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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國舅爺(二)

        2015-01-21 09:06:00于晴
        桃之夭夭A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太妃恭親王奴才

        于晴

        龐何,字勤之,宮里人稱他為小國舅,是目前天朝里最囂張的國舅爺。

        自兩年前龐何的母親仙逝后,龐府當(dāng)家老大的大任便由龐何接下。一家子堂兄堂弟、堂妹表妹……皆唯他馬首是瞻,因為他是龐家惡霸王。年前有個堂弟比他還會強擄民女,龐何二話不說,一腳踹他下鄉(xiāng)。另有一個堂弟想串通其他兄弟造反,龐何得知后,直接調(diào)來人馬將他五花大綁,押著他下鄉(xiāng)種田去了!a

        一山容不了二霸,所以,龐何的堂弟們敗陣,龐何勝出。

        京師有個惡霸王,歷史悠久,且始終都是那一個,不曾被人接捧過。

        當(dāng)今小皇上頗喜愛這個小國舅,加上龐何的堂姐乃當(dāng)今太妃,龐何要是不囂張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天朝祖制,皇帝歸天,后妃殉葬。如果當(dāng)年龐太妃殉葬了,人情兩散,說不定龐何早就被人腌在缸里當(dāng)咸菜了,但老天都在幫他??!

        那一年,太妃莫名其妙地自殉葬名單里被剔除,至今活得很健康。據(jù)宮中太醫(yī)院傳出的消息,太妃再這樣健康下去,很有可能成為天朝最長壽的后宮女子。

        加之幾年前龐何憑著皇恩浩蕩,在翻書房謀了個譯官的職位,龐府上下更是哭的哭、喜的喜:哭老天無眼,龐府當(dāng)家沒法再換人了;喜的是龐何承受圣恩,要作威作福太容易了。

        再則,龐何身上掛著的國舅牌子始終不曾被拿下,皇上見了他仍舊客氣地喊他一聲“小國舅”。是以宮里內(nèi)外心知肚明,皇上明年大婚,龐府必會再出一名妃子,皇后是不大可能,但貴妃也許有譜。

        這令龐何的堂兄表弟全哭了。

        皇恩浩蕩??!到底要蕩到什么時候啊?蕩到龐何的堂兄表弟偶爾午夜夢回總會輪流驚醒——

        龐何無德無能,枉受圣恩越多,將來的報應(yīng)越可怕??!

        現(xiàn)在龐府里誰還敢橫行霸道,每個堂兄表弟都在努力學(xué)習(xí)、韜光養(yǎng)晦,以免將來被誤認為是龐何的同伙,一塊被處決了。

        月黑風(fēng)高,大雨狂下,龐豹勒停駿馬,對馬車里的人說道:“快下車吧!要是值班時間遲了,讓人抓到把柄就不好了?!逼鋵嵥趦?nèi)心里狂笑。他最愛在這種日子載龐何去值班。要想看龐何狼狽的樣子,就只能等這時候!

        入宮值班是不能帶傘的,這下他非得淋成落湯雞不可!

        龐何撩開車幔,觀望雨勢,同時吞進一顆肥荔枝:“這雨下得真大??!”涼風(fēng)躥進車里,讓穿著單薄的他身子一抖。

        “是啊是啊,這雨怕是要下到天亮了。龐何,你快入宮吧?!饼嫳覟?zāi)樂禍,樂得嘴都歪了。

        “嗯——豹堂兄,我們還是打道回府吧,明兒個就說我病了。”

        龐豹聞言怒道:“你瘋了吧,說你病了誰信?”他咬牙指著摸黑入宮門的官員,“看見了沒?那些人都是要入宮交接的,哪個沒看見你來了?你要龐府的人都跟你一起掉腦袋是不?”

        龐何吐出荔枝核,使其彈落在雨水中。他搖搖頭悶聲道:“果然,欺壓百姓是快樂的,當(dāng)官則是痛苦的。”

        龐豹暗呸一聲,龐府上下誰不想做官?這小子還耍屁!多想給他搞個意外,讓他莫名其妙死去,不再讓龐府的人日夜活在恐懼中。

        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里,有一盞微弱的小燈迅速接近這頭。龐豹一怔,連忙跳下馬車,才來到馬車尾,就看見一名侍衛(wèi)撐著傘說道:“是小國舅的馬車嗎?”

        “正是龐府的馬車。”龐豹答道。他驚異于此人持傘持燈,皇宮里能持傘持燈的只有……

        “奴才是恭親王派來的。今晚恭親王入宮,提及小國舅正好留宿值班房,算算時辰應(yīng)該是這時候,便讓奴才過來接小國舅?!?/p>

        龐豹面色頓垮。

        龐何咯咯一笑,矯捷地跳下馬車。那奴才立即撐開傘追上。

        “你家王爺好端端的干嗎要入宮啊?”龐何問道。

        “奴才不清楚?!?/p>

        雨下得極大,地上都積水了,龐何本來拎著袍擺在走,而后想了想,發(fā)出咯咯的笑聲,任由官袍垂地,專揀那水洼走,走一走又跳一跳,最好濺得滿身都是。

        那侍衛(wèi)以為國舅爺在整他,老是踩水濺他,但他只能暗怒不敢言,誰叫恭親王與龐國舅是鄰居,龐國舅背后的靠山數(shù)不清。

        他們來到恭親王的馬車前時,車幔被人掀開,男人的手出現(xiàn),道:“勤之上來吧?!?/p>

        龐何看看那比他的手還結(jié)實的大手,一笑,借力跳進寬敞的車里。一進車里,憑著車外的風(fēng)燈他看見車內(nèi)不止有恭親王長孫勵,還有一名老太監(jiān)。

        “國舅爺,奴才在這里叩安了?!?/p>

        “這馬車就這么點大,你叩什么安,可別叩掉你的帽子了,難看啊?!饼嫼斡悬c悶,本以為車里只有長孫勵,哪知多了一個不識趣的老太監(jiān)。

        龐何的鳳眸掃過坐在自己對面的長孫勵,他的衣袍微微凌亂,顯然是匆促間穿的衣。宮里有什么急事,讓一個老太監(jiān)匆匆忙忙地上恭王府請人?

        “宮里已有個攝政王,他很好找,只要上太后寢……”

        龐何自言自語,忽地被人沉聲打斷:“你怎么渾身都是濕的?”

        龐何眨眨鳳眸,對上對面恭親王的目光。那目光帶著龐大的壓力,龐何不得不低頭,將對攝政王的八卦轉(zhuǎn)到其他地方。他理所當(dāng)然道:“沒辦法,傘小啊,你的侍衛(wèi)又那么胖,自然把傘占了一半?!?/p>

        聞言,坐在車幔外以身擋風(fēng)的瘦侍衛(wèi)差點跌了下去。

        “國舅爺濕成這樣,可別受了風(fēng)寒啊?!崩咸O(jiān)細心道。

        “是啊是啊,脫鞋吧,腳都濕了?!饼嫼握f道,連忙把靴子脫掉。即使不抬頭,他也能感覺到對面恭親王那很有壓迫感的目光。

        龐何以前年紀(jì)小,不會看人,只知恭親王的脾氣頗好。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恭親王有著天朝皇族特有的清俊,也有著他母妃的沉穩(wěn),更有著皇族貴氣而無天生傲氣,最多是有人惹得他不悅時,他眉目間便顯幾分霸氣——通常,這不悅只會讓恭親王隔壁的鄰居看見。

        龐何暗自撇撇嘴。他曾聽說,恭親王出生時,被欽天監(jiān)喻為天星降世,雖無天子之命,卻是天之棟梁,只要他在天朝一日,天朝便會穩(wěn)若磐石。

        加上恭親王的母妃懷他時開始吃齋信佛不殺生,生出來的皇子還真有點佛相——雖然龐何一點也看不出來。

        宮里人迷信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而且恭親王也確實忠于朝廷,不曾冒犯過圣上。久而久之,宮里朝堂皆敬恭親王長孫勵三分。

        至少,在先皇駕崩時,長孫勵非但沒有奪權(quán)趁機來個什么門之變,反而在小皇帝繼位后,盡心輔政知分寸。雖與小皇帝不親熱,但比起那個一路爬上太后鳳床,還受封攝政王的雍親王,恭親王就不知勝出了多少倍。

        龐何縮縮腳趾頭,果然濕漉漉的。微弱的風(fēng)燈一閃一閃的,偶爾閃到他的腳上,可以很明顯看出他的雙足細白如珍珠色澤,十分美麗。

        龐何笑彎了眼,無視恭親王散發(fā)的壓迫他穿鞋的壓力,道:“不好意思啊,我腳濕了,病氣容易由腳入體,還盼王爺不要怪罪我。勤之小時候很容易生病,不想現(xiàn)在又躺到病床上?!彼镍P眸一瞟,看見老太監(jiān)怔怔地看著他,便怒道,“你看什么?”

        “勤之!”恭親王開口了,取出抽屜里的薄毯,蓋在龐何的赤腳上,適時掩去老太監(jiān)的目光。見龐何的雙腳要踢開它,他穩(wěn)聲道:“這毯子是本王在車上時常用的毯子,你要是丟了賠得起嗎?”

        是恭親王常用的毯子啊……龐何抿抿嘴,迫于威脅,只好勉為其難地用它來取暖了。

        “不知道王爺入宮是為了……”他試探性地問道,腳趾頭拼命蹭著毯子,汲取這毯子特有的暖意。

        “機密?!?/p>

        呸,宮里哪來的秘密可言?半夜入宮,必有急事。有什么事是宮里的攝政王處理不了的?再者,還有小皇上啊。龐何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于是將主意打到那老太監(jiān)的身上。

        老太監(jiān)素知這個小國舅頑劣,連忙垂目,當(dāng)作什么也沒有看見。他無辜啊,明明只是上恭王府去請人,哪知恭親王中途叫停,差人去找這個小國舅!

        現(xiàn)在可好,誰知會不會被龐何記上一仇?

        “王爺,值班房到了?!瘪R車停下了。

        “好了,你下去吧!”恭親王溫聲道。

        龐何看他一眼,穿上靴子,直接跳下馬車。

        “送國舅入值班房?!惫вH王又道。

        侍衛(wèi)連忙把傘撐了過來。

        龐何才走了兩步,又回頭,直接撩開車幔,抱過那舊毯子。

        “我看中這毯子了,我要!”他無賴道。

        “你看中了就拿去吧?!?/p>

        “哼?!边@次龐何頭也不回地直接奔進了值班房,害得那侍衛(wèi)狼狽地追上前去。

        老太監(jiān)望著龐何進了值班房,又瞥到恭親王也在目送著那半濕的高瘦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王爺真是心慈人善!除了親王外,誰都得步行入宮門。這幾天一到晚上就不停地下雨,哪個官員不是渾身濕透地上值班房,就小國舅運氣好……”

        恭親王回過神來,嘴角輕揚,竟有幾分暖色。

        “老太傅的孩子,本王自然應(yīng)該多加照顧。”

        “是,奴才記得。小國舅自幼心肺不好,所以長年臥在病榻,這點龐老太傅曾跟奴才提過?!?/p>

        恭親王聞言,眉目倏地閃過異樣。他打量著這個老邁的太監(jiān),不動聲色地問:“當(dāng)年老太傅跟你提過龐何?”

        “是……提過一兩次。奴才那時聽了也很無奈,這么好的老人家卻得為家中的孩子煩心。聽說如今龐府上下一百多號人,里頭有一大半都是龐家的遠近親戚,都是龐老太傅找來的,說是為了讓家中的幼兒增點陽氣?!?/p>

        “是嗎?你記得倒挺清楚的?!?/p>

        老太監(jiān)不好意思地笑笑:“人老了,大部分事早就忘了,只是近年偶爾會想起一些事,明明今日想得十分清晰,明兒個卻又忘了?!闭Z畢,他覺得有點不對,一抬眼,恭親王正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他心一跳,直覺道:“奴才什么都沒記住,什么都沒記住?!?/p>

        馬車已經(jīng)駛動,恭親王又撩開車幔,任由雨水打進來。

        遠方的燈光來自值班房,一閃一閃的,像蒙塵的明珠。

        “公公,本王一直覺得奇怪,天朝里男俊雅女嫻美,怎么龐何一介男身竟能有出乎天朝的美貌呢?”恭親王頭也沒回地問道。

        老太監(jiān)一愣,答道:“宮里人也時常覺得奇怪?!?/p>

        恭親王終于回頭看向他,說道:“老太傅沒跟你說嗎?”

        “咦?”老太監(jiān)呆了,想了想,遲疑道,“奴才真的老了,老太傅也許說了什么,但奴才真的忘了,倒是皇上……”

        “皇上?”

        “不不,是先帝。奴才曾在先帝身邊跟了段日子,那正巧是龐太妃入宮的那幾年。奴才曾偶然間聽到先帝自言自語,‘如此絕色,可惜品性過劣,不要也罷。接著,先帝便將龐寧嬪升為龐淑妃?!辈恢獮楹?,他突然對這事印象很深,“奴才記得……那天正好傳來小國舅在外滋事被人丟進豬圈的消息,那時龐淑妃還很擔(dān)心呢。”

        恭親王聞言,微微一笑:“是嗎?”

        “是啊,這么好的老太傅,這么好的太妃,都是龐家不知幾世修來的芝蘭人才,哪知,偏偏出了一個不成材的龐……”老太監(jiān)輕輕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奴才失言,奴才失言?!?/p>

        恭親王沒有回答他。

        老太監(jiān)偷偷抬眼。恭親王又看向了車外,那方向正是值班房。值班房的燈火早就不見了,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老太監(jiān)又看到車上濕漉漉的地方,是剛才龐何弄濕的。瞧,那小水洼還是那雙玉足留下的呢,他活到這把歲數(sh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漂亮的腳丫子。老太傅是不是曾告訴過他什么……

        忽地,他的心一凜,想起方才恭親王那異樣的眼神,直覺告訴他不要再想下去。

        如果真想出來了,只怕是在自找死路吧。

        “我猜是鬧鬼了,恭親王才會連夜進宮……”

        鬼?躺在矮榻上,蓋著恭親王的毯子的龐何,迷迷糊糊地聽著其他同僚在閑聊。

        日光微泄進屏風(fēng)后,他掩嘴打了個哈欠,翻身坐起。偷睡了三個時辰,雙腳早干了,他慢慢地穿好靴子,略微整裝后才自屏風(fēng)后現(xiàn)身。

        跟他一塊值班的翻書房同僚正吃著蘋果。

        “早啊,勤之。吃一個吧,托你的福,御茶房的公公送來的。”同僚們有著共識,偏過頭不看剛睡醒的龐何。

        剛睡醒的龐何,很容易欺騙世人。明明一看就知他是個外美內(nèi)壞的家伙,可他剛醒時的樣子總是特別容易迷惑人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妖精。有人因此被騙過,換來一地心碎。

        翻書房里的同僚有老有少,全都跟這個龐何保持友好關(guān)系,只要龐何“魚肉”的對象不是他們,他們都愿意稍微“包容”一下龐何。

        這份翻書房的工作是小皇上賞給龐何的,誰敢不包容?

        要知道翻書房里的同僚多是科舉進來的學(xué)士,專門替皇宮譯文。各國文字不同,翻書房專譯各國異書,留作宮里記錄。甚至有時使節(jié)來訪,翻書房也要調(diào)派人手去幫忙交流。所以,這工作算是不上不下的終生職位。

        這個龐何……有他沒他都沒差,都說了是小皇上“賞”的,大伙也不奢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就當(dāng)是上面派個監(jiān)頭來監(jiān)視他們,只要討好他,自然不會有罪受。

        “剛才你們聊到了恭親王?”龐何取了個蘋果,對準(zhǔn)蘋果上的福壽字樣,用力一口咬下。

        那副吊兒郎當(dāng)徹底破壞妖精般美貌的樣子,令同僚們不免暗嘆一聲可惜。

        譯官周文嘆道:“昨晚恭親王的馬車不是拿牌入宮了嗎?這一陣子聽說宮里鬧鬼,鬧得宮里不安寧,昨晚肯定又鬧了,恭親王這才趕過去?!彼褪悄莻€曾經(jīng)心碎一地的受騙者。

        “鬧鬼?是什么鬼連攝政王都管不了,我可沒聽過?。 饼嫼我荒樺e愕。

        “太妃沒跟你提過嗎?”

        “太妃?這跟太妃有什么關(guān)系?”

        “聽說那鬼跟后宮有關(guān)??!”

        “后宮?”龐何一頭霧水。小皇帝還沒大婚,后宮正虛著呢,太妃和太后她們都移到慈壽宮養(yǎng)老去了,鬼跟后宮會有什么關(guān)系?師父也沒跟他提過??!

        他正想再細問,同僚中的老頭子搖頭道:“只怕發(fā)現(xiàn)鬼的那宮女沒命活了。這種怪事你們也別再提了,小心哪天消失在宮里都沒人為你們收尸。你們還是專心譯文,別管這種事吧?!?/p>

        眾人聞言,都噤聲了。

        龐何自是明白宮中規(guī)矩多,也不再多言了。他從老頭子身邊取過一本書籍,隨便翻開看了看。

        這一翻,便讓他怔住了。

        周文嗤笑道:“那是陌鳳國的文字,勤之看得懂嗎?”

        龐何立即瞪著他,那目光充分展現(xiàn)出“敢拆我臺,本國舅要你死”的惡毒光芒。

        周文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我是說,文字看不太懂沒關(guān)系,圖看得懂就好!這套書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據(jù)說是陌鳳國滅亡前皇族間最為流傳的小說?!?/p>

        龐何一連翻了好幾頁,每隔幾頁都有黑白插圖,老實說,光看插圖就能看出這是什么小說了。

        譯這種東西做什么?

        必是看到他滿臉都是問號,周文又道:“勤之以前沒注意?!彼麤]膽子說龐何以前都在游手好閑,便道,“這些書譯完后都要送到皇上、親王那里的?!?/p>

        龐何瞪著他:“送給他們做什么?”

        “讓他們閱讀??!”周文理所當(dāng)然道,“以往都是這樣的。這些書譯成天朝文字后,便讓宮中的人記錄,然后流傳在皇族子弟間,等皇上批準(zhǔn)后,便能流至民間。你別看這是情色小說,其實,里頭的人生百態(tài)絕非天朝的書可以比的。李大人,我們已經(jīng)譯好第一冊,送去攝政王跟恭親王那兒了,是不?”

        “是啊?!蹦抢项^子點頭,“在老夫的有生之年里,能譯完這七本書,老夫便心滿意足矣?!?/p>

        七冊?難怪這幾個月都看到這老頭子埋頭譯文。這老頭譯一冊要譯上一兩年,這個跟他老爹一樣年紀(jì)的老頭子還有幾年可以活?

        在翻書房里,最懂異國文字的就屬這老頭子了,其他人,了不起因為家中大佬經(jīng)商跑各地,才多懂了一些異國語言,但要談到文字的書寫時,最流暢的還是這個花了二三十年鉆研它的老頭子。

        龐何手中拿著原文書,然后瞄一眼老頭子譯成的天朝文字。

        “嗯——李大人譯得真是含蓄極了?!苯Y(jié)結(jié)巴巴,一點趣味也沒有,果然是老頭子,保守得緊。

        李大人頭也沒抬,哼聲道:“陌鳳語言跟天朝相通,文字則否,這些最后都是要潤飾的,這潤飾的過程哪里是小國舅能體會的呢?”

        龐何撇了撇嘴,徑自看著手中的原文書里活色生香的畫面。恭親王是第一手拿到的?怎么有這種好事,師父都沒讓他看呢?

        “好了,各位!交接的時辰要到了。”周文攤開昨晚入宮的名單,把牌子一一擺在桌上,供人檢驗。接著,他正色道:“現(xiàn)在問題來了。昨晚恭親王入宮時,留下了牌子,名單上確實有他,但有一個人,至今還留在宮中,可昨晚他并沒有入宮的記錄,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值班房的同伴頓時陷入愁云慘霧之中。

        周文不理龐何此刻啃蘋果的惡習(xí)——龐何喜歡把宮中蘋果上的福壽字樣咬掉,剩下的就丟到一旁,讓人不知是要丟了它還是撿來吃。他在那啃咬聲中,嚴肅道:“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大家閉上兩只眼就可以了,但昨晚入宮者眾多,只怕人人都看見攝政王在宮里了。我們要是拿不到攝政王的牌子,他日有人拿來做文章……”

        眾人一致瞄向龐何,眼神明白地訴說著:翻書房一向是學(xué)者的天堂,不會有人對付翻書房的任何一位優(yōu)秀學(xué)士,如果真有,也只會對付龐何,到時還會把他們這些同僚一塊拖下水。

        龐何無辜道:“干老子屁事?誰要對付我,打回去就是?!?/p>

        那無辜的表情跟吐出來的話令周文面部一抽。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給了他們平凡的外貌,同時也給了他們勝于龐何的文采與氣質(zhì)。

        周文當(dāng)作沒有聽見龐何的話,看著同僚們道:“好了,現(xiàn)在請告訴我,誰愿意‘出生入死,去向攝政王討個牌子回來?”

        驕陽高照——

        “王爺!王爺!”年輕的聲音急切地叫著。

        出了宮門的恭親王一頓,等著他追上來。

        這個他,自然是指龐何。龐何繞到恭親王面前笑道:“王爺,多謝你的毯子,勤之一夜睡得很熟。”他一只手抱著毯子,一只手拿著一本原文書。

        長孫勵看著他,溫聲道:“小事一樁。你急著找本王,就是為了這事?”

        “也不是。勤之是想搭個順風(fēng)轎子,反正龐府緊鄰恭王府,一起回去也方便。龐豹總是來遲,站在太陽下勤之很容易頭暈?zāi)?!?/p>

        反正他臉皮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遂主動地進了親王的轎子。

        長孫勵也沒發(fā)火,只是站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神色有些莫測,然后便跟著入轎了。

        轎子里坐兩個人是綽綽有余的,何況龐何偏瘦。他忙著拿毯子蓋住兩人的膝腳,長孫勵立即拿開。

        “你蓋就好?!彼届o道。

        龐何暗自撇嘴,道:“不蓋就不蓋吧,師父身體健康,哪像勤之體弱多病?!?/p>

        “你已經(jīng)七八年沒犯過病了,哪兒來的多???”長孫勵看見他手里拿著的書,問道,“你拿的什么書?”

        龐何正要回答,轎外忽然響起老人的聲音:“王爺!”

        這聲音好耳熟,龐何正要掀轎簾看看,便被長孫勵扣住了纖細的手腕,阻止他出轎。長孫勵神色自若,問道:“相爺何事?”

        相爺?龐何暗自驚訝。是太后那兒的人馬嗎?

        “王爺,下個月初七是老夫壽誕,老夫費盡心思,請來異邦有名的戲班伶人,到時王爺可一定要過府……”

        “這是當(dāng)然。相爺大壽,本王必會親自過府祝賀。”

        一雙鳳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長孫勵,忽地,趁著長孫勵在跟相爺說話時,他用力咬上扣住他手腕的那只結(jié)實大掌。

        長孫勵連眼皮也沒眨,拎著龐何的頸肉。后者疼得差點叫出聲,只得往后仰去。

        什么鬼師父,這么狠心!龐何一氣,便要踢向他。

        長孫勵動作也快,一側(cè)就避開了龐何的無影腳。龐何不死心,以腳跟他纏斗了幾回,忽地聽見外頭相爺又道:“王爺,皇上明年大婚,接著該是談?wù)撏鯛敾槭碌臅r候了。皇上曾詢問過老夫府里還有哪幾位未出閣的嬌女……”

        龐何一怔,腳下一停,正好被長孫勵踩住了他的右腳。

        長孫勵皺眉,立即提腳放開他,回道:“皇上還沒指婚呢。相爺,本王還有事辦,下回再說吧,起轎!”

        轎子一起,輕微搖晃地離去了。

        龐何坐在轎子的一旁,垂目下意識地翻著那本陌鳳國的書。

        “有什么事就直說吧?!遍L孫勵淡聲道。

        “哦,攝政王昨晚留宿宮中,值班房沒有他的牌子,我來跟你討一個。”龐何還是低著頭,翻著那本書。

        “這簡單?;仡^我差人上雍王府要就是。”

        龐何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師父啊,你愛看這種書???”他笑嘻嘻地把有圖的那一面攤給長孫勵看。

        長孫勵掃了一眼,道:“看過?!?/p>

        “咦,你怎么沒給我看?”龐何有點不高興。平常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人,竟也會看這種書,真想知道師父看這書時是什么表情,是鼻血直流還是羞得跟小綿羊一樣?

        “書是從翻書房譯出來的,你早該看過了?!?/p>

        這分明是暗示他上工不用心,龐何也不以為意,輕哼道:“師父若想看第二集,徒兒幫你譯就是。李大人保守得緊,師父肯定看得不過癮。他偷懶,漏了重點不寫,看不懂的生字他都跳過?!?/p>

        “李大人的文筆可比你強太多了?!遍L孫勵一句話將龐何的想法打回去。

        龐何抿抿嘴。對,在師父眼里,他什么都不如別人,又壞又倔。偏偏他龐何性子壞歸壞,卻干不出欺師滅祖的事來。

        不然,他早就趁某個月黑風(fēng)高之日,把師父滅了!

        他在心里泄恨半天,終是忍不住又道:“那個誰誰誰在暗示師父,他閨女是皇上將要指婚給你的?!?/p>

        長孫勵不置可否。

        “哼,我又不笨,怎會不知他的想法呢?”龐何不看他,繼續(xù)翻著書。

        如果是在平常,他必定會細細讀著,還不時發(fā)出怪笑聲,今天他只覺得這些插圖怎么看都令人生厭。

        龐何有點心浮氣躁,又道:“相爺是太后的人馬,皇上大婚后,接著就是攝政王跟太后,再接著呢,就該輪到跟大樹一樣的恭親王。如果恭親王也能成為太后的人,那整個天朝的權(quán)力不就都掌握在太后手里了嗎?”龐何等了等,等不到他的回應(yīng),不由得抬起眼。

        下期預(yù)告:

        跟小皇帝聊到后宮鬧鬼時突然被問及大婚,龐何想辦法推脫掉……為非作歹的龐何只在龐家人面前稍微收斂一點,聽到太妃勸自己要懂事一點,他突然陷入了沉思……另一方面,小皇帝聽說了恭親王跟龐何的淵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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