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
晚睡拖延癥和起床困難癥是城市人的兩大痼疾,它們是城市人面對壓力時的逃避心態(tài)。
很明顯,人類的早睡恐懼癥來自對黑暗的恐懼。
幾乎所有人類文明中,黑暗和夜晚都代表著可怕的負面評價。美國歷史頻道的一套紀錄片《科學幻想》中有一集《恐懼黑暗之謎》,便檢索了各種黑暗中的恐怖經歷。面對未知的黑暗。人類甚至想象出各種詭異的形象來說服自己那的確是一個不應該進入的世界,從狼人、吸血鬼到杰森和弗雷迪不一而足。
不想睡覺,不僅僅是享樂主義的生活方式。也是對未知世界的恐懼。誰都害怕,眼睛一閉不睜,這輩子就過去了。
晚睡拖延癥,雖然感覺疲倦,但就是不愿意離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去睡覺。因為那意味著放棄對自己的操控,失去意識。
另外有些人覺得,時間太早睡不著,因此他們?yōu)樽约涸O定了睡覺時間點。這種看似規(guī)律的方式,又造成了另一種拖延——無論有多困,熬也要熬到那個時間才上床。這種心態(tài)也很有趣,其中包含一個現(xiàn)代人普遍認可的奇怪理論:睡覺是浪費生命,應該利用有限的時間做更多的事情。其實絕大多數(shù)人并沒有把熬夜節(jié)省下來的生命,發(fā)揮出什么價值。
晚睡拖延癥和起床困難癥是伴生的兩大痼疾,沒有哪個現(xiàn)代城市人能擺脫困擾。它們反映出的是,現(xiàn)代城市生活的快節(jié)奏和高壓力,以及城市人在面對這種壓力時的逃避心態(tài)。
第一個因為夜晚而發(fā)財?shù)娜?,一定是賣蠟燭的。恐懼可以變成一門生意,這并不是戰(zhàn)爭和暴力的獨門秘笈,兜售逃避夜晚的辦法也是其中之一。
所有人類的狂歡活動都必須有著從白天到入夜,甚至通宵達旦的設定,這些活動無一不是歡歌宴飲、奢靡破費、對抗睡眠。人們把一年來儲存的精力和金錢都用上了,向夜晚宣戰(zhàn)、拒絕睡覺。在這個時刻,能夠不睡覺是能力的表現(xiàn),代表著你的社會地位、經濟實力、生存狀況和家庭形象。誰會在巴西狂歡節(jié)或者中國除夕的當晚早早睡去呢?
現(xiàn)代城市的夜生活,更把對抗睡眠變成了日常行為。夜店。因其名字都能感受到它的侵略性。它只在夜里開放,專為夜行人群服務,為了拒絕睡眠、點亮黑夜。夜店,是工業(yè)文明和城市生活的奇葩,被賦予了放縱的氣質和危險的魅力,是人們對可能性的向往,也因此帶有一點負面評價。出入夜店,有時候會被認為是生活無規(guī)律和責任心缺失的象征,但夜店卻是城市生活中最大的一盤生意。
24小時便利店,同樣是夜晚的生意,卻出人意料地代表著安全感。夜里三點鐘的便利店,是夜行人群的基本生活保障。它不像消夜攤檔那樣充滿了情緒高昂、曲終人散的戲劇性,只是安安靜靜地給你提供一個隨處可得的、簡裝版的生活。
正如事物的兩面一樣,夜晚的生意也是雙向的。幫你抵抗睡眠可以賺到錢,幫你睡眠更可以賺到錢。從褪黑素到野酒花,從睡眠儀到理療枕,從藥物、食療到心理治療,人們發(fā)明了各種據稱可以幫助睡覺的辦法。最終把這做成了一個產業(yè)。
不僅如此,睡與不睡還關系到本人的經濟價值。在諸多社會調查中,睡眠都和人的經濟地位、社會等級緊密相關。日本富山大學曾對3684名日本公務員做過調查,高級員工普遍比低級員工有著更好的睡眠,男性尤其如此。
芝加哥大學的科學家Van Cauter E.和Spiegel K.在《紐約科學院年報》(Annals of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上發(fā)表過一篇論文。討論低社會經濟地位對健康的不利影響。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就是“睡眠損失”,而低社會經濟地位者的生存狀況又使得他們不得不長期處于“睡眠損失”的狀況,由此形成惡性循環(huán)。
需要睡的人睡不著,不需要睡的人卻睡得好。
很多人躺上床立刻思路開闊、浮想聯(lián)翩,很多人也必須在夜深人靜時才能思考和工作。夜晚的創(chuàng)造力始于后工業(yè)時代的工作革新,思維和創(chuàng)新成為最重要的生產力。夜晚的寂靜和孤獨的確能在某種程度上,促進思維的活躍。
廣告從業(yè)者晚上有靈感、出提案;IT碼農們通宵寫代碼、敲鍵盤;文字工作者晚上寫稿;電視編導通宵剪片子;插畫師通宵畫圖。就像高木直子筆下的自己。凌晨三點完成漫畫,跑去便利店復印、傳真、交稿一一夜晚的創(chuàng)造力和夜晚的生意完美融合。
路遙說“我的早晨從中午開始”,很多作家都是在夜晚寫作。通宵工作、下午起床、穿著睡衣、一頭亂發(fā),這是很多人對藝術工作者的印象。
現(xiàn)在是凌晨3點40分,我寫下這篇稿,提醒大家熬夜的危害性?!?00個中國人中有14個超過凌晨12點還沒睡覺”(《喜臨門2013中國睡眠指數(shù)》)。希望你不是其中之一。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