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紅

老山干了一輩子“山爬子”，什么叫“山爬子”呢？就是在山上討生活的人，憑借一根麻繩，在懸崖上采摘鐵皮石斛、靈芝、石耳等藥材和山珍。那年，老山正在懸崖峭壁上勞作，恰好三個高中生參加完高考，在山中游玩，看見了老山，覺得這門技藝很神奇，就想拜老山為師，學習山爬子的技藝。當時，老山問三個學生：“你們三個說說，為什么想學山爬子？”

年紀最大的喻大國說：“能掙錢?！?/p>

老二皮二友說：“能練膽?！?/p>

年紀最小的茍三官撓撓頭皮，說：“夠刺激?！?/p>

學了一個月，老山發(fā)現(xiàn)，這三個人中，茍三官最機靈，一般要領，說一遍他就能掌握。皮二友最膽大，不管什么地方他都敢去。最笨的是喻大國，一個動作在安全的地方反復練習多遍，又把麻繩檢查多遍后，才敢爬上懸崖實際操作。

這天，老山又問他們三個人：“山爬子的技藝，最應當注意的是什么？”

喻大國說：“安全?！?/p>

皮二友說：“膽大。”

茍三官說：“隨機應變?！?/p>

茍三官的話得到了老山的贊許，山爬子經(jīng)常會遇到許多突如其來的事，一定要學會隨機應變。

后來，三個徒弟的命運果然像老山預料的，和他們的性格密切相連。茍三官考上了大學，畢業(yè)后在城里工作，一帆風順，不到十年，先當科長，后當局長。喻大國和皮二友都沒考上大學，只好出門打工，兩人吃的還是山爬子這碗飯—喻大國給城里的高樓擦外墻玻璃，皮二友則在一家雜技團玩空中飛人。對皮二友從事雜技表演、把山爬子技藝發(fā)揚光大，老山還挺滿意，可一想到喻大國用自己教的本事去擦玻璃，老山就覺得是一種恥辱。

一晃又過了好幾年。這天，老山聽說三個徒弟不知為啥，先后都受了傷，回到村里休養(yǎng)。先是喻大國被人抬了回來，接著，皮二友也因傷回到村里。這還不算完，就連老山最器重的茍三官，也開著他的奔馳車回到村里。平時每逢春節(jié)，三個徒弟都會帶著禮物上門給老山拜年，所以，這次三人受傷回家，老山怎么也得去關心一下。

老山本不想先去看望喻大國，但要去皮二友和茍三官的家，必須從喻大國家門前經(jīng)過。喻大國每次拜年，雖然送的只是幾十元錢的煙酒，但也不枉師徒一場，于是，老山順路先來到喻大國家里。他見喻大國傷的是胳臂，就問：“你是最講究安全的，怎么把胳臂弄傷了？”

喻大國聽了，哭笑不得地對老山說：“師傅，您說我傷得冤不冤？”接著講起了受傷的經(jīng)過。

原來，喻大國給高樓擦玻璃，一直很注意安全，他知道，如果自己遭遇事故，就會給整個家庭帶來不幸，所以，別人系一條保險繩就行了，他為了安全，一定要系兩條保險繩。前不久，他給一幢高樓清洗外墻玻璃，清洗到二十多層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從窗戶里好奇地望著他，還大叫道：“蜘蛛人！”喻大國就善意地揮揮手，沖小孩打了個招呼。誰知道，隨著繩子放向下一層，喻大國發(fā)現(xiàn)上面的保險繩不規(guī)則地晃動起來，抬頭一看，那個小孩拿著把剪刀，正在剪右邊的保險繩！喻大國忙對小孩喊：“你不要剪！”可小孩根本不聽他的，手里那把剪刀特鋒利，一下就剪斷了保險繩。喻大國失去平衡，只好一邊用左手死死地抓緊左邊的保險繩，一邊大聲呼救，生怕小孩再剪斷左邊的保險繩。好在小孩看見闖了禍，把頭縮了回去。在工友的幫助下，喻大國保住了性命，可是左手在繩索的纏繞下受了傷，暫時不能工作，只好回來休養(yǎng)。

老山問：“那小孩為什么剪你的保險繩？”

喻大國苦笑了一下，說：“他看《蜘蛛俠》的動畫片看多了，想看看我能不能飛檐走壁。他以為剪斷我的保險繩，我的手上還能生出一根蛛絲。”

老山聽了，覺得不可思議，說：“鄉(xiāng)下的小孩，七八歲都能幫家里挑水做飯了，城里的小孩怎么還這么不懂事？”

離開喻大國家，老山來到了皮二友家，看見皮二友傷的是腳踝。

問起受傷的原因，皮二友說：“師傅，我們雜技團排一個新節(jié)目，這個節(jié)目是要沖擊摩納哥金小丑大獎的，有個空中飛翔的動作是由我完成的，為了增加難度，我們取消了保險繩?？上虏粶惽桑啪毜臅r候，我的搭檔沒有接住我，我摔在防護網(wǎng)上，又被彈到地上，把腳崴了?！?/p>

老山聽了，說：“你那個搭檔也太不小心了?！?/p>

皮二友說：“師傅，你放心，等我傷好了，我還要繼續(xù)挑戰(zhàn)這個動作，為國爭光?！?/p>

老山贊許地點了點頭。

接著，老山來到茍三官的家里，奇怪的是，茍三官是臉上受了傷，有一塊塊青紫的瘀傷。茍三官對老山說：“師傅，我在城里太累了，不是別的累，是心累。這次，只想來老家休養(yǎng)休養(yǎng)，過一段時間，我還要回去上班的?！?/p>

正聊著，突然，村頭的公路上響起了警笛聲。老山發(fā)現(xiàn)茍三官一下子變了臉色，一直到警車離開后，茍三官才回過神來。

見茍三官臉色不好，老山忙辭別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打聽警車剛才來做什么，別人告訴他說，警察剛才把皮二友抓走了。老山愣了半天，才喃喃地說了一句：“他們抓皮二友做什么？”

過了兩天，皮二友被抓的內幕終于傳來了—最近，城里一直盛傳“蜘蛛大盜”的消息，據(jù)說，“蜘蛛大盜”來無影去無蹤，還能像蜘蛛一樣，通過一根“蛛絲”來往于各層樓房之間。前不久，警察得到消息，終于將“蜘蛛大盜”圍困在一幢樓上?？勺尵鞗]有想到的是，眼看要抓住“蜘蛛大盜”了，“蜘蛛大盜”卻膽大過人，做了個不要命的舉動—拋出一根繩索，勾住十米外的另一幢樓，然后拼盡全力，蕩了過去，掉進對面樓房的一個窗戶里?？赡苁鞘芰溯p傷，“蜘蛛大盜”跛著腳逃走了。事后，警方抓住了收贓的人，收贓的人交代，“蜘蛛大盜”就是皮二友。

聽說皮二友就是“蜘蛛大盜”，老山有些吃驚，心想：難怪皮二友出手大方，拜年時總送自己上百元的煙酒，原來都是當飛賊偷來的??！正在老山為皮二友的事耿耿于懷的時候，警車又開到村里，竟把茍三官也抓走了。

對于茍三官被抓，老山更想不明白。直到幾天后，警察到老山家里取證，老山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警察問老山：“茍三官平時過年，給你送的什么煙什么酒？”

老山實話實說，說茍三官過年時一般都給自己送上千元的煙、上千元的酒。老山說完，問警察：“這和茍三官被抓有關系嗎？”

警察說：“不光和茍三官有關系，而且和皮二友也有關系?！?/p>

警察說，皮二友工作的雜技團效益不好，他業(yè)余時間便化身為“蜘蛛大盜”，盜取不義之財。老山經(jīng)常在皮二友面前吹噓，說茍三官送他的都是價值上千元的煙酒，引起了這個“蜘蛛大盜”的注意。皮二友就開始關注茍三官的行蹤，知道茍三官是個貪官，家里藏了不少現(xiàn)金和貴重物品，就趁茍三官不在家，把他家里的現(xiàn)金和金銀玉器給偷了。因為都是受賄得來的贓物，茍三官發(fā)現(xiàn)被盜后，沒有報案?，F(xiàn)在之所以事情敗露，還得益于皮二友落網(wǎng)后對所盜物品的供述。

老山搖了搖頭，說：“哦，我明白了，因為錢財被偷了，茍三官心里不舒坦，才回到村里靜養(yǎng)的吧？”警察聽了，哈哈大笑。老山不明白，問：“你笑什么？”

警察說：“你沒有看到他臉上的傷嗎？”老山說：“看到了，他說是喝醉酒摔傷的。”

警察笑笑，說：“你這個徒弟啊，特別愛搞刺激的事?！?/p>

警察告訴老山，茍三官不光貪得無厭，而且好色。他和他們局里一個女人有染，有意思的是，這個女人就住在他樓上。女人和她丈夫都是茍三官的下屬，茍三官經(jīng)常安排女人的丈夫值夜班，然后和女人偷情。女人的丈夫雖然聽到風言風語，可一直沒有抓到證據(jù)。當然，女人的丈夫也不是傻子，一到上夜班的時候，他就把門從外面反鎖，還在門口裝了監(jiān)控，心想：“老婆出不了門，外面的人又進不去，這下可安全了。”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茍三官有一門絕技，女人從陽臺上放根繩子下來，他便能輕而易舉地爬上樓?？墒?，茍三官也沒想到，他爬繩子時被好事者瞧見，好事者用帶紅外線的手機拍下來，發(fā)到微信里，取名為“好個蜘蛛人”。一時間，微信被瘋狂轉發(fā)，那個女人的丈夫看見了，怒不可遏，把茍三官一頓海扁，茍三官臉上的傷就是那時留下來的。茍三官為了息事寧人，也為了養(yǎng)好臉上的傷，特意跑回村里躲一段時間。

老山聽了，想起茍三官說的“刺激”和“隨機應變”，心想：這壞事可做不得，哪怕你再會隨機應變，還是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老山想著，不知不覺地走到喻大國家里，說了一句讓喻大國不明白的話，他說：“討生活的人，還是安全謹慎為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