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梅

2012年7月15日，在全國歷史教師教育專業(yè)委員會第四屆年會暨學術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們公認了一個令人沮喪的現(xiàn)狀：中學生大多不愛上歷史課。其原因就在于歷史教科書的枯燥與乏味。

著名作家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歷史的刀鋒》、《千古大變局》（九州出版社2015年2月最新修訂版）不僅像特殊的鏡子，映照出歷史教科書的這些缺陷與不足，還以獨特的對人的歷史的深度書寫彌補了這些不足：有更強的趣味性、故事性，哲理性，更能引起學生對歷史的興趣，同時，對于被遮蔽的歷史去魅、去惑、去蠱，為我們還原了更真實、更立體、更接近其本相的歷史人物，還原了復雜人性的歷史。

細節(jié)是故事的血肉，一個文本有了生動的細節(jié)，才會顯出鮮活的魅力;如果失之于細節(jié)，歷史就會失去鮮活和生動，變得枯燥與乏味。正因為如此，曾紀鑫努力從各文獻中打撈那些被流逝的時間所湮沒的細節(jié)，將這些細節(jié)按時間發(fā)生的先后捋順與連綴，以文學筆法娓娓道來，往往對人物的語言、動作、外貌都有栩栩如生的描繪，活靈活現(xiàn)地勾勒出人物成長與發(fā)展的重要軌跡，從而還原了立體的、有血有肉的人。例如：“呂不韋自然心知肚明，也不跟他作過多計較，就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有能力光大你的門庭。’異人聞言嘲諷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憑你這副商人的樣子，還想光大我的門庭？我說先生啊，你還是先光大光大自己的門庭再說吧！’”

這段呂不韋和異人的對話描寫用的是小說的筆法，可謂繪聲繪色，把兩人各自的心理活動和言語較量寫得十分到位。

當一些極為重要的細節(jié)被時光掩埋，歷史的本質(zhì)因此而蒙塵時，如果歷史書寫的作者能夠在發(fā)掘了這樣的細節(jié)之后，又用一針見血的、銳利的理性分析揭破其本質(zhì)，就常有令人豁然醒悟之效，例如，《中國近代史》常說清廷夜郎自大、閉關自守，那么證據(jù)呢？曾紀鑫寫道：1843年7月31日，美國眾議員顧盛帶著總統(tǒng)泰勒的授權締約證書及呈交清帝的國書乘艦離美，同時帶來的，還有送給清朝皇帝的禮品：航海地圖、地球儀、左輪手槍等等屬于現(xiàn)代文明的禮物，而這些禮物，竟被清朝官員視為“奇技淫巧”給謝絕了。作者隨后評論道：“五千年的文明歷史既是一種輝煌與驕傲，也會形成包袱與惰性。黑格爾說東方文明是一種凝固而靜止的文明，雖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也道出了部分事實。凝固與靜止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祖宗之法不可變’——中國最難辦的事情便是改革過去，改變現(xiàn)狀?！?/p>

除了文學手法與理性分析法，曾紀鑫還善于采用激情抒寫法，將感性書寫、理性分析、激情抒發(fā)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往往能深深地感染和打動讀者。例如：“作為中國近代史上最具影響的風云人物，中國本土最具勇敢堅毅的改革家，中國歷史上最具完善人格的士大夫，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具理想的化身，曾國藩的逝世，象征著中國封建社會最后一尊精神偶像的消失?！?/p>

曾紀鑫的歷史書寫就是關于人的歷史的書寫，他自覺地把歷史的主角由歷史事件還原到人。《歷史的刀鋒》與《千古大變局》均以最大限度地還原歷史人物的本來面目和與其相關的歷史真相為旨歸，不僅從表象的角度還原人物的生平真相，還從本質(zhì)的角度還原人物的性格特征，其創(chuàng)作過程“很大程度上也是去魅、去惑、去蠱的過程，為近代人物正視正聽、正名正身，去掉‘神化’或‘鬼化’的外衣，還原為七情六欲的真實的‘人’”。

什么是歷史？歷史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客觀存在的事實，真相只有一個。細節(jié)不僅是故事的細胞，也是真相，是事物本質(zhì)的外在表征。像一位大師曾說過的，如果說“大節(jié)”是脊椎，細節(jié)就是脊椎的每一個骨節(jié)，少了那一節(jié)足以讓軀體癱瘓，也就是說有的細節(jié)非常關鍵，能彰顯事物的本質(zhì)。所以，要還原人的歷史，彰顯人物的性格特征和歷史事件的本質(zhì)特征，還要從揭秘細節(jié)做起。細節(jié)對于展示本質(zhì)，往往具有不言自明之效，還能制造一種現(xiàn)場感。品讀這些細節(jié)，我們囿于教科書對歷史人物的一孔之見往往會瞬時崩塌，被更深刻、更全面的理解所代替。讀到曾著中有關李鴻章的細節(jié)，就會產(chǎn)生充滿戲劇性的閱讀效果?！缎脸髼l約》簽訂后的李鴻章是這樣的：“自咯血開始，李鴻章七天不進飲食。咽氣前幾小時，俄國公使還站在床頭逼迫他在條約上簽字。臨終前問及他對家事有何囑咐，李鴻章無言;問及國事，頓時老淚縱橫，眼睛慢慢閉合。”

曾紀鑫僅以這段細節(jié)的展現(xiàn)，便瞬間揭開了歷史教科書無意間造成的對李鴻章另一個形象的遮蔽。

曾紀鑫尤其善于揭示人物成長中思想的不斷變化與發(fā)展，揭示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對人物變化的影響。如，當敘寫了曾國藩“與官場落落不合，幾至到處荊榛”的幾次經(jīng)歷之后，曾紀鑫寫道：“再次出山后的曾國藩變得比過去圓融通達了，他深刻地認識到僅憑個人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扭轉(zhuǎn)官場腐敗弊端。為了達到自己所追求的目的，不得不收斂鋒芒、委曲求全，變得日趨世故、左右逢源?！?/p>

人物性格特征的復雜性，人物的發(fā)展與變化尚可理解，但為什么有些人物會言行不一、自相矛盾甚至在不同場合判若兩人呢？比如嚴復，他以《天演論》而聞名天下，人們印象中的他是一個思想進步的人物，但他的思想言行中卻存在諸多自我矛盾。他主張改革中國家庭婚姻制度，如多妻、媒妁婚姻等，但他言行不一，在婚配妻子之外，娶過小妾，還包辦子女的婚姻;他曾大聲疾呼禁食鴉片，但又染上毒癮，難以自拔，無法做到戒煙。那么，如何理解嚴復呢？曾紀鑫寫道：“嚴復在理性上深刻地認識到西方之長，中方之短，似乎也找到了改造的良方;然而，在個人情感上，他怎么也擺脫不了傳統(tǒng)文化的束縛與制約，特別是在具體操作與實踐層面，有著一種深深的依戀與認同，難以割斷與過去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與紐帶。”

說到底，嚴復的自我矛盾是新與舊兩個時代的矛盾的碰撞、撕扯在他心靈中的反映。

曾紀鑫的文化歷史散文對學生來說還是作文的范本。用他評述梁啟超文風的話語評述他的文風亦很恰當：“以其飽滿的情感、流暢的行文、新穎的觀點、豐富的知識、雄奇的辯論、嚴謹?shù)倪壿?、深刻的述評，令讀者癡迷不已?！边@樣的文風，對于學生學習寫作內(nèi)容充實、感情真摯的作文無疑有春風化雨般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