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丹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蘇州 215123)
“帚”“婦”二詞一形分化
周曉丹
(蘇州大學文學院,江蘇蘇州 215123)
“帚”在《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糞也”,是用以掃除的東西,甲骨卜辭中并沒有使用這一本義,學者們通常釋為“婦”義。通過卜辭語順可推斷,表“掃帚”的“帚”與卜辭中表“婦”義的“帚”是二詞一形,即同形字的關(guān)系,并非同一個詞?!爸恪迸c“婦”通過加形符的方式分化,以此避免“一字多音義”造成的混淆。
帚;婦;同形字;分化
“帚”的本義并沒有在甲骨卜辭中體現(xiàn)。卜辭中“帚”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包括其參加或主持祭祀活動,例如“丁未,貞王其令望乘帚,其告于祖乙一牛(合集32896)”;也包括參與戰(zhàn)爭,如“貞王令帚好從侯告伐人(合集6480)”;或進行分娩,“貞翌庚寅帚好不其冥(合集154)”;又或與去世商王結(jié)婚,“貞隹祖乙取帚(合集2636正)”等。對于卜辭中出現(xiàn)的“帚”,學者們觀點不一。孫詒讓先生首先提出“假帚為歸”,[3](p3018)而董作賓先生則認為這是“假帚為饋”;[3](3020)郭沫若先生認為“帚”應該解釋為“婦省”;[5](p64)唐蘭先生認為“假帚為婦,習用于人名。”[6](p24)
本文認為將“帚”釋為“婦”義最合理,但并非出于假借。語音上,上古音系中“帚”是章母幽部字,“歸”是見母微部字,“饋”是群母物部字,“婦”是並母之部字。語音相去甚遠,并不具有假借的條件。而且將“帚”釋為“婦”義不但在甲骨卜辭中,在金文中也是文從字順。例如“好方尊(殷周金文集成5535)”、“母方彝(殷周金文集成9873.1)”,金文字形為“帚”,釋為“婦”義更合理。
語義的引申是一個詞的本義經(jīng)過歷史的發(fā)展,延伸出許多不同的詞義,這些詞義自身也會不斷演變,從而發(fā)展出更多的新詞義的現(xiàn)象。我們將表示“掃帚”的稱為“帚1”,讀作zhǒu,將表示“婦”義的稱為“帚2”,讀作fù。這兩者是否是引申關(guān)系呢?我們知道,語義的引申是一個詞從本義開始,輻射式或鏈條式地向外延伸出不同的含義,這些含義與本義或近或遠都存在聯(lián)系,而且由于是一個詞延伸而來,語音相近或相同。然而上文已經(jīng)提到“帚1”與“帚2”古音并不相近,所以不是由于詞義的引申而產(chǎn)生的“一形多音義”現(xiàn)象。
“帚1”與“帚2”也并非假借,《說文·敘》曰:“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盵1](p6)當前人不便或不愿為某事物造字,又由于文字記錄需要時,便借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來表示。認為“帚2”是假借“帚1”的,雖在卜辭語句上通順了,但并不符合音近的要求。
第三種原因是同義換讀。“同義換讀是借用一個字來表示跟它原來所表示的詞同義或義近但彼此不同音的一個詞。”[7](p242)很顯然“帚1”與“帚2”是不同語音的兩個不同意義的詞。
所以“帚1”與“帚2”只可能是異字同形的關(guān)系。異字同形就是同形字,指分別為記錄不同的詞所造的、在外形方面卻完全相同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字[7](p201)。正由于字形相同,后人經(jīng)常將不同的詞看作同一個詞,其實不然?!爸?”與“帚2”雖字形相同,但語音與語義完全不同,學者們將二者看作是引申關(guān)系,即把兩者看作是一個詞,這是不合適的。
同形字的種類也很多,其中“最狹窄的同形字包括那些分頭為不同的詞造的、字形偶然相同的字。”[7](p201)例如“卜”與“外”。 《說文》 曰:“卜,灼剝龜也,象炙龜之形?!薄安贰笔窍笮巫?,根據(jù)占卜時灼燒龜甲所顯示的兆紋造字,甲骨字形有(合集27101)、(合集29812)?!安贰背吮硎九c占卜相關(guān)的事物,還表示“內(nèi)外”的“外”。卜辭中“外丙”常寫作“卜丙”?!都坠俏暮霞返?4189張拓片中“庚辰卜,于卜()勺土”、“庚辰卜,于入勺土”,其中“于卜”與“于入”上下對舉,顯然應該讀為“于外”、“于內(nèi)”。[8](p327)因為占卜時兆紋是固定的,一條紋路是豎筆,另一條不管朝左朝右都是相對于這一豎筆向外裂開,所以又可以表示“外”之義。這兩個詞義都是從字形而來的,一個側(cè)重于兆紋的用途,一個側(cè)重于兆紋的方向,兩者之間并非引申或假借,而是古人分頭為不同詞造字,結(jié)果字形相同而已。所以本文認為“帚1”與“帚2”就是造字時起點不同,字形卻偶然相同的同形字?!爸?”是根據(jù)掃帚的外形而造的整體象形字。造婦女之義的字時可能想到婦女常做家務,于是用表示掃帚之義的“帚1”之形造出“帚2”。這兩者完全不是本義與引申義的關(guān)系,也不是本義與假借義的關(guān)系。兩者起點不同,結(jié)果相同。對于,兩者都可以看作是本義。
同形字讓一個字形的負擔過重,造成了我們理解的困難。為避免將異字同形的兩個詞看作是同一個詞的情況,后人采取了措施,比如新造出分化字以區(qū)別一個字形下不同的詞。蔣紹愚先生在《古漢語詞匯綱要》中提到:“‘區(qū)別字’是原來用同一個字記錄A詞和B詞,后來用另一個字記錄A詞或B詞,從而把A、B兩詞加以區(qū)別?!盵9](p205)區(qū)別字就是分化字。與區(qū)別字相對的就是本源字,即母字,指同時記錄A詞和B詞的字。本文中就是本源字,記錄了“帚1”和“帚2”兩個詞,為了對兩者加以區(qū)別,新造了區(qū)別字“婦(婦)”,分擔了這個字形的記詞職能?!皨D”是通過加形旁的方式產(chǎn)生的分化字,加上意符可以更加明確本義。所加的形旁“女”表示“婦”的義類,原來的“帚2”在新造的分化字中便承擔了標音的作用。所以“婦”應當被看作“從女從帚2,帚2亦聲”?!爸?”在“婦”字里既表義又表音。
“帚2”加女旁,一方面是受身份的影響,從性別上固定一個字,使得“帚1”相對而言是另一個字了。另一方面,又受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影響。卜辭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女人的私名,有帚妌、帚好等,為了使書寫看上去協(xié)調(diào)對稱,也在“帚2”上加上女旁?!爸?”是“婦”的原形,經(jīng)過分化后,分化字與原形共用一段時間,最后分化字“婦”固定表示婦女之義,而“帚2”慢慢被廢棄?!爸?”便被單獨表示掃帚之義,不再與“帚2”產(chǎn)生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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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4658(2015)04-0114-02
2015-07-21
周曉丹(1991-),女,江蘇常州人,蘇州大學漢語言文字學碩士專業(yè)學位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語言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