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瑜

（華南師范大學(xué) 國際文化學(xué)院，廣東 廣州 510631）

解讀“浪漫”
——《浪漫傳奇①的進程——通俗小說的政治》評介*

陳瑜

（華南師范大學(xué) 國際文化學(xué)院，廣東 廣州 510631）

通俗文化；女性主義；浪漫傳奇

浪漫傳奇是通俗文化研究的熱點，也是女性主義研究者最為關(guān)注的領(lǐng)域之一?！独寺髌娴倪M程——通俗小說的政治》是其中一本較為全面從女性主義視角出發(fā)對浪漫傳奇的起源、文類特征、研究方法等進行全面介紹的文集。通過該書，能夠?qū)?0世紀80年代前后女性主義浪漫傳奇研究的方法、現(xiàn)狀等有較為全面的了解。

什么是浪漫？當(dāng)我們被《飄》（Gone with Wind,1936）的浪漫情節(jié)迷倒時，是否會意識到《飄》中充滿了白人至上主義以及對黑人婦女的刻板印象？當(dāng)影片《青山翠谷》（How Green was My Valley,1941）被眾人追捧、勇奪奧斯卡最佳電影獎時，我們是否注意到片中刻意營造的“浪漫”其實只是作家掩蓋階級矛盾的外衣？甚至是當(dāng)下，當(dāng)眾多影視作品打造“浪漫愛”并引發(fā)世人追捧時，我們又是否關(guān)注到這些作品對人們的價值觀念所帶來的影響？

浪漫傳奇故事因其致力于滿足個人對美好生活愿景的追求，在通俗文化領(lǐng)域一直長盛不衰，它的故事在“打動”人的同時，也主宰和形塑著人們的生活規(guī)劃、道德意識甚至價值理念，而這一點，常常被它看似自然的表象所掩蓋。近年來，文化研究學(xué)者，特別是女性主義學(xué)者十分注重對通俗文化領(lǐng)域中的浪漫傳奇進行深度解剖，經(jīng)典著作包括Loving with a Vengeance:Mass-Produced Fantasies for Women（Tania Modleski,1982）；FemaleDesire（Rosalind Coward,1984）及Reading the Romance:Women,Patriarchy,and Popular Literature（Janice Radway,1987）等。在這些著作中，英國學(xué)者簡·拉德福（Jean Radford，以下簡稱“簡”）編寫的《浪漫傳奇的進程——通俗小說的政治》（The Progress of Romance:The Politics of Popular Fiction，以下簡稱《浪漫傳奇的進程》）是一本難得的“浪漫傳奇”研究“百科全書”[1]。它從浪漫傳奇的類型特點、文本分析入手，提供浪漫傳奇研究的新觀點、新范例，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浪漫傳奇”研究指南，由此也被國外多所大學(xué)列為浪漫小說研究的入門必讀書目。

該書是一本論文集，共分十章，每章都是一篇獨立論文，內(nèi)容包括浪漫傳奇類型研究、浪漫經(jīng)典作品個例分析、出版雜志研究，等等。為清晰呈現(xiàn)該書的重要觀點和理論方法，本文將該書的十篇文章按照研究對象及內(nèi)容特點分為四類：第一類是浪漫傳奇導(dǎo)論；第二類是浪漫傳奇類型研究；第三類是浪漫經(jīng)典個例分析，第四類為浪漫傳奇與女性主義，以下將逐類對這些文章的重要觀點、研究方法進行介紹。

一、浪漫傳奇研究概述

《浪漫傳奇的進程》的首篇是簡·拉德福的《導(dǎo)言》（Introduction）?！秾?dǎo)言》主要談?wù)撊齻€問題：藝術(shù)經(jīng)典和通俗作品（art and the popular）、浪漫傳奇類型（romance as genre）和閱讀通俗浪漫傳奇（reading popular romance）。在《導(dǎo)言》中，簡對當(dāng)前浪漫傳奇研究涉及的一些重要議題，如什么是通俗作品、浪漫傳奇具有怎樣的類型特點以及如何閱讀通俗浪漫作品進行了總體介紹。

在“藝術(shù)經(jīng)典和通俗作品”問題上，簡提出，“通俗”（popular）一詞本身并不具有固定的范疇，它的內(nèi)涵隨著歷史發(fā)展而改變。藝術(shù)經(jīng)典和通俗作品并不能以“高/低層次”來劃分。在某一時期被稱為通俗的作品很有可能在另一時期就成為藝術(shù)經(jīng)典。要看到流行文學(xué)（popular literature）和經(jīng)典文學(xué)（canonical literature）之間存在復(fù)雜協(xié)商（negotiations）和相互流通（exchanges），同時，也要看到不同的政治經(jīng)濟和歷史因素在兩者轉(zhuǎn)換中所起的作用。

在“浪漫傳奇類型”部分，簡提出，浪漫傳奇是流傳至今最古老也是持續(xù)時間最長的文學(xué)樣式，但不同時代的浪漫傳奇之間并不如我們所設(shè)想的那樣，存在一種一以貫之的歷史聯(lián)系。她說，無論是古希臘浪漫傳奇、中世紀浪漫傳奇、19世紀40年代哥特式資產(chǎn)階級浪漫傳奇、19世紀末婦女浪漫小說還是當(dāng)代大眾傳媒生產(chǎn)的浪漫小說，它們之間唯一確定的關(guān)聯(lián)就是享有一個共同的類型稱號——“romance”。簡引用本書輯錄的《古希臘浪漫傳奇》（“The Greek Romance”）一文的作者瑪格麗特·威廉姆森（Margaret Williamson）的觀點指出，浪漫傳奇在古希臘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那時，它是一種聚焦于情感的自發(fā)的散文化記敘體（a non-mimetic prose narrative focusing on emotion）。當(dāng)公共和私人世界有了分化，當(dāng)古希臘城邦（Greece Polis）發(fā)明了新的表達方式宣示它們的“主體性”時，浪漫傳奇便應(yīng)運而生。在追溯浪漫傳奇歷史的同時，很多文學(xué)理論家如諾思洛普·弗萊(Northrop Frye)等努力想為不同形式的浪漫傳奇找出共同的、潛在的結(jié)構(gòu)元素（an underlying structural unity）。弗萊將浪漫傳奇定義為“圓夢”文學(xué)（the literature of wish-fulfillment），宣稱它在“現(xiàn)實”中展現(xiàn)了“夢想”，抹平了“實際”（actual）和“可能”（potential）之間的界限，為一切“可能的、未來的或理想的”

東西提供了一種幻想[1](P9)。

對弗萊找尋浪漫傳奇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continuities）或者異變性（discontinuities）的努力，簡認為，這些工作是必要的，但可能還不夠。她提出，對文化歷史學(xué)家來說，文學(xué)類型研究（the study of genres）可能要提供一種媒介（mediation）以實現(xiàn)文學(xué)歷史和社會歷史之間的溝通。長期以來，傳統(tǒng)的文學(xué)和歷史界限分明，它們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隔絕”（the“splendid isolation”）。通過這個媒介，我們能打破這種隔絕。如果我們將對浪漫傳奇當(dāng)作一種整齊劃一、具有統(tǒng)一特性的類型進行研究，那可能就無法發(fā)現(xiàn)在早期的浪漫傳奇小說中為什么神秘的力量總是救男主角于困境中，為什么今天浪漫傳奇中的神奇/超自然/幸運的力量卻總是從性別欲望的神奇、全能的力量中產(chǎn)生等問題。由此，我們要關(guān)注以上這些“變化符碼”（changing code），要對它們展開一種結(jié)構(gòu)性的、語義分析式的閱讀，同時在閱讀中思考那些由社會性別、意識形態(tài)和社會變化引發(fā)的種種問題。為此，簡總結(jié)說，將浪漫傳奇當(dāng)作一種類型進行研究，并不是要對它的歷史本質(zhì)下斷言，而是要揭露它的歷史功能背后所隱藏的問題。

在《導(dǎo)言》的第三部分“閱讀通俗浪漫傳奇”中，簡主要以她在本書中選編的文章為例，說明女性主義者在閱讀、分析浪漫傳奇上所取得的開創(chuàng)性成果。簡指出，傳統(tǒng)通俗文化研究存在一種“被動性模式”（passivity model），這種模式認為消費者——“人”是消極的、被動的。如傳統(tǒng)的社會主義學(xué)者就提出，那些強有力的、令人愉悅的大眾傳媒影像，只會引誘人們逃離現(xiàn)實，用虛假之物替代他們真實的興趣和需求。然而，20世紀70年代女性主義運動所帶來的最核心、最難得的成就就是在左翼政治理論（Left Politics）下重新提出并定義“主體性”內(nèi)涵。在那句“個人的就是政治的”口號下，女性主義者對左翼的“客觀主義”（Left“objectivism”）進行了顛覆?！翱陀^主義”將工資、工作條件和剝削等經(jīng)濟問題看作是“政治的”，將性、主體性和家庭問題劃入私人領(lǐng)域——不屬于政治分析和斗爭的范疇。但女性主義者關(guān)于主體性重要意義的論述，對左翼“客觀主義”者的政治思想產(chǎn)生深遠影響，迫使他們不得不關(guān)注婦女在家庭和工作領(lǐng)域的雙重身份以及她們的個體需求。同樣，在通俗文化研究領(lǐng)域，傳統(tǒng)左翼觀點認為浪漫傳奇的女性讀者都是受虐性的（masochistic）、退化的（regressive）、消極的（passive）。持此觀點的男性批評家們很少甚至完全不認同女性讀者，詆毀浪漫傳奇文本。這些看法引起女性主義者的不滿，也促使一批新的女性主義者開始對浪漫傳奇進行研究。

最后，簡以安·瓊斯（Ann Jones）對本書輯錄的Mills&Boon出版的浪漫小說（romantic fiction）、克里斯汀·布萊伍德（Christine Bridgwood）對20世紀50年代家庭浪漫傳奇（family saga）等研究為例總結(jié)說明：通俗浪漫傳奇再現(xiàn)了我們心中很多深層次的幻想，這些幻想既有關(guān)于社會的，也有關(guān)于個人需求的，必須引起我們的關(guān)注。通過這些浪漫傳奇，我們能夠更為全面和深入地了解人們的精神意識以及它所起的作用。

二、浪漫套式、誘奸神話與讀寫互動

《浪漫傳奇的進程》所輯錄的文章，有三篇做的是類型研究。它們分別是：第二章《古希臘浪漫傳奇》、第三章《英國通俗文化中的“誘奸”政治：1748-1848》（“The Politics of‘Seduction’in English Popular Culture，1748-1848”）和第八章《家庭浪漫小說：當(dāng)代通俗家庭傳奇》（“Family Romances:The Contemporary Popular Family Saga”）。這三篇文章的切入點各不相同，為我們提供了浪漫傳奇研究的新觀點、新理論。

該書第二章——《古希臘浪漫傳奇》一文，較為全面地介紹了古希臘浪漫傳奇的起源、發(fā)展以及寫作特點。值得關(guān)注的是，通過該文作者瑪格麗特·威廉姆森的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當(dāng)前浪漫小說中的很多結(jié)構(gòu)元素，竟然在公元1-3世紀的古希臘浪漫傳奇中就已具有，而且當(dāng)時作品的浪漫套式（romance formula）和今天浪漫小說中的套式非常相似。

瑪格麗特以五位作家的作品為例，分析古希臘浪漫傳奇的特點。這五位作家分別是早期的查理頓（Chariton）、色諾芬（Xenophon）以及之后的阿察里斯·塔提爾斯（Achilles Tatius）、朗格斯（Longus）和赫利奧多羅斯（Heliodorus）?，敻覃愄匕l(fā)現(xiàn)，雖然他們的作品各不相同，但是其中的“浪漫套式”卻是非常

相似的。在這個套式中，作者的敘述都是愛情至上，一切以愛為中心。舉例來說，在作者編排的故事中，兩位相愛的人必須得將他們的愛情維持到故事結(jié)束，只要故事仍繼續(xù)，情人們對愛的追求就不會終止。還有，盡管故事中的人可能會暫時得不到愛情的滋潤，但愛情仍然被界定為他/她一生中唯一重要的事情，他/她生活中的其他任何事件都不值一提。男主角對女主角的愛情常常是武斷的，往往是一眼就定下姻緣。故事中的人必須忠于愛情，只要忠于愛情，只要具備忠誠的品質(zhì)，那他們就可以以捍衛(wèi)愛情為名為所欲為，包括撒謊、欺騙等等，而且這些行為不會受到任何道德譴責(zé)。當(dāng)然，這個浪漫套式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結(jié)構(gòu)性的難點?，敻覃愄卣J為，對作者來說，最困難的就是如何將那些幾乎相似的浪漫情節(jié)一次次在不同的主人公身上演示，而且要顯得不突兀，不露痕跡?，敻覃愄刂赋觯槔眍D和色諾芬在這點上沒能找到很好的解決辦法。阿察里斯·塔提爾斯和赫利奧多羅斯雖然以各種辦法制造情節(jié)推動力，但是仍有不如意之處。相比而言，朗格斯的做法就較為成功。在他的《達佛涅斯和克洛伊》（Daphnis and Chloe）中，將男女主人公愛情發(fā)生地設(shè)置在田園，田園的真樸使得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更顯純潔。此外，他還通過神性來推動兩人愛情行為的發(fā)展，由愛神Eros指引他們一步步初嘗禁果，性交行為由此變得自然、正當(dāng)。瑪格麗特認為，與其他浪漫傳奇作家相比，朗格斯的最大成功在于他將欲望當(dāng)作描寫的主體，同時又用作情節(jié)的推動力，這樣就不必用生硬的故事情節(jié)來推動故事發(fā)展，而且他創(chuàng)造的浪漫田園作品（romance-pastoral）一方面給予讀者幻想的意境，另一方面又賦予了浪漫愛情天真純潔的光環(huán)。

瑪格麗特的研究使我們可以清楚地意識到，那些古老的“浪漫套式”其實在近現(xiàn)代很多浪漫小說中依然盛行不止。例如，18世紀法國小說家小仲馬的《茶花女》，一樣有田園牧歌式的場景，有為了愛情就可以為所欲為的道德準則。這在無形中透露給我們一個信息，那就是，研究浪漫傳奇時，我們需要做的不僅是發(fā)現(xiàn)浪漫套式如何傳承，更為重要的是，我們要反思這些套式是否已經(jīng)灌輸給人們某些固定的思維，例如，為了愛情就可以犧牲一切，乃至無辜的生命，等等。這些固定的思維是否已深深影響我們對人物和事件的價值判斷，而且通過這些套式、這些價值觀念，社會在建構(gòu)自己的道德秩序并用這些秩序去規(guī)范和塑造行為的主體——人。

如果說瑪格麗特的分析讓我們對“浪漫套式”不得不保持警惕，那安娜·克拉克（Anna Clark）的文章則深化了我們對傳統(tǒng)少女失身故事的認識。該文名為《英國通俗文化中的“誘奸”政治：1748-1848》，是本書的第三章。在這篇文章中，安娜對1748-1848年英國通俗文化中的誘奸故事以及失身少女形象所蘊含的政治寓意進行了深入分析。安娜指出，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國社會深受經(jīng)濟衰退和政治激進主義的影響，在這個時期，貧困家庭的少女被貴族浪子引誘而失身的故事屢見不鮮，在19世紀初期工人階級的文化中，那些被貴族浪子引誘的鄉(xiāng)村少女已經(jīng)成為一個廣泛流傳、深入人心的形象。安娜認為，要理解這類故事和形象，最好將它們看作一種神話。安娜提出，以“神話”來看待這一時期被貴族浪子誘奸的貧困少女形象及故事，可以發(fā)現(xiàn)，它并不像愛情故事那么簡單，并具有以下的政治意義：（1）被誘奸的少女成了階級剝削（即上層壓迫底層）最具象、最清晰的標(biāo)志，同時也是上層階級背叛勞動階層的最有力象征；（2）它還是那個時期工人階級所遭受的經(jīng)濟和家庭創(chuàng)傷的象征。從經(jīng)濟方面說，資本主義工業(yè)發(fā)展造成了19世紀初期勞動階層的危機，資本主義勞動模式打破了傳統(tǒng)的家庭作坊經(jīng)濟，家庭中妻子和孩子們的勞動力已不再完全受控于“父親”，由此雇主對少女的誘騙和掠奪使得勞動階層的“父親們”一方面會失去對女兒勞動力的享用；另一方面可能還要艱難地撫育由女兒失身帶來的私生子。從家庭方面說，只有少女保持貞潔，她和她的家人才能獲得良好聲譽。貴族浪子對勞動階層少女的誘奸無疑是對“父親”和家庭聲望的最沉重打擊。做了以上兩點分析之后，安娜說，盡管誘奸神話在政治修辭方面具有以上重要的意義，但是它的局限性也是顯而易見的。最明顯的是，它巧妙地篡改了勞動階層少女面臨的現(xiàn)實，即除了上層階級對她們實施的政治、經(jīng)濟和性剝削外，同階層的男人對她們的性侵犯在階級剝削的話語中被無形地隱藏了。誘奸少女僅僅被

當(dāng)作符碼，用來表達不同階層間男人的沖突，至于少女自身的感受則甚少受到關(guān)注。而且，少女所遭受的性剝削、性侵犯總被歸因于階級剝削，這使得她們無法控訴其被同階層男子侵犯的事實。

在古往今來的浪漫傳奇中，年輕的勞動少女被貴族子弟誘奸的故事數(shù)不勝數(shù)。安娜的研究文章不僅給我們很多耳目一新的觀點，而且還提醒我們，在那些可能會讓我們熟視無睹的情節(jié)中，其實包含著深刻的意義，它們能折射出當(dāng)時社會經(jīng)濟、階級和性別政治之間的復(fù)雜狀況。

針對浪漫小說的研究，閱讀行為分析是一個重要話題，本書第八章《家庭浪漫小說：當(dāng)代通俗家庭傳奇》（“Family Romances:The Contemporary Popular Family Saga”）在這方面提出了一些引人矚目的新觀點。該文作者克里斯汀·布萊伍德提出，早期的浪漫小說研究認為浪漫小說雖然溫情脈脈，但卻強烈表現(xiàn)了父權(quán)制及其意識形態(tài)。在這樣的觀念下，女性讀者被看作被動的消費者，閱讀浪漫小說只會不斷強化她們自身受到的壓迫。這樣的理解模式無法呈現(xiàn)浪漫小說文本及閱讀行為的復(fù)雜性，由此，對浪漫小說展開新的研讀顯得非常必要?？死锼雇∵x擇家庭傳奇（family saga）作為研讀對象，她認為家庭傳奇非常獨特，一般浪漫小說會致力于為婦女提供一個逃避現(xiàn)實的幻境，但它關(guān)注的卻是悠長歲月中家庭的平?，嵤?。它要實現(xiàn)的目的是，讓每位讀者都發(fā)掘自己經(jīng)歷的潛力，去寫作自己真實自然的生活。每一位婦女，都能夠成為作者——寫作自己家庭經(jīng)歷的作者。家庭經(jīng)驗的普泛性，為作者和讀者之間的交流提供了很多重要的媒介。寫和讀，都是文本和作為前文本的“經(jīng)驗”的產(chǎn)物。通過分享家庭經(jīng)驗，作者已經(jīng)使她的“寫”和生活一致。讀，其實是她個人“寫”的演習(xí)；個體的經(jīng)驗，在家庭發(fā)展歷史上，早已做好了“被寫”的準備。由此，浪漫小說的讀和寫不再是被動地實施和接受，而是一種流動的關(guān)系。讀者可以參與到寫的行列，作者也將會是他人經(jīng)驗的讀者。

克里斯汀這篇文章的價值，正如她自己在篇尾所總結(jié)的那樣，一方面，她提出了家庭傳奇這一新的類別，擴展了我們對浪漫傳奇的理解。通過家庭傳奇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浪漫小說不一定就是那些一見鐘情的故事，平常的家庭故事也同樣具有浪漫傳奇的特點；另一方面，最重要之處在于，家庭傳奇讓我們對（小說）文本和女性讀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有了全新的認識，浪漫小說的讀寫關(guān)系不再是僵化被動的，而是多樣的、積極流動的。

三、如何構(gòu)建一個浪漫傳奇？

《浪漫傳奇的進程》一書不僅分析了浪漫傳奇的類型及特點，更為難得的是，它還輯錄了具體的文本分析文章，展現(xiàn)了面對一個具體的浪漫傳奇文本該如何展開分析。通過這樣的文章，可以清楚地明白一個作家是如何運用各種元素構(gòu)建浪漫傳奇，從而拆解浪漫傳奇的“美麗面紗”。以下將主要分析該書的第四章《〈青山翠谷〉：威爾士的浪漫傳奇》（“How Green Was My Valley:A Romance of Wales”）、第五章《”倒錯”的浪漫傳奇：〈孤獨之井〉和性別意識》（“An‘Inverted’Romance:The Well of Lonelinessand Sexual Ideology”）、第六章《〈飄〉：他們的“媽咪”》（“Gone with the Wind:The‘Mammy’of Them All”）。

《浪漫傳奇的進程》第四章是德律克·帕萊斯（Derrick Price）的《〈青山翠谷〉：威爾士的浪漫傳奇》?！肚嗌酱涔取肥怯≌f家李察·勒維林（Richard Llewellyn）寫于20世紀30年代的一部暢銷小說，該小說被美國導(dǎo)演約翰·福特（John Ford）改編為同名電影，于1941年上映，并大受歡迎，一舉奪得了第14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小說主要講述了20世紀30年代前后英國威爾士朗達峰地區(qū)一個礦工的家庭生活。它以礦工家的最小兒子“休”（Huw）的視角，追憶家庭生活的點點滴滴，包括父慈子孝的溫馨生活、年輕男女的愛情故事，還有礦業(yè)的衰退、工人罷工、父兄因礦難離世，等等。

為了發(fā)現(xiàn)這部小說為什么如此受人追捧，德律克將該浪漫傳奇構(gòu)建過程一一剖析，展現(xiàn)于我們面前。他發(fā)現(xiàn)，勒維林是通過以下手段塑造出迷人的“威爾士”的：第一，建立個人視角。小說以主人公“休”追憶的方式展開敘述，此方式灌輸給讀者一個信息，即你們所讀的只是某個人的回憶，它并不是一部現(xiàn)實主義小說，這樣無形中將小說涉及的歷史事件虛化了，讀者被置于神奇的“過去”當(dāng)中，他們只能通過“休”的眼光來看待那時的生活。第二，制造“浪

漫”景致。勒維林將故事設(shè)置在威爾士，19世紀30年代的威爾士在英國人眼里就是一個自然的、充滿情趣的地域。威爾士的湖光山色為小說故事蒙上了一層浪漫、純真的色彩。第三，美化小說的“家庭”和人物。小說在故事中塑造了一個完美的家庭，權(quán)威的父親、慈愛的母親、和睦的姐妹兄弟。但我們必須得注意，在作者的眼里，家庭的和美在于父權(quán)家長制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在這個家庭中，父親是絕對的權(quán)威，任何人都無權(quán)更改他的決定；家庭中的男性成員比女性成員擁有更優(yōu)越的地位，父兄可以掌握女兒、姊妹的命運，女人必須順從男人的決定。在這樣嚴密的等級秩序下，“家庭”才能美滿和諧。第四，轉(zhuǎn)移現(xiàn)實矛盾。19世紀30年代，隨著資本主義經(jīng)濟的發(fā)展，工人階級和工廠主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工人罷工時有發(fā)生。但在勒維林講述的威爾士礦工的生活中，將這些激烈的現(xiàn)實矛盾轉(zhuǎn)換成代表進步的英國主義（Englishness）與代表單純、保守的威爾士主義（Welshness）之間的沖突。第五，消除危險性。德律克提醒我們要注意小說的結(jié)尾，結(jié)尾是“休”將要離開他成長的山谷，故事的開頭恰是它的結(jié)尾，開頭與結(jié)尾形成了一個封閉的“圓”，沒有給書中的人和閱讀的人任何出路。還有，書中營造的感傷情緒讓人感到無助?！靶荨睅Ыo讀者的“過去”的故事，是無法影響和改變“現(xiàn)在”的，故事在此被密封了，我們要想重新進入，只能通過個體虛無的回憶，這樣做便使書中故事的危險性消弭殆盡，對現(xiàn)實無法產(chǎn)生任何威脅。

通過德律克的研究，我們清楚地看到了一個作家是如何運用種種手段構(gòu)建浪漫傳奇的。德律克強調(diào)，他對影片所做的分析意在讓我們看到，那些看似自然、看似美好的傳奇需要我們帶著批判的眼光重新去審視、去挑戰(zhàn)，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真正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危機所在，才能找到解決這些危機的辦法。

除了上述分析的第四章外，本書的第五章、第六章也是對浪漫經(jīng)典進行作品分析，其中也有很多精彩之處值得關(guān)注。

第五章名為《“倒錯”的浪漫：〈孤獨之井〉和性別意識》?！豆陋氈罚ㄓ肿g為《寂寞之井》）是英國作家雷德克利芙·霍爾（Radclyffe Hall）發(fā)表于1928年的一部女同性戀小說?！白髌烦霭娴?928年至1969年‘石墻’暴動的四十多年里，《寂寞之井》幾乎是每個女同性戀者的必讀之物，甚至被稱為‘女同性戀圣經(jīng)’?！盵2]《“倒錯”的浪漫：〈孤獨之井〉和性別意識》一文提出，《孤獨之井》講的是女同性戀的愛情故事，但卻運用異性戀浪漫傳奇的典型手法來寫，在浪漫傳奇構(gòu)建上具有豐富的反諷意味。文章指出，中世紀浪漫傳奇總是將女人的愛情獎賞給男主人公，相反，女性浪漫傳奇（women’s romance）卻總是將男主人公的愛獎賞給女人（這個女人在小說一開始就被定為女主角）?？稍诶椎驴死健せ魻枴丁暗瑰e”的浪漫》中，女主角聲稱愛女人，在情侶關(guān)系中她變成了一位“男主角”，這個“倒錯”為所有正在“受罪”的（同性戀）男女宣示了他們的個體戀愛關(guān)系，由此，傳統(tǒng)異性戀浪漫傳奇模式被反其道而用之，非常具有荒誕意味。

第六章《〈飄〉：他們的“媽咪”》一文對《飄》中的種族主義偏見提出了批評。文章提出，《飄》這部作品無論從小說的故事性還是從改編的電影講都無懈可擊，可一旦從浪漫傳奇的角度看，其中的白人女性至上的觀念就會飽受攻擊。因為小說是通過貶低黑人來塑造白人婦女的“偉大”。通過這部小說，我們要警惕，不能讓民粹主義的熱情蒙蔽了雙眼，要重新審視那些暗含反動意識的浪漫小說。

該書的這一部分為我們提供了浪漫傳奇文本分析的實例，其后，該書將議題升華，轉(zhuǎn)入探討浪漫傳奇與女性主義的關(guān)系問題。

四、浪漫傳奇與女性主義

浪漫傳奇和女性主義之間有什么糾葛？如何突破浪漫傳奇的古老套式，將女性主義理念融入其中？該書的第九章安·羅瑟琳·瓊斯（Ann Rosalind Jones）的《Mills&Boon遇上女性主義》一文（“Mills&Boon Meets Feminism”）對此提出了獨到見解。

Mills&Boon是英國一家出版社，以出版浪漫言情小說聞名，它的小說每年在全世界賣出2億本，讀者幾乎全是婦女。這些婦女對Mills&Boon小說的追捧程度讓人吃驚，在英國，平均每2-5秒鐘就會有一本Mills&Boon的小說被人買走。[3]通俗浪漫小說作家查理特·蘭博(Charlotte Lamb)提醒我們不得不重視一種現(xiàn)象，即過去十年，女性主義不斷發(fā)展，但浪漫言情小說也同時如雨后春筍般洶涌而至，兩

者形成并駕齊驅(qū)的態(tài)勢[1](P195)。女性主義如何應(yīng)對浪漫小說的勃發(fā)？浪漫小說又是如何化解女性主義的挑戰(zhàn)？《Mills&Boon遇上女性主義》一文以Mill& Boons出版社的浪漫小說發(fā)展為例，分析了當(dāng)代浪漫言情小說和女性主義之間存在的復(fù)雜關(guān)系。

文章作者安·羅瑟琳·瓊斯提出，浪漫傳奇（romance）在西方文學(xué)史上已成為一種經(jīng)久不衰、流行不止的模式，傳奇故事的套路總是戀人相遇、分離、重新結(jié)合。自亞歷山大時期的古希臘到18世紀，浪漫傳奇盛行不已，無論是作者還是讀者，男女兩性都有。但是近年來，這些小說開始專注于婦女，并且被塑造成為女性專有物。它不斷創(chuàng)造出浪漫的幻想，讓女性讀者相信，女人最大的幸福在于愛情和婚姻。作者提出，很明顯，女性讀者群的形成并不是由文化習(xí)慣決定的，而是由小說的市場研究、大眾出版業(yè)和多媒體廣告促成的。面對浪漫小說的蓬勃發(fā)展，女性主義者掀起了一場政治運動，提出要將浪漫小說等通俗作品納入到對婦女問題的研究中來，出版了一系列經(jīng)典的論文、著作，包括The Neceesity of Romance（Hay Valerie，1983），Reading the Romance（Janice Radway，1984），F(xiàn)emaleDesire（Coward Rosalind，1984）等。這些著作對浪漫小說建構(gòu)的婦女幻想提出質(zhì)疑，鼓勵對浪漫小說進行一種積極的、對抗式的閱讀。安指出，浪漫小說與女性主義的這種對峙狀態(tài)使得雙方都不得不尋求突破，對女性主義者來說，她們一步步推進對浪漫小說的人物塑造、情節(jié)編制和讀者閱讀行為的認識，對浪漫小說的出版商來說，則不斷吸納當(dāng)代婦女在生活、社會地位和觀念意識方面的變化，并將這些變化融入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

女性主義者開始調(diào)整立場，她們不再將浪漫小說的女性讀者看作是消極的，是大眾傳媒的受害者，安援引珍妮絲·拉德威（Janice Radway）的文章提出，浪漫小說女讀者的閱讀行為其實是非常主動的，她們會拒絕某些小說，并挑選、推薦自己喜歡的作品，她們利用這些浪漫小說為自己服務(wù)。但這并不昭示浪漫小說會順著女性主義的路子走。相反，安指出，當(dāng)代浪漫小說讓女性主義的處境非常尷尬。一方面，像Mills&Boon那樣，它表明的確因為受女性主義影響才對人物設(shè)置等方面做了改變；但另一方面，小說中的人物對女性主義卻總表現(xiàn)出冷漠和反感，不愿與女性主義有太多的牽連。除此之外，Mills& Boon還以嘲弄、“唱對臺戲”等方式歪用女性主義，向女性主義“宣戰(zhàn)”。例如，浪漫小說作者一邊讓女主角大聲向男主角宣示她的獨立，但同時卻讓男主角歪用她的話，以誘人、性感的話語馴服她，將這個爭辯的場面變成性愛的場面。

盡管女性主義看似遭受“玩弄”，但安認為，從以上這些小說我們可能無法看到女性主義被欣然接受的場景，但卻能看到他們不得不處理女性主義在各種層面上帶來的問題。換句話說，作為作者，你可以無視女性主義的存在；但你肯定無法忽視當(dāng)代女性的呼聲，如果你想用浪漫小說的古老套式將她們的種種欲求淹沒，那你肯定辦不到。由此可見，盡管當(dāng)代浪漫言情小說不愿趨同女性主義，但是其不得不做出種種調(diào)整來順應(yīng)當(dāng)代女性實際生活的改變。古老的浪漫小說正在起著變化，它那一成不變的套式不斷受到挑戰(zhàn)。安說，Mills&Boon小說中女主角的身份越來越多元、越來越開放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通過上面的分析，安總結(jié)說，浪漫小說并不如我們所想象的那樣一成不變，它那古老套式并非堅不可摧。從當(dāng)前看，這種文類雖然不會在每一方面都有變通，但無法否認它是一種很有彈性的文類。在浪漫小說上，性別政治早已變成了文類的政治。如何能使這種文類與女性主義完美結(jié)合，非常值得期待。

此外，本書的第七、第十章也從不同層面對女性主義和浪漫傳奇的話題進行了探討。第七章《書寫小說：女性氣質(zhì)和20世紀50年代》（“Writing Fictions：Femininity and the 1950s”）通過20世紀50年代的小說作品探討性別差異是如何在歷史上被界定、建構(gòu)和再現(xiàn)的。第十章《寫，她說》（“Write，She Said”）則擬想一場跨世紀的對話，對話的雙方分別是14世紀的意大利女作家克里斯蒂娜·德·皮桑（Christine de Pisan）和身處當(dāng)代的文章作者米歇爾·羅伯茨（Michele Roberts）。她們對中世紀浪漫傳奇和當(dāng)代浪漫傳奇之間的異同進行了比較，并探討了女性主義新浪漫小說可能出現(xiàn)的話題、形式。由于這兩篇文章中提出的觀點大部分在第九章中都有涉及，在此不再贅述。

五、結(jié)語

從《浪漫傳奇的進程——通俗小說的政治》一書，我們可以了解到，女性主義對浪漫小說的關(guān)注，目的并不在于給出一個精準的浪漫小說定義，而是希望在一個更為寬廣的文化層面討論這種文類對婦女的影響以及如何改變這些影響。目前，她們對浪漫小說形成的認識包括：第一，浪漫小說為婦女構(gòu)建一個虛幻的浪漫圖景，讓婦女從中得到樂趣和滿足，如果無法透視這種幻想的本質(zhì)，那它將影響婦女對現(xiàn)實的清醒認識；第二，浪漫小說再現(xiàn)了父權(quán)制及其形成的社會實踐和意識形態(tài)，如果不采取一種批判性的閱讀，那婦女將在閱讀過程中不斷內(nèi)化以上觀念，并朝著意識形態(tài)所期待的方式生活。為了改變這種狀況，女性主義學(xué)者不斷做出努力，她們揭示浪漫傳奇的構(gòu)建過程，分析浪漫套式所存在的弊病，此外，還研究了婦女的閱讀行為，試圖發(fā)展一種反抗性閱讀，改變浪漫小說的意識形態(tài)功能。通過這本書，讀者可以學(xué)會如何不被浪漫傳奇所蒙蔽，如何深度解剖“浪漫”。

客觀來說，《浪漫傳奇的進程——通俗小說的政治》一書不愧為了解浪漫小說研究方法的小百科全書，但該書也存在很多值得完善的地方，例如，該書對浪漫傳奇的閱讀行為研究關(guān)注不多，基本集中在對浪漫傳奇文本的分析層面；還有，該書也甚少關(guān)注當(dāng)代浪漫小說的傳播、銷售、市場策略等環(huán)節(jié)，但這些都不足以掩蓋該書的價值。

[1]Jean Radford.The Progress of Romance:The Politics of Popular Fiction[C].New York:Routledge&Kegan Paul Inc.in association with Methuen Inc,1987.

[2]北美華人性別與性傾向研究會.桃紅滿天下[EB/OL].1998-09-28,http://www.csssm.org/30gb.htm#30leide.

[3]品牌綿延百年，重在推陳出新：Mills&Boon言情小說何以享譽全球[EB/OL].2008-03-21.中國圖書商報,http://www.cbbr.com.cn/info_15471.htm.

責(zé)任編輯：含章

CHEN Yu

(College of International Culture,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1,Guangdong Province,China)

popular culture;feminism;Romance

"Romance"is always a focus of popular cultural studies,and also one to which feminist scholars have devoted special attention.The Progress of Romance:The Politics of Popular Fictionsis one of those collections that has comprehensively introduced the origin of Romance,the features of this genre,and the research methods from a feminist perspective.Through this book,one will gain a general understanding of the feminist research methods and the state of research on Romance.

I106.4

：A

：1004-2563（2015）02-0121-08

陳瑜（1979-），女，華南師范大學(xué)國際文化學(xué)院講師，比較文學(xué)博士，美國斯坦福大學(xué)訪問學(xué)者（2015-2016）。研究方向：婦女、性別與文化研究，比較文學(xué)研究。

本文為“2014年廣東高校青年創(chuàng)新人才項目（人文社科類）”（項目編號：2014WQNCX028)和“華南師范大學(xué)青年教師科研培育基金”（項目編號：13SK15）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①該書的英文原名為：The Progress of Romance:The Politics of Popular Fiction,Edited by Jean Radford,first published in 1986 by Routledge&Kegan Paul Inc.(London);Published in 1987 by Ruoutledge&Kegan Paul Inc.in association with Methuen Inc.(New York).“romance”一詞之所以譯為“浪漫傳奇”，主要是基于以下考慮：（1）romance作為一種文學(xué)樣式，起源早、指稱廣，包括古希臘的散文體傳奇（prose）、11世紀的騎士傳奇、后期的哥特式浪漫小說以及當(dāng)代的浪漫小說（romantic fiction），等等。（2）當(dāng)前國內(nèi)譯者對romance的翻譯主要有兩種：第一種，將它簡單地譯為浪漫小說。如劉燕譯、劉象愚校的《浪漫小說的機構(gòu)形成》（見羅鋼、劉象愚主編：《文化研究讀本》，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0年）一文，譯者就將romance譯為浪漫小說。第二種，譯為“傳奇故事”。如劉建基在《關(guān)鍵詞：文化與社會的詞匯》（Raymond Williams著，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一書中所譯。以上兩種譯法雖然各有解釋，但總的來看，將romance譯為傳奇故事，能考慮到它的古老形式和意涵，但是無法有效指稱當(dāng)代的浪漫小說（romantic fiction）；如果將romance譯為浪漫小說，雖然能夠明確指稱當(dāng)代浪漫愛情小說，但是又無法兼顧該詞所指涉的古老形式和意涵。綜合以上考慮，筆者將它譯為“浪漫傳奇”，希望這樣能做到兩者兼顧。但本文有時為了區(qū)分romance不同時期的不同文學(xué)形式，或者根據(jù)上下文的特指將它相應(yīng)譯為“傳奇故事”“浪漫小說”或簡稱“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