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瀛
沏上一杯香茗,拾起一卷舊書,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閑散。而閱讀莊子,無疑是讓心靈回歸自由的最佳選擇。奇幻瑰麗的想象、汪洋恣肆的文字與深邃精微的哲思,使這位古之大家在千年之后依然綻放出永不凋零的藝術魅力。
莊子的好,在于讓人從中領悟到一種人生智慧,指引人們洞察生死,淡泊名利,遵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規(guī)律,最終回歸本真。在那個禮樂崩壞、人人自危的亂世之中,一個老人能夠“不遣是非,以與世俗處”,追求“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超越生死而尋求自由,如此坦蕩的氣魄與胸懷,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做到呢?
莊子“無情”的理論與“無為”的思想,在講求實用主義與功利主義的社會里,在重視建功立業(yè)、尋求自我實現(xiàn)、追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儒家精神的主導下,顯得多么格格不入。對于人世間的種種荒唐與罪惡,他自知不能用書生的禿筆來與之叫陣,于是只好用荒唐到極致的筆鋒,來對抗世道的冷漠,抒發(fā)一己之感悟。還是清人胡文英的評價最為中肯:“莊子眼極冷,心腸極熱。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腸熱,故感慨萬千。雖知無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熱腸掛??;雖不能忘情,而終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4/14/qkimagesxsgxxsgx201512xsgx20151216-1-l.jpg"/>
后世之人在思想與風格上深受莊子影響的不計其數(shù),其中就有不少為我們所熟知的文學大家:嵇康曾言“老子、莊周吾之師也”和“又讀老莊,重增其放”;阮籍在《大人先生傳》中,稱理想人格為“圣人”,描繪的最高精神境界是“慮周流于無外”;陶淵明所處的時代正是老莊學說盛行的時代,其為人酷愛自然,喜愛老莊,在《歸去來辭兮》中感慨道:“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一方面向往恬淡而寧靜的隱居生活,另一方面不得不為生計之故而委身世俗,內心不甘深陷世俗的他最終過起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逸生活;“詩仙”李白一生追求絕對自由,蔑視權貴,“功成謝人間,從此一投釣”“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功成拂衣去,歸入武陵源”,把神仙世界當成沒有權貴沒有黑暗的理想世界;大文豪蘇軾以文學家的姿態(tài)出入莊禪,使禪義與詩論結合,在詩文中注入禪家的妙語機鋒與老莊的空靈透脫,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儒家的君子理想與莊子的隱逸型人格,共同構建了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文化心理。
《逍遙游》可謂莊子當仁不讓的代表作,一條叫“鯤”的大魚,由于不滿足于自己的現(xiàn)狀而變化為鵬,大鵬的高舉,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在這樣的高度俯瞰人間,所見所感自然是不同于凡胎肉眼的。而小年與大年存在差距,小知與大知互相嘲笑,不過是為了揭示:小大之辨,不過是眼界的高低與心境的大小罷了。種種生動的譬喻旨在告訴我們,在這個流動的物化的世界,并無一成不變的東西,又有什么可執(zhí)著的呢?不執(zhí)著于外物,方能回歸真我?!爸寥藷o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執(zhí)我如故呢?即使不能做到無己而成為至人,即使不能夠做到無功而成為神人,即使不能夠做到無名而成為圣人,也該更灑脫更自在些。
在滾滾紅塵中,有太多的無法逃避和無可奈何,無法逃避決定著你必須置身于這個世界之中,無可奈何又驅使著你超越這個世界。一個人看待世界,往往中年之前,是累累疊加;中年之后,則是刪繁就簡。是的,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取決于自己的心境,如果簡單地看待世界,則世界其實很簡單。當自己那顆追名逐利的心不復存在的時候,便不會有喧囂,不會有爭奪,也不會有失望與痛苦。
在現(xiàn)代社會,人性的虛偽與虛榮并存,表面豐富的生活現(xiàn)象之下,實則是枯竭麻木的心靈。莊子在最復雜的時候仍然保持了心性的單純,干凈得如同一滴水。世界之大,萬物之妙,人心之叵測,人欲之難填,而莊子卻讓我們明白,真正的人,與外在的一切無關,真正屬于人的,只有自己的心。擺脫了形體的束縛,我們便能體會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和清的感覺。當功名利祿等失去了寄放之地,心靈便獲得了自由,可以無翼而飛。
莊子,這個性情中人,面對“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的現(xiàn)實,用自己獨特的智慧浸透著人生的狂歡與悲涼,出世而不避世,洞察而不慍怒,逍遙于蒼穹之下,無需任何條件附麗,獨快樂于一方!而“平生著甚苦奔忙”的你我,是否也該緩一緩腳步,讓心靈回歸寧靜與輕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