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比爾·普洛茲尼 譯小杰
我端坐在普勒酒店大廳里的一張大而舒適的皮革扶手椅上,翻看著雜志,就在這時,一位身著深色粗花呢外套的年輕姑娘將手扒進了安德魯·J·斯塔維森的口袋。
姑娘做得干凈利索。斯塔維森——這位銀白頭發(fā)的老紳士握著手杖,身家達(dá)到了一千五百萬到兩千萬美元——剛剛跨出我面前的一部電梯。
那個姑娘從大理石樓梯的方向走來,步伐很快,還裝出沉思的模樣,一下子撞到了斯塔維森身上。她露出尷尬的神情,一個勁地道歉。斯塔維森殷勤地欠身,說著“沒事沒事”。
我看見她竊走了老先生的皮夾子,從他領(lǐng)帶上順走了鉆石別針。斯塔維森既無感覺,也沒有半點懷疑。
姑娘再次抱歉后匆匆離去,踏在厚厚的地毯上,走向大廳另一頭的大門。她一邊走一邊把賊贓嫻熟地悄悄塞進她手臂上挽著的棕色麂皮手提包內(nèi)。
我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迅速跟在她后面。在我追趕上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到與玻璃門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
我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皩Σ黄?,請稍等片刻?!蔽椅⑿χf道。
她的身體僵住了,完全愣在原地。接著她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我?!澳銊偛耪f什么?”她用冷若冰霜的嗓音說道。
“你和我最好稍微談一談?!?/p>
“我沒有與不認(rèn)識的男人閑聊的習(xí)慣。”
“我覺得你會對我破例一下?!蔽艺f道。
她一邊生氣地眨動棕色的眼眸,一邊說道:“我建議你松開我的胳膊。假如你不松開,我會喊酒店經(jīng)理來。”
我微微聳肩?!澳銦o需那么做?!?/p>
“我當(dāng)然希望不用?!?/p>
“那是因為經(jīng)理只會喊我來?!?/p>
“說什么呢?”
“在下是普勒酒店的保安主管,你瞧,”我告訴她,“我就是以往也被稱作駐店偵探的人物。”
姑娘的臉色發(fā)白,眼眸中的光芒暗淡下來?!芭??!彼p聲說道。
由我領(lǐng)路,我們走向左方不遠(yuǎn)處的酒店休息廳。她在一間皮革椅卡座里坐下,我也跟著坐下。侍者向我們走來,但我搖了搖頭,于是他退了回去。
我注視著餐桌對面的這位年輕姑娘。桌子中間的蠟燭發(fā)出的柔和燭光令她的古典容貌給人留下純真與無辜的印象。
“毫無疑問,”我說,“你是我遇到過的最美貌的三只手?!?/p>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彼f道。
“不懂嗎?”
“當(dāng)然不懂?!?/p>
“三只手是黑社會的行話,就是指扒手?!?/p>
姑娘假裝受到侮辱的模樣:“你在暗示我是……”
“哦,甭裝了,”我說,“繼續(xù)這種行為毫無意義。我瞧見你竊走安德魯·斯塔維森的皮夾與鉆石別針。當(dāng)時我就坐在電梯對面,距離不到十五英尺的地方?!?/p>
她未言片語。手指敲打著她的棕色麂皮包。片刻之后,她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只維持了短暫幾秒,隨后又低下頭看著皮包。她苦惱地嘆息?!爱?dāng)然,你是對的,”她最終說道,“我偷走了那些東西?!?/p>
我伸出手,從她手上輕柔地拿走皮包,一下子拉開。斯塔維森的皮夾與領(lǐng)帶別針躺在一堆五花八門的物品上面。我拿走皮夾與別針,合上皮包,交還給她。
她輕聲說道:“我不是小偷。我想讓你知道這點。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真正的小偷。我有偷盜強迫癥——這種難以控制的偷盜沖動。我無力阻止自己?!?/p>
“偷盜癖?”
“是的,我已經(jīng)看過好幾位醫(yī)生,但到現(xiàn)在為止,他們都沒能治好我?!?/p>
我同情地?fù)u了搖頭:“你一定很難受?!?/p>
“是很難受,”她附和道,“當(dāng)我父親得知此事,他會把我關(guān)進醫(yī)院的。他曾威脅說,如果我再偷走任何東西,他就會那么做。”
我說道:“你父親不必知曉今日這兒發(fā)生的事情。事實上,沒有造成真正的危害。斯塔維森先生會拿回他的皮夾與領(lǐng)帶別針。如果我報告這起事件,結(jié)果就是此事會公諸于眾。我看也沒有什么緣由要給酒店引起不必要的尷尬?!?/p>
她的臉龐由于抱著希望而有了神采:“那么你會放我走?”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猜想,對于我干的這種工作來說,我太過軟心腸了。是的,我會放你走。但你必須答應(yīng)我,你永遠(yuǎn)不會再踏足普勒酒店半步。假如我再次在這兒見到你,我將不得不把你的事報告給警方?!?/p>
“你不會再看見我的!”她向我誠懇地保證,“我明早上約了一位醫(yī)生看病。我覺得我一定能獲得幫助?!?/p>
我點點頭,隨后轉(zhuǎn)過身,視線穿過休息廳,落在大廳里酒店住客們走來走去的地方。當(dāng)我再次轉(zhuǎn)過頭時,休息廳通向大街的門正在合上,年輕姑娘不見了。
我在位子上坐了稍許片刻,腦海里想著那個姑娘。如果她是個偷盜癖患者的話,我覺得那么我就是英王陛下。她是什么人,當(dāng)然是一名職業(yè)扒手。我從她十分嫻熟的技術(shù)就瞧得出來。她也是個非常聰明的說謊者。
我在心底里笑了笑,站起身,再次走進大廳。但是我沒有繼續(xù)坐在扶手椅上,而是向左轉(zhuǎn)彎,輕松地邁出了酒店大門,走到鮑威爾大街上。
當(dāng)我穿行于下午的人群中時,我的右手輕輕地擱在外套口袋里的那只滿鼓鼓的皮夾子與鉆石別針上。我發(fā)覺自己對于那位姑娘稍有歉意。但是也只有一點點。
因為從那天早上我初次看見安德魯·J·斯塔維森踏進酒店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我的目標(biāo)。我已經(jīng)足足等待了三小時,就為了他走進大廳的那一刻。當(dāng)那姑娘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偷走斯塔維森的皮夾子與別針的時候,我就差了幾秒功夫,就能親自撞到斯塔維森身上了。于是,我估摸著,說到底我真的有權(quán)獲得那些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