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引 作為一個文化單元的中東歐
高度發(fā)達的理性文明所培育的普遍主義理論范式,以及與之如影隨形的強勢文化的傲慢與偏見,導致了人類精神世界普遍的歷史遺忘,編織出斯賓格勒所批判的那種類似“絳蟲一類的東西”的線性的、普遍化的世界歷史圖景。結果不同民族和不同地區(qū)多樣化的文化創(chuàng)造和歷史體驗都被冷漠地剪裁掉,導致人類長河中很多彌足珍貴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如煙消散。我們發(fā)現(xiàn),最典型的歷史遺忘之一,便是中東歐思想文化很少被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單元加以考量和理論建構。
包括八個前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現(xiàn)在形成更多的國家)和波羅的海三國在內的中東歐,被英國地理學家麥金德定位于“世界島”的“心臟地帶”。一方面,馬賽克式的本土文化積淀和基督教文化、現(xiàn)代大學理性精神、猶太文化的交織,形成了中東歐深厚的文化積淀和獨特的文化創(chuàng)造力;另一方面,數(shù)千年東西方幾大帝國和勢力對這個“心臟地帶”的反復掠奪、瓜分、征服和統(tǒng)治所強加的屈辱的歷史經(jīng)歷和痛苦的歷史體驗,催生和培育了中東歐各民族的反抗精神和批判意識,正如波蘭詩人米沃什所言,“廢墟與痛苦是社會思想的學?!?。這兩方面的歷史文化積淀造就了中東歐的獨特性:它是歐洲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又被貶損為歐洲內部邊緣化的“他者”;中東歐思想文化既傳承了歐洲主流理性文化精神,又形成了對歐洲精神的弊端和危機的最敏銳的批判、反撥和修補。這種獨特的思想文化傳統(tǒng)的自覺開啟是同兩個偉大的名字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一是比路德早一百年就開啟了歐洲宗教改革并以革命運動深刻影響了歐洲歷史進程的胡斯,一是以“日心說”挑戰(zhàn)和動搖了整個中世紀思維方式的哥白尼。在近現(xiàn)代,這一思想文化傳統(tǒng)在相互交織的文學和哲學兩個維度上進一步展開。
悲苦的歷史命運催生了文學的繁榮。19世紀上半葉,隨著中東歐民族解放運動日益高漲,密茨凱維奇、裴多菲和馬哈開啟了中東歐文學的繁榮發(fā)展時期。打開這部文學畫卷,映入我們眼簾的是:顯克維奇、萊蒙特、安德里奇、塞弗爾特、米沃什、辛波絲卡、凱爾泰斯·伊姆雷、赫塔·米勒等八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夫卡、恰佩克、伐佐夫、哈謝克、貢布羅維奇、尤耐斯庫、齊奧朗、赫拉巴爾、策蘭、伏契克、昆德拉、克里瑪、卡達萊等一大批著名文學家。在這里,沒有那種曲高和寡、孤芳自賞的清高或者風花雪月、悲悲切切的小資情調,只有對個體自由和民族解放的吶喊、對殘暴列強的反抗、對大屠殺和人類罪惡的抗議、對人類文明和人類命運的憂患。
曲折的歷史進程推動了理論的自覺。20世紀初葉,盧卡奇、曼海姆、波蘭尼兄弟等年輕的思想家在布達佩斯的“星期天沙龍”和“伽利略同盟”激情演繹新的思想火花,后來分別通過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開啟、知識社會學的創(chuàng)立、自由資本主義批判等深刻影響了20世紀人類思想進程。從20世紀60年代初開始,南斯拉夫實踐派的彼得洛維奇、馬爾科維奇、弗蘭尼茨基、坎格爾加、斯托揚諾維奇,匈牙利布達佩斯學派的赫勒、費赫爾、馬爾庫什、瓦伊達,波蘭的沙夫和科拉科夫斯基,捷克的科西克和斯維塔克等人所形成的東歐新馬克思主義,憑借他們“復興馬克思主義”的努力、社會主義改革的探索、發(fā)達資本主義批判、現(xiàn)代性反思等重大思想理論主題,在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成為世界范圍內最活躍的和最有影響力的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之一。
顯而易見,對中東歐這些重要的和獨特的歷史文化和思想理論資源,我們的理論研究沒有任何理由繼續(xù)“盲視”。
執(zhí)筆人:遠山
中東歐思想文化研究
·東歐新馬克思主義專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