法彌補的裂縫。

3.薄弱的婚姻基礎(chǔ)。

門羅小說中的婚姻不幸各不相同，但她所描述的婚姻中有一個共同特征，那就是建立家庭的夫妻雙方缺乏深入的了解和溝通，他們往往交往時間極短，甚至僅僅是一面之緣，便匆匆步入婚姻。而傳統(tǒng)婚姻的基礎(chǔ)建立在較長時間相處之下的愛和包容。缺乏了解的婚姻基礎(chǔ)十分薄弱，結(jié)局多是走向不幸的終點。

《逃離》中的卡拉對自己的馬術(shù)老師克拉克僅僅是一次在馬廄中見到克拉克掛馬鞍的樣子，便“頓悟自己是愛上他了”，而這種頓悟在她成年后卻明白是來自于“性”的一種本能的驅(qū)使。她僅把克拉克當做“二人未來生活的設(shè)計師”，是離開母親與繼父的家并與之斷絕一切聯(lián)系的依靠?！稒C緣》中的朱麗葉較之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僅僅憑著與埃里克在火車上的一面之緣，沖動地到埃里克居住的小鎮(zhèn)上與他成為男女朋友，甚至在后來得知他有好幾個女朋友的情況下，仍然堅持與他未婚同居在一起，并孕育了他們的女兒。但這種淺薄的了解和暫時的激情使朱麗葉與男友埃里克在未來的日子里爭吵不休，還得面對男友的出軌行為。雙方對婚姻和愛情的態(tài)度也極不相符，朱麗葉尋求她所認為的愛情和激情，但卻發(fā)現(xiàn)埃里克并不愛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而埃里克本人對待兩性關(guān)系缺失湊合與隨意，如果男女雙方有好感，那就“假裝那就是愛情了，好歹也能蒙混下去”，因此，他的不忠也是他隨意態(tài)度的表現(xiàn)，這本應(yīng)在雙方過日子之前就該了解的差異性，卻在女兒出生之后才明了。

雖然在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經(jīng)歷了女權(quán)主義運動的第二次浪潮，女性大多掌握了婚姻自主權(quán)，但社會中男權(quán)主義的延續(xù)使女性在婚姻中仍然處于從屬地位，這種女性在婚姻態(tài)度上的輕率和婚姻中男女地位的不平等使門羅筆下的女主人公面臨著糟糕的婚姻生活，單薄的婚前了解使配偶雙方在溝通、相處和生活中難以達成一種協(xié)調(diào)的關(guān)系，在兩性關(guān)系中無法得到心理和精神上的滿足，變成了婚姻生活的一種“湊合”。

4.既開放又輕率的婚姻態(tài)度。

從門羅的作品里可以看出，在二十世紀中葉的加拿大，人們對婚姻和兩性關(guān)系的態(tài)度更為開放，門第觀念進一步淡化。與二十世紀初期人們相對保守和謹慎的婚姻態(tài)度相比，此時的加拿大中下層階級對待婚姻的態(tài)度已隨意很多，未婚同居并生子的情況已逐漸為人們所接納，而跨階層的婚姻也易于為長輩所接受。但這樣開放的婚姻觀念，使人們對待配偶的選擇變得輕率，更容易受到本能或沖動的驅(qū)使而決定一生的婚事。

《逃離》中的卡拉跟隨克拉克私奔，之所以這樣做，一部分因素是她的父母其實也成了她的“榜樣”；明知埃里克是有婦之夫，朱麗葉仍然選擇與埃里克交往，并在他前妻去世之后同居并生下孩子，她的父母也“開放”得很，對此不以為然，甚至是當朱麗葉回鄉(xiāng)遇見高中時的白馬王子查理·利特爾時，利特爾還對這個曾經(jīng)的“女學(xué)究”心里暗自地贊賞她，因為他看到的是“一個展現(xiàn)大膽性生活成果的女子”，而非傳統(tǒng)觀念中所不認可之事。

同時，門第觀念變得不那么重要，愛情、激情或沖動對婚姻的抉擇遠遠大于對門第不同的芥蒂?！稒C緣》中朱麗葉是一位在讀博士研究生，有著美好的學(xué)術(shù)前程，但卻為了一面之緣的埃里克放棄學(xué)業(yè)，毅然來到一個小鎮(zhèn)成為了這位平凡漁夫的女友；《激情》中的莫里對餐館服務(wù)員格雷斯一見鐘情，雖然莫里家境殷實，但由于莫里對格雷斯的認真與愛情，他的家人對格雷斯 “餐館服務(wù)員” 的身份不甚介意，也贊成他們的婚事。

但是開放的婚姻態(tài)度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正因為人們對與婚姻的觀念變得開放、自由，人們對婚姻的選擇或放棄變得容易得多，如《逃離》中的卡拉、《激情》中的格雷斯，她們或倉促選擇步入婚姻，或輕易放棄美好的婚約，盡管是女性個人意志的體現(xiàn)，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婚姻責(zé)任感的缺失和婚姻穩(wěn)定度的降低。這種輕率的婚姻態(tài)度不僅造成婚姻的不幸，還使社會基本單位的關(guān)系維系變得愈加脆弱。

二結(jié)語

故事背景是理解人物行為和心理發(fā)展的重要客觀因素。艾麗絲·門羅筆下的故事描寫了來自加拿大小鎮(zhèn)上普通家庭的不同故事，而這些短篇故事聯(lián)系的紐帶就是在相似的婚姻困境下女性人物的心理糾結(jié)和心酸無奈。門羅正是以小見大，通過簡單的小鎮(zhèn)故事描繪出一幅二十世紀中葉加拿大中下階層普通家庭所面臨的種種家庭問題和婚姻困境，以及在這樣的背景下的女性主義成長與啟蒙，并將女性心理與婚姻現(xiàn)狀相互交織，構(gòu)建人生百態(tài)、意味深長的家庭情景圖。

參考文獻

[1]艾麗絲·門羅.逃離[M]. 李文俊，譯.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9.

[2]斯蒂文·小約翰遜.傳播理論[M]. 陳德民，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9:283.

[3]M·莫爾瓦爾.對加拿大家庭暴力的研究[J]. 蜀君，譯.國外社會科學(xué)，1993(3):33-37.

[4]邵敏.加拿大女權(quán)主義法學(xué)與婚姻家庭制度的變遷[J].金陵法律評論，2004(2):62-69.

Dilemma of Marriage Described in the Novel Escape in the Mid-20th Century in Canada

Huang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Guili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ilin, Guangxi 541004，China)

Key words：Escape; dilemma of marriage; Alice Munro

Class No.:I106.4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鄭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