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杰

挽歌（二首）

蔣杰

有話跟奶奶說

奶奶，他們說鷹嘴洼是你新的住處

黑色的那塊石頭是你的鑰匙

他們幫你洗澡，盤起頭發(fā)，給你穿上了新衣裳

吹著嗩吶把你又一次抬上了轎子

他們說你不會再胃疼得整夜整夜失眠

奶奶，鄰居都是你最要好的朋友：苞谷、洋芋

胡麻還有蕎麥，沒事你常和它們聊聊天

或者幫它們一個個小小的忙，我知道

你從來都是一個閑不住的人

奶奶，你愛吃的向日葵

正在對面的油坊地里成熟

從這里看過去，你看見了嗎

一片金黃，你最喜歡的顏色

只是你再也不能邊嗑著葵花子邊等我回家了

奶奶，七斗地里的糜子熟了，糜穗兒沉甸甸的

隨風(fēng)搖擺，就像是你彎腰走路的樣子

有好幾次我都差點喊上一聲奶奶

靠近了，才確定那只是一棵糜子

瘦瘦的，有點黑，彎著腰

關(guān)節(jié)咯吱咯吱地響，像是也有關(guān)節(jié)炎

奶奶，鍋的豌豆面撒飯也熟了，突突地冒著香氣

今天我們又一次做了你最愛吃的豌豆面撒飯

我把一把筷子翻過來又翻過去，親愛的奶奶

對于爺爺和我、咱們?nèi)襾碚f

不只是缺少了一個經(jīng)常唱《拉駱駝》的人！

寫給爺爺

親愛的爺爺，大腰頂抽旱煙的那個人是你嗎？

你一邊走，一邊抽著旱煙

甩一個響鞭下去，麥穗兒就黃了

親愛的爺爺，你親手種下的那片杏樹林

開花了，結(jié)了果，小杏子一閃一閃的

像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可愛極了

親愛的爺爺，你不會忘記吧，那些年，你帶著我

一起放驢放羊，你故意裝睡

我拿冰草撓你耳朵，你就笑著大聲地唱起了秦腔

親愛的爺爺，今天，當(dāng)我再一次捧著你的臉

——二十年前我也這樣捧著你的臉，只是你

再也不會忽然睜開眼睛

親愛的爺爺，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引洮工程，就是你摔破了頭和肋骨的那次

終于完成了！爺爺，洮河河畔的格?；ㄩ_了

你看見了嗎，咱們縣的抗旱渠里流過了洮河的水？

親愛的爺爺，我輕輕喝下一口洮河水

苦苦的，咸咸的，像是你的汗水，

又像是干旱的黃土高原上的一滴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