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邁著沉重的腳步，踏上通往商業(yè)街的道路去執(zhí)行李局長布置的任務時，局長那堅毅果斷的話語又回蕩在我的耳邊。是的，全縣召開的經(jīng)濟執(zhí)法檢查會議結(jié)束時，李局長還特別強調(diào)對出售霉變煙和亂漲價之事的處理原則：“決不姑息遷就，該罰就罰，必要時立即停業(yè)整頓。”那立場之堅定，態(tài)度之明朗，口氣之強硬別說有多厲害了。雖說我還是第一次獨自執(zhí)行這樣的命令，但作為一名新提拔的物價股長，我是掂量得出這任務的輕重的?？山裉烊ァ靶屡d商店”處理霉煙之事，我卻茫然了。

那是不久前發(fā)生的事，靠近商業(yè)街5號住宅樓下，新開設(shè)了一家商店，貨架上擺滿了煙酒糖果之類。論商店的模樣，不起眼，可牌子不小，金底黑字，閃閃發(fā)光。店里唯一的營業(yè)員是位姑娘，她美麗誘人，吸引了不少顧客。我就住在這棟樓上，也常來買點煙茶之類。星期天，我去朋友家，剛出宿舍的門，就聽樓下一陣爭吵聲：

“不退就是不退，抽不起煙別抽，一包破煙還來換，討厭！”這是女人的聲音。

“你賣霉煙是違法，是對別人不負責任，應該立即停止出售?！边@是男人粗壯的聲音。

“看你那瘦猴樣，你算老幾，停業(yè)也不是你說了算，鬼老頭子?！?/p>

“同志，說話應該文明點，更不能罵人，不管我是瘦猴、胖猴，你賣霉煙就是違法?！?/p>

爭執(zhí)更激烈，嗓門更高。待我下樓，爭吵已告結(jié)束。人群中那瘦老頭由于氣憤，臉色煞白。待我細看，那不是我們的局長嗎？不過今天他沒有穿工作服。我心里一陣震驚，心想：姑娘呵，你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以貌取人。你賣霉煙就不對，不聽勸告也罷，還開口罵人，你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有名的鐵面局長。上次執(zhí)法檢查，他表弟的商店賣假煙，就被他罰了款，停了業(yè)。難道你也想停業(yè)，這不是白砸了飯碗？我不由得替姑娘惋惜、擔憂，沒等我走入商店，姑娘先開口了：“小劉，你來評評理。”姑娘指著瘦老頭子遠去的方向?qū)ξ艺f，“都成棺材瓤子了，還要瞎咋呼，不就是給他搭了包煙嗎，國營商店賣彩電還要搭黑白的呢，別說我這個體商店……”

我并沒有急于下結(jié)論，順手拿起那包煙，放在鼻子上聞著，確有霉味，抽出一只看看，煙絲已長白毛了。我鄭重其事地告訴她：“這煙確實不能再出售了，剛才我們局長說得沒錯?！?/p>

她聽說老頭是局長，不屑一顧，翻著白眼說，“局長有什么了不起。我叔還是縣長呢！你局長再大也得受縣長管?！?/p>

“縣長？”我問，“哪個縣長？”她故意放大嗓門說：“魏之繼。知道了吧？”

“唔，知道了，他還分管我們工商局哩！”

上次選拔干部，就是他來我們局考察的，他還推薦我當檢查科長呢。怪不得姑娘會拉出那種變調(diào)嗓門講話，原來她有一位當縣長的叔叔。不知為何，我剛才還為姑娘擔憂的心理一下子全沒了。心里反倒為我們的老局長——這位瘦老頭擔憂起來了。

老局長參加工作幾十年兢兢業(yè)業(yè)，可職務至今是科級，上次機構(gòu)改革還差點改掉。什么原因？不就是不講面情，按原則辦事了嗎？這不，今天他又得罪了縣長侄女。我的心里一陣翻攪，說不出什么滋味。是在為老局長擔憂，還是對不正之風的嫉恨？

人聲喧嘩，道路繁忙，集市的嘈雜聲打斷了我的回憶，面對“新興商店”之事，我該怎么辦呢？是保全自己，稀泥抹光墻，還是樹立執(zhí)法形象，執(zhí)行命令，秉公辦事？老局長的諄諄教導回響在我的耳邊。

（選自《齊延琨作品集》，有刪改）

品讀賞析

本文圍繞物價局處理“新興商店”售霉變煙這一事件展開，通過主人公回憶的方式再現(xiàn)了社會上一些不法之徒依仗后臺肆意妄為的卑劣行徑，對一些不法官員褻瀆自己的職責的行為進行了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