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潔莉
【摘要】 筆者在第三屆全國木偶皮影中青年技藝大賽上摘得金獅獎最佳表演獎的布袋木偶劇《虞姬別》,是根據(jù)傳統(tǒng)戲曲《霸王別姬》選段改編的。它傳承傳統(tǒng)布袋木偶戲的表現(xiàn)手法,并輔以現(xiàn)代音樂的結構貫穿,簡于情節(jié),重在人物性格沖突和內心感情的抒發(fā),以簡約凄美的風舞長裾和激昂壯烈的雪花雙劍,展示了歷史人物虞姬文武雙全的人物個性和真善美的內心情感。創(chuàng)作《虞姬別》的過程是個不斷學習和積累的歷練。如何在指掌方寸間將傳統(tǒng)與經典演繹得準確到位,同時又不囿于陳舊的表演方式,是所有布袋木偶表演藝術傳承人值得鉆研的全新命題。
【關鍵詞】 布袋木偶??;《虞姬別》;表演;傳承;創(chuàng)新
[中圖分類號]J82 [文獻標識碼]A
掌中木偶也是有生命的,它在“萬里路程咫尺間”的舞臺上上演悲歡離合,在靈動的五指間傳遞嬉笑怒罵。第三屆全國木偶皮影中青年技藝大賽中,筆者自創(chuàng)自演的布袋木偶劇《虞姬別》一舉榮獲金獅獎最佳表演獎、傳承與發(fā)展貢獻獎、木偶造型獎等四個獎項。這出劇目是根據(jù)傳統(tǒng)戲曲《霸王別姬》選段改編而成,旦角虞姬的舞臺形象經典,個性鮮明。在創(chuàng)作木偶劇的過程中,筆者通過透析人物,大膽嘗試濃縮故事情節(jié),重在人物內心情感變化的抒發(fā),運用傳統(tǒng)布袋木偶表演藝術的手法,將京劇中虞姬為項羽勸酒、舞劍、最終自刎的經典片段融合在木偶虞姬凄美的文戲和激昂的武戲中,以她獨自的風舞長裾和雪花雙劍,展示了她文武雙全的人物個性和真善美的內心情感,并在此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新性的舞臺展現(xiàn)。由于整體表演得體到位,《虞姬別》得到了觀眾與專家的一致好評。作為劇中飾演“虞姬”的演員,筆者在創(chuàng)作作品的過程中以及在舞臺實踐中深切地體會到,無論哪門表演藝術,既要求真,更要求新,這才是成功之道。布袋木偶的“舞臺雖小,天地很大”,把握傳統(tǒng)精髓,敢于挑戰(zhàn)突破,是漳州布袋木偶戲得以健康、蓬勃發(fā)展不可或缺的品質。
一、題材上突破傳統(tǒng),重點展現(xiàn)內心戲
刻木為偶,弄偶做戲。木偶戲要好看,首先就要做到其表演不能一味地討巧。在題材的選擇和處理上,木偶戲不同于其他人戲劇種而有其獨特的途徑。霸王別姬的故事人人皆知,堪稱經典。這個虞姬和項羽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從《史記》開始,就不斷被重述改編、加工潤色,有了很多的版本。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根據(jù)昆曲《千金記》所改編創(chuàng)演的《霸王別姬》,更是戲曲舞臺上久演不衰的經典代表作?!栋酝鮿e姬》為何成為蕩氣回腸的傳奇?就是一個“情”字,而“別情”則最為慘烈,最能打動人心。木偶戲《虞姬別》選擇這幕經典戲劇選段作為藍本,就因為有了它“動人”的情感基調打底,作品自然就有了“魂”。
一個成功的木偶戲往往依賴于人物性格與動作細節(jié)的魅力。劇本、題材缺乏這些因素,木偶演不好,觀眾看著也無味。如經典布袋木偶劇《大名府》便選自《水滸傳》里的梁山好漢劫法場、營救盧俊義的故事。它幽默地運用木偶表演技巧把梁山好漢多才多藝、多謀機智以及把門官貪杯、好色、愚蠢的個性鮮明地描繪出來。又如京劇《霸王別姬》整場戲,在虞姬勸酒、舞劍、自刎中達到了高潮。而故事的亮點,便是虞姬意在激勵項羽在困境中奮爭的舞劍一舉和那極盡艷麗悲壯的揮劍一瞬。虞姬的死不是走投無路,不是無可奈何,只是為了讓項羽少一分拖累,保存實力,東山再起。一個沒有大志與胸襟的女子是不可能這樣決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的。為此,木偶戲《虞姬別》劇本將故事再提煉集中,選取劇情的“高潮”作為整出木偶劇表演的精華,留下更多的筆墨讓木偶去做細膩的表演。劇中舍棄霸王,而讓虞姬獨自在舞臺上帶著楚漢相爭的風云和“四面楚歌”的悲涼,舞動出她的舍身取義、忠貞如一,在有限的空間里,表達出深刻的寓意。這也意味著在沒有“對手戲”的情況下,整出戲不僅要凸顯出人物性格,還要體現(xiàn)內心戲的升華,重點還要突破表演難度,提升技巧。
二、偶人不求擬人,但求活靈活現(xiàn)
木偶藝術就是動作的藝術。木偶不是真人,其臉部造型固定不變,有張精雕細琢的面龐,卻不會眉目傳情;有口,卻不能真的歌唱。木偶戲的真正演員是手執(zhí)它們的操縱者,演員要將自己通過對角色體驗所孕育的感情與情緒,注入到木偶的體態(tài)動作中,使之傳神。布袋木偶既融入了傳統(tǒng)戲曲程式化的動作,也吸收了舞蹈、雜技的造型動作,豐富多姿。筆者受益最大的是木偶藝術家楊勝主演的《浪子回頭》。整出戲雖然是啞劇,卻借助動作把一對夫妻微妙的關系淋漓盡致地刻畫出來。老婆對丈夫由怨恨、氣惱、嗔怪、勸慰到和好,浪蕩丈夫從神氣、轉變、討好、求饒到悔悟,人物心理發(fā)展過程,如筍剝殼,層層剝出。表演者正是運用木偶頭部的不同角度,使之表演出不同的感情。
改良后的木偶虞姬身高1尺7,是傳統(tǒng)木偶的1.4倍。她外披繡鳳的斗篷,內套魚鱗甲,頭戴如意冠,鬢發(fā)低垂并斜插碧玉瓚鳳釵,腰佩造型雍容華貴的寶劍。其可開合的手掌和眼睛的設計賦予人物更大空間的靈動,并借助指通完成表演,一舉一動,讓木偶虞姬英姿颯爽而莊重典雅。
在該劇表演的舞臺上,空間純屬寫意。微縮的戲臺,上掛霸王臉譜,舞動的虞姬,向觀眾傳達:這就是垓下。第一段文戲中,追光燈下的木偶虞姬,背影憂傷而落寞,“她”悠悠地轉身,裊裊地踱步,凝望“霸王”,似有千言萬語,卻欲言又止。眼睛戚戚地眨了眨,側身掩面哀泣,身體微微一顫,有的是深情,是眷戀,是不舍……。揮舞的斗篷似欲掩蓋住霸業(yè)即將崩潰的現(xiàn)實,又抖落出“輕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頭見碧落月色清明”的幾許哀傷。
虞姬跟隨項羽東征西戰(zhàn),垓下一仗,敗局已定,面臨生死離別,她為項羽獻舞。第二段武戲中,劍舞之壓抑、心酸、悲愴是著重要表現(xiàn)的內容。這套劍不能使蠻力去耍,也不能為了追求舞臺效果而舞得天花亂墜。木偶表演注重的是人偶合一,演者的步子不能亂,才能保證掌上的虞姬舞劍時穩(wěn)得住。在加快虞姬舞劍的速度、加強舞劍的難度的同時,始終不能忽略虞姬舞劍的心情。手持“虞姬”,行走時如蝴蝶翩翩飛舞,讓她優(yōu)雅地揮舞出對丈夫的愛;轉身劈劍時又使出力道以表現(xiàn)出“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亡興敗一剎那”的憎恨。分劍亮相時的頓挫、急步出劍時的利落盡在指掌間活靈活現(xiàn)了起來。虞姬絕然地把劍停在頸上,曼妙的身段轉身背向觀眾,頓頓地后退幾步,立定,毅然揮劍自刎。
三、舞臺展現(xiàn)用心意,傳承發(fā)展求新意
漳州布袋木偶戲歷史悠久,據(jù)載“源于晉,興于宋,盛于明” ,至今已有千年的歷史。它依靠歷代民間藝人對中華文化的忠誠和對木偶藝術的執(zhí)著,不斷總結經驗,不斷傳承發(fā)展。如今,它已被列入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F(xiàn)在的漳州人提起對布袋木偶戲的普遍印象,已經不再是過去搬張小板凳到廟口搭設的木制彩樓下,引頸翹首看著演員們拿著手掌般大小的布袋戲偶,上演著三國演義等傳統(tǒng)劇目。如今的布袋木偶戲,不僅題材更寬廣,形式也更多樣,更加具有包容性。這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布袋木偶藝術在表演技藝上不能墨守成規(guī),要大膽突破,善于吸收不同的藝術表演形式,不斷與時俱進,利用現(xiàn)代各種藝術手段,特別是影視手法和聲光藝術,結合木偶表演技藝的特點加以吸收融合,使木偶表演的內容更加豐富多彩,開創(chuàng)新意。
為了使舞臺表現(xiàn)更立體,人物形象更飽滿,《虞姬別》精心選用了配樂。它采用了交響幻想曲《霸王別姬》,并用管弦樂取代了戲曲的鑼鼓、二胡伴奏,把中國傳統(tǒng)樂器、京劇唱腔融入西方交響思維之中,既保留了京劇的韻味,又使內容闡述更深邃、情感表達更強烈,一下把舞臺氣氛提起來了。京劇唱段“看大王在帳中和衣睡穩(wěn)……”構成了整個音樂情感迸發(fā)的支點。緊接著,笛聲響起,期間古箏的音色以及弦樂聲時隱時現(xiàn),交互出現(xiàn),如歌如泣。隨后,一陣強勁的弦樂響起,音樂陡然增加了力度,期間,時而古箏變成主奏,時而弦樂又烘托其間,凄涼悲惋的旋律一步步推動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不斷深化主題。
此時此刻的舞臺上,虞姬用拔劍、舞劍等一連串的柔美且陽剛的舞蹈韻味,把劇情推向了高潮。隨著弦樂和大鼓的不和諧音奏起,有種大勢漸去的味道,凸顯悲痛、孤獨、焦慮。當主題逐層發(fā)展到高潮后,突然以連續(xù)短促的音型,逐漸加快向下傾瀉。奔騰的旋律似山洪呼嘯,象征虞姬奔涌的感情沖破閘門,一瀉千里。當虞姬自刎的剎那,排山倒海的音樂戛然而止,臺上臺下一片安靜,留下虞姬翩然倒下的倩影。演出結束,掌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