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墨者謝子,將西見秦惠王。惠王問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親謝子賢于己也,對曰:“謝子,東方之辯士也。其為人甚險,將奮于說,以取少主也?!蓖跻虿嘏源Vx子至,說王,王弗聽。謝子不說①,遂辭而行。凡聽言,以求善也,所言茍善,雖奮于取少主,何損所言?不善,雖不奮于取少主,何益?不以善為之愨②,而徒以取少主為之悖,惠王失所以為聽矣。用志若是,見客雖勞,耳目雖弊,猶不得所謂也。(《呂氏春秋·去宥》)
注釋:
① 說:通“悅”,高興。
② 愨(què):誠意。
大意:
東方的墨家學者謝子,將要西行來見秦惠王。秦惠王向正在秦國的墨家學者唐姑果打聽謝子的情況。唐姑果擔心秦惠王親近謝子而疏遠自己,回答道:“謝子在東方是出了名的花言巧語,非常陰險,他將盡力游說,來騙取您的繼承人的信任。”秦惠王因此懷著怒氣等謝子來。謝子到秦國以后,向秦惠王陳述政治主張,秦惠王不聽。謝子很不高興,于是告辭離去。一個人要聽別人的意見,總是希望從中受益,如果人家說得有道理,就算他是為了獲取繼任者的信任,又有什么損失?如果說得不正確,就算他不是為了取悅繼任者,又有什么用呢?不因為別人有道理而誠心誠意相待,只是因為聽說他想爭取繼位者的信任就不合心意,秦惠王因此錯過了聽取見解的好機會。有了這樣的存心,即便白天黑夜辛苦會見訪客,弄得頭腦發(fā)脹,眼睛發(fā)花,也是得不到什么好處的。
【解讀】
《呂氏春秋》是戰(zhàn)國末年秦國丞相呂不韋組織門客們集體編撰的雜家著作。雖出于眾人之手,風格不完全統(tǒng)一,但其中有些文章精煉短小,用事說理頗為生動。本篇即為一例?!板叮▂òu)”通“囿”,局限?!叭ム蟆保褪侨コ藶槠?。秦惠王顯然犯了邏輯上的錯誤:一個人懷有何種最終目的,與他此時此刻言論的正確與否,完全是兩回事,應該區(qū)別對待。推及生活之中,我們評判他人的言論乃至行為,拋開先見為主或道德潔癖,將注意力集中在言行本身,或許更能做出公正的判斷。(孫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