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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戰(zhàn),在清晨打響
        ——唐灤特區(qū)大北柳河戰(zhàn)斗紀實

        2015-01-11 07:52:08郭百新
        唐山文學 2015年5期
        關鍵詞:柳河大北八路軍

        郭百新

        激戰(zhàn),在清晨打響
        ——唐灤特區(qū)大北柳河戰(zhàn)斗紀實

        郭百新

        (一)

        大北柳河村位于唐山市東南方向,距市區(qū)三十多華里,人口千人左右。相傳,明永樂年間,來自山東棗林莊移民在此定居時,村北沙河兩岸柳樹繁多,故以地形特征取名為“北柳河”,朔河北上8華里,是灤縣西部重鎮(zhèn)錢營(現(xiàn)屬豐南區(qū)管轄)。

        緊鄰村莊的沙河,是一條季節(jié)河。由于缺乏有效治理,到了雨季,河水泛濫,猶如沙龍翻滾無常,河道游移不定,危害村舍,飄沒土地。與此“害河”為鄰,大北柳河村百姓飽受其害,一旦洪水迫近,村民不得不向東搬遷。幾百年后,便形成了東、中、西河三村并列的格局。

        參加這次戰(zhàn)斗的抗日武裝涉及五個部分,他們自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開向大北柳河及附近村莊。

        一個是冀東分區(qū)所屬十四團一部。包括團政治部、十四團一連及特務連,這支隊伍由冀熱遼軍區(qū)第17軍分區(qū)參謀長朱孜敬、副政委曾輝及政治處主任華山率領,隊伍總數(shù)三百人左右。另一支隊伍以地方政府為主,于1945年1月剛剛組建唐灤特區(qū)工委(豐南縣前身一部分)辦事處部分同志及武裝班戰(zhàn)士。由工委書記實踐(原名王家義),主任張柯率領。還有海川支隊,這支隊伍的前身是工人先鋒隊。1943年,在黨的領導下,以開灤礦工人為主體成立的。經(jīng)過抗日烽火考驗,隊伍不斷發(fā)壯大,由十來個人發(fā)展到四、五十人。后于1944年改編為灤工大隊。這支工人武裝,主要是在開灤五礦周邊活動,擾亂敵人,消滅小股敵偽特務,擴大人民武裝。同時在頻繁的戰(zhàn)斗中,還擔負護送過往路北、路南的干部。在戰(zhàn)火考驗中,逐漸成長為驍勇善戰(zhàn)的英雄部隊。1944年底,灤工大隊改為豐南支隊,軍區(qū)司令部派智勇雙全的張遂同志任支隊長,錢克任隊長,宋子元同志任指導員。在這次大掃蕩中,八路軍主力奉命轉移到路北山區(qū),分區(qū)司令部命令豐南支隊堅持戰(zhàn)斗在路南,牽制敵人。為保密及迷惑敵人,支隊起了一個代號叫“海川支隊”,下屬三個排,人數(shù)大約100多人。

        隨同海川支隊一塊兒活動的,還有武裝二大隊。這支隊伍是剛剛組建的,都是徒手新兵,因此沒有參與解救主力的戰(zhàn)斗。再有就是唐灤特區(qū)武工隊,這支部隊是隨唐灤特區(qū)成立而組建的。人員不多,僅有40多人,隊長陳言行。他們主要活動在唐山、開平、古冶一帶,一方面宣傳黨的方針政策,發(fā)動群眾,向敵人開展政治攻勢;另一方面也消弱敵偽勢力,懲處漢奸惡霸。但當日在大北柳河參戰(zhàn)的僅是武工隊的一部分,只有十幾個人。

        1945年4月19日深夜,這幾支隊伍經(jīng)過轉戰(zhàn),不謀而合,分別進駐大北柳河及附近的石各莊村,等待他們的,是一場血戰(zhàn)。

        (二)

        激戰(zhàn)的前一天,也就是4月19日白天,這些抗日武裝所處的位置與狀態(tài)各不相同。

        最危險的是十四團,他們在豐灤縣西部繩各莊,也就是著名評劇創(chuàng)始人成兆才的故鄉(xiāng),遭敵“鐵石”部隊的偽蒙、偽滿騎、步兵及日本鬼子和偽綏靖軍數(shù)千人包圍。曾輝果斷指揮部隊,左沖右突,在付出重大犧牲(當日八路軍犧牲干部戰(zhàn)士66名)后,終于甩開窮追不舍的日軍及治安軍,打退分路包抄的滿蒙騎兵,在灤南縣甸子村附近殺出重圍。

        對于唐灤特區(qū)辦事處的地方同志來說,雖然處在戎馬倥傯的歲月,但當日所處的環(huán)境,壓抑中稍顯平靜。面臨險惡形勢,特區(qū)領導于4月19日下午,在爽坨召開了各區(qū)區(qū)長會議。會上,他們分析了當前形勢,決定分散部署,縮小目標,堅持斗爭。具體措施是將力量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由縣委書記實踐、主任張柯率領警衛(wèi)班戰(zhàn)士留下來堅持斗爭,鼓舞群眾斗志;另一部分,包括財政科、公安科和其他人員采取“輕裝”、“分散”措施,轉移到南部渤海海岸邊的老王莊一帶的草泊深處,等待時機好轉。

        有人這樣回憶當時場景:“會后,夜幕已經(jīng)降臨,在爽坨村頭,向南部沿海一帶轉移的同志和留下來堅持戰(zhàn)斗的縣委領導同志們依依惜別。提燈里的火苗一閃一閃,映照著一張張堅毅、嚴峻的面孔。對他們這些堅持敵后的人們來說,每一次生離,都可能是死別?!?/p>

        相對順利的要數(shù)海川支隊。作為地方武裝,他們按照分區(qū)司令部命令,要堅持戰(zhàn)斗在路南,牽制敵人。為了迷惑敵人,支隊由游擊區(qū)突出去,造成撤出的假象,然后再迅速折返路南。他們在敵人的縫隙中穿插行進,從呂家坨經(jīng)南程各莊,一路南行,雖然沿途敵情復雜,險象環(huán)生,但到天黑時,他們還是平安轉移到錢營地區(qū)。

        隊伍開向哪里?“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睆娜莼匦龜痴紖^(qū)的海川支隊與武裝二大隊,最終選擇在石各莊宿營,這里位于大北柳河東北,相距只有三華里。北距錢營據(jù)點僅有四五華里,駐有治安軍一個營。

        隊伍開到哪里?送走轉移的同志們后,這也是唐灤特區(qū)地方同志面臨的問題。

        通訊員岳中林回憶:縣委書記實踐和主任張柯兩人短暫碰頭后,縣委書記實踐提出住在大北柳河村。

        主任張柯表示贊同。作為兩年前從河北省行唐縣調過來的干部,對于這一地區(qū)的了解遠遠不如實踐,因為實踐的家就在附近的小集鎮(zhèn),且長期在本地工作。其它同志們也都贊成實踐的意見。很快,這支19人的小隊伍踏著濃重的夜色向大北柳河村出發(fā)了。

        而十四團的最初目標并不是大北柳河村,具體是哪里,有多種說法。但對于當時的十四團戰(zhàn)士韓振來來說,他最初知道的目標是大北柳河南面八九華里遠的油坊莊村。

        韓振來,西紀各莊人,盡管當年的他只有19歲,但卻是一名“老兵”。一年前,血氣方剛的他在鄰村檀莊參加了八路軍,所在的十四團一連,屬于團里的骨干連隊。作為戰(zhàn)斗親歷者,他對那天的行動記憶猶新。

        在經(jīng)歷激烈戰(zhàn)斗后,十四團付出重大犧牲,擺脫了日偽追擊。4月19日夜,韓振來隨部隊由灤南方向開過來。幾百人的隊伍避開村莊及主要道路,急匆匆向西北方向前進。經(jīng)過將近一天的急行軍,終于把緊跟在后的日偽軍甩開,大伙感到輕松了一些,隨后領導傳令稍作休息。正在這時候,十四團政治處主任華山走了過來。小韓和他非常熟悉,首長親切地問他:“小韓,趕天黑能不能到你家?”他想了想答道:“差不多吧!”首長說:“那好,我們今天晚上趕到油坊莊宿營。”

        部隊再次出發(fā)后,小韓的步伐分外輕快。因為軍情緊急,難得有機會去家里看看,今晚能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附近宿營,也許能夠和家里的親人見面,讓他感到無比欣慰。很快,一個個村莊被甩到后面,走著走著,一條淌著清水的小河橫在眼前,這是家鄉(xiāng)附近的岳家河,尖兵絲毫沒有停頓,赤腳踏著冰冷的河水,“蹭蹭”幾步竄了過去。小韓一看,心頓時涼了,這是到哪里???不是說好到油坊莊宿營嗎?可油坊莊是在岳家河的南面啊。

        雖然有些納悶兒,但他的步子也沒有停留,隨著大隊人馬跨過小河繼續(xù)向西北方向開去。很多年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首長是擔心隊伍里有內奸。

        將近半夜時分,部隊到了大北柳河村。一連在連長劉夢飛的帶領下住進中河,特務連開進西河北街院落宿營。由于敵人的瘋狂掃蕩,鄉(xiāng)親們大都不敢住在家里。有些院里空無一人,有的人家只有一些老人和孩子看家。為預防不測,部隊在周邊悄悄安排了警戒哨。

        在此前后,實踐書記和張柯主任率領戰(zhàn)士們也趕到了大北柳河村,秘密地住進了村南街的一家小院。房東為疲憊不堪的人們燒了兩鍋開水,炒了兩篩子花生。領導和戰(zhàn)士們吃了一些,以慰轆轆饑腸。

        武工隊在越過敵人嚴密封鎖的北寧鐵路時,武工隊副隊長安進國不幸被敵人打中,身負重傷。戰(zhàn)士們輪流背著他前進,一定程度影響了他們的行進速度。深夜時分,他們疲憊不堪地進入大北柳河東河。

        由于隱蔽開進,相互之間,均不知道其它隊伍入住的消息。

        此時,大北柳河夜闌人靜,滿天星斗,半弦明月已然偏西。

        (三)

        西紀各莊村,位于大北柳河以南,兩個村相距5華里,人口上千人。同大北柳河村一樣,它西鄰沙河。但不同的是,村莊北邊數(shù)百米處,自西向東的岳家河在村西北與沙河交匯,每到夏秋之際,兩河波濤匯成一條沙龍,肆無忌憚洶涌南去。

        1945年4月20日凌晨,這個村被敵人確定為第一個合擊目標。為什么會是這里?時至今日,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但最可能的原因,來自西紀各莊裴連景老人的回憶。當時的他,只有11歲。

        就在前一天,也就是4月19日,剛剛吃過晚飯不久,村里管事的開始挨家挨戶號房,說是晚上八路軍要來住。一聽八路軍要來,大家都很高興,年紀尚小的裴連景更是激動地睡不著覺,瞪大眼睛盼著八路軍早點開過來。不料,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時值夜半,聽到有人告訴:“大伙別等了!睡覺吧!八路軍住在半路上了,他們不來了。”萬分失望的小連景只好隨大人回屋睡覺去了。

        耄耋之年的他認為,那次肯定有壞人告密!因為,鄉(xiāng)親們沒有等來期盼已久的八路軍,卻招來了不共戴天的惡魔。

        就在后半夜兩三點鐘,敵人肯定嗅到了一些氣息。隨后,大批日偽軍從唐山、錢營、開平、小集、爽坨等地出動,分數(shù)路向西紀各莊合圍而來。根據(jù)當時敵軍部署,他們出動的是獨立第八混成旅團所屬之第三十五大隊一部;偽滿軍“鐵血”部隊所屬原佳木斯市偽軍第七軍管區(qū)步兵二十六團(也稱劉德部隊)一部;分駐附近據(jù)點的天字治安軍及警備隊。唐山及開平出發(fā)的日本鬼子及警備隊沿沙河從東北方向奔襲過來;倴城、爽坨敵人由東向西撲來;小集、曾家灣敵人會合之后,經(jīng)錢莊、輝坨一帶由南往北而進。敵軍總數(shù)在2000人以上,其中鬼子300人左右。

        敵人首先沖進了西紀各莊,這個寧靜的村子,頓時陷入巨大恐怖之中。零落的槍聲,伴著敵人的呵斥,還有老百姓撕心裂肺地呼號與慘叫。與此同時,一群敵人也涌進了緊鄰的藥廟(東紀各莊)、檀莊。

        (四)

        盡管西紀各莊已經(jīng)亂作一團,但數(shù)里開外的大北柳河,依然顯得非常寧靜。南邊的槍聲,并未打擾到這里的寧靜。很多當事人,均未發(fā)覺那天早上與往常有什么不同。因為,沒有任何人聽見南邊的槍聲。

        早上6點左右,天已大亮,疲憊不堪的戰(zhàn)士們立即爬起來,以排為單位在大街集合,等待出發(fā)的命令。

        此時,除了拂面而過的料峭春風,村子靜得出奇。但任何人也想不到,兇惡的敵人已經(jīng)接近村莊,一場血戰(zhàn)即將開始。

        就在他們酣睡的時候,一隊鬼子馬隊自沙河套而來,由大北柳河西面,穿過李莊子村東向西紀各莊前進。隨后是大批偽滿軍步行跟進。

        最后,駐錢營的警備隊也開了過來。如果從出發(fā)距離來講,錢營的敵人距西紀各莊最近,但這一路敵人卻走在了后頭。當然他們有晚到的理由。出發(fā)時,大車壓響了趙各莊民兵半夜埋設的地雷,炸傷了駕轅的牲畜,炸壞了大車。雖然沒有造成其他傷亡,而敵人的大隊看著光溜溜的大道,腿肚子卻往后使勁兒?!l知前邊還有沒有這家伙呢?盡管威力不大,人如果直接踩上恐怕也是非死即傷!

        等他們小心翼翼弄清楚路上不再有地雷時,本來距西紀各莊最近的他們卻落在其他隊伍的后面。

        他們在沿沙河岸行進,得知西紀各莊撲空的消息后,就在大北柳河西北方向休整待命。在等待之際,習慣了坑害老百姓的幾個警備隊員信步向村里走來。當站崗的八路軍戰(zhàn)士們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最近的敵人只有十幾米遠。

        “砰、砰、砰……”,凄厲的槍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駐守在西河的特務連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了敵人,緊急鳴槍報警。

        敵人萬萬沒有想到這里隱蔽著八路軍,一陣混亂之后,轉身向大北柳河發(fā)起進攻。激烈的戰(zhàn)斗打響了。而在村子北面,另一隊日本鬼子也正往這邊開來。

        突如其來的槍聲,引起戰(zhàn)士們的高度警覺。聽見槍響,參謀長朱孜敬、副政委曾輝和政治處主任華山立即走出院子,通知部隊緊急集合。

        戰(zhàn)士們以排為單位,三面圍攏首長們。在中河村董春雨家的北門口,曾輝用簡短明確的話語,迅速下達戰(zhàn)斗指令。各排依照首長命令,分別固守村居院落,隨時準備打退敵人的進攻。

        西河槍聲響成一片,中河北邊,東邊隱約有敵人出現(xiàn)。很顯然,他們與大批敵人遭遇了。雖然處于敵眾我寡及被合擊的不利態(tài)勢,但從他們幾個人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慌亂的痕跡。對艱苦抗戰(zhàn)多年的老戰(zhàn)士來說,這種戰(zhàn)斗已是司空見慣。

        大北柳河西河,特務連迅速占領村北大廟及周邊的院落。最早發(fā)現(xiàn)八路軍的警備隊,并未急于發(fā)動進攻。他們守在這里,一面打槍,一面等待日本鬼子的支援。

        果然,已經(jīng)沖進西紀各莊的日本鬼子馬隊聽見槍聲,立即調轉馬頭,鐵蹄狂奔,像早春的雷暴,飛一般向北卷來。

        不明就里的鬼子馬隊剛剛接近西河,便被早有準備的特務連戰(zhàn)士撂倒倆。嚇得其余鬼子趕緊勒住戰(zhàn)馬。為了減小目標,他們步行向西河發(fā)起攻擊。

        由石各莊開過來的鬼子,搶先占領村莊北邊的沙坨。沙坨不算高,大約三四米左右,最近的地方距離村莊不過幾十米。鬼子越過沙坨,在坨頂機槍火力支援下,向村里發(fā)起攻擊。

        一連戰(zhàn)士面對進攻敵人,冷靜而沉著。他們守在村里,緊握手中鋼槍,等候開火命令。敵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他們穿著黃軍裝,背著圓鼓鼓的背囊,手持上了刺刀的大槍,氣勢洶洶的逼近了。將近二十米左右時,連長劉夢飛高呼一聲:“打!”機槍步槍一齊開火,一排排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與此同時,一連的一挺三八式重機槍打響了。這種外形與“九二式”有些相似的重機槍,發(fā)射的是口徑稍小的6.5毫米子彈,打起來槍聲清脆悅耳。隨著連續(xù)掃射,黃乎乎的敵人頓時被撂倒一片,剩下的一見勢頭不妙,連滾帶爬逃了回去。

        而另一股鬼子,選擇中河與西河之間作為突破口,試圖切斷兩支部隊的聯(lián)系。早有準備的八路軍,安排一個班守在中河村西頭董春秀家的小棚子上,一個班守在董杏梓及董國果院里,所配屬的兩挺輕機槍,齊齊瞄向大坑方向。進攻的日本鬼子對這里的地形顯然并不了解?!把窖健苯兄鴽_過來后,毫不猶豫地沖進了坑里。被居高臨下的八路軍打了個正著。敵人見勢不妙,慌忙向后退去。短暫的戰(zhàn)斗,一個鬼子的機槍手被打中,在坑沿兒扔下一挺“歪把子”。

        機槍,是比較稀罕的玩意兒。戰(zhàn)士們心動了,有四個戰(zhàn)士不顧危險跳下屋頂,向著大坑北沿兒沖了過去,打算把機槍搶過來。不料剛剛沖上去,就被敵人打倒三個。其余戰(zhàn)士急了,一面還擊,一面將負傷的戰(zhàn)士搶了回來。

        敵人雖然暫時被打退了,但很明顯,不用很久,會有更多敵人包圍過來。四面槍聲大作,從哪里突圍?對十四團首長來說,這是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五)

        住在南街的唐灤特區(qū)領導和武裝班戰(zhàn)士,經(jīng)過一夜休息后,也都早早起來,收拾收拾準備出發(fā)。就在這時,他們聽見北面?zhèn)鱽淼臉屄?。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好像是無言的命令。大家迅速集合在一起,目光傳遞著驚疑。

        “報告,咱們的部隊在村北與敵人接火了!”一個警戒戰(zhàn)士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報告說。

        張柯向實踐說道:“原來是部隊也住在村里啦!我們是不是派人和他們聯(lián)系一下?”實踐點點頭。張柯隨即命令一名戰(zhàn)士去和部隊取得聯(lián)系。

        負責聯(lián)系的戰(zhàn)士剛走,張柯又立即安排一個戰(zhàn)斗小組前往村外偵察。他們趕到村口,大批敵人從岳家河、沙河一帶沖了過來,向大北柳河村步步逼近。

        情況萬分危急,南面有敵人,東河也發(fā)現(xiàn)了敵人,沙河套敵人也步步緊逼。而北面,槍聲和爆炸聲很快就分不出個數(shù)。實踐果斷地說:“同志們,我們先找個院子,靠村邊觀察一下,與部隊聯(lián)系以后再定是守是沖!”

        張柯主任說:“北邊情況不明,我看對面的香油坊,院墻高大,利于防守,而且正對著村外的開闊地,便于突圍。另外,這一帶村莊都有地道,說不定里邊可能有通向野外的地道?!?/p>

        實踐表示贊同,迅速帶領戰(zhàn)士們占領了院子。院子里邊非常寬敞,四周是兩米多高的磚墻,南北各有包著鐵皮的木門,上面釘著密密麻麻的蘑菇釘。院里的大墻根兒下,堆著一些柴草和剛從炕洞里拆下的黑土坯,正好有利于據(jù)墻防守。

        眼看敵人步步逼近,南街的實踐書記和張柯主任心急如焚地等待著跟部隊聯(lián)系的消息。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派去聯(lián)系情況的戰(zhàn)士剛剛跑到村西北的一間土房跟前,就被密集的子彈打中犧牲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南面敵人越來越近,有兩個戰(zhàn)士跑來報告說,敵人的大隊人馬已經(jīng)把村子包圍了,而且村西北方向敵人已進了村子。北面部隊還是沒有聯(lián)系上。

        “占領院子四周,頂住敵人進攻,然后等待時機突圍。”實踐下定決心。

        一會兒,敵人接近院子,戰(zhàn)斗打響了。地方同志們的英勇抗擊,像是在十四團背后豎起一個屏障,減輕了主力的壓力。

        槍聲就是命令,駐扎在大北柳河東河的武工隊也發(fā)現(xiàn)敵人在迫近。他們緊急集合,隊伍向西轉移,與西河的部隊取得了聯(lián)系。特務連長命令武工隊派人與中河部隊切取聯(lián)系。隊長陳言行安排副隊長蘭凱和二班副班長侯國祥前去執(zhí)行任務。到中河時,一連已經(jīng)與日偽軍交火,盡管相距只有幾十米,但他們無法穿越火線,直到村東頭,兩人未能聯(lián)系上一連,只好準備返回復命。

        不料正在這時,村東面十幾個日本鬼子騎兵向他們撲了過來,蘭凱與侯國祥沉著應戰(zhàn)?!吧淙讼壬漶R”,兩人瞄準敵人的戰(zhàn)馬,槍響之后,戰(zhàn)馬中彈,鬼子騎兵從馬上摔落下來。敵人不敢再往前沖,他們退到村東董氏先人墳地,將戰(zhàn)馬拴在樹上,依托墳地向他們還擊。

        這股敵人不敢向前沖了,他們趁此機會,悄悄繞回西河。

        而村莊北面,經(jīng)過短暫的平靜,敵人再次發(fā)起進攻。作為這次戰(zhàn)斗的主戰(zhàn)場,敵我雙方越戰(zhàn)越酣,槍聲爆炸聲,數(shù)里相聞。

        時間將近9點左右,雙方已經(jīng)打成膠著狀態(tài)。敵人沖不進來,八路軍也沖不出去。中河與西河之間的大坑,經(jīng)過幾番爭奪,未爆炸的木柄手榴彈鋪了一層,這里邊有八路軍的,但更多是日本鬼子的98式木柄手榴彈。

        僵持下去對八路軍是極為不利的。在村北掌握戰(zhàn)斗進程的曾輝提議:“東北方向是日本鬼子與治安軍的結合部,咱們把兩個連會合在一起,集中力量向村東北突圍,然后沿交通溝向東撤退?!敝熳戊o與華山都同意這個方案。通訊員立即通知尚在西河激戰(zhàn)的部隊,迅速向中河靠攏。

        苦苦支撐的特務連剛剛撤到西河,日本鬼子隨即全部占領了西河,并組織向中河發(fā)起進攻。

        時間刻不容緩。打開突破口的任務交給了一連。一連連長劉夢飛命令:“沖出去!”沖鋒號吹響了,戰(zhàn)士們奮勇前進,沖出村口。然而,敵人的“九二式”重機槍打響了,發(fā)瘋地噴射熾熱的彈雨,沖在前面的幾個戰(zhàn)士栽倒在地上,壯烈犧牲。

        多年后的韓振來對此仍然記憶猶新:……首長下令,我們向東北方向突圍。但敵人火力非常猛烈,出去一個,便被打倒一個。排長急了,他有些口吃,命令戰(zhàn)士們爬上房頂,消滅敵人的九二式重機槍。剛剛爬上房頂?shù)膽?zhàn)士們立即瞄準敵人機槍陣地射擊。戰(zhàn)爭年代,來自路南的八路軍槍法最好,駐守炮樓的日偽軍一旦發(fā)現(xiàn)對手是路南口音,從槍眼往外打槍都會心驚膽顫,很多戰(zhàn)士都能把子彈射進狹小的射擊口,準確殺傷碉堡里的敵人。

        幾個戰(zhàn)士爬上草房屋頂。果然名不虛傳,幾聲槍響后,便有人喊道:“打中了!我們打中了!”果然,瘋狂響著的重機槍沒聲息了。排長發(fā)令:沖出去!戰(zhàn)士們拼命沖向前去。不料,剛剛出了村莊,敵人的重機槍又響了起來,幾個沖在前面的戰(zhàn)士當時就被撂倒在村頭。

        房頂上的戰(zhàn)士集中火力繼續(xù)向敵人機槍陣地射擊,一會兒又傳來戰(zhàn)士們的歡呼:“打中了!”敵人的機槍又啞了。隱蔽在院落里的戰(zhàn)士們繼續(xù)向村外沖去,不料,敵人的機槍又掃了過來,沖出去的幾個戰(zhàn)士又撲到在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但突圍始終沒有取得進展。此時槍炮聲也越來越密集,附近的敵人紛紛趕來,參加圍攻。敵人越來越多,情況也越來越危險。

        中河東北二三百米遠的侯家墳,大小姚家墳,中河正東的騷狗坨和董氏先人墳一帶制高點,敵人架上了“歪把子”,這種具有隨時壓彈能力的機槍,幾乎是不歇氣兒的向八路軍占據(jù)的村莊瘋狂開火。

        直接掌握一連戰(zhàn)斗的曾輝與華山看在眼里,也不禁流露出焦急的神態(tài)。正在這時候,敵人的背后,突然傳來激烈的槍聲及喊殺聲,對面的敵人立時就亂了套。除個別領導,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十四團指戰(zhàn)員都驚呆了:這是哪里殺過來的部隊?這支不但讓敵人想不到,就是連很多自己人也想不到的部隊不是別個,正是住在北面石各莊的海川支隊。

        “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這是革命戰(zhàn)爭人人耳熟能詳?shù)膽?zhàn)術準則。但在4月20日凌晨,面臨強敵,能夠全身而退的,卻只有海川支隊。因為,當敵人重兵開始向大北柳河方向合擊時,只有這支隊伍處在包圍圈之外。

        天未亮時,大北柳河的槍炮聲響成一片,海川支隊指戰(zhàn)員們驚醒了。他們緊急集合在一起,等候隊長的命令。一會兒,隊長張燧走了過來。召集各排排長開會,“據(jù)剛才偵察員偵查,十四團部隊被敵人包圍在大北柳河村,我們商量一下怎么辦?!?/p>

        “武裝二大隊沒有武器,在村里待命!海川隊全體出發(fā),從敵人背后進攻,配合主力突圍!”面對強敵,張遂同志發(fā)出命令,部隊出了石各莊后,分成三路,跑步投入戰(zhàn)斗。滾滾煙塵中,三個排向著戰(zhàn)斗最激烈的地方?jīng)_去,像三支鋒利的短劍狠狠刺向敵人。

        敵人全神貫注進攻向防守村莊的十四團進攻,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背后居然還隱蔽著一支勁旅。

        (六)

        正當海川支隊向敵人的背后殺去時,十四團處境已是相當危險。

        上午九點多鐘,正在激戰(zhàn)之際,天氣驟然大變。猛烈的西風掀起萬丈沙塵,遮天蔽日,狂卷而來。

        借助猛烈的西風,日本鬼子開始火攻。他們從中河的西面點燃了民房。春日天氣,天干氣躁,風助火勢,火借風威,頓時,火蛇狂舞,濃煙卷地撲來。不大的功夫,成排成排的草屋被烈焰舔食。

        大北柳河村中河北街,戰(zhàn)士們被煙熏得幾乎睜不開眼睛,而大批敵人卻乘機猛攻。劉夢飛急了!團首長在后邊等候消息,數(shù)百人生死存亡,全部寄托在他們的身上。這里遲遲沒有進展,時間越長,處境便越危險。

        在彈雨及濃煙中,負責打開突破口的排長一把搶過了戰(zhàn)士手中的捷克式輕機槍,他要領頭沖過去。在這關鍵時刻,正簇擁著排長準備拼死沖殺的戰(zhàn)士,突然聽見北面槍聲大作。正在瘋狂進攻的敵人,后路遭到襲擊,狼狽不堪退了下去。

        “有部隊接應咱們來了!”戰(zhàn)士們一片歡騰。趁敵人片刻混亂,排長高呼一聲:“沖?。 睋屧谇邦^沖了出去。

        他們從中河北邊的沙坨上沖下去,越過河堤,然后繼續(xù)向北殺去。村莊東北幾百米遠處,一個沙崗上散落著十幾個墳頭,老百姓都管這里叫侯家墳。日本鬼子占領了墳地,把一挺機槍架在墳頭上。戰(zhàn)士拼命沖過去,打算占領這個制高點,以這里為依托,掩護后續(xù)部隊突圍。敵人發(fā)現(xiàn)了我軍的意圖,嗷嗷叫著沖了過來。輕重機槍火力集中向這邊掃射。韓振來沖在前面,離墳頭近了,他猛沖幾步,然后翻了幾個滾兒,挺身竄進墳地。

        這邊排長一看情勢危急,站穩(wěn)腳跟,奮不顧身,平端機槍向敵人橫掃過去。打著打著,敵人頂不住了,紛紛向后退卻。戰(zhàn)士們乘機占領了墳地。他松了一口氣,一手提著機槍,一手擦了一把汗。不料,正在這時,一個受傷的鬼子倒在地上裝死,趁排長不注意,悄悄瞄準他,一槍打中了頭部。

        排長當場倒在地上。幾個戰(zhàn)士把他搶進墳地,發(fā)覺他還有微弱的呼吸。爭著要背他走,他說什么也不干,用最后氣力囑咐大家趕快突圍。怎能扔下排長不管呢?幾個人決定要背他突圍。正在商量之際,有人痛呼:“排長!排長!”戰(zhàn)士們圍攏過來一看,排長已經(jīng)壯烈犧牲了。

        一連占領侯家墳之后,隨即又占領了位于侯家墳東南方向的大姚家墳。只要確保這兩處高地掌握在我們手里,便可保證部隊撤退。

        東河敵人不甘心,以小姚家墳為依托,向著北面的大姚家墳撲來。

        為了減輕主力壓力,武工隊隊長陳言行大聲命令:“蘭凱,把隊伍帶上去,占領東河!”他打算通過武工隊的奮勇進攻,威脅突破口敵人的后路。但大批治安軍已經(jīng)將東河牢牢控制在手,輕重火力向武工隊打過來。沖鋒的隊員被封鎖在開闊地上,無法前進一步。

        陳言行見狀,不得不命令隊伍撤回原地。

        部隊沿著一連殺開的血路,迅速向中河東北沖去。但日本鬼子不甘心嘴里的肉飛掉,繼續(xù)以強大火力封鎖突圍道路。此時,大北柳河戰(zhàn)斗到了最激烈的時候,激昂的沖鋒號此起彼伏,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響成一片。

        而大北柳河中村在狂風中,幾乎整個都變成了火海。

        海川支隊東路兩個排的進攻,有利地配合了八路軍十四團的戰(zhàn)斗。正在向突圍部隊對攻的治安軍,被迫分出一部分阻止他們的進攻。

        作為縣級所屬武裝,他們的武器非常簡陋,更要命的是:他們的彈藥嚴重短缺。新參軍的戰(zhàn)士根本就沒有槍,只是每人發(fā)給兩枚手榴彈,或者一桿扎槍。就是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士平均也不過二十發(fā)子彈,兩三枚手榴彈。

        但他們凌厲的攻勢,打得治安軍措手不及,失魂落魄。他們撐不住了,一度曾放下武器,準備投降。海川隊越戰(zhàn)越勇,歡呼著向前沖去。不料,在海川隊的背后,一股日本鬼子前來增援。已經(jīng)放下武器的治安軍,一看主子趕到,拿起槍來繼續(xù)頑抗。

        在西河北面的百家墳,承擔解圍任務的是海川隊三排。他們旋風般殺進日本鬼子據(jù)守的墳地時,展開了這次戰(zhàn)斗中唯一的一次白刃戰(zhàn)。

        敵人挺著上了刺刀的三八槍沖了過來。這些精于拼刺的東洋武士,在白刃戰(zhàn)中絕對占據(jù)上風。他們的槍身很長,而配備的三零刺刀,在二戰(zhàn)期間裝備中,刀身恐怕也是最長的。最長的槍及最長的刺刀,構成最合適的拼刺武器。在拼刺中,他們基本上不打槍,但并不是一些傳言中所說的,以為日本鬼子在拼刺中崇尚道義,所以在拼刺中不打槍。其實是他們自信在刺殺中能夠穩(wěn)居上風,沒有必要開槍,以免這種有很高穿透力的子彈擊傷自己的同伴。

        戰(zhàn)士們毫不畏懼,端起刺刀迎了過去。

        精瘦精瘦的戰(zhàn)士,爆發(fā)出青春的勇力。面對全副武裝的日寇,這些前不久還是普通農(nóng)民的八路軍戰(zhàn)士,毫不猶豫迎上前去。勇士的怒吼及鬼子的嚎叫,伴著刺刀、槍桿的撥打與撞擊。滾滾煙塵,不時傳出被刺中者的慘叫,隨之便是羽狀血霧噴出。戰(zhàn)士們很頑強,刺刀彎了,便用槍托砸。槍托砸斷了,就撲過去摔,滾上幾滾,騰出手來,然后逮住手頭能夠抄起的一切,包括打飛了的鋼盔,還有青銅軍號,砸向對手最致命的地方。

        在拼殺中,共有11名戰(zhàn)士壯烈犧牲,武藝高強的海川支隊指導員宋子元也身負重傷。鬼子被打得狼狽不堪,首先退出了戰(zhàn)場。海川支隊三排僅剩5名戰(zhàn)士攙扶著傷員,向東面的侯家墳方向撤退。

        單就突圍地點來說,日本鬼子此時處境也非常艱難。一面是狹路相逢的八路軍主力,另一面有拼死援救戰(zhàn)友的海川支隊,而西側治安軍因風沙緣故,與偽滿軍陷入混戰(zhàn),瘋狗般撕得不可開交,牽制了敵人大量有生力量。

        在這場混戰(zhàn)中,他們已經(jīng)鬧不清楚八路軍究竟有多少隊伍!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在激烈戰(zhàn)斗。

        他們勉強支撐著。不料此時禍不單行。不知是什么原因,兩枚迫擊炮炮彈從天而落,在日本鬼子集群中轟然炸響,一片日本鬼子倒在地上。幾近崩潰的日本鬼子再也支撐不住了,失魂落魄退出突破口附近的戰(zhàn)場。

        這頓炮彈不是別人,而是他們自己人,由布防在附近的天字治安軍打過來的。在這次戰(zhàn)斗中,前來合擊的偽滿軍與治安軍均裝備大量迫擊炮與擲彈筒,但由于天氣惡劣,視線范圍極其有限,炮兵與擲彈筒基本沒有發(fā)揮多大作用,但這兩炮除外。

        關鍵時刻,關鍵兩炮,給后人留下了一個謎。

        趁此機會,部隊穩(wěn)穩(wěn)地控制了侯家墳,并鞏固了大姚家墳的陣地。在這兩片墳地之間,便是通往石各莊、太各莊方向的交通溝,只要沖進交通溝,敵人的火力便無法奈何我們的英雄戰(zhàn)士了。

        除了在村口執(zhí)行掩護任務的一個排,十四團所有的部隊都沖了出來。一連在前,中間是參謀長朱孜敬、副政委曾輝、政治處主任華山等首長及機關人員,特務連斷后,武工隊緊緊相隨。

        武裝二大隊、海川支隊與他們會合在一起,三個連隊一字長蛇陣,交替邊打邊撤。

        部隊順著交通溝向東撤去,利用溝內預留的土垛,向追擊的敵人還擊。

        在撤退中,韓振來的腿被子彈打中,萬幸沒有傷到腿骨。而前一年入伍的戰(zhàn)士裴連衡,也是西紀各莊人。他受傷后,被同村戰(zhàn)友裴振清背著撤離。他們在前邊跑著,治安軍在后邊緊追不舍。跑啊!跑??!敵人呼喊聲、槍聲越來越近。再這樣下去,肯定要被敵人俘虜。

        正在這時候,一個治安軍軍官高聲喊道:“弟兄們,不要開槍,要捉活的!”敵人聽到命令,槍聲停了下來,腳步也慢慢停了下來。

        這是治安軍在放他們一條生路??!里邊是地下黨?還是有良心的中國人?他百思不得其解。

        多年之后,他無數(shù)次感慨地說道:“如果不是這個命令,我們的損失會更大!”

        應該說,將近抗戰(zhàn)后期,戰(zhàn)斗力本來就不強的治安軍,不排除有人收斂他們的惡行,為自己留條后路。

        不管怎么說,十四團的戰(zhàn)士在付出血的代價后,主力終于突出了重圍。一路向北,突入北寧路以北的燕山深處。而驍勇善戰(zhàn)的海川支隊,北行之后沒幾天,仍舊折返回來,繼續(xù)承擔在路南牽制敵人的任務。

        (七)

        主力撤走了,南街的唐灤特區(qū)機關干部及戰(zhàn)士變成了一支孤軍。在數(shù)千敵人重重圍困下,他們幾乎沒有突出去的任何希望。

        他們一直堅守在那里,他們并未消極等候主力部隊的消息,因為再次派人聯(lián)系并非困難的事情。兩三條街,不到幾十米的距離,而且敵人并未全部占領村莊,兩支隊伍切取聯(lián)系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他們向部隊靠攏,也許能夠跟隨部隊突出重圍,至少付出的代價不會像今天我們了解的那樣慘烈。但是,如果他們放棄南院的陣地,南面大批敵人會無所顧忌的全部沖過來,直插突圍主力的背后。那時,就會形成四面夾擊的危險局面,給主力突圍行動造成很大困難。甚至引發(fā)全軍覆滅的危險。

        而他們的勇于擔當,使進攻敵人分散了力量,為主力部隊突圍創(chuàng)造了條件。從軍事角度推斷,這是唯一的可能,可以解釋他們?yōu)槭裁礇]有向部隊靠攏。

        天近中午了,盡管黃風還在吼個不停,但在他們的阻擊下,敵人始終未能越過他們據(jù)守的院子。

        村北頭的槍聲一陣緊似一陣,不一會兒,又傳來幾聲炮響。再過了一會,喊殺聲,槍聲逐漸稀落下來。……突然,北面一聲長嘶,一匹棗紅色戰(zhàn)馬沿南街道奔馳而過,但上面已經(jīng)沒有騎兵的身影,這是日本鬼子騎兵的戰(zhàn)馬,他的主人顯然已經(jīng)斃命。

        過了一會兒,北邊街道有十幾個部隊戰(zhàn)士一邊還擊,一邊向南街退來。那是掩護主力撤退的特務連三排戰(zhàn)士們,他們在掩護主力沖出重圍時,自己也遭受重大傷亡,被敵人壓進在村內,無法繼續(xù)跟進轉移。他們被迫轉向東南方向突圍,但被密集的敵人攔了回來。這時,他們發(fā)現(xiàn)南邊仍在戰(zhàn)斗的唐灤特區(qū)同志,立即沖過來向他們匯合。

        實踐書記立即下令將他們迎進家香油坊的院子。戰(zhàn)士們剛把大門關緊,敵人瘋狗般猛追上來,把大院圍了個嚴嚴實實。這時,縣委書記實踐和主任張柯召集部隊的戰(zhàn)士圍在一個石墩旁,交流了一下情況。然后決定由部隊的19名戰(zhàn)士把守東側院墻,由地方同志和警衛(wèi)班19名同志把守西側院墻。

        正在這時,縣委書記實踐忽然想起這院子里可能有地道口,立即招呼通訊員岳中林和永勝二位同志說:“你們抓緊時間找地道口,看看能不能從地道沖出去?!?/p>

        得到命令后,岳中林和永勝立即行動。

        他們來到院后一層房里,發(fā)現(xiàn)屋里有一個老太太,問她地道口在哪里,她早嚇傻了,靠著被哆哆嗦嗦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他們翻翻鍋底,打開炕席,瞅瞅炕洞兒,隨后又將犄角旮旯翻個遍,卻找不到地道口的影子。

        這時,墻頭上的戰(zhàn)斗緊張地進行著。戰(zhàn)士們倚在墻頭,用手中的步槍手榴彈,頑強抗擊敵人的沖鋒。幾次圍攻都被打退了。敵人望著扔在墻外的一片尸體,有些膽戰(zhàn)心驚了。

        于是,他們以殘垣斷壁為掩護,架起幾門“六零”炮,向大院里一陣猛轟,趁著我方火力被壓下去。一群敵人抬著一人多粗的大棗木樁子,向大院的北門撞來。咚!咚!咚!……撞了幾下大門還是紋絲不動。警衛(wèi)班戰(zhàn)士發(fā)現(xiàn)后,不顧危險,登上墻頭向外猛烈射擊,幾個治安軍應聲倒下,剩下幾個敵人扔下木樁子倉皇逃命。

        天近中午時分,四周敵人撤走了,戰(zhàn)場迎來難得的清靜。敵人不再進攻,遠遠地包圍著院子。

        他們要耍什么花招兒?實踐心里畫了一個問號。他悄悄蹬上土坯,向墻外四周觀察,北面,村莊為煙火籠罩,看不清敵人在干什么。再觀察南面,門兩邊二十米開外,各有一挺機槍斜對著南大門。

        面對敵人重重圍困,他心情很沉重。死不足畏,但如何帶領同志們活著突出去,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這是一個異常艱難的課題。在白色恐怖之中。他始終在危險環(huán)境下堅持對敵斗爭,但像今天這樣的嚴重局面,對久經(jīng)考驗的他來說也是第一次。

        思忖之時,忽然,從外邊傳來嘈雜的聲音。登上墻一看,大群的敵人正偷偷地往大門跟前抱柴禾。不一會兒,一捆捆秫秸很快堆到大門跟前,院子大門盡管是用鐵皮包的,但是門框是木頭的,如果敵人采取火攻方式,大院可能堅持不了多久。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條!”實踐下定決心:“沖出去!”。于是,他跳下土坯堆,把情況和他的決心告訴主任張柯。隨后,把戰(zhàn)士們聚到一起,實踐書記嚴肅地說:“同志們,現(xiàn)在快晌午了,我們的部隊很可能不回來了,敵我眾寡懸殊,堅守必是死路,如果殺出去,興許還有一線希望……”

        沒等實踐書記說完,一個警衛(wèi)班戰(zhàn)士插嘴說:

        “寧死陣前,不死陣后!”

        “對,沖出去!打死一個夠本兒,打死倆賺一個!”戰(zhàn)士們異口同聲地說。

        張柯主任一揮手,果斷地命令道:“把文件燒掉,把背包和沒用的全部扔掉!”

        “通訊員岳中林和永勝分別從自己背的皮包里取出資料,實踐與張柯也從自己的背兜里取出文件和書籍,堆放在地上,其他同志也有的掏出一些東西。岳中林“哧”地劃著一根火柴,火苗舔舐著紙片,隨風吹過,狂舞飛散似黑色的蝴蝶。這一刻,院子里靜極了,已經(jīng)輕裝的戰(zhàn)士們,等待領導的最后命令。

        怎樣突圍?實踐書記冷靜分析到:“敵人主力在北面,我們往北沖還是出不了村子,唯一的方向就是向南。咱們分兩路沖出南大門,首先要消滅敵人的兩挺機槍,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突圍的安全。老張帶一組向左側沖,我?guī)б唤M人向右側沖,要邊沖邊喊邊射擊,速度要快,迷惑敵人,在敵人愣神兒的一剎那間沖出去?!睉?zhàn)士們齊聚在他的身旁,即將面對九死一生的戰(zhàn)斗,但他們堅毅的臉上沒有一絲畏懼。多么好的戰(zhàn)士,他的眼睛濕潤了。

        兩路隊伍很快分撥停當,張柯主任悄悄下令:“開門!”

        兩個戰(zhàn)士,躡手躡腳地摸到南大門下,戰(zhàn)士們分兩隊分別緊跟在實踐書記和張柯主任后面。一個戰(zhàn)士輕輕地拉開門閂,然后一個戰(zhàn)士拽著一扇門向墻里一拉,門開了。

        強勁的風沙迎面撲來,實踐揮槍高呼:“沖??!”

        門左側是主任張柯和通訊員岳中林開路;右側是書記實踐和通訊員永勝開路。這兩股隊伍如離弦之箭,向敵陣地射去。戰(zhàn)士們一邊沖殺,一邊開槍射擊。

        敵人萬萬沒有想到八路軍居然會冒死突圍。個個驚得呆若木雞。當他們醒悟過來的時候,戰(zhàn)士已沖到跟前。機槍陣地上,一個射手當場被擊斃,另一個抱著槍滾到了一邊。

        就這一剎那,兩支隊伍已沖出百十米了。在突圍中,戰(zhàn)士們分成散兵線。身后敵人明白過來了,一邊窮追不舍,一邊架起機槍向我們的戰(zhàn)士一陣猛掃。通訊員王潤嚴等幾名戰(zhàn)士陸續(xù)被敵人打中犧牲了。

        大北柳河村南這塊平坦沙地,名曰馬場地,傳說明代大將常遇春為了攻打開平城,曾在此地練兵。今天,昔日的練兵場上,喊殺連天,兩支突圍隊伍后邊,彈雨如潑,瘋狗般的敵人窮追不舍。

        隊伍分別沖出三里多地,已經(jīng)接近南面岳家河的時候,突然,大批治安軍從檀莊和東紀各莊北邊的岳家河沖了出來。他們一邊沖,一邊開槍射擊。同時,隨隊沖擊的擲彈筒也頻頻發(fā)射,在突圍的隊伍中連連爆炸。

        四五百敵人前堵后截,掀開這次戰(zhàn)斗最悲壯的一幕。

        面對這一險惡形勢,實踐書記急忙向張柯主任喊到:“老張,快向這邊來,咱們占領那塊墳地!”

        兩股隊伍合并在一起,向著墳地沖去。沒多遠了,到了那里,就可以從容應對追擊的敵人,然后相機突圍。實在不行,以這里為掩護,多拼掉一個是一個。

        快了!快了!就在離墳地還有幾十米的時候,突然,墳地剛剛返青的灌木叢中,早已埋伏好的敵人露出了腦袋。子彈像雨點般迎面襲來,手榴彈、炮彈在戰(zhàn)士中間炸響。猝不及防的縣委書記實踐被打中,當時就栽倒在地上。緊接著,張柯也中彈壯烈犧牲。他的通訊員岳中林拖著受傷的大腿,撲到張柯跟前,一串子彈從岳中林旁邊呼嘯而過,就在這時,一個部隊上的戰(zhàn)士跑過來,一把拽倒岳中林,把他推到溝河里,自己也就勢滾下河坡。趁敵人不備,借助河道掩護突出重圍。他們兩人,成為這次戰(zhàn)斗僅有的兩位幸存者。

        綠茵茵的芳草地,遍灑英雄的鮮血。

        激戰(zhàn)結束了,慘無人道的敵人,有的把尚未斷氣的戰(zhàn)士用刺刀捅死,將頭顱割下來。還有的把一些身負重傷的戰(zhàn)士和烈士的遺體,一個個拉到谷草和茬子堆上,潑上煤油后點火焚燒。滾滾濃煙,烈焰中翻滾的身影,不斷發(fā)出滲人的慘叫。當火焰漸漸熄滅的時候,四肢蜷曲、面目全非的尸體散發(fā)著焦糊味,大部分已經(jīng)無法辨識。

        情景之恐怖,令很多親眼目睹慘狀的大北柳河人,自此以后,寧愿多繞些遠兒,也不敢在當年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上拾柴打草。

        放眼望去,大北柳河,春光慘烈無比!

        (八)

        對戰(zhàn)火中的老百姓來說,那天的戰(zhàn)斗對他們來說是一場噩夢,給親歷者留下的印象終生難忘。

        西河的董國清,當年只有八九歲,作為土生土長的大北柳河人,他清楚地記得:農(nóng)歷三月初八的那天晚上,他們一家十幾口人沒有出去逃難,因為風餐露宿的日子實在太難熬。夏天還好些,到了冬天,睡在野外,身上蓋些秫秸和亂草,凍的人該死該活的,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他們睡著沒多久,外面?zhèn)鱽砬瞄T聲。一家子人嚇壞了,但隨后的聲音讓他們定下心來。因為他們清楚地聽見有人在輕聲招呼:“老鄉(xiāng)!我們是八路軍!”大人們一聽,趕緊打開外屋們,幾個背槍的八路軍戰(zhàn)士走了進來,一個領頭的很和氣的說道:“我們剛剛開過來,今晚要住在你們這里,麻煩你們給騰一間屋子!”

        八路軍!大伙都知道,他們常來常往啊!沒說的,他們一家子擠到東屋,將西屋讓給八路軍。

        時至今日,董國清也不知那一夜,究竟多少八路軍戰(zhàn)士住進大北柳河村。他只是以后才聽說,西河北街一帶,幾乎家家都住上了八路軍。

        第二天早起戰(zhàn)斗打響后,他父親和幾個精壯些的哥們,仗著地形熟悉,分路逃出村外,躲到河西岸的小王莊附近。而留在家里的老弱婦女十幾口,從炕上下來,趴在屋地上,聽著外邊槍聲像炒豆,一陣緊似一陣。

        驚恐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難熬。不知過了多久,部隊打了出去。隨后,日本鬼子闖了進來。奶奶匆忙把年輕的嬸子和姑姑藏在破被底下,一家人驚恐地擠在一起,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

        鬼子進了屋子,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氣急敗壞的他們,轉身出去就要燒房子。奶奶急了,那是一家人遮風避雨的唯一住所啊!她奮不顧身沖了過去,把敵人的火把搶了過來,用那雙小腳踩滅。敵人惱了,一腳將她踹倒,又點著了火把。

        奶奶不顧疼痛,咬著牙爬了過去,從懷里掏出幾塊大洋。敵人看見大洋,喜形于色,扔掉火把,走出了家門。正是這幾塊大洋,保住好些戶的房屋沒有被燒。

        而居住在東河的董生發(fā),今年已經(jīng)92歲,豪爽的性情,宏亮的嗓門,強壯的身子骨,讓人無法將他與如此高齡聯(lián)系到一起?;貞浧鹌呤昵暗耐?,如同昨日發(fā)生的一樣,記得一清二楚。

        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發(fā)生的前夜,他沒有去村里值班。因為兵荒馬亂,年輕人都被集中在一起,輪流守夜。村子大街兩頭,各站一個人,手拿木棍護身。一旦發(fā)現(xiàn)情況,立即通知村里人逃走。

        當年的他21歲,正值年富力強的時候,自然也編入了值夜的隊伍里。當天晚上,他睡在家里,而到了清晨,西邊槍響之后不久,村里有人通知他去出差使。

        他莫名其妙地跟隨來人到了本村富戶董生才家里,一進院子,意外地發(fā)現(xiàn)武工隊隊長陳言行。對他來說,陳言行也算是老熟人了,當年的他三十多歲,外地口音很濃,經(jīng)常在大北柳河活動,這一帶的連環(huán)地道就是他組織挖的。

        說起挖地道,董生發(fā)可是沒少干。1945年的整個春天,幾乎都是在地下度過的。村里的壯小伙全無例外,都被組織在村里挖地道。從自家院子里開挖,一家連一家,深3米左右。進入主洞口的時候,地道都有一個小一些的卡眼,卡眼用棉被一堵,就能防止敵人煙熏,同時也利于防守。主地道沒多大,一個大人能夠蹲著在里邊走,直到四五里地開外的李莊子。

        老百姓初前兒不知道地道怎么挖,都是武工隊的同志教的。正因如此,董生發(fā)不僅熟悉陳言行,而且認識他們要抬的傷員——武工隊的安進國。

        董生發(fā)這才知道,隊伍是昨天晚上開來的,住在董生才的家中。安進國也是前一天往這里轉移時負的傷,被子彈打中小腹部。

        四周槍聲越來越密。陳言行把十幾個武工隊隊員召集在一起,董生發(fā)親耳聽見他下命令:“敵人人多,我們人少,咱們往中河轉,找大隊(主力部隊)去!”

        抬擔架的一共是四個人,除了董生發(fā),還有本村董長祥,董長宗,另外一個是他大伯家的杏華大哥。那年頭村里的辦事員都是莊里的富戶輪著干,這次是輪到董生才,抬擔架的差就是他安排的。情勢危急,不容多言。四人抬著用門板做成的簡易擔架,跟著武工隊撤到中河。他們一直抬到村子西頭的老殿中家,附近槍聲緊了起來。他們慌忙把安進國隱藏在附近的柴草垛里,幾個人準備逃回家中。

        正在這時,一個八路軍戰(zhàn)士跑了過來,迎面向他們喊道:“老鄉(xiāng),西邊有一個傷號,快把他運過來!”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有畏懼之意。最后還是董生發(fā)豁出去了,把厚棉襖脫了下來,跟著戰(zhàn)士向西邊跑去。

        村西坑里,一個戰(zhàn)士躺在那里。他跑到近前,在戰(zhàn)士幫助下,將他背上,快步向村里跑去。離村南半趟街有幾十步遠地時候,南邊的戴家墳突然響起了槍聲,子彈嗖嗖地打了過來,腳底下“突、突”作響。

        真嚇人??!戰(zhàn)士在旁邊緊著催促:“快點跑!”他心里說:“啥時候??!槍子兒都快打著了,能不快嗎!”幾十步該有多遠啊!那天感情就和平常不太一樣。當他喘著粗氣跑進街里,將橫飛的子彈甩在身后時,冷汗熱汗交匯,心一個勁兒地突突狂跳不止。

        他把傷員送進香油坊,立即有人忙著給傷員裹傷上藥。當他從院子出來的時候,同來的三個人匯在一起,準備結伴回家。此時的他,并沒有意識到,除了董家大院的東家,他是最后一個看見唐灤特區(qū)辦事處同志們的人了。

        兵荒馬亂的,還是先回家吧!他們四人剛剛走到中河東頭的董春滿家,發(fā)現(xiàn)回村已經(jīng)不太可能了。因為敵人已經(jīng)從東邊包圍過來。他們不敢再往前走,趴在院子里,扒開秫秸向東看去,村東邊不遠處的騷狗坨和董氏先人墳一帶,全是治安軍。

        他們趴在那里,一動不敢動。呆了好長時間,杏花大哥說道:“我要回家去看看!”他大幾歲,那年有四十歲,非常戀家。誰也說不了他,只好由他走了。不料他走出院子沒幾步,就被敵人打中,當場死在街頭。

        他這一出來,也暴露了他們藏身的地方。敵人的機槍就勢一梭子掃了過來,建中說:“壞了!”子彈剛掃過去,三人起身跑到隔壁。隔壁是董慶林家,老老小小早已躲了一堆人。

        時候不大,北邊八路軍打了出去,鬼子進莊了。他們手里提著長槍,都上著槍刺。他們逼迫這群人跪在地上,氣勢洶洶地問道:“八路的!哪里去了!”董生發(fā)暗暗想:“八路不是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殺出去的嗎!你們不知道,我們怎么會知道呢!”

        心里這么想,嘴里可不敢這么說!

        正在這時,人堆里,春哲家里被轟了出來。治安軍問她:“這里頭的人你都認識不?”她說:“認得!都是一個莊的,咋不認得呢!他們都是好老百姓!”聽了她的話,日本鬼子相信了。隨后把他們轟到對過的董春柱家。

        外面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這群人在院里啥也不清楚。外面的子彈緊一陣,停一陣,打到將近中午。這時,幾個日偽軍走進院子里,從里頭挑出一塊抬擔架的董長祥和中河的董春雨,他倆都是三十多歲,然后被日偽軍帶走。

        以后才知道,他們被押到香油坊,然后讓他們去叫門。這個香油坊很大,在大北柳河,除了北面的董德斌家,沒有任何一家能夠和他們相比。院子分南門和北門,北邊是正門,南邊是小門。敵人讓他們招呼北門,但縣政府(唐灤特區(qū)辦事處)的人不給他們開,招呼了老半天,里邊的人還是不上當,敵人惱了,抽出刺刀向他們的頭部砍去,倆人被砍得滿腦袋血,一聲也不敢言語。

        當年他們隱蔽起來的傷員安進國,在中河被點著時,他藏身的草垛也起了火,好在敵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被燒得渾身燎泡的他,掙扎著爬出后,躲藏在一家院落里。戰(zhàn)斗結束之后,被武工隊轉送到溝子嶺坨老潤廣(劉潤廣)家養(yǎng)傷,他僥幸沒有犧牲。

        在飽受驚嚇之苦的大北柳河群眾之中,也有人主動配合當日八路軍的行動。中河的周浩準,當年二十歲。本來打算早上去逃難的他,醒來后發(fā)現(xiàn)街里全是穿黃色土布軍裝的八路軍。

        八路軍到這個村來過非止一次,他們說話和氣,對老百姓非常親近。因為有這層好感,他決定不再逃難。正在他好奇地打量隊伍時,西河槍聲響了。那時候沒有表,按他估摸也就是早六七點左右。團首長立即集合隊伍開會,簡短部署戰(zhàn)斗任務。他親耳聽見一個外地口音的在布置,這個排守在這兒,那個排守在那兒的。

        部隊散開了,他也打算逃走。正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了抬擔架的董生發(fā)等人,便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因為,在抬擔架的人中,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他的姑父董長祥。他主動走上前去,換下了董長祥。由于住的不遠,他不但認識其他幾個抬擔架的,也認識“監(jiān)事科(群眾對武工隊的稱呼)”的傷員安進國。

        不料剛抬上沒幾步,槍聲越來越密。本想向沙河西小王莊方向轉移的他們,不敢再往前走了。將傷員隱蔽在中河村西頭的稗草垛里,他跑回了村里。

        外面戰(zhàn)斗越來越激烈??傁霂桶寺奋娮鲂┦裁吹乃殖隽碎T口。

        正好趕上西坑受傷的八路軍需要轉運。他自告奮勇,幫助八路軍運傷員。他牽著毛驢,背上馱著一個年輕的八路軍傷員,隨部隊到了村子東北角。此時戰(zhàn)斗仍在激烈進行,他和十四團機關的同志們隱蔽在村里,等待著一連打開突破口。

        打了好一陣兒,部隊從中河東北方向突了出去。他夾雜在隊伍當中,冒著彈雨,牽著毛驢向突破口方向跑去。

        氣喘吁吁的他趕到東河壩口時,一個始料未及的情況發(fā)生了。馱傷員的毛驢說什么也不肯下溝,急的他連罵帶踹,不管他怎么著急,牲口就是不下去。“這個該死的倔驢!”他憤憤地罵道。

        南邊和北面的敵人向這里反撲,子彈不斷飛過。突然,另一頭驢馱的傷員被打中了。最后一瞬間,周浩準看見他的頭先栽了下去,另一條腿從驢背上滑落,當場斷了氣。

        北面一個海川隊的戰(zhàn)士過來了,他一手里拿著一挺三條腿的機槍,一手拿著一根通條,大概是機槍出了毛病。大聲催他:“老鄉(xiāng)!危險!快下溝!快點!”這提醒了他,將傷員先背到溝里,然后再將另一頭毛驢拽下去,將傷員扶上去,沿著交通溝向東撤退。

        大約11點左右,部隊撤到了東邊十里地開外的太各莊。在那里,群眾組織了擔架隊,將傷員統(tǒng)一運走。

        時隔多年,周浩準依然記得,這個傷員是西紀各莊的,他的二爺名叫裴庭本(西紀各莊一個有名的富戶)。他送他上擔架的時候,還不忘連聲向他道謝。謝啥呀!都是一家人,誰跟誰呀!

        另一個參與部隊突圍行動的大北柳河中河村民董華。當時他剛好16歲,他不但了解這次戰(zhàn)斗的一些細節(jié),難得是他還認識十四團一連的連長劉夢飛。

        劉夢飛,生于1917年,作為一區(qū)隊一個老資格連長,他曾多次到大北柳河一帶活動。部隊能人很多,在敵情不是特別緊張的情況下,八路軍在村里會演幾個小節(jié)目,搞搞宣傳。董華看過演出,也聽過連長劉夢飛的講話。

        當天晚上,有半個班的戰(zhàn)士住在他家,大約有七八個人。由于部隊住進來的時候是黑夜,他并不知道是哪支部隊。

        早晨起來,發(fā)現(xiàn)部隊已經(jīng)開始集合,隨后槍聲響了起來。據(jù)他回憶,從南邊開過來的治安軍曾在錢莊村北打了兩炮,向八路軍報警。但從實際情況來看,這兩炮似乎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

        這劉夢飛個頭不高,本地口音。大北柳河戰(zhàn)斗打響后,董華與本村兩個村民隨同撤退的八路軍到了村東頭春滿家附近。在這里,他碰上了指揮戰(zhàn)斗的劉夢飛。也趕上交戰(zhàn)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細節(jié)。

        在戰(zhàn)斗中,一個海川隊的通訊員急匆匆找到劉夢飛,向他通報海川隊準備從石各莊進攻,接應十四團突圍的消息。

        劉夢飛說道:“好!通知張燧同志,越快越好!”劉夢飛說完了,但這個通訊員沒有走,劉夢飛有些奇怪。

        這個通訊員解釋道:“連長,你得給我開一個收條,說明我已經(jīng)見到了你?!睉?zhàn)火連天,劉夢飛也沒有帶紙。猶豫片刻,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白手絹,用鋼筆簽上了他的名字。通訊員接過來以后,向劉夢飛敬了一個禮,然后跑步離開。

        當海川隊與十四團互相策應,沖出包圍圈的時候,董華與兩名同伴決定隨部隊突圍。政治部的同志在部隊保衛(wèi)下,攜帶電臺等設備共同轉移。參謀長有一匹棗紅馬,隨同隊伍撤退。但撤退時并未見有人騎它。

        通過村東北沙河壩時,董華驚奇地看到,這匹棗紅馬為了躲避子彈,不是從壩頂跨過去的,而是蜷腿爬了過去。這讓董華不禁驚嘆不已:“你說一個牲口,他咋就這么有靈性!”

        他和幾個老鄉(xiāng)隨部隊撤到橋北坨后,感覺情況相對好些。于是,他們離開隊伍,躲進附近的沙坨地帶。這時,從大北柳河刮過來的濃煙,因猛烈的西風,鋪地而來,漫過十里開外的橋北坨,又向東滾滾而去,令人驚駭不已!

        家鄉(xiāng)!怎么樣了!董華不安地念叨著。

        (九)

        敵人占領了整個村莊。

        經(jīng)過惡戰(zhàn)的敵兵依然小心翼翼,噤若寒蟬。他們不相信八路軍已經(jīng)全部突圍,以為還有八路軍進了地道。

        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地道口,守在旁邊,看著黑呼呼的洞口,你謙我讓,誰也不敢下去。沒辦法,只好抓住中河一個老百姓,名叫董庭海,讓他帶著進地道找八路軍。

        老實巴交的董庭海假裝順從,鉆進地道。但過了一個卡眼后,他毫不猶豫地順地道逃走了。敵人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但也沒敢去追,只是扔進兩顆手榴彈,沒有傷著他一根汗毛。

        而且,他們也在忙著查找當?shù)攸h組織的下落。本村婦聯(lián)主任姚文榮是黨員,長期組織婦女抗戰(zhàn)支前,敵人對她恨之入骨。這次過來,他們打算抓她,但問誰誰都說不知道。于是,他們將一群孩子弄到一起,然后將七八歲的董井珍提了出來。問他姚文榮躲在哪里,孩子很懂事,一口咬定不知道。治安軍氣急敗壞,掄起棍子將他狠抽一頓。孩子連痛帶怕,大哭不止。治安軍拎著棍子又在打量其他人。當他們把目光落在十來歲的董遠明身上時,小孩嚇得連連后退。這時,孩子的父親趕了過來。他平靜地說到:“不用找了,她的下落我知道!”治安軍疑惑地問:“你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他回答到:“她爺兒們在天津打工,她前幾天去天津了!”其實她就躲在村里。但治安軍相信了他的一番話,放過了這群孩子們。

        當然,也有個別例外。董國清在戰(zhàn)斗結束后,與大伯家的老三一塊出來,也趕上一群日本兵。他們嚇得不知所措,轉身就想跑,不料幾個鬼子卻笑了:“不要跑,過來!我們,大大地喜歡小孩!”鬼子真得沒有騙他們,給了他倆每人一塊糖,月牙形的,有小孩子的手掌那么大。另外,還給了他們一瓶汽水。他們奇怪了,這日本鬼子啥時候學好了?

        多年以后,他們才知道,那是日本鬼子使得手段,收買咱中國人的心!

        在這次戰(zhàn)斗中,敵人傷亡慘重,日偽軍死傷足有二百多人。

        幾十年后,當過八路軍的小王莊老黨員王志華老人回憶道:咱的家伙不好使啊!再加上子彈少,要是裝備有日本鬼子那樣好,有咱們這不怕死的勁兒,小日本算不了啥,他們死得會更多。

        黃昏時刻,風沙平靜。夕陽西下,殘霞血色。健在的許多親歷者,都深深陷入恐懼之中,以至于沒有一個人能夠說清,黃風是什么時候才止住那瘋狂的怒吼。

        激戰(zhàn)過后,大北柳河中村整個村莊殘垣斷壁,余燼明滅,尸橫遍野,充滿恐怖氣氛。

        當天下午,日本鬼子垂頭喪氣裝運尸體。牲口車輛不用花錢,都是他們搶來的,比花錢買的還仗義。

        鬼子們死的那是個多,像谷捆子一樣層層碼放,足足裝了十二輛車。可能是因為大北柳河全部燒光了,他們將尸體統(tǒng)一運到西紀各莊村北邊。隨后,命令村民去找門板、棉被等物,用于火化尸體。

        治安軍的尸體由他們自己運走了,沒有火化。在這次戰(zhàn)斗中,敵人共計傷亡二百余人。日本鬼子傷亡相對較大。

        西紀各莊的張樹方,當時剛剛20出頭,他親眼目睹日本鬼子抓來一些老百姓,逼迫他們在張家大院北邊挖了一條溝,在溝底下先鋪一層門板,然后再鋪一層棉被,隨后擺放一層尸體;然后再一層門板,再一層尸體。擺放完畢后,潑上煤油,火種扔了下去,一股黑煙伴著焦臭味沖天而起,旁邊日本鬼子排隊持槍肅立。

        火化完了以后,日本兵跳進坑去,撿拾碳化的骨灰。日本鬼子走后,村里有些膽子大的,便跳進溝里,從里邊找日本鬼子的金牙什么的。

        為了這些被燒化的死鬼,也害死了西紀各莊一個無辜百姓。為了給火化尸體做準備,敵人強迫村民搜集棉被、木板。一個老百姓顯然沒拿鬼子的命令當回子事。他找來一根破扁擔,拖來一個破抬筐圈來應付差事,都是不中用的東西。日本鬼子一見勃然大怒,舉槍當場將他打死,當即踢進火化坑,與日本鬼子一塊燒掉。

        戰(zhàn)斗牽動周圍百姓的心。第二天下午,敵人剛剛退走,四周的鄉(xiāng)親們,只要有子弟在八路軍隊伍里的,三五成群,萬分悲愴地從各個方向趕來。在大北柳河村南及村北,戰(zhàn)斗最激烈的地方,很快匯成密集的人流。

        人流中,有韓振來的父親和兄弟。

        當趕到往日熟悉的大北柳河時,他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排排整齊的草房化作一片斷壁殘垣,檁條、椽子被澆滅后,不甘地冒著青煙。除了董寶懷、董德斌及村里租賃喪葬用品的棚鋪,整個村莊有378間房屋被燒成廢墟。

        村莊南邊,村莊北邊,死尸,除了死尸,還是死尸。爺倆一看尸體,便跑過去。不是,還不是,他們的心一遍一遍受著煎熬。在村北,遠遠的望去,一具烈士的遺體倒在地上,身材很像親人。他們搶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烈士的頭部爆裂開來,五官難辨。是不是自己的親人?老人癱倒在地,流著淚,痛苦地一個個辨識著。老兒子打量一番后,發(fā)覺腳不像他的哥哥。因為他的哥哥個子雖然很高,但腳卻很小,在做鞋時量過,給他留下印象很深。這個絕對不是!他勸慰父親。老人一聽,連忙擦了一把眼淚,仔細一看,確實不太像自己的兒子。他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尋找自己的骨肉。

        繞遍整個戰(zhàn)場,最終沒有找到自己的親人。老人又悲又喜。人是在呢!還是沒了!“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被丶液螅患胰艘詼I洗面,晝里夢里,牽掛著自己的親人。

        令人想不到的是,幾天后的一個夜晚,窗戶外面?zhèn)鱽砬么虼皯舻穆曇?。誰呀!一直睡不好覺的父親驚問。“是我呀!”兒子!你還活著!老人一聽便竄了起來。開門之后,當他緊緊抓住兒子雙臂的時候,他確信不再是夢。老人鼻子一酸,兩行熱淚奪眶而出!

        第二天,海川支隊派出的兩名偵察員來到戰(zhàn)場,武工隊和地方干部鄭忠信也來了。他們共同組織北柳河和檀莊的鄉(xiāng)親們,就地掩埋烈士們的忠骸。

        臨時哪有這么多的棺材,所謂的掩埋。也就是在犧牲的烈士身旁,挖一個不到一尺的淺坑,埋上幾鍬土,免得尸骸暴露。

        直到次年清明節(jié)前后,政府出面買了中河村董慶友的一塊地,用來埋葬烈士。當?shù)攸h組織安排老鄉(xiāng)們用了兩天時間,把烈士遺體進行集中安葬。由于埋得比較淺,大部分尸骸已經(jīng)腐爛。實踐和張柯的棺木和戰(zhàn)士們的不一樣,是從小集特意買來的。他們兩人埋在了墳地最北邊,解放以后,尸體遷葬到冀東烈士陵園。

        最初的時候,一些八路軍墓前還插有寫著烈士名字的小木牌。而后,隨著歲月的流逝,因為沒有親人認領,那些有名有姓的烈士便成了無名烈士。

        因為他們是為國光榮犧牲的,所以,鄉(xiāng)親們叫它“光榮墳”。墓地在中河村東北一里地左右,墓地西側不遠處,就是當年十四團突圍的侯家墳,現(xiàn)在已經(jīng)墾為平地。

        (十)

        大北柳河戰(zhàn)斗,留下悲壯的記憶,同時也留下若干個謎。

        內奸之謎。

        大北柳河戰(zhàn)斗過后,很多人都在猜測,是否有內奸泄密?這個問題困惑了當?shù)睾芏嗄?,以至于兩年后,在這一帶曾發(fā)生了一起波及范圍較大的“匪諜案”,其中罪因也明確指向這次戰(zhàn)斗。盡管處死多人,但最后并未查到真憑實據(jù)。甚至在解放以后相關運動中,也有多名當?shù)厝艘虼孙柺芷群εc沖擊。

        與一般人道聽途說不一樣的,是裴連景老人講述的一段往事。就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發(fā)生前半年,西紀各莊突然從外地來了一個老師,年齡不到三十歲,對學生總是兇巴巴的,大家都不喜歡他。對這個人的來歷,大伙兒都不了解他的底細。最讓人奇怪的是,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戰(zhàn)斗結束后,他又報名參加了八路軍。走了就走了吧!人們隨后也就把他忘記了。

        可是,有一天部隊從西紀各莊路過時,小連景和老鄉(xiāng)們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那個姓武的老師被捆綁著走了過去。以后聽大人說,這個家伙是特務,被八路軍識破后抓了起來。很多人都在懷疑,是不是這個家伙告得密?

        這個人最終被部隊處決了,但原因并未向地方說明。因此,懷疑歸懷疑,誰是內奸終究還是沒有搞清楚。

        炮擊之謎。

        在突圍的最關鍵時刻,治安軍兩發(fā)炮彈打中日本鬼子集群,并迫使日本鬼子倉皇退出戰(zhàn)場,成為這次戰(zhàn)斗的一個最大的謎。時隔多年,當年很多人感慨地談到這件事情時,一致認為:如果不是治安軍這幾炮,八路軍能不能突出重圍都很成問題。

        很多人都想弄清楚這件事的究竟。有人言之鑿鑿地講到:在“斗批改”的時候,一個參加過大北柳河戰(zhàn)斗的新疆軍區(qū)領導來到檀莊,調查治安軍炮轟鬼子陣地一事。當靜下來認真進行核對時,發(fā)現(xiàn)這個說法有很大問題。

        首先,新疆軍區(qū)歷任領導,除蕭全夫之外,均未在冀東軍區(qū)工作過,即便是蕭全夫,作為十四團的領導,也未參加過大北柳河戰(zhàn)斗。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不太可能在日理萬機的情況下,萬里迢迢,調查這樣一件并非他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

        而且,當日參戰(zhàn)日偽軍按編制來說,迫擊炮配備絕對不止兩門,擲彈筒恐在二十具之上,即便有人蓄意炮擊,因其屬曲射武器,操作簡便,在參戰(zhàn)部隊眾多,氣候惡劣以及當日復雜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下,要查明誰干的也恐非易事。

        但治安軍炮擊日本鬼子一事,親歷戰(zhàn)事的人盡人皆知。

        犧牲烈士人數(shù)之謎。

        大北柳河戰(zhàn)斗中,一共犧牲了多少烈士。1987年,豐南縣委、縣政府為緬懷犧牲烈士所建的紀念牌上,銘文中清楚地提到:“唐灤特區(qū)(縣)書記實踐,主任張柯率機關干部及警衛(wèi)戰(zhàn)士進駐大北柳河村,……36名干部戰(zhàn)士為國捐軀?!弊謽?,這應該是權威的記載。

        但問題來了,據(jù)親身參加過大北柳河戰(zhàn)斗,并擔任海川支隊一排排長的楊俊卿在回憶文章中提到: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中,海川支隊犧牲11名戰(zhàn)士,十四團犧牲20余名戰(zhàn)士,唐灤特區(qū)犧牲36名干部戰(zhàn)士。如此計算,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我方至少犧牲干部戰(zhàn)士68名以上。

        這個數(shù)字與銘文內容明顯不同,而且差異比較大,究竟哪個是正確的?但按參戰(zhàn)部隊戰(zhàn)斗情況來說,這個數(shù)字比較切合實際。

        能夠印證這個數(shù)字的還有1985年豐南縣《濱海風云》中《唐灤特區(qū)、豐灤辦事處和灤南辦事處》一文,資料這樣寫道:┄┄唐灤特區(qū)工委書記王甲一、辦事處主任張柯同志等36干部、戰(zhàn)士流盡了最后一滴血。此外,在大北柳河村北,十四團的二十多名戰(zhàn)士也光榮犧牲在那里。這樣說來,加上海川隊犧牲的11名戰(zhàn)士,戰(zhàn)斗中犧牲的軍隊及地方烈士總數(shù)應在70人左右,而不止紀念碑銘文所述36人。

        烈士身份之謎。

        在犧牲的烈士中,有一位在今天的烈士名冊上是查找不到的。他的名字叫王潤嚴,小名大憨頭,大齊各莊鎮(zhèn)小王莊人。關于他的情形,中間還有著一個凄婉的故事。

        他的父親叫王志,1942年開始,他家就成為了地方黨組織的聯(lián)系戶,也就是堡壘戶。當年,遷灤盧聯(lián)合縣縣委副書記杜文平經(jīng)常到他家落腳。杜文平,灤縣龍坨鄉(xiāng)張家莊人,原名商克用,又名唐印庭。在這一帶開展工作時,大家都親切的叫他老杜。一來二去,有勇有謀的他,頗得王志的女兒“仁義兒”的青睞。在封建觀念桎梏下,女子怎好輕易表達這份愛。

        但這個“仁義兒”卻與一般女子不同,敢做敢為,頗具巾幗豪杰本色。她主動表達了她的愛慕之情,這讓老杜頗費躊躇。革命處在最艱難的情況下,怎能忍心讓一個女子為他牽腸掛肚。他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份情誼裝在心里。但受杜文平影響,她的弟弟王潤嚴卻決意投身八路軍,并且擔任杜文平的通訊員。在殘酷的斗爭環(huán)境下,有自己的親兄弟照顧自己心儀的男人,無疑也是她的一種安慰。

        杜文平一身是膽,經(jīng)常率少數(shù)人出入敵占區(qū),開展工作。然而不幸的是,1944年秋,杜文平等5人在錢營鎮(zhèn)林子里活動時,與大批日偽軍遭遇,在戰(zhàn)斗中,他寧死不降,以身殉國。時過這么多年,當年認識他的老同志還深深為他惋惜。

        弟弟王潤嚴所幸未與杜文平在一起。但在大北柳河戰(zhàn)斗中,在沖出香油坊突圍時,不幸被敵人機槍打中,犧牲在突圍的路上。

        他的尸體慘遭日本鬼子褻瀆。軀體幾被燒成焦炭。當年參與收尸的小王莊老黨員王志華回憶,他與父親陪同王潤嚴的姐姐“仁義兒”去了戰(zhàn)場,在大北柳河榨油坊南面不遠處找到了他的尸體。別人根本無法辨認出來,還是他姐姐從他未燒毀的布鞋上認出來的。那雙鞋是細心的姐姐親手給她縫制的,至犧牲時依然蹬在腳上。

        大車回來了,載著尸體,還載著親人撕心裂肺的哭聲。尸體埋在村北小港,后來在平墳中找不到下落了。

        更為不幸的是,兩年后的1947年8月,烈士的父親因故被橫遭處決。最傾慕的人犧牲,最親近的弟弟一個犧牲,一個隨后病死,最慈愛的父親則被處決。這個家庭也由人人敬慕的烈屬變成人人仇視的匪屬。短短幾年的時間,一連串打擊,讓一個家庭飽經(jīng)變故之苦,個中痛楚,豈止苦命兩字盡涵。即令以這個女子非凡的堅韌,也再難以承受。在一個早晨,決意攜母親流落外地,從此與家鄉(xiāng)永遠斷絕了聯(lián)系。

        若干年后,有人在唐山花園街見過一個女子,與她非常相像。如果現(xiàn)在她仍在人世,今年應該是95歲了。

        至此,王潤嚴烈士身份當?shù)厝巳吮M知,但從市縣有關部門公布的烈士名錄上,早已查不出他的下落。所幸,偶然的機緣,在經(jīng)歷數(shù)十年的風雨剝蝕之后,在群眾殘存的記憶中,我們重新讀到并記起這個名字。與死難的戰(zhàn)友一樣,他的名字及業(yè)績終將不朽。

        (十一)

        長風悲猛士,沃土擁忠魂。

        每次流連在烈士墓前,總有一種崇敬發(fā)自心底,總有一種激昂讓人血脈憤張。

        如果沒有精致的水泥圍欄,沒有高大的紀念碑,沒有挺拔的翠柏。你可能察覺不出這里與別處有什么不同。但是,同樣的累累丘塋,安息的卻是當年殺敵報國的熱血男兒。沒有他們的英勇犧牲,我們的民族不知會面臨怎樣的命運!

        這些犧牲的戰(zhàn)士,大部分是二十歲左右的壯小伙兒。在他們舍命拼殺的時候,積貧累弱的祖國沒有給過他們什么。這個可憐且無助的母親!窮困不堪,任由倭寇縱橫,子女橫遭屠戮。她不能給予她的兒女哪怕最低等的教育,最基本的生活需求,最起碼的安全保障。這些英雄兒女,他們缺吃少穿,缺少槍支,缺少彈藥,缺乏訓練,甚至在最后犧牲之際,沒有一口熱湯可以暖心,沒有粒米可供裹腹。

        當面對武裝到牙齒的殘暴敵軍,他們沒有一絲抱怨。在他們樸素的情懷里,他們深深懂得,腳下這片土地,是祖宗留下的地方,生活著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為了有尊嚴地生存,為了千秋萬代不受侵略者的奴役,他們,依靠生命的本能和民族的血性,勇敢擔當起拯救祖國及親人的重任。

        他們沒有多高的文化去理解,沒有多少理由去抱怨,更沒有多少高談闊論去闡述。他們用實實在在的行動,人類最偉大的奉獻——犧牲,實現(xiàn)了對民族精神的最好詮釋。正是這種血性,不同于西方價值觀的血性,讓我們永遠不甘于被征服的命運,讓一切敵人望而生畏,成為我們中華民族永遠引以為傲的資本。

        當年犧牲的烈士,他們都是什么樣的人?其實,他們很普通,來自冀東平原上無數(shù)個大同小異的村落。每個最常見的質樸,最憨厚的笑容,都有著和他們相似的影子。

        他們來自家鄉(xiāng)豐南,來自樂亭,來自灤南,來自東礦,來自燃燒著戰(zhàn)火的冀東乃至河北大地。但時至今日,當我們苦苦尋覓他們的身影時,卻發(fā)現(xiàn)由于戰(zhàn)爭或歷史的原因,我們已經(jīng)無法找到犧牲者的全部姓名。

        大北柳河戰(zhàn)斗,雖然是現(xiàn)在豐南所屬區(qū)域抗日武裝一次傷亡最為慘重的戰(zhàn)斗。但在整個冀東抗戰(zhàn)歷史上,戰(zhàn)斗規(guī)模及傷亡人數(shù)遠不是最大或最多的。但作為冀東抗戰(zhàn)歷史的一個重要事件,英雄所體現(xiàn)的不畏強暴、勇于獻身的愛國主義精神同樣令人敬仰。

        大北柳河犧牲的烈士,他們的鮮血沒有白流。沿著他們鋪就的道路,后來者誓志前行。日本鬼子終于投降了,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瓦解了。昔日顛沛流離的父母及兄弟姐妹,不用日夜擔驚受怕,終于過上安生的日子了。

        年年歲歲清明日,追憶當年革命人。

        鄉(xiāng)親沒有忘記他們,每到清明時節(jié),這里都會迎來絡繹不絕的祭掃隊伍,聽老年人講述當年他們英勇戰(zhàn)斗的故事,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

        當然,思念他們的,不僅是鮮花和少年。思念他們的,還有他們當年的老戰(zhàn)友,盡管其中有很多人已經(jīng)天各一方。

        春去秋來,草青草黃。

        大北柳河戰(zhàn)斗55年后, 4月份的一個上午,仍是萬物復蘇的時節(jié)。大北柳河村烈士陵園前停下一輛小汽車,車上下來一位老者,陪同的還有當?shù)卣母刹颗岬赂弧?/p>

        這位老者是當年的老戰(zhàn)士鄭忠信,曾任唐灤特區(qū)六區(qū)書記,是實踐、張柯的老戰(zhàn)友、老部下。作為年輕投身革命的老干部,當年與實踐、張柯曾朝夕相處,結下深厚的戰(zhàn)友情誼。

        建國初期,他參與接收唐山市發(fā)電廠,擔任過唐山市輕工會主席,后轉往華北局工作,最后又調到冶金部工作。幾十年過去了,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工作,不管身處什么崗位,他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當年的老領導,老戰(zhàn)友!

        踏著芳茂的青草,他走近烈士墓前,低頭表達那無盡的哀思。這些親愛的戰(zhàn)友,親愛的兄弟,當年的他們,個個生龍活虎,他們是那樣的年輕,大的二十多歲,小的才十六七。

        默念良久,老人抬起頭來,高聲呼到:“戰(zhàn)友們!我們看你們來了!你們知道嗎?”一聲悲慟,涕淚俱下。

        “五十多年了,咱們當年的革命沒有白鬧,你們的血沒有白流??!現(xiàn)在的父老鄉(xiāng)親,都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了!不用整天東躲西藏,挨凍受餓,擔驚受怕了!”

        “你們犧牲的時候,是那么年輕,多好的時候,啥也沒有吃著,啥也沒穿著,啥沒有享受著,你們苦??!你們真苦啊!”

        老人老淚縱橫,陪同而來的干部也不禁潸然淚下。

        老人動情地呼到:“王書記!張主任!犧牲的同志們!我們活著的老戰(zhàn)友,想你們哪!”

        說來也巧,話音剛落,和煦的陽光下,平地突然刮起一個旋風。

        塵沙、枯草、敗葉隨即翻卷直上。在這一帶,有這樣一個說法,逝去的人們,會駕著旋風,前來看望他不舍的親人。

        老人見此,激動地喊道:“你們來了!你們聽見了!你們看見了嗎?你們知道嗎?殺敵報國的烈士們!我們想你們哪!”

        老人激動地望著,好像看見五十五年前的勇士,那些國破家亡之際,臨危不懼,奮勇拼殺的民族優(yōu)秀兒女。

        旋風沒有停留,漩渦越來越大,向著東南方向飛旋而去。

        正像當年那群不屈的靈魂,帶著低沉的怒吼,以不可抵擋之勢,無畏地向前沖殺,直到彌化在充滿春芳的原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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