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連芳
摘要:很多少數(shù)民族抓住旅游開發(fā)的機遇,在對外宣傳自身文化的同時,也不斷接受著外來游客對東道地區(qū)文化的磨合與塑造,旅游開發(fā)帶領(lǐng)少數(shù)民族脫貧致富在物質(zhì)層面上與近代社會接軌的同時,卻在精神層面給東道地區(qū)的人們帶來了迷惘與陣痛,原本純真的信仰無數(shù)次的被打破,也許多年之后可以書寫另一種文化真實。
關(guān)鍵詞:原始宗教;神靈;翁丁
佤族信仰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神靈在他們的生活中無處不在,身體的不同部位,家里不同地方都有不同的神、魂管轄。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事事小心謹慎,遵照習俗,聽從魔巴的指導,對各種宗教禁忌嚴格履行,如果違反打破了禁忌就會受到神靈的懲罰,即便不會立刻懲罰,也會在以后的日子中遭到神靈的懲罰。但旅游開發(fā)之后,必須秘密進行的宗教儀式被展現(xiàn)出來,只許特定人群參加的活動被游客參與、詢問,不允許任何人涉足的地方被闖入、拍照……這對我們這些沒有信仰,不相信原始宗教,不相信鬼神之說的游客來說只不過是滿足了我們的好奇心,完成“神圣的旅程”,但這對那些信仰佤族原始宗教的村民來說,禁忌被打破給他們帶來了心理負擔、迷惑、畏懼神靈的懲罰。
神林是佤族最大的神木依吉居住的地方,也是翁丁佤族最重要的祭祀地點之一,這里不允許狩獵、砍伐等人為破壞。神林中有許多參天大樹,旅游局抓住古樹的觀賞價值,將神林開發(fā)出來,鋪上石板路,設石桌石凳供游客休息。翁丁每戶人家在進門的右前方柱子以內(nèi)的地方有個小暗閣,這里被叫做鬼屋,里面放有專供神靈使用的凳子和煙鍋,除了老人以外其他人不得坐這個凳子。佤歷新年的早晨,主人都要點燃煙鍋,請神靈抽煙。家族內(nèi)嫁出去的女兒每天早晨都要回來祭拜神靈。鬼屋到柱子之間大約一二平方米的區(qū)域不允許女人涉足,女人也不能碰鬼屋。翁丁佤族對著大門的火塘的正前方是家里老人坐的地方,左手邊坐女人,右手邊坐男人,位置不能錯。導游向游客介紹說,讓女人坐在門的左手邊是為了在野獸或外敵入侵時男人對著門口好保護女人,這樣的解釋從表面上看似乎合理,其實不然。佤族或是其他少數(shù)名族,雖然不像漢族那樣明顯的重男輕女,但是在他們的宗教祭祀中有很多女人不能參與涉足的地方,在生產(chǎn)生活中女性承擔了比男性更為繁重的勞動。當然,導游不會主動將翁丁落后的習俗講給游客聽,除了那些雖然說是落后卻能滿足游客獵奇心理的。游客到村民家里參觀,涉足禁地時,主人也只是心里不高興,表面上不會說什么。但遇到特別介意的村民便會把游客請出家門。人們常說入鄉(xiāng)隨俗,只是這入鄉(xiāng)的人太多,習俗更是繁瑣,是遵循不完的,只能是鄉(xiāng)里人遵循外來人的習俗。對游客來說只是走錯了地方,走回來道個歉就好了,可是對那些嚴格遵照禁忌生活的人來說,是被冒犯了,被侵入了,激怒了他們的神靈,擔憂神靈的懲罰。
翁丁在最近的一次祭祀中共殺了大小八頭豬,除少數(shù)幾家外大部分村民生活都很拮據(jù),為什么還要出錢做大賧呢?村民說最近一年村民生活不是很順利,經(jīng)常有失火、流血、瘟疫。經(jīng)算命后達旺說他們觸犯了神靈,神靈不在庇佑他們了。寨子里本來不允許外寨人進入,搞旅游之后什么人也可以進入,寨民雖然心里有意見但也不敢說什么;平時寨子里不允許大吼大叫、大聲喧嘩,但現(xiàn)在拍攝組的燈光(翁丁來了一個情比山高劇組)歌舞、車子發(fā)動機的聲音吵了神靈的安寧;以前寨子里不允許有流血打架的事情,現(xiàn)在為配合旅游在寨子里設了保健員,其他村寨受傷的人也到翁丁來包扎傷口……概括起來說便是,旅游開發(fā)之后翁丁佤族的傳統(tǒng)禁忌被打破,這樣的事激怒了神靈,神靈不再保佑寨子才導致失火、生病、五谷歉收。為了對以上的事情贖罪,重新贏得神靈的庇佑,他們需要供奉很多祭品讓神靈享用滿足,取得神靈庇佑。在祭神的過程中他們通過試探性的方法看神靈是否滿足,先殺雞看卦是否好,卦好則神靈滿意,不好則神靈嫌祭品還不夠多。神靈會把自己的神意顯示在雞骨卦和豬肝卦上,寨民只需要按卦相指示辦事就行。殺雞不行就殺豬,直到第四天殺了無數(shù)只雞和第八頭豬時才得出神靈才滿意的結(jié)論,在寨民心里翁丁才重新置于神靈的庇佑之下。
在旅游開發(fā)之中,游客踏入不該踏入的地方,參與不該參與的事情,打破翁丁佤族的傳統(tǒng)習俗禁忌而不自知,愉快神秘的原始部落之旅結(jié)束后便回到城市工作,翁丁對他們說來說只不過是放松身心的旅程回憶,而對于翁丁村民來說,特別是那些信仰純真的佤族村民來說,一波又一波的游客到村里來打破禁忌,雖然他們嘴上不說什么,卻看在眼里,游客犯的錯會在村民心里造成迷惘、畏懼,擔心隨時可能降臨的懲罰。生活一旦有不順心的地方,村民自然將其歸因于神靈的懲罰,為消除懲罰就得湊更多的錢給神靈供奉更多的祭品。如果事情按照這樣循環(huán),頻繁的祭祀雖然導致村民貧困,但他們的信仰還是純真的,還是沒有淡化。但是這樣的情況僅限于旅游開發(fā)前期,前期寨民的純真信仰禁忌被打破,造成寨民自責負罪心理,所以重新去討好神靈、去履行禁忌??墒侨说囊曈X總有疲勞或者適應期,對新事物接觸前期反應激烈,等慢慢習慣之后便習以為常。不到100戶人家400余人經(jīng)受著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的文化摩擦,起初他們不能接受的冒犯在時間久了之后也會變得習以為常,內(nèi)心強烈的負罪感時間長之后也會變得平淡。那些必須遵守的禁忌,在長時間多次被打破之后,也會變?yōu)閷こJ?,不必在遵循。禁忌背后的畏懼、崇敬的神靈的形象也將在人們心中不再那樣高大。文化摩擦之后便是文化融合,或者說是文化涵化。許多年之后,堅定支持旅游開發(fā)之前的信仰的老人去世,在與近代社會接軌的時間里,如歷經(jīng)產(chǎn)前迷惘與陣痛的孕婦一般,經(jīng)過長期的文化探索,寨民便逐漸淡忘了原本的文化真實,生產(chǎn)出一種更討游客喜歡,更能吸引人的眼球的文化。并不是所有的新生嬰兒都能讓母親滿意,新生的文化也遭到諸多質(zhì)疑,歷史學家與人類學家是最不滿意這種偽劣產(chǎn)品的人,他們苛求文化的真實性。只是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滯后的社會總要不斷跟隨時代的步伐,為適應需求真實與虛假總在不斷的變化著,沒有一成不變的文化真實。
參考文獻:
[1]《民族旅游的人類學透視》.張曉萍主編.云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12月版
[2]《佤族風俗志》.趙富榮.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4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