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冀騁
任何組織和個人都宣稱自己的理論、價值觀和行為都是向善的。
為什么?
因為善能為人們帶來利益,帶來福祿。要擴大組織、要使組織和個人得到社會的承認,必須將善作為行動目標。
然則什么是善呢?
從文字學的角度來看,《說文》云:善,吉也……從羊從言。為什么從羊從言是善?難道羊的言就是善嗎?學者們解釋說,“羊”是供奉上帝、神靈之物,“言”是術士們祈求吉祥的話。術士們用羊和求福的話來向上帝祈求吉祥,故為善。
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看,倫理學者們說:善是人性,善是道德,善是良心,善是正義,善是品格,善是智慧。這是倫理學“善”的定義。
人性有善有惡,但善是人性中最美好的東西,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標志,因而她是人類道德的基礎,良心的外化,正義的標準,品格的積淀,智慧的表征。
善,就是給別人、社會、人類、宇宙帶來好處,帶來吉利,英文用good表示,說的也是這個意思。
有了善,人類才有美好;有了善,人類才認識自己;有了善,人類才獲得類的存在。因此,知善、向善、從善、行善,是所有倫理、所有教育的最重要目標,也許是唯一目標。
善的定義如此,善還有如下特性:
一、善分層次。有大善,有中善,有小善?;菁坝钪?、人類者為大善,釋迦牟尼、耶穌、真主安拉、堯舜是也?;菁皣?、民族、黨派者為中善,各國家、民族、黨派的英雄豪杰是也?;菁叭后w、個人者為小善,具有善心、善行的蕓蕓眾生是也。
二、善可積累。積小善可成中善,積中善可成大善。貴在履行,貴在堅持。只要有善心,長之育之,履之行之,人人皆可成堯舜,人人皆可成佛陀,人人皆可成大善。
三、善須修行。修指修持,是理論和思想上的,即解決什么是善?為什么要行善的問題。行指實踐,是作為和行動上的,即解決怎樣行善的問題。沒有修行的善,不能算善,只能是口頭上的善,甚至是偽善。
知善重要,行善更重要。然則如何行善呢?
首先要具備行善的條件。
一、要有善心。善心即柔心,惻隱憐憫之心。見弱者哀之憐之,進而助之。沒有哀之憐之,就沒有助之。這個哀之憐之,就是善心。所以說,善心是行善之始,是行善的原動力。
二、要有善思。所謂善思,就是向善、從善。將善作為自己終身的價值追求,將善作為一切行為的評價標準,是向善、從善的具體體現(xiàn)。
三、要有善能。善能就是行善的能力。有善心、善思,而無善能,則美好的想法、愿望不能成為現(xiàn)實,只能是空中樓閣、遐思冥想而已。能包括獲取知識能力、邏輯思維能力、運用知識能力、組織能力、計劃能力、決策能力、執(zhí)行能力、控制能力和協(xié)調(diào)能力。王陽明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沒有能力,無法行,更無法成。
4.要有善行。善心、善思、善能得最終落腳點在善行。沒有善行,一切都是空的,而其極致,就是偽善。偽善就是惡。
然后要有行善的行為。
一、從小事做起。勿以善小而不為,日行一善,集腋成裘,積小成大。小事指現(xiàn)實生活中的瑣碎雜事,善在生活中,善在瑣碎雜事中,舉手投足皆能行善,皆體現(xiàn)善。這與禪宗強調(diào)在實際生活中修行是一致的。
二、從當下做起。行善不要等待,不要等黃道吉日,不要舉行儀式,也不要等能力增加到某個程度,當下是行善的最佳時機。
三、從不說假話起。說假話的目的就是掩蓋真相,為什么要掩蓋真相,說明有見不得光的東西存在,有邪惡存在。善以真為前提,真不一定都善,但善必真,故善行須從不說假話開始。
四、從維護正義開始。羅爾斯說,善與正義是一致的。維護正義就是維護善。怎樣才是維護正義?做到心正、氣正、言正、事正、理正、義正,應該就是維護了正義。
五、養(yǎng)成善行的習慣。培根說,還是習慣靠得住。習慣的養(yǎng)成,非一朝一夕之功。五至十年的連續(xù)行善,才有可能成為習慣。一旦成為習慣,善行就是不知不覺中的事,舉手投足皆是善行,惡無法立足了。個人習慣延伸到群體,就是習俗,習俗擴展到社會,就是風氣。
行善有沒有時地行業(yè)的局限?我們認為,時時可行善,處處可行善,應無疑問。而行行業(yè)業(yè)可否行善?值得一問。政治、法律、經(jīng)濟、文化可行善,自不待言,軍事以殺伐為目的,可不可以行善?軍事充滿詭詐、權謀,無誠信可言,難道也可行善?答案是肯定的。軍事是最高形式的政治,政治可為善,軍事當然也可為善。所不同者,為善的方式而已。
《孫子兵法》一書,歷來的研究者大多將它看做權術、欺詭之書,但其宅心如何,或避而不言,或言而未盡。避而不言者,認為是權術、欺詐之作,故顧左右而言他,不涉及這個問題,大多數(shù)研究者是也;言而未盡者,雖涉及宅心,論及仁義,但點到即止,未能引而伸之,觸類長之,司馬遷、杜牧、孫星衍諸先賢是也。
為什么有這種區(qū)別,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善者見善,惡者見惡,謀者見謀,詐者見詐也,立場不同,價值觀不一樣,見到的東西自然不一樣。
張國驥教授自束發(fā)受業(yè),即以仁義之心讀《孫子兵法》,近十年來潛心研究,著《權力向善——孫子的戰(zhàn)爭觀和權力觀》,或注其文,或釋其義,或繹其思,或求其理,或探其心,多有建樹,頗能發(fā)前人所未能發(fā)。尤其能在“兵者詭道”的背后發(fā)掘孫子的民本、人道思想,并提出“權力向善”的觀點,發(fā)聵振聾,度越前人。孫子的仁義思想,雖則漢唐及清的學者已有所論列,但語焉不詳,未能盡其義。張君繼承中有創(chuàng)新,其廣度、深度、高度遠超前人,是孫子的功臣,更是馬、杜諸君之薪火相承而燎原者也。如果說孫子的民本、人道思想尚有所本,而“權力向善”的觀點,則是張君研究的獨創(chuàng),他就什么是權力,權力為什么要向善,怎樣向善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雖則是研究孫子兵法,實則是張君自己數(shù)十年從政經(jīng)驗的概括和總結。他提出的“領導是一種權力,是一種責任,是一種思維,是一種理想,是一種情懷,是一種境界,是一門藝術”諸觀點,既是對“權力怎樣才能向善”的解答,也是“夫子自道”。
張君所譯《元史諸王表箋證》,方便史乘,嘉惠學林,故為學人所重。他在湖南師大從政十年,但書生本色未改,于從政之余,利用雙休日和寒暑假,鉆研學問,筆耕不輟,既有《清嘉慶道光時期政治危機研究》之制,又有即將付梓的《權力向善——孫子的戰(zhàn)爭觀和權力觀》之作,皆能于熟知中見真知,于陳說中出新意,為學者所稱道。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