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一個城市行走,在某條街道一轉(zhuǎn)角就能發(fā)現(xiàn)一個場所可以停下來讓你閱讀,與人分享,這該是多溫暖的事情?!薄袄狻崩习?、“方所”創(chuàng)始人毛繼鴻如是說。而在中山這個小城里行走,不經(jīng)意間真的會發(fā)現(xiàn)一個這樣的場所。
眾所周知,忙已經(jīng)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特色,大家天天在“讀秒”。而且中國人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忙的人,忙著升官、發(fā)財、出名、鍍金,甚至有人忙于蠅營狗茍,沒有人愿意停下來聽你說話陪你聊天,他們甚至沒有時間停下來,聽聽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毋庸置疑,忙已經(jīng)是當(dāng)今社會最可怕的癌癥,我們?nèi)舨荒芸刂扑?,它就要控制我們。忙還是靈魂安妥的大敵,一個人若擁有太多,而且永不饜足,因此忙得不可開交,那還談什么詩意棲居,談什么欣賞和快樂?不知不覺中,慢和思考成了這個時代的奢侈品。
但還是有一些人是不甘于庸常的,他們不甘于完全成為生活的囚徒,他們想從沸騰的生活中那一鍋滾燙的水中跳出來,在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在美好與殘忍之間尋找一個緩沖地帶,讓世俗的成功和幸福與靈魂的棲居互不干擾,互相撫慰,并且讓世俗的成功擁有溫潤的底色。
倮倮、馬拉、徐林、貝殼上的老虎、阿魯便是這樣一拔不甘于庸常的人。他們倡導(dǎo)一種“心自由”的慢生活,希望人們在忙碌中不要忘了給靈魂放風(fēng)。他們折騰著開了一家叫“虛度光陰”的店,店名的由來是倮倮有一天和著名詩人王明韻小酌,王明韻先生閑談中說:他和宗仁發(fā)等幾位老師有一個五個人的小組織叫虛度光陰委員會。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倮倮記住了“虛度光陰”四個字。而且在折騰開店時,這幾個字又火石般從腦海里迸發(fā)出來。幾位詩人還怕人誤讀,特意解釋了“虛度光陰”,所謂“虛度”,非但不會使你頹廢萎靡,而且是你心靈的加油站,靈魂的“聊養(yǎng)院”,短暫的休整后重新出發(fā),可以讓你到達(dá)更高的境界。又特意請華語詩壇泰斗、詩魔洛夫先生親筆題寫了“虛度光陰”的招牌。呵呵,真是耗盡心思啊。
從繁華的起灣道轉(zhuǎn)進(jìn)內(nèi)街,走進(jìn)這家虛度光陰吧,便覺這名字多少有些荒誕。走過竹影婆娑的廊道,推開那扇寫滿著歪歪斜斜的留言的鐵門,小店溫馨的庭院隨即展現(xiàn)眼前。滿園植物的綠意點綴著桌椅磚墻的暖色,燈火的微光柔柔地映著傍晚的天幕,恍如舊時民居般的舒適感讓人不由得放慢腳步。從那一刻起,這虛度的意蘊(yùn),也就變得有跡可循。這里,既有些咖啡館似的慵懶況味,又充滿著小酒館般令人安心的細(xì)微聲響。飯點一到,更供應(yīng)味香酸辣的湘菜。暖烘烘的潑辣佳肴擱在靛藍(lán)或棗紅的印花桌布上,融合著濃濃的生活氣息與山鄉(xiāng)風(fēng)味。難怪連店主之一的詩人、小說家馬拉先生都說,這可能是中山最文藝的私房菜館。
在吧臺后的醒目位置上有一個詼諧的溫馨提示:“本店除了工作人員,其他東西只要你看中,你都可以帶走?!闭f明它還是一個產(chǎn)品展售廳,讓人想到“體驗式營銷”這樣的時髦詞匯。有書,有畫,有音樂,有書法,有酒,有茶,有咖啡,有精致的創(chuàng)意生活用品,有小小的展覽空間,交流、分享的平臺。這是一個精致的、立體化的文化空間。你不好把它定義為咖啡店、酒吧,也不好把它定義為私人會所之類的場所,因為它是一個自由的、敞開的、文藝的多元空間。它的自我定位是:思享家公社,創(chuàng)意新媒體。
店鋪的整體設(shè)計,全由幾位店主親自完成。最初大家對想要的效果并不明確,所以也曾反復(fù)折騰,逐步豐富想法,在經(jīng)營中再作微調(diào)。詩人們的合作,比大家想象中和諧融洽得多,盡管忙里忙外,卻也不亦樂乎。而這里的風(fēng)格,既非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清高,也不是奢華高端的調(diào)子。它營造出的是一種生活的味道,讓顧客走進(jìn)來后感到放松、舒服,沒有壓力,就像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似的。這種悠閑自在的氛圍在虛度光陰吧里是可觸可感的。一樓是靜坐閱讀、閑聊吃喝之地,長長的半身書柜,將前廳分作兩區(qū),既保障了空間的私密性,又不阻擋視野。樓梯轉(zhuǎn)角旁,一卷木珠簾辟出了半開放式的包廂,以書為墻,還掛著些創(chuàng)意T恤。店里各類型的書籍俯拾皆是,當(dāng)然主要還是文藝類的,其中收藏的詩歌民刊應(yīng)該是在中山它要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了。墻壁上更飾有著名詩人的肖像與詩句、店主與朋友們的照片以及畫家肖偉的作品。留白的墻身歡迎大家涂鴉,想到什么便寫畫下來,記錄靈感的碎片。至于二樓則相對空曠些,僅設(shè)有一個小舞臺與數(shù)張餐桌茶臺,只需輕松挪移,即可騰出地方辦沙龍、觀影會、朗誦會等各種活動,讓臺上臺下打成一片,形成聊天似的互動。
虛度光陰吧所舉辦的活動,并不僅僅局限于小城中山。從民間角度來說,一座城市的文化氛圍總需要人們先去嘗試做些事情,才能慢慢形成新氣象。文化只有進(jìn)入到日常生活才能真正產(chǎn)生作用,而不是把它捧得很高,供起來養(yǎng)。每個地方的人都總在抱怨自己的城市沒文化,但其實各地的文藝人口分布比例都是相似的,只是有的地方這種文藝聚點比較顯性,像是成都的白夜酒吧等,載體較有影響力。可是要讓文化進(jìn)入生活,并不等于把事情做得轟轟烈烈、聲名顯赫,相反,更重在一種“潤物細(xì)無聲”的滋養(yǎng)作用。虛度光陰吧開業(yè)那天,四位店主的朋友們?nèi)缤跬?、王十月、舊海棠、唯阿、容浩等紛紛從甘肅、廣州、深圳等地趕來。王十月還說,等虛度光陰下一家店開張了,他要過來親自掌廚三天。其中四位嘉賓如作家弋舟、詩人唐不遇、畫家朱乒、攝影家郭繼江,正是這里的駐館藝術(shù)家。文化跟政治不同,它是潛移默化的滲透。而這些藝術(shù)家就像是文藝符號,其作用在于讓人們更了解我們想要做的事。特別是九月時,著名詩人東蕩子、阿翔、老刀、太阿、阿斐、方舟、唐不遇、呂葉,香港詩人秀實、鐘偉民、小害、哲一、芷諾,以及澳門詩人南渡等,與中山本土詩人一起,舉行了“湘詩會——中港澳詩歌之夜”詩歌朗誦會,讓人記憶深刻,又深為詩歌的魅力而感動。正因為這些活動的影響,現(xiàn)在虛度已成為來中山的作家、詩人及藝術(shù)家們必然落腳的“會館”了。
不為無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七十多年前,海德格爾在弗萊堡大學(xué)講尼采時說,這是人類的一個奇怪的時代,幾十年來我們就在其中漂浮,在這個時代里,人們不再有時間問自己是誰。我們焦慮地憧憬未來,卻忘記了眼前的生活,活得既不是為了現(xiàn)在也不是為了將來。你說奇怪不奇怪。如果你想尋找自我,來虛度光陰吧,在它的氣場里,也許你會不自覺地問自己是誰,如何與世界相處,如何安放自己的靈魂,如何獲得輕盈的、溫潤的快樂、幸福和美。
其實生活就是這樣,你既可以奮不顧身地投入到人潮和喧囂中,也可以躲開毒品一樣的喧嘩和熱鬧,給它們留一張便條,或者一個微笑,背轉(zhuǎn)身,你便遇見了自己。
這真是一場溫暖的遇見。
正如在某條街道的轉(zhuǎn)角處遇見虛度光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