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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底這職業(yè)

        2015-01-21 08:57:00漓云
        桃之夭夭A 2015年1期
        關(guān)鍵詞:美人計(jì)太子師父

        漓云

        西周的太子曾說,鬼方國里的都是些人才。

        西周是個泱泱大國,而鬼方是個偏僻的北方游牧小國,西周想要征服鬼方就跟上茅房一樣簡單,屁大點(diǎn)的事。因而鬼方國人民能得大國太子的如是稱贊,覺得很有面子。

        可是,鬼方人民的性子就跟脫韁的野馬,一刻也停不下來。他們喜歡挑戰(zhàn),在兩國邊境常常干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最喜歡搶了西周的東西掉頭就跑,終于惹怒了西周,西周決定率兵攻之。

        西周終于要準(zhǔn)備吞并鬼方了,鬼方舉國恐慌。但我很淡定,亂世出英雄,總算該我出場了。

        身為鬼方當(dāng)朝國師的關(guān)門弟子,我一向很愛國。師父給了我一個艱巨的任務(wù),需得我在大戰(zhàn)前連夜趕去西周的邊境,想辦法混進(jìn)去,再把軍事布置圖偷出來。

        之所以說這個任務(wù)艱巨,是因?yàn)槁犝f西周國的太子姬釗是個變態(tài)的人物,此人狡猾、好戰(zhàn)、邪魅、猖狂,此次吞并鬼方便是由他領(lǐng)戰(zhàn),想在他身上撈好處無異于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但師父說,他相信我的實(shí)力。誠然,我也是很有自信的,畢竟我是當(dāng)朝國師的關(guān)門弟子。但是為了避免我太過于浮夸,師父語重心長地叮囑:“阿宋,切記要謙虛謹(jǐn)慎啊。姬釗是個變態(tài),能少吃苦頭就別硬撐,關(guān)鍵時候不要放棄用美人計(jì)!”

        對于師父把我引薦給皇上,讓我建功立業(yè)的舉動,我很感動。我謹(jǐn)記他的叮囑,于是收拾好行囊連夜上路。

        然而我后來才知道,兩國交戰(zhàn)之際,鬼方是極其需要女奸細(xì)附帶美人計(jì)的,奈何大家都知道姬釗的變態(tài)事跡,不敢以身犯險,于是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才趕我這只鴨子上架。

        原來我只是個替補(bǔ)。

        兩國交界岐周。

        天色還早,岐周的城門邊卻守著西周的士兵,進(jìn)城的百姓一個個都要遭到盤查??磥硭麄儗榧?xì)職業(yè)管得甚嚴(yán)。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報(bào)答國家的機(jī)會來了。

        我淡定地捋了捋行囊,大刀闊斧地走上前。兩個士兵把刀一橫,攔下我:“站??!”

        我道:“去通知你們太子殿下,就說我回來了?!币脒M(jìn)城輕而易舉,可要想靠近太子,不使點(diǎn)兒手段還真是不行。我為自己急中生智編出來的這個借口很滿意。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然后問我:“你是何人?”

        我面不改色道:“我是你們西周派去鬼方的細(xì)作,有重要情報(bào)要匯報(bào)。”

        無間道啊,我最喜歡這一套了。

        “你們西周?”他們懷疑我。

        我抖了抖,僵著面容道:“是我、我們西周?!?/p>

        “你包袱里背著什么?”他們又問,卻沒有要去通報(bào)的意思。

        我捂緊了包袱:“一些重要情報(bào)?!?/p>

        “打開來看看?!?/p>

        “重要情報(bào)……能隨便給人看嗎?”我不得不承認(rèn),這西周有什么樣的主就有什么樣的狗,連兩個守城的士兵都如此狡猾,再這樣下去我很有可能暴露行蹤,為了保險起見,于是我道,“罷了,今天你們太子一定不在,我先回去,明天再來?!?/p>

        我剛剛轉(zhuǎn)身,豈料這兩人扯住了我的包袱。你爭我奪,嘶啦一下,包袱破了……里面的東西零零散散地落地。

        我正準(zhǔn)備發(fā)怒,奸細(xì)是有權(quán)利對無知的士兵發(fā)怒的吧……這時,一個人信步走過來,彎下身,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撿起我包袱里一樣最重要的東西——通關(guān)文牒。

        他直起身來,我一看便愣住了。此人眉飛入鬢,雙目細(xì)長如狐貍,鼻梁挺拔,唇色紅潤,幾縷發(fā)絲從鬢間滑下,長發(fā)用發(fā)帶束在腦后,竟生得好不妖孽,好不風(fēng)流!

        他往我身后看了一眼,我也扭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后面排起了進(jìn)城的小隊(duì)。我扭頭回來,恰好撞上他的目光。那眉梢微挑,我立刻就覺得渾身的骨頭已松軟了大半。那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了我的文牒,緊接著眉梢挑得更高了:“你是從鬼方過來的?”

        我咽了咽口水:“路過而已?!?/p>

        “你路過那里干什么?”

        “打了瓶醬油……”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師父在上,敵國的美人計(jì)比咱們鬼方的更加銷魂??!

        他微笑著點(diǎn)頭,問:“那醬油呢?”

        我:“口渴,喝了……”

        他又問:“那你來岐周干什么?也是來打醬油?”

        兩個士兵把地上的東西一一撿了起來,不等我回答就代替我道:“她說她是太子殿下派去鬼方的細(xì)作?!?/p>

        這士兵狡猾歸狡猾,但還算誠實(shí)。這樣我很快就能混進(jìn)西周的領(lǐng)導(dǎo)高層,使點(diǎn)兒苦肉計(jì)博取信任,再“出賣”一兩個鬼方的軍事情報(bào),然后就能在這群傻帽中間混得風(fēng)生水起,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我沒想到,他聞言云淡風(fēng)輕地沒收我的文牒,拿了我的匕首,還撒了我的蒙汗藥粉,然后對有些緊張的我笑得越發(fā)意味不明,道:“原來是自己人,既然回到西周,這些東西也就都用不上了?!?/p>

        “喂……”我伸手想去接,那蒙汗藥可是很貴的!宮廷秘制!可是這粉末有些飄逸,我哆嗦著伸手接了半晌也只得一點(diǎn)可憐的粉末。我瞅著手心里的白色粉末,真是欲哭無淚。

        然而更欲哭無淚的還在后頭。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刮起了一道風(fēng),把那輕飄飄的白色粉末往我鼻子里吹……我揉了揉發(fā)癢的鼻子,倏地打了一個噴嚏,繼而雙腿一軟,兩眼一黑,癱了下去……徹底暈過去之前,我聽見“美人”同樣輕飄飄地說了三個字:“抓起來。”

        我不相信自己就這樣失敗了。

        可當(dāng)我頭痛欲裂地從幽暗的牢房里醒來時,我不得不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shí)。我蹲在墻腳思索了半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破綻到底在哪里。后來突然靈光一現(xiàn),我頓悟了。

        一定是醬油那事,口渴了怎么能喝醬油呢?我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讓你亂說,口不擇言,這下壞了大事。

        我在牢里蹲了兩天就被餓了兩天,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正當(dāng)我被餓得頭暈眼花時,兩個士兵進(jìn)來,把我架起拖了出去。我老淚縱橫,喜從心來:“我就知道……太子殿下不會這么狠心地對待自己國家派去別國的細(xì)作的……嗚嗚,太子殿下一定是太忙了才沒顧得上我……他現(xiàn)在肯定準(zhǔn)備了一桌飯菜準(zhǔn)備招待我……”

        我被架去了一間四面都是墻的石室,沒有想象中熱騰騰的飯菜,也沒有想象中太子殿下的熱情款待,石室中間擺放著一張?zhí)珟熞?,太師椅上坐著一個慵懶的人……我擠著模糊的雙眼瞪了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認(rèn)出來,這就是撒了我蒙汗藥粉的那家伙。

        天窗透進(jìn)來的光線把他照得明暗有致,秀色可餐。我望了望墻上掛著的那些鐵鏈和皮鞭,突然很想哭。我這算是半路遇奸人了。

        他交疊著雙腿,衣角若有若無地拂過地面,手里把玩著……我的匕首。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本宮不記得有派過你這樣一個細(xì)作去鬼方?!?/p>

        我有氣無力道:“你又不是太子殿下,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派我去,說明我有過人之處,你叫太子殿下來,我想跟他好好聊聊?!?/p>

        話一出口,我才覺有些不對勁。咦?那聲“本宮”是怎么回事?

        “本宮就在這里,你有什么想聊的?”

        “?。俊蔽移D難地消化了一下他的話,震驚地看著他,“你就是姬釗啊?”不等他反應(yīng),我撲過去,哆嗦著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命攸關(guān),他再變態(tài)我也不得不跟他套近乎,“原來您就是太子殿下,這么多年了,我都快不記得您長什么樣了。您放我去敵國這么多年也一定不記得我長什么樣了吧,當(dāng)年我才十歲啊,現(xiàn)在我都十六歲了!太子殿下,您多看我兩眼一定會覺得特別熟悉的!”

        趁我哭號的時候,姬釗緩緩地蹲了下來,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果真是邪魅、猖狂,讓我有種被擺放在市場上任君挑選的微妙感。他果真多看了我兩眼,微笑著點(diǎn)頭:“嗯,是有點(diǎn)兒眼熟了。”還不等我開心,又道,“只不過,你覺得本宮要對付鬼方那樣的小國家,需得派細(xì)作去嗎?來,現(xiàn)在你告訴本宮,你是不是鬼方派來打探消息的細(xì)作?”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我鬼方國雖小,可也是人杰地靈,想要攻打怎么能不需要細(xì)作呢,莫要小看細(xì)作!還有,我會承認(rèn)我是鬼方派來的細(xì)作嗎?我承認(rèn)除非我是傻子!

        太子殿下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我回答,似乎喪失了耐心,起身道:“不說是吧,一會兒本宮保證你會乖乖地從實(shí)招來?!?/p>

        他嘴角的笑意讓我骨頭發(fā)寒,但我還是壯著膽子道:“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來啊,上極刑。”他懶洋洋地對外面的人道。

        我哆嗦了一下,這一刻終于要來了嗎?我終于要被敵國嚴(yán)刑逼供了嗎?

        我顫聲道:“你、你喪盡天良,不過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因?yàn)槲乙彩怯泄菤獾?,什么都不會招的!?/p>

        姬釗回我一聲輕笑。

        緊接著,極刑的刑具就被士兵搬了上來。我一看見那厚重的木頭盒子時就哆嗦著說不出半個字了。兩個士兵架著我的腳,脫了我的鞋襪就往木盒子上的兩個圓形孔洞按了進(jìn)去,里頭卻是鏤空的。我知道,腳心的皮肉是最嫩的,果然夠殘暴!

        我的腳板心對著士兵,他們定是要夾我的腳趾了……我頓時悲從中來,哭號道:“出師未捷身先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姬釗嗓音溫潤如玉,道:“你現(xiàn)在招的話就免受皮肉之苦?!?/p>

        “我是不會招……”我瞪大了眼睛,看見士兵手里拿起了白色羽毛,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的……”原來他們不是要夾我的腳趾,而是要撓我的腳心啊……兩個士兵絲毫不含糊,白色的羽毛霎時就碰上我的腳心。像是被螞蟻啃了一下,痛是不痛,卻讓我渾身一個激靈,蜷縮起了腳心,覺得奇癢無比還撓也撓不著,“別撓了行嗎?嗚嗚嗚嗚!好癢!哈哈哈哈!嚶嚶嚶嚶!”

        “那你招不招?”姬釗興趣盎然。姬釗居然這么閑,閑到親自審問我這個小小的奸細(xì),這到底是我的福氣還是不幸?

        我淚流滿面:“哈哈!嚶嚶!我不會招……因?yàn)槲沂裁炊疾恢腊?!?/p>

        姬釗:“那本宮問一句,你回答一句。”

        我咬著唇,悲憤地點(diǎn)頭。

        “你是鬼方的奸細(xì)?”

        我笑得快岔了氣:“嗯?!?/p>

        “叫什么?”

        “宋、宋梨……”

        “鬼方派你來做什么?”

        “偷……”我捂住嘴,癢得咬手指,“偷……”

        “偷什么?”姬釗悠悠地笑問。

        “偷人……”見姬釗驀地垂下了眼瞼,我害怕得又哭又笑,“偷敵軍的軍事布置圖,嚶嚶嚶!”

        姬釗又笑得人畜無害:“那現(xiàn)在還想偷嗎?”

        我哭著搖頭:“我不敢了……你不要這樣……”姬釗拂了拂袖擺,站起身準(zhǔn)備往外走,我急忙攥緊他的衣角,“你別走啊,你走了我怎么辦?”

        姬釗無情地吩咐士兵:“繼續(xù)撓,不要停,撓死她為止?!?/p>

        被撓死,真的算得上是十大酷刑之一。

        就在他走到石室門口的時候,我哭成一團(tuán):“太子殿下,我、我可不可以……投敵……”

        “你說什么?”他轉(zhuǎn)身過來,笑意盎然。

        士兵停止對我的摧殘,我蜷曲在角落里,姬釗問:“為什么要投靠本宮?”

        他白瞎的,這還用得著問嗎?師父都說了,能少吃點(diǎn)苦頭就別硬撐,我也算是一枚識時務(wù)的奸細(xì)。于是我也白瞎道:“因?yàn)槟汩L得太帥了?!?/p>

        姬釗噎了一下。

        我曲著雙腿,淚眼婆娑,無比委屈又無辜,道:“師父說得對,大家都說得對,你真的很變態(tài)……”

        姬釗的嘴角抽了一下:“鬼方國君能派你這樣的人來當(dāng)細(xì)作,也是個人才?!?/p>

        姬釗是個狡猾的人物,但是他這樣自詡聰明容易認(rèn)不清自己,產(chǎn)生自負(fù)的情緒,所以最后他收留了我。他太大意了,雖然我投靠了他,但我心里還是很愛國的,他太不懂奸細(xì)法則了,稍不注意就會被我反敗為勝。

        事后我想了一想,又是瞬間頓悟。我這不就是一招陰錯陽差的苦肉計(jì)嗎?我已經(jīng)成功地混到了西周國的領(lǐng)導(dǎo)階層,等于成功了一半了??!

        沒想到姬釗狡猾一世糊涂一時,關(guān)鍵時候太好忽悠了。

        當(dāng)然在進(jìn)行下一步行動之前,姬釗不算吝嗇,給我吃了一頓飽的。我餓了兩天,這一胡吃海喝下來就沒個節(jié)制,等到放筷時才猛然發(fā)覺太撐了。

        這時,姬釗飲了一口茶,有些嫌棄地說道:“本宮不養(yǎng)吃閑飯之人,你覺得你會做什么?”

        我打著嗝,順口道:“我會斗雞、斗蛐蛐,會幫師父貼對聯(lián),會嚇哭隔壁的小孩……”看見姬釗的眼神越來越沉,我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在鬼方國的時候我還會幫小主人揍同窗和抄作業(yè),如果以后你有了小小主人的話我可以……”

        “夠了!”姬釗打斷我,“說點(diǎn)實(shí)際的?!?/p>

        我實(shí)話實(shí)說道:“我?guī)煾甘钱?dāng)朝國師,平時也閑得很,就是拜天拜地拜皇上什么的,當(dāng)然打仗的時候還有祭祀給三軍送行什么的。這些我會一點(diǎn),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送送三軍……”去西天。

        “就這些?”

        我實(shí)在想不出別的,沉默了一會兒,真怕他一個不高興會反悔,然后把我拉回去繼續(xù)處以極刑,于是小聲嘀咕道:“我還有美人計(jì)……”

        恰逢外面匆匆跑來一個丫鬟,稟報(bào)道:“殿下,夫人……夫人她不肯吃藥?!?/p>

        夫人?這妖孽出門打個仗委實(shí)夠奢侈,居然還拖家?guī)Э凇?/p>

        姬釗起身走了出去,我只好唯唯諾諾地跟著出去。結(jié)果到了一個帳篷外,帳篷里十分嘈雜,有不斷砸東西的聲音。

        然后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美艷女子瘋瘋癲癲地跑了出來,大笑大鬧,可是一抬眼看見負(fù)手不喜不悲站著的姬釗時,像是撞了鬼一般,渾身顫抖了起來,然后尖叫著四處亂跑。

        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怎么了?”

        “你沒看出來嗎?”姬釗挑了挑眉,“她是別國送來給本宮的公主,只可惜沒幾天就這樣了?!闭f著,他對我溫柔一笑,“這就是使美人計(jì)的下場。”

        我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姬釗又若無其事道:“依本宮看,她是撞邪了,也不用在岐周找什么醫(yī)治疑難雜癥的大夫了,你不是說你會點(diǎn)兒鬼神之術(shù)嗎,你就替本宮幫她驅(qū)一驅(qū)。”原來這家伙拖家?guī)Э趤硎窍虢o人治病的,其實(shí)治了也白治。他之所以想把夫人治好,大抵只是想人家好了之后再怎么把人弄瘋吧……

        我咽了咽口水,垂頭:“其實(shí)……我只會燒一點(diǎn)鬼畫符。”

        “無妨,你師父是國師,名師出高徒?!?/p>

        姬釗下了這個命令之后就回了自己的營帳,留下我對付這個瘋掉的別國公主??磥韼煾刚f得不對,美人計(jì)在姬釗的手上都會變成瘋?cè)擞?jì)。

        他一定是覺得天下的美人再漂亮都沒有他自己漂亮。曾經(jīng)年少輕狂的時候,我也這么想過。

        我賣力地畫符燒符,灑符水,噴燒酒,一切師父從前做的步驟我都做了,最后,活生生地?zé)袅朔蛉说膸づ瘛?/p>

        我很無辜,以蓄意縱火罪被押到姬釗面前。

        我只好硬著頭皮胡謅亂吹道:“殿下,莫惱!殿下,聽我說!這是一場天火,意在燒掉一切污穢!”

        話音一落,有士兵來報(bào),說是夫人在燒火營那邊找了根木樁撞死了。

        我哆嗦了兩下,賠著小心道:“殿下可喜可賀?!?/p>

        “嗯?”姬釗不辨喜怒,“喜在哪里,賀又在哪里?”

        “夫人她身上污邪已除,登極樂了。這對于她來說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那把妖孽的嗓音輕緩而出道:“那要不要本宮也把你一并送上極樂?”

        我曲腿跪下,無語凝咽:“我早說了,我就只會燒符。帳篷它燃了是符酒引燃的,而我只引燃了符酒,并沒有指使符酒去引燃帳篷,所以,這不關(guān)我的事……”

        姬釗似乎不太想跟我說話,但為了證明我不是一個只吃閑飯的人,侍衛(wèi)把我拖了下去,給姬釗燒洗澡水。

        我有些可惜地想,要是蒙汗藥粉還在就好了,要是再有點(diǎn)癢癢粉就更好了……

        給那妖孽燒好洗澡水之后,天都黑了,我累得滿頭大汗。出了燒火營時,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帳篷,我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兒回去。

        正當(dāng)我猶豫不決時,我拍一下大腿,再次頓悟。月黑風(fēng)高夜,為非作歹時!我的機(jī)會來了。

        現(xiàn)在姬釗應(yīng)該正在沐浴,難得沒有看著我,我豈不是可以在這西周的軍營里偷軍事布置圖了嗎?嗯,軍事機(jī)密圖極有可能就藏在妖孽的帳篷里,我這個時候去他都脫光了,不可能不顧自己的貞潔出水來捉拿我。

        等拿到軍事布置圖以后,我就趕緊躲起來,趁機(jī)再逃回鬼方,光榮地完成使命。到時候我就是鬼方國的大功臣!

        這么一想,我頓時涌起一股豪情壯志,去尋找姬釗的帳篷。奈何找了許多個都沒找著,我有些著急,萬一等我找過去的時候,他都已經(jīng)洗完澡了呢?不行,時不等我,我得趕緊找個士兵來問問。

        這時正好有三三兩兩的士兵勾肩搭背地朝一個方向走去,口中似乎提到過一兩句姬釗。我便偷偷地尾隨在他們后邊。

        結(jié)果我跟著進(jìn)了一處奇怪的營帳,營帳很大,一個一個的帳篷相互連著,里面火光明亮,時不時傳來奇怪的女人的聲音。

        我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xiàn)出“俘虜”二字,他們定是在虐待我們鬼方國的俘虜。我氣不打一處來,當(dāng)即掀起門簾便沖了進(jìn)去,怒道:“都給我住手!”

        整個大帳篷都安靜了。簡陋的一張張木床用一張張布簾隔開,床上光溜溜的男女紛紛朝我看來……

        幾個光著上身的士兵瞧見了我,都下了木床,不懷好意地笑著朝我走來,道:“呀,軍妓營里何時來了這等姿色的美人?”

        軍妓營……軍妓營……

        我腦中空白了一瞬,語無倫次道:“我、我是來找太子殿下的……他應(yīng)該不在這里吧。哦,是我走錯地方了?!?/p>

        一人橫手把我攔住,道:“太子殿下豈會來這軍妓營,我看你是想逃吧?剛進(jìn)來的都這樣,等習(xí)慣了就好了?!?/p>

        說著幾人就把我往木床上拖。

        這回鬧大發(fā)了,我嚇得六神無主,拼命掙扎。木床嘎吱嘎吱地響,我的衣裳被一件一件地剝了下去……

        后來肩膀一涼,我不爭氣地哭了。緊接著營中一片安靜,我尚未回過神來,一件散發(fā)著淡淡幽香的袍子冷不防朝我兜頭蓋下,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濕氣,還了我一室安寧。

        再后來,我莫名其妙地被人抱起,感覺走出了軍妓營。迎面的夜風(fēng)吹得我止不住地哆嗦。抱著我的人一路上一聲不吭,我有些害怕,是不是出了蛇窟又掉虎窩,便小心翼翼地揭開袍子露出眼睛,朝對方看了一眼。

        這一瞧,我愣住了。姬釗不是不來軍妓營的嗎,怎么又來了?雖有疑惑,余驚未消,我還是選擇了沉默。

        進(jìn)帳篷時,他輕佻地道:“你不應(yīng)該解釋點(diǎn)什么嗎?”

        我沉默了一會兒,實(shí)誠道:“從燒火營出來,不認(rèn)得路,誤入賊窩?!?/p>

        我知道姬釗不會全部相信我的話,他連自己的軍師都不信,更何況信我一個鬼方來的奸細(xì)。但是在他準(zhǔn)備審我之前,我一頭歪倒在他胸膛,直接裝死。

        偷軍事機(jī)密的行動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失敗了,我得另想對策。

        還不等我榮歸故里,西周就已經(jīng)開始對鬼方發(fā)兵。因此,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妙計(jì)。

        我的愛國之心還是我?guī)煾高z傳給我的,我們國師府的大堂里掛著鬼方國的版圖和城池,小時候師父就要求我把鬼方國的地圖給背下來。我對鬼方的地形十分熟悉,因而連夜畫了一幅羊皮卷地圖,上面標(biāo)著兩座城池,然后交給了姬釗。

        姬釗看后不語。

        我便鼓起勇氣道:“這是接下來你們要進(jìn)攻我國的兩座城池,地形和天塹我都標(biāo)出來了,只要你照著這圖去打,不費(fèi)一兵一卒。”

        果然,姬釗饒有興味地問:“為什么突然給本宮這個?”

        我鎮(zhèn)定道:“我已經(jīng)投靠你了,你不是不養(yǎng)吃閑飯的嘛,我就貢獻(xiàn)一點(diǎn)我的綿薄之力?!?/p>

        姬釗收好了羊皮卷,就去調(diào)兵遣將。

        我在他身后露出了得意的笑。這家伙再狡猾,能狡猾過我嗎?我知道他懷疑我,因此他定然不會相信我繪給他的地圖,一定會反其道而行之……

        實(shí)際上,我繪的地圖是真的。

        姬釗出去打仗了。我便在軍營里準(zhǔn)備一桌酒菜,準(zhǔn)備給他接風(fēng)洗塵。他一定會勃然大怒,回來找我興師問罪,然后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藥死了他,也算為鬼方人民除了一大害。

        雖然蒙汗藥沒有了,但是軍營里一些藥材還是有的,配一服毒藥我在行。我將毒藥撒在了酒壺的壺嘴上,這第一杯酒一定要倒給他,然后第二杯才是我的。

        傍晚的時候,西周終于鳴金收兵。出乎我的意料,姬釗是面含喜色地回來的。我不確定地問:“吃敗仗了你還這么高興?”

        姬釗微微笑道:“你說得對,本宮果然不費(fèi)一兵一卒就成功拿下兩座城池。”

        我的下巴掉地上了,我艱難地?fù)炱饋恚溃骸澳阌昧宋医o你的地圖?”

        “嗯,用了?!彼谖疑磉叄滞兄掳?,挑眉看著我,“難得你用心繪圖,愿意效忠于本宮,本宮又怎會令你失望呢?”

        我咽下一口血,傷心地哭了,道:“你個狐貍精,為什么要相信我啊,嗚嗚!”

        “你的意思是,本宮不該相信你?”

        “我沒有那個意思?!蔽夷艘话蜒蹨I,忍著痛遞給他一杯酒,端起自己的酒杯就碰杯,道,“來,干!喝了這杯還是朋友!”

        國土淪陷,心中痛楚,我連喝數(shù)杯,再掀起眼皮時,看見姬釗的酒杯已經(jīng)空了,這才心情好了幾許:“你喝了我給你的酒啦?”

        姬釗點(diǎn)頭。

        我便不受控制地大舌頭道:“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告訴你,那是毒酒!”

        我話剛說完,便頭暈眼花地看著姬釗皺了皺眉,嘴角忽然抿出一縷血絲來,道:“糟了,本宮竟然中了你的計(jì)!”

        我心中既痛快又酸楚,拍桌號道:“你這奸人!害得我國破家亡,這就是你的報(bào)應(yīng)!”他悶咳了兩聲,我著實(shí)想揍他,撲過去便把他撲倒在地,揍了他兩拳,“你一定是早就知道我給你的地圖是真的,所以你將計(jì)就計(jì)……”他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動作,我便趴在他身上軟綿綿地掐他,“你為什么非要打我的國家不可呢?”

        姬釗云淡風(fēng)輕道:“也沒有非打不可,但是沒人給本宮一個不打的理由?!?/p>

        我抬起頭來,撞進(jìn)了他的眼波里,口干舌燥地問:“你怎么還沒死?”

        他抬手拭了拭嘴角的血跡:“只是咬破了舌頭。”

        他的話讓我既不酸楚也不痛快了。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他亦是盯著我,微微滑動了一下喉結(jié)。我看著他紅潤的唇,腦中便有一股熱血直涌上來,便俯下頭去咬住了他的嘴。他沒有反抗我,我便多咬了兩下,氣喘道:“你覺得我美嗎?”

        姬釗似笑非笑:“還好。”

        “那我對你用美人計(jì)吧,你就不打我的國家。”不等他回答,我便又趴下去,啃了很久。

        良久,姬釗的手掌扣住我的后腰,火熱非凡,低沉喑啞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美人計(jì)是什么?”

        說著他便把我攔腰抱起,走回了他的營帳。我第一次躺在他的床上,身下鋪了柔滑的錦緞。還不等我多摸兩下,上頭沉重的身軀就壓下來。在我喘不過氣張嘴之際,他涼薄的唇落在了我的唇上,長驅(qū)直入,濕熱不已。

        這讓我猛然想起了軍妓營里的那一幕,本能地伸手去推。他握住了我的雙手,吮著我的耳垂,沙啞道:“你這招美人計(jì),本宮笑納了。只要你愿意,本宮可以考慮不繼續(xù)打鬼方?!?/p>

        于是我放棄掙扎,任由他的吻從嘴唇一路往下,所至之處衣衫盡褪……

        我一定是多喝了兩杯的緣故,居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我腦中一片空白,但是又十分清醒,知道覆在我身上的人是姬釗……

        指縫間攥緊了他的發(fā),聲名殘忍暴戾的他,卻沒有想象中的殘忍暴戾。我還是對未知充滿恐懼,手攀著他結(jié)實(shí)的肩背,顫抖地問:“你的夫人……就是這樣被你折磨瘋的嗎?”

        恍惚間,他似乎對我展眉,道:“本宮不對一般人用這種手段。”

        后來,他沉身而入時,我痛得抽氣,指甲掐著他的背,咬牙道:“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

        一晚上我不敢睡得太沉,天微微亮?xí)r就爬起來,唯恐姬釗忘了自己的諾言。我把他推醒,他才睡下不久,不悅地皺著眉頭。我鼓起勇氣道:“你快下令收兵吧,你答應(yīng)過我的?!?/p>

        他只要一閉上眼睛,我就用手把他的眼皮撐開,最終他捏了捏鼻梁,道:“本宮答應(yīng)你什么了?”

        我道:“你答應(yīng)我只要我用美人計(jì),你就不打鬼方了?!?

        “是嗎?”姬釗努力回想了一陣,淡淡地笑了起來,眼睛瞇著一條縫,斜睨著我,“原來是這么回事,昨晚本宮是怎么說的?”

        我心中一沉,不語。

        接下來他卻懶洋洋地翻身繼續(xù)睡,道:“本宮是笑納了你的美人計(jì),但本宮只說可以考慮不打鬼方,沒說一定不打。”

        沉默良久,我問:“原來你是騙我的?”

        他背對著我,不再回答。

        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的心里像是被醋灌滿了,又酸又痛。我一件一件地穿好衣服,挪腿下床,臉上有些癢,摸了摸臉才發(fā)覺滿手淚痕。我往外走,哽聲罵道:“你這個大騙子?!?/p>

        出來時,巡邏的士兵都對我恭恭敬敬,可能是因?yàn)槲覐募п摰膸づ窭锍鰜淼脑?。我一路暢通無阻,居然能夠順利離開西周的軍營。

        什么都顧不上去想,我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就算我在這里,那個大騙子也不會停止對鬼方的攻占,我沒能完成師父交給我的任務(wù),美人計(jì)用了也沒有效果,橫豎是個死,反正鬼方亡國了,我那么愛國一定不能獨(dú)活。

        我從岐周回到上京,見到了我的師父后,號啕大哭。我沒能做好一名成功的奸細(xì),我失敗了,我還丟了兩座城池。

        師父知道,一定會劈死我。

        可是師父顯然也很想念我,淚光閃閃地拍著我的背,慈愛地說道:“阿宋,別哭,你做得很好,光榮地完成了使命,為師為你感到驕傲?!?/p>

        咦?

        緊接著師父又道:“為師果然沒看錯你。在你的努力下,皇上又主動獻(xiàn)上牛羊千匹請求和談,西周太子才派使臣來和談,說可以不打我鬼方,但是需要和親。”

        “哦?!蔽衣勓源瓜卵鄄€,咧嘴笑了笑,“那真是太好了,皇上有八位公主,隨便送一位過去便是了?!?/p>

        “嗯?!睅煾纲澩攸c(diǎn)點(diǎn)頭,“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p>

        和親的日程很快就定下來了,只不過這些已經(jīng)和我沒有關(guān)系,我依舊是國師的關(guān)門小徒。到最后,我還是有些欣慰的,姬釗履行諾言就好了。

        可我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他,不知道心中那酸澀感從何而來。后來我想,可能是在西周的時候醋喝多了,我真應(yīng)該打瓶醬油來喝。

        實(shí)際上我真的打了一瓶醬油,睡覺前喝了半瓶,酸澀感沒有了,嘴又干又咸。到了半夜,我實(shí)在裝睡不下去了,想起來撈杯水喝,可是剛剛坐起來,忽然窗臺動了一動,在外面的滿園夜色下閃過一抹極快的黑影。

        我嚇得一個哆嗦,動也不敢多動。國師府防衛(wèi)一直很好啊,怎么還遭賊?

        那微涼的氣息倏地至飛我床邊,黑影坐在我的面前。我與他在黑暗中對視半晌,回過神來抖了一下,當(dāng)即爬起來就想跑。奈何突然腳腕一緊,整個人就倒在了床上,繼而被人壓得不能動彈,剛想叫出的呼聲被快速壓下來的唇給堵住……

        我一直僵硬著。我很敏感,那天晚上也是黑夜,我聞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是姬釗。

        他強(qiáng)硬地撬開了我的唇舌,舌頭涼涼地滑進(jìn)來,有些瘋狂又有些粗魯。

        他死死地壓著我,很久才抽出唇舌,不滿地沙啞道:“吃了什么?嘴這么咸。”

        我喃喃道:“喝了醬油?!?/p>

        他問:“為什么喝醬油?”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還是固執(zhí)地想看清他的眼睛,道:“因?yàn)樾睦锼?,喝點(diǎn)咸的就不酸了。”

        他似乎愣了一下,接著動手來扯我的衣裳。我阻擋不及,他直接把我的裙衫撕碎。我心中那股好不容易被醬油壓下的酸澀瞬間奔騰出來,我用力地掐他:“你都要跟公主和親了……”

        “原來是因?yàn)檫@個?!彼蛧@一聲,越發(fā)用力。

        我陷入了昏昏沉沉的夢中,隱約間聽他在我耳邊道了一句:“你等我?!?/p>

        和親這天終于要到了,我心里很酸楚,眼不見為凈,于是打算離開這里,找個地方清靜清靜。

        前一天晚上,我向師父請辭。師父正在算卦,他喜歡搞這些花哨的玩意,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其實(shí)早在你潛入西周的那天,為師就已算到阿宋的桃花開了。”

        我不解:“什么意思?”

        “是你救了鬼方啊?!睅煾竾@道,“該你的就是你的?!?/p>

        我還是不太明白,然而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明白。師父居然對我下黑手,我后頸一麻,就失去了知覺。等醒來的時候天都亮了,外面人聲鼎沸。

        一干宮女魚貫而入,我大驚失色,我居然到了宮里。她們給我梳妝打扮,給我穿火紅的嫁衣,而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在被強(qiáng)行押入喜轎前,皇上來送我,拉著我的手莫名地一臉不舍。

        后來我才隱約明白,我莫名其妙成了鬼方的九公主,成為跟西周和親的對象……原因很簡單,前不久一個小國的公主送去西周沒幾天就瘋了,然后死了,皇上的八位公主誰都不愿嫁。

        于是我又成了替補(bǔ)。

        嗩吶聲響起,儀仗隊(duì)這頭走到了城門,那頭才剛剛出宮門。我坐在喜轎里,手心里全是汗,驀然想起了那天夜里他的一句“你等我”,突然就不酸了,而是有些隱隱發(fā)痛,眼眶發(fā)熱。

        姬釗帶著西周的儀仗隊(duì)在城門迎接,我要從喜轎上下來坐上他的喜轎。我站在城門上,抬眼看見他立在那里,和我同樣一身火紅的喜服,十分英挺。他對我伸出手,微微笑著挑眉:“過來?!睜可衔业氖謺r,又拔高了尾音,“很緊張?手心都是汗?!?/p>

        我忽然發(fā)覺,我原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很喜歡他。我吸了吸鼻子,點(diǎn)頭:“嗯,好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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