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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香

        2004-04-29 00:44:03趙家貴
        金山 2004年2期
        關(guān)鍵詞:三官副鄉(xiāng)長油廠

        趙家貴

        柴三官在家排行老三。父母親希望他將來當個官,所以才起了這個名字??扇俪踔形串厴I(yè)就回了鄉(xiāng),和兩個哥哥一樣當了泥腿子農(nóng)民。

        剛開始下田他還拖著長褲,別人看著他就笑,哥哥罵他:咋沒出息,還不快將那身皮扒了!可三官依然故我。后來不曉得什么時候他不再穿長褲,慢慢連上衣也不穿了,打著赤膊,皮膚被炙炙的烈日烤成黃銅色,雨滴在上面“滋”地一聲就滑走了。他能挑二百多斤的金燦燦的稻子,一口氣跑十來里路;手上還沾著泥巴也不洗,抓起筷子可扒下四五海碗的米飯,三官成了地地道道的莊戶人。

        三官的家坐落在長江之濱,這兒的人家都喜歡種植油菜。春天一到,漫山遍野開滿了油菜花,一片金色的海洋,花香撲鼻,沁人肺腑。油菜籽上場了,人們就肩挑手提用它去換菜籽油,這兒大家習(xí)慣把菜籽油稱作香油。三官憑著自己的精明和力氣,辦了個小油廠,主要搞油菜籽兌換香油業(yè)務(wù),一斤菜籽賺個2分錢。小作坊式,用木頭榨油,油菜籽送進木榨機里,一片嘎嘎響,油就從木槽處汩汩流出來。三官看到金黃色的香油,就像見到了黃金,笑容從他胖臉上都能摳下來。附近只有他一家油廠,生意火爆,他就賺了很多2分錢,集腋成裘,幾乎一夜之間小油廠就長大了。木榨機換成電動的,廠房也蓋了好幾棟,三官也有了自己的辦公室,門上貼了個小牌牌:廠長室。三官坐上了老板椅,能旋轉(zhuǎn)的那種,閑下來沒事,他手捧茶杯,坐在上面旋幾圈,茶杯里不是茶,而是香油,他隔一會聞一下,一臉的陶醉,比喝茶還香喲。

        三官成了農(nóng)民企業(yè)家,是鄉(xiāng)里致富的標兵。鄉(xiāng)長經(jīng)常光顧廠里,和三官喝酒。三官本不勝酒力,幾杯下肚臉就成了豬肝色,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拍著鄉(xiāng)長的肩膀。第一次鄉(xiāng)長還讓了讓,以后就互拍肩膀了。當然,鄉(xiāng)長走時,三官不會忘記在車屁股后面放上幾桶香油。望著絕塵而去的鄉(xiāng)長,三官就朝地上“呸”地吐一口痰。

        后來,鄉(xiāng)長隔三差五就來拿香油,三官就有點心痛,心理有點不平衡。這些當官的吃香的喝辣的,又帶又拿,真貪呀,但又暗生羨慕。

        一次,三官母親患白內(nèi)障,需要動手術(shù)??赡赣H已80高齡,他怕有閃失,拎著幾桶香油去找主刀醫(yī)生,醫(yī)生根本不買賬,幾桶香油還被扔在醫(yī)院走廊上??粗荒槼钊?,病房正住著一位當官的,或許被他孝心感動,主動幫他打幾個電話就把事情搞掂了。三官心想還是當官的吃香。

        那人當官也不是什么大病,犯了關(guān)節(jié)炎,在鄉(xiāng)下還下田干活哩,可他小病大養(yǎng)。每天來探望他的人一撥一撥的,帶來的禮品堆成小山。那個當官的偶爾還拎些蘋果、香蕉之類送給他母親。這件事情對三官觸動很大,再次堅定了他要當官的想法。

        鄉(xiāng)長在喝得微醺時,三官抖出了自己的想法,鄉(xiāng)長不認識似的看了他半天。他悄悄地給鄉(xiāng)長送了大禮,鄉(xiāng)長答應(yīng)幫忙,提名他當副鄉(xiāng)長。

        在人代會召開之前,三官走村入戶,做代表工作,給每個代表都送一桶香油,三官果真順利地當選上副鄉(xiāng)長。

        柴副鄉(xiāng)長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紋絲不亂,連蒼蠅都站不住腳。可他骨子里還是農(nóng)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別人在吼“喝了咱的酒”、“夫妻雙雙把家還”時,他就蜷縮在角落里睡覺,在嘭嘭嚓嚓聲中進入夢鄉(xiāng),口水流了尺把長。

        三官最頭痛開會講話,他把稿子念得結(jié)結(jié)巴巴,還常讀白字。一次,他把“赤裸裸”讀成“赤果果”,引起哄堂大笑。會后,他將辦公室秘書狠狠了一頓:什么“赤裸裸”,你講沒穿衣服不就得了,我當農(nóng)民時經(jīng)常打赤膊呢。

        上面推行“萬畝果園”工程,每個鄉(xiāng)干部都分了任務(wù)。三官抗著不辦,說這兒土質(zhì)是沙壤土適合種油菜,不適宜種李呀、梨呀什么的,領(lǐng)導(dǎo)批評他不能只想著自己一畝三分地,如果再不完成任務(wù)就撤他的職,叫他回家賣香油。

        那一晚,三官在床上“烙燒餅”,老婆罵他身上生蛆呀?三官說:我想辭官回家,幫你打點打點廠子。老婆一激凌,坐了起來:你瘋了。三官平靜地說:沒瘋,清醒著呢。我就這菜籽命,離不開土坷垃呢。

        三官不到鄉(xiāng)里上班了,整天在廠子轉(zhuǎn)悠,嗅著香油的香味。盡管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可他很快樂、很愜意,嘴里還哼著小調(diào)。

        三官的油廠比以前還紅火,香油供不應(yīng)求,好幾里路外都聞到香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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