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劇中的重言修辭及其漢譯

謝世堅，黃小應

(廣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摘要：重言修辭在莎劇中被大量使用，并列結構中的兩個實詞，或表達固定意義，或表述修飾與被修飾關系，或表示一個單一完整的概念，充分展現(xiàn)了語言的均衡和側重美，揭示了戲劇人物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深化了戲劇主題。同時，重言形義分離，容易構成語義認知的障礙，往往造成誤譯。文章嘗試分析《哈姆雷特》和《奧賽羅》重言修辭的結構和語義，通過分析現(xiàn)有譯本探究重言的翻譯。

關鍵詞：重言；莎??；漢譯

收稿日期：2015-05-11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

作者簡介：謝世堅(1966-)，男(壯族)，廣西橫縣人，教授，博士，主要從事認知語言學、莎士比亞研究。

中圖分類號：H315.9文獻標志碼：A

近年來，莎劇修辭研究的成果頗豐，特別是常規(guī)修辭的研究，如擬人、雙關、隱喻等。然而，遺憾的是，國內(nèi)學界對莎劇重言(hendiadys)修辭的研究尚付之闕如。事實上，莎翁對重言修辭情有獨鐘。根據(jù)Wright[1]168的統(tǒng)計，莎劇中重言的使用量超過300次。重言修辭與莎翁探討人類情感和思想深處存在的問題十分契合，對表現(xiàn)哈姆雷特、奧賽羅等悲劇人物性格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有著重要作用。Wright認為,重言作為一種文體手段，它不是用以消除歧義，而是通過模糊語義關系制造歧義來增強表達效果[1]169。譯者如不仔細推敲，僅僅通過表面觀察，很難理解和把握這一修辭，無法體會這種文體風格，更別提再現(xiàn)莎劇的風貌。本文通過分析《哈姆雷特》和《奧賽羅》重言修辭的結構和語義，對比分析現(xiàn)有譯本，探究重言的翻譯。

1重言修辭(Hendiadys)

1.1定義

hendiadys一詞最早是由拉丁語法學家Servius生造的，用于描述古羅馬詩人維吉爾(Vergil)在他的史詩巨作《埃涅阿斯記》中經(jīng)常使用的一種修辭手段。Servius對hendiadys描述如下：使用兩個實詞，用連詞(如et,atque, -que)將其連接，來表示一個單一復雜的概念[1]168?！杜＝蛴⒄Z詞典》(OED)對重言的定義為：重言是一種通過連詞連接兩詞來表達一個復雜單一的概念的修辭手段。比如，用and連接兩個名詞，而不是一個形容詞加上一個名詞[2]。另外，Keller認為：重言是語法上不對等的兩詞的結合，或這兩詞之間的語義關系并不明顯[3]。國內(nèi)學者陸谷孫認為，重言法(或稱“二詞一意”)是用and連接兩個獨立的詞以代替一獨立詞加上其修飾詞的慣用組合[4]。文軍認為，hendiadys從形式上看，由連詞連接的兩詞是并列關系，而意義上卻是偏正關系或主從關系，兩詞合起來表述一個單一的完整的概念[5]。 從以上各家的論述中，我們可發(fā)現(xiàn)：首先，重言有一個明顯的形式標志，即用連詞連接前后兩部分，而這個連詞往往都是and；其次，重言是形式上的并列、意義上的不并列，它是以并列之貌表達一個單一、復雜、完整的概念。

1.2重言的結構

重言的結構一般為：實詞A+and+實詞B。莎翁的重言，按形式與語義的關系劃分，一般有如下4種形式：(1)實詞B解釋和進一步闡明實詞A(沿用維吉爾的重言形式)；(2)實詞A進一步解釋闡明實詞B；(3)兩個實詞之間存在邏輯修飾關系；(4)并列的兩個實詞背后隱藏一種復雜的、互為依存的關系[1]169?？梢钥闯?，莎翁的重言更具有包容性，靈活性更強，它不局限于重言的一般用法，而是在繼承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

一般情況下，“名詞A+and+名詞B”有兩種形式：第一，并列的兩個名詞是相關的兩個事物、兩種性質(zhì)；第二，并列的兩個名詞是同義復用，使表達更正式、莊重。通常人們看到連詞and時，就會預期這是一個并列結構，不僅是語法結構而且是語義上的并列，這似乎已經(jīng)成為一種思維定勢。然而，莎翁的重言往往打破人們的預期，讓人出乎意料。不了解這一點，就無法真正體味莎劇重言的特色。必須指出的是，由于重言的兩部分只是形式上(即語法結構)而非語義上的并列，這造成了重言修辭理解和翻譯的困難。

2莎劇中的重言及其漢譯

2.1兩部悲劇中的重言

莎翁在劇作中使用了數(shù)量可觀的重言，特別是在悲劇中。例如，“Why, ’tisalovingandfairreply”[6](1.2.121*小括號中的數(shù)字代表的是引文的出處。1.2.121指引文出自第1幕第2場第121行。以下類同。)，“Itisanipppingandaneagerair”[6](1.4.2)，“WhereamalignantandaturbanedTurk”[7](5.2.353)。通過重言修辭，莎翁揭露了筆下人物的多重性格，揭示了悲劇的深刻主題：焦慮、困惑、不安、人性的虛偽。同時也指出，人類的語言形式和行為是富于變化的。

《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經(jīng)常使用重言，表現(xiàn)出他對個人身份、人物關系乃至宇宙與人類關系的質(zhì)疑；雷歐提斯也經(jīng)常使用重言，特別是在第1幕第3場他告誡奧菲利亞要警惕哈姆雷特的花言巧語時，使用了大量的重言。“Holditafashionandatoyinblood”(1.3.6)，“Theperfumeandsupplianceofaminute”(1.3.9)，“Inthewsandbulk”(1.3.12)，“Untothevoiceandyieldingofthatbody”(1.3.23)，“Outoftheshotanddangerofdesire”(1.3.35)，“Andinthemornandliquiddewofyouth”(1.3.41)。話語中的重言恰恰把雷歐提斯內(nèi)心的困惑和不平衡暴露出來。此外，劇中其他人物如波洛涅斯、國王、王后、霍拉旭等都不同程度地使用該修辭。

《奧賽羅》中，奧賽羅的一生驚心動魄，充滿了傳奇色彩。他也是劇中使用重言最多的人物形象?！白鳛榘兹松鐣械暮谌耍崴股鐣械漠愢l(xiāng)客，他在內(nèi)心深處始終壓抑著民族差別感和自卑心理，這使他最終對自我價值產(chǎn)生了懷疑?！盵8]259他的內(nèi)心是復雜的，特別是當伊阿古欲擒故縱地詆毀苔絲狄蒙娜時，他深陷于焦急、疑慮而不能自拔，他的理智和冷靜漸漸消退。他把自己的“constancy”(不變心)夸大地比作“thePonticSea,/Whoseicy current and compulsive course/Ne’erfeelsretiringebb”(3.3.456-458)。這時，重言就很好地把奧賽羅這種復雜、矛盾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出來了。

重言形式上整齊勻稱，音律上節(jié)奏鏗鏘，兼具形式美與音律美，展現(xiàn)了語言的生動性、新奇性和音樂性，從而增加語言的表現(xiàn)力，達到極好的修辭效果。同時，使用重言可以產(chǎn)生陌生化的效果(estrangingeffect)，也更好地渲染了悲劇氣氛。

2.2重言的漢譯

“學習修辭學，特別是學習構成修辭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的修辭或figuresofspeech的目的，就在于提高我們的語言表達能力和理解能力。”[9]雖然重言不是一種常見修辭，但是它突破常規(guī)，挑戰(zhàn)人們的習慣思維，構成了一定的認知障礙，容易使人們在理解和翻譯時造成錯誤，所以對它進行探討很有必要。人們常說譯者有雙重任務：一是要慧眼能在原作中發(fā)現(xiàn)變異之處，而這就需要他對那個語言的常規(guī)很熟悉；二是要有本領能在自己的譯文里再現(xiàn)這變異所造成的效果，而這就需要他對自己語言的各種表達方式有充分的掌握[10]。重言形義分離，構成了語義認知的障礙，我們要有慧眼去辨別重言的形式與意義，分析其形義之間的關系。以下我們選取《哈姆雷特》和《奧賽羅》中的重言修辭，比較分析田漢[11]、朱生豪[12]、梁實秋[13]、孫大雨[14]和卞之琳[15]等5位譯者*《哈姆雷特》采用的是田、朱、梁、孫、卞的譯本，《奧賽羅》則用朱、梁、孫、卞的譯本。對該修辭的處理。

例1.Laertes:ForHamletandthetriflingofhisfavour,

Holditafashionandatoyinblood,

Avioletintheyouthofprimynature,

Forward,norpermanent,sweet,notlasting,

Theperfumeandsupplianceofaminute,

Nomore. (Hamlet，1.3.5-1.3.10)*本文例句所用英語原文語料，均出自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于2007年引進的阿登版莎士比亞(THE ARDEN SHAKESPEARE)的《哈姆雷特》和《奧賽羅》。各例中的重言修辭用下劃線標出。限于篇幅，例證僅列出重言所在句(行)的譯文。

田：……雖然長得鮮美，卻不能經(jīng)久，芬芳賞樂，是一剎那間事；再沒有別的了。[11]63

朱：……一朵初春的紫羅蘭，早熟而易凋零，芳香而不持久，一分鐘的芬芳和求愛。[12]298

梁：……開的早，可是不能長，氣味香，可是不能久，色香只可供一剎那的玩賞，如此而已。[13]49

孫：……早開花，早謝，很香甜，可不能經(jīng)久，只供片刻間玩賞的一縷花香。[14]22

卞：……開得早，謝得快，甜甜的，可不能持久，只供一剎那賞樂的一陣花香。[15]25

perfumeandsuppliance是“名詞+名詞”的重言形式?！豆防滋亍分骶嶵hompson&Taylor[6]189-190認為，莎翁用易逝的花香(perfume)代表春天短暫易逝的愉悅，并引用了Jenkins對suppliance的注解，即“娛樂”〔somethingwhichfillsup(avacancy);pastime〕。此例重言屬上文提到的莎式重言的第4種，即并列的兩個實詞背后隱藏一種復雜的、互為依存的關系。Perfumeandsuppliance表達了時間的雙重性，但其表達的重點應為perfume。我們來看各家的翻譯，朱生豪把suppliance譯成“求愛”，看來是望文生義了，他把suppliance理解為一般情況下的含義，即“懇求，祈求”，而忽略了這里的語境。Suppliance在此應譯成“消遣、娛樂”才恰當。Perfumeandsuppliance表面是并列關系，其實兩者間也是存在修飾和被修飾的關系。“只供片刻間玩賞的一縷花香”(孫譯)和“只供一剎那賞樂的一陣花香”(卞譯)都是較好的翻譯。而田漢譯為“芬芳和賞樂”，照搬原文的并列結構，則沒有充分理解和掌握此處重言修辭的奧妙*田漢依據(jù)的是《哈姆雷特》日譯本，而不是英文原版劇本，所以在評價田譯本時應客觀考察其翻譯背景，不能一味地歸咎于譯者本人。。

例2.Ophelia:Thecourtier’s,soldier’s,scholar’seye,tongue,sword,

Th’expectationandroseofthefairstate,

Theglassoffashionandthemouldofform(Hamlet，3.1.150-3.1.152)

田：……丹麥國的希望和裝飾，風雅的寶鑒，禮貌的典型……[11]102-103

朱：……國家所矚望的一朵嬌花；時尚的明鏡、人倫的雅范……[12]319

梁：……全國屬望的后起之秀，風流的寶鏡，禮貌的典型……[13]141

孫：……宗邦的指望與英華，都雅風流的明鏡，禮讓的典范……[14]69

卞：……國家的期望和花朵、風流時尚的鏡子、文雅的典范……[15]114

expectationandrose是“名詞+名詞”的重言形式，后者修飾前者，Wright將其解釋為“如花的期待 (rosyexpectancy)”[1]182。Thompson&Taylor[6]292對此的解釋也大同小異：“如花的期許或希望(rose-likeexpectationorhope)”。這一結構強調(diào)的是第一個名詞，奧菲利亞用此意指哈姆雷特是王位的繼承人。田漢將其譯為“希望與裝飾”令人費解，這或許是因為田漢所依據(jù)的日譯本對此理解出現(xiàn)了偏差。卞譯為“期望和花朵”，孫譯為“指望和英華”，這只是遵照原文結構，略顯生硬。朱譯為“矚望的一朵嬌花”，梁意譯為“矚望的后起之秀”，這兩位譯者都對并列的兩個名詞根據(jù)邏輯進行了調(diào)整，表達有所側重，是不錯的譯文。筆者認為，改譯成“如花的期望”效果更佳。

例3.Hamlet: ……

Whereinwesawtheequietlyinterred

Hathopedhisponderousandmarblejaws

Tocasttheeupagain… (Hamlet, 1.4.49-1.4.51)

田：……何以把那您埋葬得安安穩(wěn)穩(wěn)的墳墓會張開他那大理石的巨顎，依然把您吐出來……[11]69

朱：……為什么安葬著你的遺體的墳墓張開它的沉重的大理石的兩顎，把你重新吐放出來……[12]303

梁：……為什么我們看著你安安穩(wěn)穩(wěn)葬進去的墳墓，又張開他的大理石的大嘴，把你吐出來……[13]61

孫：……為什么那墳墓，我們眼見你安葬在里邊，張開了它那沉重的大理石巨顎，又把你吐了出來……[14]29

卞 ……為什么墳墓，明明讓我們看了你安葬在里面的，重新張開它沉重的大理石巨顎又把你吐出來了。[15]33

Wright認為，一個有著具體意象的名詞變成形容詞后，會讓該形容詞最為濃墨重彩，比如這里的“marblejaws”[1]173。Thompson&Taylor對“ponderousandmarblejaws”的注釋為“ponderous(heavy)becausemarble”[6]206?？梢妏onderous和marble在邏輯上有因果關系，“因為是大理石，所以沉重”。Marble是對ponderous的進一步解釋和說明。由此看來，朱、孫、卞的譯本(沉重的大理石)都很好地再現(xiàn)了重言，讓讀者很好地把握莎翁傳達的意思；相較之下，田和梁的譯本略為遜色。

例4.Thenaturalgatesandalleysofthebody

Andwithasuddenvigouritdothpossess

Andcurdlikeeagerdroppingintomilk

Thethinandwholesomeblood.(Hamlet, 1.5.67-1.5.70)

田：……用一種陡然的氣力把新鮮的血流，像牛乳中間放了一滴醋似的，凝結起來。[11]71

朱：……像酸液滴進牛乳般地把淡薄而健全的血液凝結起來。[12]286

梁：……新鮮的清血猛然間就像牛乳里滴了醋酸一般的凝凍起來。[13]69

孫：……把我的稀薄而健全的血液凝斂凍結起來。[14]33

卞：……一下子把全身鮮活流暢的血液都凝結起來。[15]66

Thethinandwholesome是“形容詞+形容詞”的重言形式。Wright對此的解釋為“thinbecausewholesomeorviceversa”[1]186，前者修飾后者，兩者間存在著一種因果關系。如果忽略了這層語義關系，直接將其譯為“淡薄而健全的”(朱譯)、“稀薄而健全的”(孫譯)，實在不妥，讀者絞盡腦汁而不得其義。thin常見的意義為“稀薄的、瘦小的”，但用于這里都似乎解釋不通。查閱OED發(fā)現(xiàn)，thin另有一義：ofaliquidorapastysubstance；fluid。這樣一來，我們就明確了thin在此所表達的是“流暢的”之義。朱譯和孫譯都望文生義了。比較而言，田譯“新鮮的”和梁譯“新鮮的清血”則更為順暢，而卞譯“鮮活流暢的”則屬佳譯了。

例5.Innight,andonthecourtandguardofsafety? (Othello，2.3.212)

朱：你們卻在深更半夜，在全島治安所系賴的所在……[12]599-600

梁：在夜間，而且在值班守衛(wèi)的地方！[13]97

孫：而且在夜晚，在保安的主防廳，警衛(wèi)的崗哨之上！[14]199

卞：而且在深夜，就在警戒臺現(xiàn)場！[15]248

這個語境下的重言極其符合當時復雜的情形，奧賽羅在嚴厲指責深夜肇事者，表現(xiàn)出他內(nèi)心的躁動不安。這里court和guard的搭配突破了常規(guī)，“onthecourtandguardofsafety”意為“ontheverygroundofthecourtwhosefunctionistoguardthesafetyofthepeople”[1]176。《奧賽羅》主編Honigmann的解釋為“andonthecourtyardand(during)theguarddutymeanttoprotectourgeneralsafety”[7]195。孫大雨譯為“保安的主防廳，警衛(wèi)的崗哨”，成了兩個并列的概念，顯然是不對的。朱譯“全島治安所系賴的所在”，強調(diào)了治安，也突出了“guard”，比較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重言修辭，也與奧賽羅關心的對象是一致的。梁譯“值班守衛(wèi)的地方”，卞譯“警戒臺現(xiàn)場”，與朱相比均略為遜色。

例6.OTHELLO:Never,Iago.LiketothePonticsea

Whoseicycurrentandcompulsivecourse

Nev’erkeepsretiringebbbutkeepsdueon

TotheProponticandtheHellespont. (Othello, 3.3.456-459)

朱：永不，伊阿古。正像黑海的寒濤滾滾奔流，沖進馬爾馬拉海……[12]625

梁：永不，依阿高。就像是黑海的寒流急湍，永不退潮……[13]147

孫：永遠不會，伊耶戈。好比邦的海，它那股寒流與迫進的水程從來不回流……[14]227

卞：絕不會改變，亞果。就象黑海里冰冷的激流、滾滾而來的怒濤……[15]279

伊阿古對苔絲狄蒙娜的詆毀中不斷利用欲擒故縱的手段，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此時的奧賽羅已被焦急、疑慮纏身，不再理智，他把自己對愛妻的忠貞比喻為黑海永不退潮的寒流和怒濤。Honigmann[7]39對compulsive的注釋為：causedbycompulsion,compelled;or,compelling。乍一看，icycurrentandcompulsivecourse的邏輯關系模糊，令人費解，其實，這里所要表達的是，“thePonticSea,thecompulsivecourseofwhoseicycurrent...”；但這樣表達會顯得枯燥乏味，重言結構讓整個表達變得靈活，有生氣。孫將其譯為“它那股寒流與迫進的水程”，卞譯為“冰冷的激流、滾滾而來的怒濤”，都是很工整地再現(xiàn)了原文表面上的并列結構，卻沒有傳達出意義重點“compulsivecourse”。朱將之譯為“寒濤滾滾奔流”，就很好地譯出了原文的氣勢，也突出了重言結構的意義重點。

例7.OTHELLO:I’llnotexpostulatewithher,lestherbodyandbeauty

unprovidemymindagain. (Othello, 4.1.202-203)

朱：我不想跟她多費唇舌，免得她的肉體和美貌再打動了我的心。[12]642

梁：我不想和她爭論，否則她的肉體和美貌又要打動了我的決心。[13]181

孫：我將不跟她打話，否則她那身體和美貌又會要奪掉我的決心。[14]244

卞：我不想跟她多費口舌，生怕她的肉體美又害我手軟。[15]299

“替我弄點毒藥來”，奧賽羅此刻殺意已決，定要愛妻命喪黃泉。bodyandsoul這樣的搭配很常見，然而bodyandbeauty突破常規(guī)搭配，促使讀者思維跳躍，凸顯奧賽羅對愛妻之美的復雜心理。bodyandbeauty為重言最常見的名詞A+名詞B的形式，二者之間存在著修飾與被修飾的關系，意為beautifulbody。然而，梁、朱、孫都忽略了這一點，而是將bodyandbeauty直接譯為“肉體和美貌”，這與原文相比，大打折扣。與之相比，卞將其視為一個整體概念，譯為“肉體美”，不枉莎翁的苦心。

從上文列舉的各例看，譯者很多時候只是再現(xiàn)了重言表面上的并列結構，而忽略了背后的邏輯關系，不能準確地傳達出重言的意義重點，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譯入語讀者的認知障礙，也就無法真正體會莎劇的語言魅力。比如例4中的thinandwholesome，直譯為“淡薄而健全的”(朱)，“稀薄而健全的”(孫)，雖然譯者很工整地再現(xiàn)了原文重言的并列結構，但在理解上都出現(xiàn)了偏差，也沒有傳達該修辭所要表達的意義重點。進一步推敲以上所參考的譯文可知，各譯者對重言修辭似乎都沒有給予足夠重視，理解有偏差，導致譯文不準確，甚至出現(xiàn)誤譯的情況。因此，要想準確恰當?shù)胤g重言修辭，必須深入分析并列成分的語義，正確把握重言并列成分間的語義邏輯關系內(nèi)在的語義關系，切忌望文生義。

3結語

“莎劇的翻譯公認是一件瓷器活，那么譯者的金剛鉆是什么？首先是他對早期現(xiàn)代英語特別是莎士比亞戲劇語言的了解和其母語的功底?！盵16]正如維克爾斯所言，“莎士比亞的詩語言就是從修辭學中培育出來的”[8]185。重言修辭是《哈姆雷特》和《奧賽羅》的修辭語言特色之一，變異的表達方式，讓整個劇本的表達新穎別致，充分展現(xiàn)了語言的均衡美與側重美，從而深化了戲劇的主題。通過考察現(xiàn)有的主要莎劇譯本對重言的處理，我們發(fā)現(xiàn)：莎劇重言修辭的漢譯還有許多不盡如人意之處。譯者在處理重言修辭時，缺乏必要的“重言”意識，無法透過“并列”之貌認識到背后的語義關系，容易出現(xiàn)誤譯。

研究莎劇重言修辭，有助于更好地了解莎翁的語言特色與魅力。對于該修辭的翻譯，簡單的直譯是行不通的，應該深入分析重言結構中的并列詞語之間的深層語義關系，準確掌握原文表達的意義，并在譯文中準確呈現(xiàn)。限于篇幅，本文僅考察了兩部悲劇中的重言及其翻譯，希望未來能對莎劇的重言作更全面、深入的探討，也希望能引起學界對莎劇重言修辭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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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柳克

HendiadysinShakespeare’sPlaysandItsChineseTranslation

XIEShijian,HUANGXiaoying

(CollegeofForeignStudies,GuangxiNormalUniversity,Guilin541004,China)

Abstract：Hendiadys is a figure of speech in which two substantives connected by a conjunction are used to express a single complex notion. Shakespeare’s hendiadys is more flexible, and he uses it freely and frequently in Hamlet and Othello, which makes his plays more expressive and displays the language to its extreme beauty. However, hendiadys easily causes difficulties in the understanding of semantic relation owing to its separated form and meaning, thus causing mistranslation. This paper attempts to analyze the hendiadys in Hamlet and Othelloand make comparisons among its different Chinese translations.

Keywords：hendiadys; Shakespeare’s plays; Chinese transl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