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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祥(廈門大學 歷史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地方督撫與鴉片戰(zhàn)爭
——以顏伯燾①為中心的探討
□代祥
(廈門大學 歷史系,福建 廈門 361005)
地方督撫是地方政務的決策者和向中央傳遞信息的重要渠道,考察地方督撫的思想和行為將有助于進一步認識鴉片戰(zhàn)爭。作為在鴉片戰(zhàn)爭中負有重大責任的顏伯燾,他任云南巡撫時建議嚴厲禁煙,但并不認同對吸煙者處以極刑的主張;升任閩浙總督后,其在廈門積極備戰(zhàn),但即遭慘敗??偟膩砜?,以顏伯燾為代表的地方督撫對鴉片戰(zhàn)爭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而戰(zhàn)爭結果也決定了他們個人的命運,并導致了晚清督撫職權的變化。[關鍵詞]地方督撫;鴉片戰(zhàn)爭;顏伯燾
學界對鴉片戰(zhàn)爭與地方督撫的研究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其中一些關于林則徐、琦善等人的研究著作考慮到了他們地方督撫的身份,但真正從地方督撫的角度來討論鴉片戰(zhàn)爭的成果還不多,且對鴉片戰(zhàn)爭時期其他督撫的研究也有待加強。實事上,地方督撫在鴉片戰(zhàn)爭中起著巨大的影響,因為“地方督撫作為省級行政長官,是介于清朝廷與府廳州縣基層政權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具有承上啟下的運作功能?!保?]特別是在鴉片戰(zhàn)爭時期交通通訊十分落后的情況下,地方督撫是地方政務的決策者和向中央傳遞信息的重要渠道。因此,考察地方督撫的思想和行為無疑將有助于進一步認識鴉片戰(zhàn)爭。顏伯燾在鴉片戰(zhàn)爭中曾任閩浙總督,被視為負有重大責任的頂級人物之一,[2]其極力主戰(zhàn)的言行在當時督撫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本文試對顏伯燾在禁煙問題和鴉片戰(zhàn)爭期間的言行進行簡要分析,以求對以顏伯燾為代表的清代地方督撫與鴉片戰(zhàn)爭的關系有進一步了解。
鴉片的危害國人早有一定的認識,早在雍正、嘉慶年間,清廷已明令禁煙,至道光朝更是屢令禁煙,但屢禁不止。鴉片在中國日益泛濫,引起白銀大量外流,給清廷財政造成極大威脅。道光十八年(1838年)鴻臚寺卿黃爵滋上《請嚴塞漏卮以培國本折》,主張采取極為嚴厲的措施禁止吸食鴉片來解決國富外漏及財政難題,道光皇帝下令各地將軍督撫對黃爵滋的奏陳進行討論。時任云南巡撫的顏伯燾在這場禁煙大討論中提出了以下幾個方面的看法。
首先,不同意黃爵滋對吸煙者“罪以死論”的主張。黃爵滋認為煙毒日幟,不僅“以中國有用之財,填海外無窮之壑。易此害人之物,漸成病國之憂?!倍疫€對國家財政危害巨大,“各省州縣地丁漕糧,征錢為多。及辦奏銷,皆以錢易銀,……銀價愈貴,奏銷如何能辦?稅課如何能清?設有不測之用,又如何能支”;在“無吸食自無興販,則外夷之煙自不來矣”的認識基礎上,他主張“重治吸食”,對吸煙者“罪以死論”,具體措施是:“準給一年期限戒煙,雖至大之癮,未有不能斷絕。若一年之后,仍然吸食,是不奉法之亂民,置之重刑”。[3]對“罪以死論”的禁煙主張,顏伯燾認為不當,其主要原因在于:(1)吸煙者多,很難根除,“嚴辦則人數(shù)太眾”,造成“紛紛牽涉,誅不勝誅”,且“竊恐法有所窮,轉(zhuǎn)于政體有礙?!保?](2)舊例已嚴,加重刑罰“有紊刑章”。因清律原來規(guī)定,“吸食鴉片者,科以杖枷;其不指出興販者,杖一百,徙三年;興販者,發(fā)邊遠充軍;開設煙館者,照左道惑人誘引良家子弟例,論以繯首。”[4]顏伯燾認為原有禁煙法令已較嚴厲,且法律本來應該“例載大奸大惡,殲厥渠魁之外,尚有權其輕重,以次遞減之條”,如果對吸煙者加重處罰,則“吸煙者,但犯此禁,即罪無差等,亦無此用刑之典?!保?](3)對吸煙者處以極刑還可能會引起嚴重的社會問題,“重則激成事變,亦為勢所必至。況一年限滿,不斷癮者,其親屬斷無自行舉發(fā),仍不得不假手官吏,人數(shù)過多,搜求過急,彼人人之父母妻子,知其被拿之后,萬無生理,勢眾言龐,互相煽發(fā),既不忍于坐視,勢必出于抗爭,一哄之市,即查拿而亦不聽焉,又將何以為計耶?所謂必不能行者此也?!保?]
顏伯燾,字魯輿,號小岱,出身官宦世家。顏伯燾自嘉慶十九年(1814年)考中進士后,先后任翰林院庶吉士、編修、四川鄉(xiāng)試副考官。從道光二年(1822年)開始外放任地方官,歷任陜西延榆綏道、督糧道、按察使、甘肅與直隸布政使、陜西、云南巡撫與閩浙總督,《清史稿》稱其,“累世膺疆寄,嫻習吏治,所至有聲。”趙爾巽等撰:《清史稿》卷三百七十一,列傳一百五十八,中華書局,1976年,第11509頁。
其次,煙毒盡管是嚴重社會弊端,但不是造成國庫空虛的主要原因。在顏伯燾看來,解決財政不足的首要辦法并不在于禁煙,禁煙能否使國計民生好轉(zhuǎn)還很難確定,“區(qū)區(qū)一鴉片,而謂國計之盈虛,必在于是,是尚未通盤籌計也?!彼J為國庫支絀的主要原因在于國內(nèi)人口增長等原因?qū)е碌呢斦_支增加,“開國之初,法制未備,度支尚簡,迨數(shù)傳而后,所入仍不加多,而生齒日以繁,興作日以盛,或時逢旱澇,而租稅無征,或偶值師興,而轉(zhuǎn)輸甚劇,準所入以計所出,其始有余而繼不足,似亦同然之勢,顯而易見?!鳖伈疇c以為真正解決財政困難的關鍵在于各級官員的勤勉盡責,“臣愚以為求所以足用之道,惟在各臣工仰體皇上裕國裕民至意,實心任事,矢以和衷,于弊端之積者,極力剔除。于舊章之善者,多方整頓,有虧之項,則亟議補苴,毋執(zhí)空言,可省之費,則隨時撙節(jié),毋使虛糜。督撫表率司道,司道戒飭所屬,官無大小,罔不同心,事無巨細,罔不留意,雖未必于會計遽有所增,而行之既久,終可以得理財之實效?!倍摇爸劣诿袼字∶遥蟹羾?,亦在地方官善為禁制,而潛與陶融。茍能治理勤求,風俗自能移易,閭閻自可殷實。”[5]
再次,主張從嚴懲處吸食鴉片者和加大監(jiān)察官吏的力度。顏伯燾雖然不同意對吸煙者“罪以死論”,但他也主張嚴厲禁煙。這是因為他曾切身感受到煙毒泛濫的危害,“臣籍隸廣東連平州,初次回籍,在嘉慶九年,彼時連平州吸煙者不過數(shù)人,已為指摘所歸。二十一年,臣復回籍,則連平州吸煙者,多至數(shù)十人,然猶掩藏甚密。迨道光十三年,臣又回籍,則連平州吸煙者,竟不可以數(shù)計。吸者固不避人,見者亦恬不為怪?!粍t連平如此,廣東一省可知。即他省亦無不可知?!保?]那么,如何才能禁煙呢?顏伯燾認為必須從兩方面著手,其一,加重對癮君子的處罰,使吸煙者有畏懼之心,“然欲重申禁令,似又不可不稍加以嚴,應請飭部悉心酌量,議奏通行。庶幾法既加嚴,人亦倍加畏懼?!逼涠訌妼賳T的監(jiān)察,“嗣后各該管官失于覺察,亦請從嚴議,以昭煙戒??傊?,有治法,尤賴有治人。如果地方官實力奉行,設法查禁,務期來源盡遏,流弊日除,言出法隨,毋稍寬縱。雖一時不能盡凈,然興販者既無所托足,吸食者自不敢縱恣。久之不待禁而自絕,外夷之煙不致闌入,內(nèi)地之銀亦不致消耗矣。”[4]
總之,身為云南巡撫的顏伯燾與鴻臚寺卿黃爵滋都主張禁煙,也都力主采取比以往更為嚴厲的措施禁煙,但作為地方督撫的顏伯燾較之于僅負言官之責的黃爵滋在禁煙的實際措施上更具務實性和建議性。
2.1顏伯燾積極備戰(zhàn)
道光二十年(1840年)九月(農(nóng)歷),顏伯燾頂替鄧廷楨升任閩浙總督,1841年初(正月二十六日)上任伊始他便積極備戰(zhàn),主要采取措施有。
第一,盡力籌措戰(zhàn)爭經(jīng)費。顏伯燾上任不久即為福建上奏請餉,力陳“此次戰(zhàn)事,所需甚大,‘非僅請數(shù)十萬兩所能濟',‘仰懇皇上敕部籌備銀三百萬兩,內(nèi)二百萬兩迅速解閩,以副支用,其余一百萬兩容臣察看情形,如果必須應用,再行奏咨。'”[6]但隨著戰(zhàn)爭局勢的暫時緩解,道光帝要求沿海各督撫汰兵節(jié)餉,并特別要求“顏伯燾再將現(xiàn)在情形通盤計畫,應如何核減節(jié)省之處,詳晰籌議具奏”。[7]但顏伯燾不顧帝命,依然極力要求提高閩省調(diào)防官兵的支食鹽菜口糧,促使軍機大臣穆彰阿在降低增幅的情況下非常不情愿地同意他的請求。[7]
第二,積極招攬干才和增募兵勇。在赴閩任途經(jīng)杭州時,顏伯燾與浙江巡撫劉韻珂商討局勢,一致認為:“戰(zhàn)守固應夙備,而調(diào)遣尤宜得人”,因此與劉韻珂一起向道光帝奏請起用林則徐、鄧廷楨。[7]顏伯燾正式到任后,留用了一批熟悉地方行政和軍事事務的官員,如奏請將即將升任浙江鹽運使的常大淳、服滿知縣陳文起留在福建幫辦軍務。[7]與此同時,他還積極招募兵勇。史載,他剛到福建不久,就“造船募新兵及水勇八千,以備出洋御敵。”[8]此后,顏伯燾陸續(xù)調(diào)集大量兵勇駐守廈門,在中英廈門交戰(zhàn)時,英軍曾了解說:“據(jù)我們收集到(廈門兵員)的數(shù)字,少則六千,多則達到八千至一萬人?!保?]
第三,鑄炮修臺,積極籌防。顏伯燾履職不久就親自察看廈門等地情形,他認為廈門作為海防門戶,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孤懸閩南,遠控臺、澎,近接金門,又為泉、漳屏障,與粵東毗連,洋面四通八達,實為全閩咽喉門戶?!保?]由此,他開始在廈門進行大規(guī)模的鑄炮修臺等建設,筑建堅固的防御工事。廈門戰(zhàn)后,英軍的記載證實了顏伯燾的努力,正如郭富爵士所說的:“每一個島,每一個突出的地岬,凡可以安裝大炮的地方都已經(jīng)使用上了,并且牢固地武裝起來了?!睂嶋H上,在廈門及其附近諸島上被我們所?。ǚ┇@的大炮,總數(shù)不下五百門。[9]此外,在“防剿宜水陸兼?zhèn)洹钡乃枷胫笇拢伈疇c等人還積極修造軍船,英軍攻占廈門后,“發(fā)現(xiàn)大量的木材和松脂,幾艘水師船正在建造中,其中有一艘兩層甲板的船,是模仿我們船的式樣的,裝有三十門大炮,已經(jīng)造好,準備下海?!保?]
由上述可知,顏伯燾自道光二十一年履職閩浙總督以后,為了迎擊英軍,曾盡其所能在經(jīng)費、人員和物力等方面進行精心準備。在防御工事基本建成后,顏伯燾的自信心曾一度空前高漲,認為廈門 “穩(wěn)如磐石”,“各將士志切同仇,無不發(fā)奮自勵。若該逆自投死地,惟有痛加攻擊,使其片板不留,一人不活,以伸天討而快人心?!保?]當然,這種盲目的自信心是建立在傳統(tǒng)的軍事知識和“夷敵觀”之上的,此刻的西方世界已進入工業(yè)時代,顏伯壽遇到的對手是超乎他想像的 “千古蠻夷”,其自信心很快就在“堅船利炮”的轟擊下消失了。
2.2廈門抗英
在顏伯燾積極備戰(zhàn)的同時,英國方面也撤換商務總監(jiān)督義律,由海外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愛爾蘭人璞鼎查走馬上任,準備對中國采取新的軍事行動,沿海北上擴大侵略戰(zhàn)爭,廈門首當其沖。1841年6、7月間,英軍在香港調(diào)配了三十六只艦船,“共載戰(zhàn)炮三百三十六門,將弁兵士二千五百余人”的北上艦隊。[10]七月初九,英軍艦隊到達廈門口外,于次日午后,開始發(fā)動攻擊。有學者經(jīng)過仔細考證,簡單還原了這次戰(zhàn)爭的經(jīng)過:“初十(8月26日)下午約一時,英軍首開炮,分攻廈門沿岸炮臺,及鼓浪嶼炮臺。我開炮回擊,戰(zhàn)不久,將兵多傷亡,遂不支而潰。英軍用舢板船分路登陸,據(jù)炮臺。是夜,顏伯燾,劉耀春率軍退石寨,旋即退往同安?!保?0]
退守同安的顏伯燾在收到道光帝要求收復廈門的命令后,他一面向皇帝請撥軍需銀兩,一面整軍備炮,招募民兵,不過這些部署仍然是沿續(xù)戰(zhàn)前的備戰(zhàn)思路,并沒有新的辦法,當然也不能收復廈門。但顏伯燾的運氣較好,英軍除留下少數(shù)武裝力量駐守鼓浪嶼外,主力很快撤離廈門,北上浙江。英軍撤離后,顏伯燾即向道光皇帝奏報收復廈門。史家姚薇元曾用譏刺的語氣描述說:“顏伯燾奏言,團練義勇一百三十余鄉(xiāng),復募水勇萬余人,新兵三千,備火舟千余只,擬于9月6日夜進剿英船,乃英夷聞訊,于6日黎明開逃,只留五只,停泊鼓浪嶼,廈門業(yè)經(jīng)收復云云?!保?0]
這次中英廈門之戰(zhàn)以清軍慘敗而告終,不僅廈門失守,人員、物資財產(chǎn)等方面損失也十分慘重。欽差大臣怡良事后調(diào)查廈門失敗情況時說,“將弁兵丁傷亡枕藉”。[11]英軍也記載:“中國方面損失很大”。[9]除人員傷亡外,英軍還完全摧毀了廈門的軍事設施,并對當?shù)剡M行野蠻的搶掠,“提督衙署、總督行寓及關稅公所,均已半被燒毀,石壁及炮臺,多有擊壞情形?!姆俗允蝗找院?,侵占石寨及各衙署,肆行拆燒,搶擄資財,奸淫婦女,焚毀廟宇”。[9]而英軍方面損失卻很小,有材料記載:“英軍損失共達一名陣亡,十六名受傷”。[9]
2.3戰(zhàn)敗分析
在全力備戰(zhàn)下,顏伯燾領導的清軍最后以慘敗而告終!其主要原因在于:(1)清軍防御武器和軍事技術落后。當時調(diào)任汀漳龍道的徐繼畬記載:“顏制軍駐廈督辦,經(jīng)營半載,安炮四百余門(大者萬斤),屯兵六、七千,不可謂之無備矣。突于七月初十日,逆船三十余只,駛?cè)霃B門開炮,我兵亦開炮對擊。我之鐵炮,不如彼銅炮之輕靈,我岸上之炮,又不如彼船中之炮之稠密。相持半日,大炮臺被其攻破,遂致全軍潰敗。”[9]英軍在攻入廈門后也發(fā)現(xiàn)清軍的大炮設計有較大的缺陷,“當我們檢查長列炮臺面海那部分結構時,……許多大炮安裝欠佳,一般說來,炮架的設計不對頭,而且時常出毛病?!保?]武器的落后造成清軍在戰(zhàn)爭中經(jīng)常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2)清軍管理水平和訓練水平落后。時人張集馨描述當時的福建水師,“其實水師……偶然出洋,亦不過寄碇海濱而已,從無緝獲洋盜多起之事。水師與洋盜,是一是二,其父為洋盜,其子為水師,是所恒有。水師兵丁,誤差革退,即去而為洋盜;營中招募水師兵丁,洋盜即來入伍,誠以沙線海潮,非熟悉情形者不能充補。林少穆(林則徐)到處整頓,余嘗舉此營制詢問辦法,先生曰:“雖諸葛武侯來,亦只是束手無策?!保?2]可以說,在鴉片戰(zhàn)爭時期,清軍水師已腐朽不堪,不能與“船堅炮利”的英軍相抗衡。此外,如英軍隨軍日記中關于清軍“由于缺少技巧與訓練,他們的抵抗是比較地微弱無力的”[9]等類似的記載還有不少。由于管理水平和訓練水平低下,人數(shù)眾多的清軍在精干的英軍面前變得羸弱不堪。(3)顏伯燾海防戰(zhàn)略部署失策、臨戰(zhàn)指揮水平低下。與當時其他地方督撫一樣,顏伯燾對敵手的了解還處于“英夷犬羊性成……狼貪豕突,惟利是圖,實覆載所難容,亦神人所共憤”[7]的粗淺水平,根本沒有認識到這是一個擁有近代化熱兵器的“海上強敵”。因此,顏伯燾雖然努力備戰(zhàn),但其戰(zhàn)略部署只注重正面對英艦火炮的防御,而低估了英軍的登陸作戰(zhàn)能力,更忽視了側(cè)面的防守。這種防御戰(zhàn)略的失策給清軍以致命的打擊,英軍方面曾記載,“在第一分隊登陸之前,時間已經(jīng)很遲。這些人登陸后由皇后號和弗萊吉森號輪船掩護,立即用梯子攀登位于炮臺主力線之側(cè)的城墻。第十八團的側(cè)翼連最先越過城墻追趕前面的敵人。他們打開一道城門。我們其余的人就通過這個門進去,沿著炮臺前進,很快地肅清了敵人,在十分種內(nèi)殺死敵人比兵艦整天所殺的還多。”[9]廈門之戰(zhàn)打響后,顏伯燾雖親自指揮,但隨著戰(zhàn)事越來越激烈,他開始驚惶失措,在英軍分路登陸、攻占炮臺之后,旋即退往同安,致使軍心渙散,廈門很快失守。
清世宗雍正帝曾說:“自古帝王疆理天下,必有岳牧之臣,以分猷佐治,而后四方寧謐,共臻上理,此封疆大臣,以總督為最重?!薄皣胰喂偈赝?,綏輯兆民,封疆之責,惟撫臣為重?!保?3]可見,督撫的地位在清朝政治格局中非常重要。有學者認為:(清代)“緊要事件的處置決策,可以不通過其他環(huán)節(jié),直接在皇帝、內(nèi)廷和督撫之間進行。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有新的需要,而這種需要又為舊的制度所難以包容,原有的則例、事例都將失去效用時,起決定作用的主要就是兩個方面:皇帝和督撫?!保?4]鴉片戰(zhàn)爭就是一次非常特別的“緊要事件”,戰(zhàn)事不等人,前線督撫面對“船堅炮利”的“英夷”,他們有時緊急向道光皇帝請旨,有時提出解決問題的建議,有時還自作主張,總的來說,地位顯赫的地方督撫其所作所為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鴉片戰(zhàn)爭的進程。如在討論禁煙時,以顏伯燾為代表的大部分地方督撫雖不太贊同黃爵滋“重治吸食”的主張,但仍主張嚴厲禁煙,建議從加重對癮君子的處罰與加大打擊鴉片販賣力度這兩方面著手禁煙,顏伯燾等人的禁煙主張從行政管理的角度上看是有一定道理的,其禁煙辦法也比較可行的。道光帝基于他們的討論意見,既派林則徐嚴查海口,又嚴令禁止吸食,中國大規(guī)模的禁煙運動由此展開。英國不滿其非法利益受損,決定派遣艦隊,對中國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面對英軍的進犯,伊里布、顏伯燾等地方督撫在傳統(tǒng)心態(tài)的影響下,認為英夷冒犯天朝,罪難銷綰,都主力剿滅“蠻夷”;視英人為“丑類”的道光皇帝在地方督撫的影響下令痛剿來犯的英軍,清廷正式全力應戰(zhàn)。[15]此后,顏伯燾等地方督撫積極備戰(zhàn),但由于對敵人存在錯誤的認識,他們就難以制定出克敵制勝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當然更難以超越時代局限解決清朝軍事武器與技術遠遠落后于英國的問題,因此,各地督撫領導的清軍在英軍的猛攻下相繼慘敗。戰(zhàn)敗后的一些地方督撫不能完成道光皇帝下達攻打英軍與收復失地的任務,為自身前途考慮,他們把主要精力轉(zhuǎn)向了如何應付清朝最高領導者,道光皇帝對此也有所察覺,如他斥責顏伯燾,“無非虛詞搪塞,全無實際。其現(xiàn)應如何設法攻剿之處,概未籌及?!保?6]最終,清廷于1842年8月向英軍求和,簽訂不平等條約。為此,清朝著名學者姚瑩嚴厲批評當時的地方文武,“若坐井觀天,視四裔如鬼魅,暗昧無知,懷柔乏術,坐致其侵凌,曾不知所憂慮,可乎!甚矣,拘迂之見,誤天下國家也!”[17]
不過現(xiàn)代學者賈小葉說:“事實上,無論戰(zhàn)時還是戰(zhàn)后,清朝內(nèi)部都曾出現(xiàn)過武器革新的希望。遺憾的是,這些希望在一次次的討論中化為泡影?!保?8]戰(zhàn)爭時間越久,中國人就會由于需要的推動,越來越走上圖謀大變革的道路。不但是他們的船只,而且是他們的戰(zhàn)爭武器及其防御技術諸多方面,也都已經(jīng)改進了?!保?]如果這種趨勢繼續(xù)向前發(fā)展,中華民族說不定能更早地走向現(xiàn)代化,但道光皇帝等人急功近利的心態(tài)和地方督撫因循守舊的官僚作風阻止了中國學習西方先進技術,改良武器的步伐。[18]《清史稿》作者在《洪亮吉傳》中曾細致地描述清朝地方督撫的為官心理,“在外督撫諸臣,其賢者斤斤自守,不肖者岌岌營私,國計民生,非所計也,救目前而已;官方吏治,非所急也,保本任而已。慮久遠者,以為過憂;事興革者,以為生事。”[8]在此種惡劣環(huán)境影響下,林則徐、顏伯燾等人在戰(zhàn)時的努力慢慢湮沒無音。
反過來,鴉片戰(zhàn)爭也對地方督撫帶來重要的影響。其一,鴉片戰(zhàn)爭引起地方督撫職權的變化。根據(jù)清制,總督的主要職責是“厘治軍民,綜制文武,察舉官吏,修飭封疆”,巡撫的主要任務“宣布德意,撫安齊民,修明政刑,興革利弊,考核群吏,會總督以詔廢置?!保?]兩者都統(tǒng)管地方事務,總督職責側(cè)重軍事,巡撫職責偏重民生,對外交涉一般不是地方督撫的職權范圍。但鴉片戰(zhàn)爭改變了這種常規(guī),謝俊美教授說:“鴉片戰(zhàn)爭中,英國侵略軍沿海北上,清廷不得不下令沿海沿江各省督撫一面組織防守,一面相機‘羈縻’‘開導’。于是直隸總督琦善、兩江總督伊里布先后同英軍頭目談判交涉。1842年8月,英軍兵臨南京城下,清政府決定接受英軍條件。道光帝命令兩江總督耆英偕伊里布同英國簽訂了中英《南京條約》……打破了地方督撫從不與聞外交的格局和傳統(tǒng)做法,開創(chuàng)了地方官員參與對外交涉的先例?!保?9]其二,由于戰(zhàn)敗,作為前線指揮官難免被問責,因此,鴉片戰(zhàn)爭時期的東南沿海地方督撫大部分受到處分,除劉韻珂外,裕謙自殺,顏伯燾等革任,其他人或降職、或治罪、或流放等等,對這些地方督撫個人而言,鴉片戰(zhàn)爭是他們痛苦的記憶。以顏伯燾為例,1841年8月,顏伯燾因失守廈門降為三品頂帶,革職留任;9月,道光命欽差大臣怡良赴福建辦理軍務,不久又讓端華馳往廈門密查失守情形;最終,顏伯燾以“辜恩溺職”為名被革任。其三,鴉片戰(zhàn)爭為部分地方督撫侵吞國富,聚斂私財提供了絕好機會。戰(zhàn)爭打響,軍費如洪水一般暴漲,由此,在鴉片戰(zhàn)爭中出現(xiàn)部分督撫一邊奮力抗英一邊賣力撈錢的景象。顏伯燾就是一個典型,如前所述,顏伯燾上任伊始一面積極備戰(zhàn),一面奏請皇帝下?lián)芫揞~軍費,到最后革職,短短一、二年的時間內(nèi),貪污軍費不計其數(shù)。1842年初,任福建汀漳龍道道臺的張集馨記載了顏伯燾從福建前線回廣東老家的情形,“道經(jīng)漳城。二月杪,縣中接上站差信,預備夫馬供張。至初一日,即有扛夫過境,每日總在六七百名,至初十日,……隨帥兵役、抬夫、家屬、輿馬仆從幾三千名,分住考院及各歇店安頓,酒席上下共用四百余桌。……前帥過境,蔣令實用去一萬余金”。[12]
總之,以顏伯燾為代表的地方督撫由于在清朝中央集權體制中處于承上啟下的地位,他們對鴉片戰(zhàn)爭進程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而戰(zhàn)爭結果也決定了他們個人的命運并導致了晚清督撫職權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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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段君峰
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5.10.014
K253
A
1004-0544(2015)10-0077-05
代祥(1981—),男,江西九江人,廈門大學歷史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