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珍華,郭 冉
(武漢大學 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華東師范大學,上海200062)
國外國際水法研究:回顧與展望
□楊珍華1,郭冉2
(武漢大學 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湖北武漢 430072;華東師范大學,上海200062)
國際水法無論是興起階段,還是發(fā)展與成熟階段,都根植于西方資本主義整個發(fā)展進程,無疑,西方國際水法理論研究處世界前列,西方掌握了國際水法規(guī)則體系話語權?!堵?lián)合國國際水道非航行使用法公約》生效之際,從國際水法研究的推動力量、主要線索、重要特征、源泉等,清晰地回顧國外研究脈絡與現(xiàn)狀,根據(jù)不足之處,指出國際水法研究未來的發(fā)展趨勢,這對我國國際水法的深入研究有一定的啟示和幫助。
國際水法;國外;回顧;不足
眾所周知,國際水法是國際法的一門新分支。它不僅把跨界水資源或國際水道列為重要的研究對象,而且它也與國際環(huán)境法相互交叉。就某種程度而言,國際水法、國際水道法、跨界水資源法三者可相互使用。國外較早開始國際水法研究,相關研究成果較為豐富,無疑,國外的國際水法研究處于領先地位。當前國際水法已經(jīng)告別了“軟法時代”,基于此,從國際水法研究的推動力量、主要線索、重要特征、源泉等多個維度回顧國外研究現(xiàn)狀,對于全面把握國際水法發(fā)展脈絡至關重要。此外,也將探究國外國際水法研究存在的不足,以此為基礎,全面展望未來國外國際水法發(fā)展趨勢,對于中國國際水法理論深入研究有重要啟示和幫助。
高??蒲袡C構、政府間組織及非政府組織是國際水法研究的推動力量。
1.1高??蒲袡C構:研究力量
從國外高??蒲袡C構來看,主要以英國鄧迪大學和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為主。其中鄧迪大學以國際水法研究院為基礎籌建了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水法、政策與科學中心,它在國際水法的研究、咨詢、培訓等方面,在全球非常有影響力,該中心出版了諸多成果有力地推動國際水法的發(fā)展。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水資源沖突管理和改革研究中心(簡稱“PWCMT”),該中心在Aaron T.Wolf領導下,發(fā)布了不少項目成果,國際上影響巨大,獲得學界的廣泛認同,是跨界水資源研究的權威機構之一。
1.2非政府組織:民間力量
1873年成立的國際法研究院(簡稱“IDI”)和1875年更名為國際法協(xié)會(簡稱“ILA”)也是國際水法研究重要推動力量之一。
IDI在提出了國際河流利用規(guī)則,如《國際河道航行規(guī)則草案》(1887)、《國際水道非航行用途的國際規(guī)則》(1911)、《國際河流航行規(guī)則》(1934)、《關于國際水域的非航行利用的決議》(1961)等,這些國際河流利用規(guī)則對國際水法的發(fā)展做了重要貢獻。①參見國際法研究院官方網(wǎng)站介紹http://www.idi-iil.org/,最后訪問日期為2013年4月30日。
ILA成立至今召開70多次重要大會,極大地推動了國際法在新領域的發(fā)展。比如,在國際水法方面,ILA在1966年通過的 《關于國際河流水使用的赫爾辛基規(guī)則》成為國際上第一部國際河流法大全,這也是國際水法史上的一次重要突破,因而具有里程碑意義。隨后1966-2004年期間,[1]ILA還通過了有關洪災控制和陸源海洋污染的規(guī)則(1972)、[2]關于邊界河流或跨國河流天然可航水道的維護和改善的規(guī)則 (1974-1975)、關于武裝沖突時的水設施和水資源的保護規(guī)則(1976)、關于水及其它資源和環(huán)境的關系的規(guī)則(1980)、關于污染的規(guī)則(1982)、關于跨界地下水的規(guī)則(1986)、[2]關于跨界污染的規(guī)則和私法救濟的規(guī)則(1996)[3]等。2004年制定了《柏林水資源規(guī)則》,國際水法得以進一步編纂與發(fā)展。①參見國際法協(xié)會官方網(wǎng)站介紹http://www.ila-hq.org/,最后訪問日期為2013年4月30日。
1.3政府間組織:官方力量
聯(lián)合國大會及聯(lián)合國其它機構在推動國際水法發(fā)展也起到重要作用。例如,在國際水法相關公約中,《國際水道非航行使用法公約》(下文簡稱 “《水道法公約》”),它從制定到生效,前后歷經(jīng)44年,生效進程緩慢以及難以確定最終形式的 《跨界含水層法草案》,它們都離不開聯(lián)合國大會及國際法委員會強力推動;而聯(lián)合國糧農(nóng)組織(FAO)最早在1951年就開啟水法研究,時常發(fā)布一系列研究成果,這些成為國際水法研究的必備工具。
航行利用規(guī)則轉向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是橫亙國際水法發(fā)展的主要線索。航行利用規(guī)則向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的轉變,這是社會和時代進步發(fā)展的結果。一般而言,航行利用歷史最為悠久,航行利用規(guī)則相伴隨資本主義擴張時期,它成為國際水法最基本法律規(guī)則;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不僅僅指劃界規(guī)則,廣義地視角下,它應包括與跨界水資源開發(fā)、利用、管理、保護等方面相關的法律規(guī)則的總和。
2.1不同發(fā)展時期內,國際水法規(guī)則側重點相異,航行利用規(guī)則貫穿整個國際水法發(fā)展過程中
根據(jù)國際水法的發(fā)展進程,它可以分為古代萌芽時期(1648年之前)、近代興起時期(1648-1914年)、現(xiàn)代發(fā)展時期(1914-1966年)和當代成熟時期(1966年至今)四個重要階段。
無論國際水法處在那個時期,航行利用規(guī)則都貫穿始終。只不過從有限制的航行利用到之后的自由航行規(guī)則,相應地其后所反映的社會發(fā)展文明有較大的差異性,或者說其規(guī)則更加完善。尤其是近代興起階段中,歐洲國際化河流中啟動了自由航行規(guī)則,它是否對非沿岸國開放成為衡量自由航行規(guī)則國際化程度高低的標準。值得注意的是,當國際水法處在發(fā)展階段時,該法重點關注航行權益相關規(guī)則;當它進入成熟時期時,經(jīng)歷“軟法”時代向“硬法”時代轉變過程,不少規(guī)則不斷地被接受作為習慣國際法規(guī)則,如公平合理利用原則與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端婪üs》正式生效是國際水法“軟法硬法化”最為突出的例證。
2.2代表性著述及公約是國際水法主要線索的直接反映
2.2.1代表性著述
國外有關國際水法的著述很豐富,歐美無疑是國際水法研究的重要中心,出版了不少有代表性的著述。
例如,F(xiàn)riedrich J.Berber的Rivers in International Law(1959)是重要的代表性著作,作者用國際法學思維認識河流,結合時代背景,以同時代的相關條約和法國與西班牙之間的拉努湖仲裁案為線索,在文獻中發(fā)現(xiàn)河流利用的國際私法和公法的原則的存在,并通過研究不斷證實,他指出了當前河流利用的重心發(fā)生轉移(灌溉、水力發(fā)電、工業(yè)利用高于之前的航行、漁業(yè)、木材浮運),通過分析國家實踐和技術的發(fā)展,得出歐洲沒有形成國際河流法,但存在區(qū)域的河流利用的習慣法規(guī)則——它是指國際河流利用過程中需考慮鄰國的利益。[4]這與羅馬的格言“當你利用自己財產(chǎn)的時候,不要傷害鄰居”蘊含的原則相一致的。Berber所指的習慣法規(guī)則,實際上就是“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此外,作者認識到河流航行利用將轉向非航行利用,這一轉變與社會發(fā)展軌跡是相一致的。航行利用規(guī)則方面,還必須提及Béla Vitányi的The International Regime of River Navigation(1977),作者論述了國際河流的交通航行法律,強調了國際河流的航行利用的規(guī)則積極作用。[5]
福特漢姆大學法學院Ludwik A.Teclaff教授在他的博士論文基礎上出版的 The River Basin in History and Law(1967)書中,第一個發(fā)展了1958年ILA通過的決議精神——探究國際流域的法律性質。他綜合考察了1616-1963年間100個條約,一方面用歷史的研究方法和法學的研究方法,闡述了在塑造水資源發(fā)展的組織框架中,流域起到的作用;另一方面通過研究二者的相關性,認識到水資源發(fā)展應有必要的法律實體作為支撐,依照習慣法和大陸法,分析眾多條約,詳細地探討了現(xiàn)代河流流域計劃和行政管理部分的組織構成,指出今后跨界水資源的壓力與日俱增,如何協(xié)調好流域內國家權益將是國際水法和國內水法面臨的重要任務。[6]
2.2.2代表性公約
隨著歐洲興起的航行規(guī)則愈加成熟,國際社會為了規(guī)范國際河流航行相關規(guī)則,于1921年4月20日制定了《國際性可航水道制度公約及規(guī)約》,用以確認并規(guī)范國際水道自由航行原則。然而,自由航行原則越來越不是國際水道相關規(guī)則、原則的不變的重心,這一過程與國際水道非航行利用有莫大關系,非航行利用領域內的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不斷興起。比如,針對河流水電開發(fā)日益興盛,《關于涉及多國開發(fā)水電公約》(1923年)應運而生。但是,該公約既不是規(guī)制跨界水資源非航行利用的最后一個公約,也不是最新的一個公約。直到20世紀末,ILC又制定了《水道法公約》,它是國際水法成熟的重要標志之一。
此外,地下水也是國際水法的重要研究對象,特別是跨界含水層。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國際社會不斷意識到跨界含水層法律規(guī)制的必要性,ILC正在大力著手制定《跨界含水層法草案》,其最終形式仍處于爭論中。
國際水法的理論研究廣度在不斷地拓展是它的重要特征。國際水法研究對象從形態(tài)上分,可分為國際河流、國際湖泊和跨界含水層;從內容上分,可分為航行利用規(guī)則和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兩大類;從具體規(guī)則上分,開發(fā)利用、保護、管理、合作等方面都是它不可或缺的部分。基于此,結合理論研究與現(xiàn)實,國際水法理論研究廣度在大大地拓展。其表現(xiàn)如下:
3.1西方國際水法基本理論問題研究處于世界領先地位
西方是國際法發(fā)展的中心。同樣,西方國際水法基本理論問題研究處于世界領先地位。鑒于此,對該問題的探討不僅是深入研究國際水法的基礎,而且,對該問題研究的程度本身也可以作為衡量國際水法研究水平高低的標準。為了更好地認識西方的領先地位,筆者把國際水法基本理論問題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3.1.1西方塑造了國際水法理論框架。國際水法作為國際法的新分支,換句話說,國際法學思維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武裝”國際水法理論框架。(1)總體理論框架。國際水法理論框架研究,則必須提及如下代表性著作。比如,首部關于國際水道非航行使用法研究的著作是匈牙利學者János Bruhács的The Law of Non-NavigationalUsesofInternationalWatercources (1993),作者從國際水道概念、非航行使用的主權問題、國際水道決策機制、多瑙河管理機制、國際水道禁止干涉機制、公平合理利用原則、禁止污染、規(guī)則應用等多個方面對該法首次嘗試理論構造,該書成為國際水法研究基礎之作。Attila Tanzi、Maurizio Arecari的TheUnitedNationsConventionontheLawof 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2001),詳細地分析《水道法公約》的實體條款及框架公約的原則,分析很具有啟發(fā)性。[7]美國太平洋大學法學院Stephen C.Mccaffrey教授的The Law of 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2001 1st 2007 2nd),他曾當任ILA國際水道非航行使用法草案的報告起草人和政府與國際組織的顧問,國際水法立法深入?yún)⑴c,提升了該書的學術價值。此書主要從國際水法四種代表性的理論入手,再從他選取的主要案例論證國家在實踐中所奉行的理論,之后他以國際水法基本權利和義務為線索,詳細地闡述了實體義務與程序義務、地下水資源規(guī)制與爭端解決機制四個層面規(guī)則的理論基礎,該書的研究視角可以說是航行利用規(guī)則和非航行利用規(guī)則的集大成者,奠定了國際水法理論框架,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水道法公約》,因而,該書具有較高的理論研究價值。[8]日內瓦大學法律系Laurence Boisson de Chazournes教授的Fresh Water in International Law(2013)是當前國際水法最新的著作,她意識到跨界水資源是自然資源范疇,跨界水資源保護與管理復雜性程度較高,集合了多種學科,鑒于此,作者認為國際法是深入理解國際水法的重要工具,但是,又不能僅僅局限于國際法。因此,作者從領土邊界機制、經(jīng)濟法、環(huán)境法、人權法以及組織法視角盡可能地較為全面地理解跨界水資源。此書在研究視角上是做了一次較為重要且有意義的嘗試。[9](2)法律體系的具體理論問題。國際水法作為不斷成熟的法律體系,國外關于該法具體問題的研究也是不可忽視的重要方面。
例如,法律淵源問題研究必須論及FAO編纂的Sources of International Water Law(1998),該書認為國際水法的淵源包括國際公約、區(qū)域性公約、政府間組織和非政府間組織相關原則與聲明、司法判決和仲裁,從法律淵源層面更加豐富了國際水法理論體系,是窺探國際水法淵源重要的工具書。
西方也較早關注到污染的法律問題研究。比如,Albert H.Garretson、Robert D.Hayton、Cecil J.Olmstead 的The Law of International Drainage Basins(1968)一書中,確定了“International Drainage Basin”的概念,分析污染法律原則。[10]Johan G.Lammers著作 Pollution of 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A Search for Substantive Rules and Principles of Law(1984),解釋了水污染和跨界污染的定義,通過評析國際水道重要污染的案例,得出了國際水道國家有責任和義務保護水道環(huán)境,堅持無害原則,從而初步形成了國際法的習慣法規(guī)則。[11]
3.1.2西方在跨界水資源沖突、爭端解決、合作和管理方面頗有建樹。國際水法是國際法的一個歷史悠久的領域,長期以來,它的不穩(wěn)定性聞名于世。鑒于跨界水資源在西方社會發(fā)展居于重要地位,跨界水資源沖突與爭端嚴重影響著國際關系穩(wěn)定,國際社會亟需建立成熟的國際水法相關規(guī)則、原則和法律制度。實際上,1966年以后,國際水法才迎來了成熟階段,西方在跨界水資源沖突、爭端解決、合作和管理方面頗有建樹是國際水法成熟的重要表現(xiàn)。
此領域的主要著作為Heather L.Beach等的TransboundaryFreshwaterDisputeResolution: Theory,Practice,and Annotated References(2000)、Joachim Blatter與 Helen Ingram的 Reflections on Water:New Approaches to Transboundary Conflicts and Cooperation(2001)、PCA編著的 Resolution of International Wat er Disputes(2002)、Ariel Dinar的BridgesoverWater:UnderstandingTransboundary Water Conflict,Negotiation and Cooperation(2007)、Anton Earle等編著的 Transboundary Water Management: Principlesand Practice(2010)等。這些著作從不同的角度豐富了國際水法的研究。其中,Heather L.Beach在書中用組織理論(Organizational theory)檢驗了跨界水資源如何在制度和法律下管理,用經(jīng)濟學理論(Economic theory)解析了跨界水資源的利用和分配,比較分析各種各樣的水資源爭端和由水資源問題引發(fā)的環(huán)境爭端,討論了與國際水域相關的條約歷史,采用廣泛的跨學科的方法分析水資源的沖突,發(fā)現(xiàn)水資源沖突的成因以尋求應對的策略。[12]Anton Earle等編著的Transboundary Water Management:Principles and Practice論述跨界水資源管理的分析方法,再結合跨界水資源管理政策和實踐,分析了跨界水資源將面臨的挑戰(zhàn)和機遇。[13]
3.2國際水法理論在國家、地區(qū)實踐的應用
羅爾斯指出:“國家生活的如何,極其重要的因素在于其政治文化,而并非其資源水平”。[14]這表明適宜的制度的重要性。西方是國際水法研究中心,任何研究脫離了實踐,都是無益于國際水法發(fā)展的。因此,無論是跨界水資源沖突、爭端解決還是合作,歸根結底,都必須以跨界水資源管理及可持續(xù)發(fā)展為目標,回歸實踐才是根本。
此領域主要著作分別為 Nurit Kliot的 Water Resources and Conflict in the Middle East(1994)、Elver Hilal的Peaceful Uses of International Rivers: The Euphrates and Tigris Rivers Dispute(2002)、Aysegul Kibaroglu的 Building A Regime for the Waters of the Euphrates-Tigris River Basin(2002)、Surya P.Subedi的 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 Law for the 21st Century:the Case of the River Ganges Basin(2005)、John E.Moerlins等編著的Transboundary Water Resources:A Foundation for Regional Stability in Central Asia(2008)、Kate Lazarus的Water Rights and Social Justice in the Mekong Region(2010)、Nahid Islam的 The Law of Non-Navigational Uses of InternationalWatercourses:OptionsforRegional Regime-Building in Asia(2010)、Philippe Cullet等編著的 Water Law,Poverty,and Development:Water Sector Reforms in India(2010)、Nath U.Surya的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 Law and A Perspective on Nepal-India Cooperation(2013)等。從這些著作來看,多數(shù)涉及全球水資源沖突高危地區(qū),如中東地區(qū)、兩河流域、恒河流域、湄公河流域、印度-尼泊爾流域等,流域的特點賦予了國際水法區(qū)域性的特征,學者們都建議通過和平利用國際河流、建立某種機制等方式來解決水資源爭端。
正如Stephen C.Mccaffrey教授所指出那樣,國際水法理論需要發(fā)展新的方法,需要能夠解決現(xiàn)實問題的新的法律、制度和概念。國際水法重要理論基礎經(jīng)歷了 “絕對領土主權論”、“絕對領土完整論”、“有限主權論”、“共同利益論”演進過程,[13]當下,為國際社會接受程度較高的理論是共同利益論。實際上,無論是那種理論基礎,公平合理利用原則和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既是國際水法的兩大基本原則,更是各種理論都無法逾越的法律原則。換句話說,國際水法理論要在實踐中保持長青地位,都需要妥善處理好公平合理利用原則與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之間關系問題。
3.3國際水法的基本原則研究處于不斷完善過程中
2014年《水道法公約》正式生效,它意味著國際水法過去無法可依的時代的終結。從現(xiàn)有相關條約和國家實踐來看,國際水法的基本原則不斷健全與完善。總體而言,航行自由原則、公平合理利用原則、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國際合作原則、可持續(xù)發(fā)展原則、和平解決國際爭端原則等構成了國際水法的基本原則。
公平合理利用原則。它是國際水法的基本原則之一,也是一項習慣國際法規(guī)則。[15]《水道法公約》把該原則視為其具有支配地位(overarching)的法律原則。[13]它有公平利用和合理利用兩層含義。前者指國際水道國在水資源的分配、開發(fā)利用等權利;后者指國際水道國家在水資源利用過程中應顧及諸如水質和水量可持續(xù)發(fā)展及水生態(tài)保護。基于此,便能更好地理解跨界水資源主權的絕對性與相對性特點。Ibrahim Kaya的Equitable Utilization:The Law of the Non-navigational Uses of International Watercourses(2003)則是深化認識國際水法公平利用原則的代表性之作。[16]
國際合作原則。若要認識國際合作原則在國際水法中的應用,世界銀行Christina Leb博士的Cooperation in the Law of Transboundary Water Resources(2013)是一部具有啟發(fā)性的著作。當前氣候變化、人口爆炸性增長和強勁的水資源需求是促使跨界水資源走向沖突的重要緣由,基于此,作者認為要應對跨界水資源爭端,必須突出國際合作原則的作用,該原則能夠較好地處理國家之間權利與義務的關系。作者從相互依賴的現(xiàn)實、國際合作的義務、未來挑戰(zhàn)三個部分入手,較為詳細地論述了國際水法中國際合作原則,還探究了氣候變化法、人權法、國際水法三者之間的關系。[17]
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它同樣也被認為是國際水法的習慣國際法規(guī)則之一。[18]Stephen C.McCaffrey教授認為一國不對他國造成損害是國際水法基本的法律規(guī)則。[13]然而,該原則與公平合理利用原則之間關系成為國際水法最具有爭議問題之一。國際水法學術期刊Water International曾重點探討了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與公平合理利用原則之間關系,很具啟發(fā)性。如Kai Wegerich&Oliver Olsson的 Late Developers and the Inequity of“Equitable Utilization”and the Harm of“Do no Harm”[19]與 David B.Brooks的Response to Late Developers and the Inequity of “Equitable Utilization”and the Harm of“Do no Harm”by Kai Wegerich&Oliver Olsson[20]論點交鋒激烈。而Salman M.A.Salman的 Downstream Riparians Can alsoHarmUpstreamRiparians:theConceptof Foreclosure of Future Uses認為下游國家同樣也能對上游國家造成損害,一定程度上豐富了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認識。[21]
其它原則的研究,西方同樣處于領先地位。比如,航行自由原則是國際水法歷史較為悠久的法律原則,它以歐洲河流國際化為基礎而得以確立;可持續(xù)發(fā)展原則是國際環(huán)境法中的一項尚處于形成和發(fā)展之中新的原則,盡管并未取得國際習慣法的法律效力和地位,它卻是正在形成的國際習慣法規(guī)則,其在國際水法領域影響力劇增,成為習慣法規(guī)則指日可待;和平解決爭端原則是國際法的基本法律原則,同樣,也是國際水法的基本法律原則范疇。
國內水法理論成為國際水法理論發(fā)展的源泉。國際水法理論的存在它并不是孤立的,各種理論之間無論是形式上還是邏輯上有一定的相通。比如,國際水法理論的背后不僅僅是上下游國家之間、沿岸國與非沿岸國之間、先開發(fā)利用國家與后開發(fā)利用國家之間、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之間等方面權利與義務的爭奪,實質是一種話語權的爭奪。然而,每一種國際水法理論,與它所反映的人類文明是息息相關的。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認為人類歷史上一共有26個文明,比如,希臘文明、西方文明、伊斯蘭文明、印度文明、遠東文明等等。文明身后都有代表性國家。就法系而言,主要分為英美法和大陸法兩大類。簡而言之,不同文明下、不同法系下、不同宗教下,其國內水法相關理論能夠成為國際水法理論發(fā)展的重要源泉。
如果要全面論述各種文明對國際水法理論發(fā)展的推動作用,是個極為艱巨的任務,限于篇幅,只能選取美國國內水法加以說明。
國內水法是國際水法發(fā)展的重要源泉,首屈一指,當是美國國內水法,它對國際水法理論發(fā)展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如哈蒙主義等等。相關著作有George A. Gould等編著的Cases and Materials on Water Law(1965年初次出版,此后不斷更新,2010年已出第八版)和Joseph L.Sax等編著的Legal Control of Water Resources:Cases and Materials(1986年出第一版,2006年已出第四版)。書中與時俱進地收錄了美國國內許多案例和美國水法問題,[22]此書為研究美國國內水法及國際水法提供了重要的基礎。其重要性在于:第一,美國國內司法實踐繼續(xù)成為國際水法有價值的淵源。美國的水資源利用發(fā)展了二套不同的機制-西部傾向為優(yōu)先分配主義、東部強調沿岸權。根據(jù)美國高等法院的判決,在處理州之間的水資源利用方面,東西部水資源利用原則的沖突性,特別強調水資源利用應堅持權利平等原則無疑是最佳的調和原則和途徑。[23]第二,美國國內實踐的首創(chuàng)性對跨界水資源的管理帶來深遠影響。早在20世紀30年代,美國開創(chuàng)了流域綜合管理(Integrated Water Resources Management)的先例,建立世界上第一個流域綜合管理機構-田納西河流域綜合管理機構,并實施流域綜合管理制度。在之后的實踐中,越來越多國家和地區(qū)采用流域綜合管理制度,效果還不錯,國際經(jīng)驗表明,流域綜合管理是解決各種水問題的有效途徑。第三,哥倫比亞河是世界上流域開發(fā)利用程度最高和最為成功的國際河流。其開發(fā)利用所形成的制度規(guī)則成為國際水法的一部分,哥倫比亞河開發(fā)利用制度影響深遠,能為今后其它國際河流開發(fā)利用提供借鑒經(jīng)驗。
全球水危機背景下,跨界水資源競爭性利用態(tài)勢下,國際社會愈加重視國際水法問題研究,國外國際水法也得到了較快的發(fā)展,科研成果突出又豐富,仍保持著領先地位,但是,它也存在不足。
5.1國際水法已經(jīng)開啟“軟法硬法化”趨勢,當前軟法比重仍過高
“軟法”與“硬法”相對,軟法形式上多樣,效力上有限,內容上不確定,前后銜接緊密性不夠。然而,軟法在國際水法發(fā)展進程中起到重要的作用,是不可缺少的淵源之一。如前所述,以IDI和ILA為代表的非政府組織在國際水法造法過程中做出了積極貢獻,事實上,這些組織積極推動的也正是國際水法的相關軟法,在未形成硬法之前,某些規(guī)則既有成為習慣國際法的,又有被國際公約借鑒吸收的。令人欣慰的是,《水道法公約》正式生效,終結了國際水法的“軟法時代”,未來,該法“軟法硬法化”趨勢將不斷增強,軟法比重過高將長期存在。
5.2國際水法的主權理論研究有待深入
跨界水資源作為是自然資源的范疇,盡管國際社會確立了自然資源永久主權原則在國際法中的地位,但是,跨界水資源的主權理論一直就是橫亙在國際水法發(fā)展進程中,跨界水資源的主權理論不同于領土主權,是一個較為復雜的問題??傮w來看,國際水法的主權理論研究還不夠,特別是它的“共同利益論”。此外,鑒于全球治理是國際法未來發(fā)展的重要動向,全球面臨著氣候變化共同議題,在此形勢下,勢必強化了該法主權理論研究緊迫性與挑戰(zhàn)性。
5.3歐美掌握國際水法的話語權,廣大發(fā)展中國家話語權不足
回顧整個國際水法的發(fā)展歷程,歐美是國際水法的中心,在其規(guī)則體系創(chuàng)設過程中,歐美國家牢牢掌握著話語權,廣大發(fā)展中國家參與力度有限,話語權不足。以中印兩國為例,基于類似緣由,兩國都曾在《水道法公約》表決中投反對票,兩國未加入國際水法相關的重要公約,在國際水法體系中參與力度嚴重不足,在該法體系中話語權不足。
5.4跨界環(huán)境影響評價法律制度研究還不夠
國際水法與國際環(huán)境法相互交叉。環(huán)境影響評價法律制度不僅是國際環(huán)境法中重要研究對象,它還是國際水法不可忽視的研究內容。未來,跨界水資源問題將成為國際水道國家之間互動的主題之一,有關于跨界水資源開發(fā)、利用、保護和管理,特別是其環(huán)境與生態(tài)問題,亟需健全跨界環(huán)境影響評價法律機制。雖然目前環(huán)境影響評價機制研究有一定的基礎,它的先鋒公約主要是《埃斯波公約》,但是,跨界水資源的環(huán)境影響法律機制研究還不夠深入??上驳氖牵琁LA的《柏林水資源規(guī)則》(2004)已經(jīng)涉及了影響評價法律制度,這是國際水法發(fā)展的新動向,值得重視。
5.5公平合理利用原則與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關系問題研究有待加強
《水道法公約》是國際水法的重要公約,它的生效歷程如此緩慢,這與公約本身存在不足有重要關系。公平合理利用原則和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及其關系成為《水道法公約》及國際水法最具有爭議問題之一。盡管有不少著名學者都解讀了此二原則關系問題,簡單地來說,它們之間的關系可定為“一元論”或“二元論”。關系的不同界定實際上也就反映了國際水法不同的主權觀念。從目前研究成果來看,未來國際水法理論要發(fā)展,吸引越來越多國家注意和重視,相關國際公約不斷地被國際社會所接受,加強公平合理利用原則與不造成重大損害原則的研究是重要基礎。
5.6地下水資源法律制度研究有待進一步健全
20世紀中葉西方才開始也是最早關注地下水資源相關法律制度研究,取得了不少的科研成果,影響力巨大。盡管1966年ILA的《赫爾辛基規(guī)則》已經(jīng)把地下水納入規(guī)則規(guī)制對象,地下水由此成為國際水法的研究對象,現(xiàn)實很尷尬的是,首部規(guī)制地下水資源的跨界含水層法草案的最終形式遲遲不能確定。地下水資源自然特點認識不足、關鍵的地下水科學技術支撐欠缺、全面認識跨界含水層任務艱巨性等方面影響著地下水資源法律制度的構建。只有堅實地下水資源法律制度認識的基礎,其相應地法律制度性設計才更具有針對性。從未來發(fā)展趨勢來看,國際水法要進一步發(fā)展,離不開地下水資源法律制度研究的健全,離不開規(guī)制地下水資源領域的公約制定。
總之,縱觀國外研究現(xiàn)狀,國際水法基本理論問題研究在不斷發(fā)展,地域性的國際水法也在不斷豐富,不同角度的著述成果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在“每一條國際河流,就有一種制度”的背景下,國際水法法律問題研究,未來大有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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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友海
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5.09.031
D999.3
A
1004-0544(2015)09-0169-08
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14CGJ007)。
楊珍華(1983-),男,江西贛州人,武漢大學中國邊界與海洋研究院助理研究員,國家領土與海洋權益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人員,武漢大學世界史博士后流動站研究人員;郭冉(1978-),男,河南南陽人,華東師范大學副教授,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