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然

口語詩韻（十首）

■張然

再哭姜華

你跑到高壓線上搞啥子

不是電工

你為啥要去當電工

前天我還給你打電話說

在城里給你找一份工作

你為啥不聽

為啥不聽

為啥不聽

為啥不等我消息

就一個人跑到變電站打臨工

那么高的電線桿

你爬上去搞啥子

你以為懂一點電

幫別人走過幾次線

你就成專家了

現(xiàn)在好了

現(xiàn)在好了

現(xiàn)在好了

現(xiàn)在

你如何來安慰我

如何來安慰我

如何來安慰我

后媽

三周年

給父親立完碑

辜姨小心翼翼地對我們說

以后想和你爸

葬在一起

你們看，行不？

大哥想了下

說，這個要回去和其他幾個兄弟姐妹

商量一下

或者找一個陰陽先生

算一算

看看八字

合不合

辜姨坐在公墓旁邊的石凳上

雙手夾在雙膝間

低頭輕輕應(yīng)了聲

哦

一只杯子在深夜突然碎裂

深夜，一只杯子突然碎裂

這個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

讓我無話可說

它是從茶幾上

跳下來的

還是自己不小心

從茶幾上

墜落下來的

已無從考究

現(xiàn)在，這個破碎的局面

就擺在我的面前

我發(fā)現(xiàn)

我與地面上的這堆碎玻璃

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事實上的

對峙關(guān)系

新年快樂

衣櫥里掛著

經(jīng)年的舊外套

隨便拿出一件

都有一股感傷的氣息

我想穿一件新衣服出門

我想干干凈凈走在大街上

對過往的每一個人說

新年快樂

與一張白紙對視

整個下午

我都在與一張白紙

對視，望著這張

平和淡定

本色不改的紙

我的臉

率先，紅了起來

發(fā)小

喊他王總

感覺他比我高了幾分

喊他王狗蛋

他一下就比我矮了半截

敬酒的時候

本想喊他王狗蛋

但一出口

還是喊成了王王王王總

照相

攝影師說把頭打直點

笑一笑

我把頭打不直

也笑不出

攝影師走過來

把我的頭往右邊扳了扳

然后退后幾步打量一番

又讓我把頭低一點

我低了一點

他說再往下

我又低了一點

他說還要往下

我又

低了一點

攝影師還不滿意

上前把我的頭

使勁往下

按了按

說，你這人

照相怎么像一個烈士

一聽這話

我立刻立正

做出一副

視死如歸的樣子

黑娃

我很黑

他們都叫我黑娃

老拿我開玩笑

尤其在飯局上

他們閑扯完了的時候

就用我的黑開涮

說我咋這么黑啊

是不是晚上生的時候沒有點蠟燭

還問我干嘛姓張

為什么不姓包

包公的包

包拯的包

包青天的包

他們有意

把包說得很響亮

每當這個時候

女的就抿嘴笑

男的就仰頭笑

酒可以多喝好幾杯

能讓他們這么高興

我感到很榮幸

其實他們不知道

以前我很白

是一個小白臉

只是這么多年后

我喜歡把自己抹黑

抹黑了

什么都變得

更明白

嘿嘿

老簡

老簡打牌總愛放我們

點炮不胡

說我們手氣霉

我有點不服

感覺欠了他好多債

可還是輸

這一把只剩我們倆

老簡明顯清一色

只剩最后幾張牌了

我打了一張四條

老簡頓了頓

在牌桌上仔細看了看

最后手一揮

很耿直地說:

“今晚你手太臭

不胡你！”

我臉一紅

覺得又欠了他一筆

沒想到

話音剛落

他就自逮了幺雞

“幺四條，幺雞帶龜

滿牌！”

我操！

崗哨

一只剛出洞的灰老鼠從我眼前經(jīng)過

一對穿著燕尾服的老狐貍從我眼前經(jīng)過

一頭涂著口紅的長頸鹿從我眼前經(jīng)過

一匹剛吃了偉哥的瘦騾子從我眼前經(jīng)過

一條拖著舌頭的土黃狗從我眼前經(jīng)過

一個躡手躡腳看不清面目的小矮人從我眼前

經(jīng)過

它們經(jīng)過的時候

我警惕地看著它們

張然，七十年代生于四川廣元。有作品發(fā)表及入選全國多個選刊?，F(xiàn)供職當?shù)孛襟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