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二毛
小說家,《夜夜談》《社會正能量》等多個節(jié)目談話嘉賓。
專欄編輯交給我這個題目時,我知道,這是一篇注定要回顧人生經歷的文章。
我是1995年進的大學,那個時候考大學,尤其是在小地方,只要上了大學就OK,至于讀什么專業(yè),并不是那么重要。要知道,擠上獨木橋就已經萬幸了,還管什么專業(yè)不專業(yè)??忌绱耍议L如此,學校更是如此。
我蒙查查地報了個法律專業(yè),總覺得讀了法律就可以戴大蓋帽。戴大蓋帽,似乎就是讀大學的價值和目的。現(xiàn)在這個想法看起來似乎很庸俗,但實話實說,當時就是這么想的。嘿,一考,考上了;北京,一個聽上去非常高大上的大學;專業(yè),法律。
進了大學,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心學法。沒別的原因,就是沒興趣。大學輕松、自由,中學時代的興趣愛好——寫作,得到了釋放。扯起大旗組織文學社團,辦雜志,談文學,無亦樂乎。大二暑假,所有同學都去了公檢法搞社會實踐,唯獨我去了一家報紙,啥也不懂,做起采訪,寫起了新聞稿。
寫新聞稿的好處有二:第一,文章可以迅速發(fā)表,看著自己的名字兩三天之后從鋼筆字變成鉛字,那酸爽,只能意會;第二,有收入,一篇新聞二三十元,十篇就可以是一個月的生活費了,當時我還兼著一家新聞周刊的實習生,一篇稿子至少兩個Page,三千字,千字稿費八十元,一篇稿子又是一個月的生活費,這酸爽,實實在在。
一直“酸爽”到大學畢業(yè)。畢業(yè)后,因為各種巧合原因,沒當成記者,卻當成了公務員;公務員又偏偏是警察;警察又偏偏是秘書。莊嚴的機關大院里,穿著警服,沒有干過一單除暴安良的事,反而寫了一堆講話稿。
一邊寫講話稿,一邊不安心,還是想繼續(xù)“酸爽”,去當一名記者。機會給了我這個有準備的人。2001年秋天,我脫下制服,到了一家權威大報當記者。記者生涯開始了。
2001年,記者的地位很高,“無冕之王”是老百姓對這個職業(yè)的習慣性稱謂。我最開始當?shù)氖巧鐣侣動浾?。當警察時沒干的事,當記者干了。我做了很多暗訪,曝光社會陰暗面。那個時候,不僅老百姓把記者當“無冕之王”,記者自己也把自己當“無冕之王”,是真的珍惜、愛惜這身羽毛,“鐵肩擔道義”?,F(xiàn)在回想起來,新舊世紀交接前后幾年,那個時候,也正是輿論監(jiān)督最風光的時候,《南方周末》、央視《焦點訪談》都是最典型的例子。那個時候,中國房地產開始興起,一線大城市的報紙因為整版整版的賣房廣告,糧草滿倉。自然,記者收入不錯。
網絡對傳統(tǒng)媒體的沖擊是一步步的。開始出現(xiàn)新浪、搜狐這些大門戶,并沒有影響到報紙和電視,畢竟網站不過是批量抓取新聞,搬運工而已。最明顯的沖擊是社交媒體——微博、微信的出現(xiàn)。2009年夏天,新浪微博內部測試,我是最先吃螃蟹的人,獲得邀請碼,有了“圍脖”。一年之后,當我在公交車上聽到兩個女孩對話:“你加我微博沒有?”我知道,微博火了。果然,微博時代到來。
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使得人人都是記者的時代到來。人人都想而且可以發(fā)布第一手新聞;人人都想影響有影響的人;人人都可以很快得到消息。就這樣,傳統(tǒng)媒體正式走上衰落之路。早年擁有發(fā)布權的記者,絕大多數(shù)淪為二手貨的炒手。
傳統(tǒng)媒體不再強勢,勢必就得到處覓食。覓食的任務,自然就攤派到了記者身上?!盁o冕之王”成了身負“重任”的一個人。這個“重任”不單是發(fā)布新聞,還有其他,比如經營、發(fā)行等等。即便如此,記者收入仍保不住地溜冰下滑。于是,有人逃離。于是,“無冕之王”,逐漸有了另外一個稱呼:“新聞民工”。
這個新稱謂不是老百姓安的,而是記者自己安的。好無奈的自嘲,多么痛的領悟。
用70后最熟悉的一句話結尾:時代總是滾滾向前。不管你怎么說、認不認命,傳統(tǒng)媒體代表的就是舊時代,新時代的卡車轟隆隆軋過去,真的是不帶走一片云彩。
從“無冕之王”到“新聞民工”,不是誰的錯,這是時代的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