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劉峰一個人上了村南的青龍山。
山上光禿禿的,到處都是廢棄的礦石坑。劉峰站在山頂,背后是即將墜落的夕陽和一片慘淡的天空。他的臉上像結了霜,心里一陣陣痛。
夜里,劉峰和老伴坐在桌子邊吃飯。他咳嗽了一下,打破沉靜說,我想把青龍山承包下來。老伴愣了一下,說,你沒發(fā)燒吧?退休了也不想安寧,身體不好還沒事找事。他聽了,把飯碗重重地放下去說,這事我已經(jīng)考慮成熟,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老伴神色凝重地望著他,沒再言語。
劉峰在山上碰見了二牛。
二牛開了一家鐵礦,也想包下青龍山,把礦里的廢料填進石坑。他暗地里已經(jīng)和村長劉子平把這事談妥了。他叫工人拉了兩車廢料剛要上山,就被劉峰攔住了。二牛皺了皺眉,從轎車里鉆出來,笑嘻嘻地說,表叔,你啥意思?
劉峰說,你憑啥要把這兒當垃圾場?
二牛說,坑子閑著也是閑著,正好填上。
劉峰說,說得倒輕巧,我問你,你填的是啥呀?
二牛的臉色刷地白了,說,表叔,你退休了一個月還拿三千多塊,又不等著種地,管這干啥?
劉峰說,你別忘了,我還是村里的人呢。
二牛用電話把劉子平叫來了。劉子平是劉峰的親侄子,他見了劉峰也很犯怵,說了半晌也不奏效,反被一陣數(shù)落。二牛只好叫垃圾車走了。劉子平扶著叔叔一起下山。他說,叔啊,二牛要包這塊呢。劉峰說,上屆村干部把山弄成這樣,要是再包給二牛又得變成垃圾場,你想當村里的罪人嗎?劉子平說,咱村修小學校的房子得不少錢,二牛一年認出一萬承包費呀。劉峰說,為啥非得包給他?劉子平說,這破地方還有誰愿意包啊。劉峰說,你咋知道沒人包呢?
劉子平頓時愣住了。
村里公開往外承包青龍山。有幾個村民被二牛收買,表面上參與,實際都是為他一個人投暗標。劉峰來到會上,見一群人圍著二牛竊竊私語,心里已經(jīng)明白,輕輕地嘆了口氣。
劉子平把叔叔叫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叔,你還是棄權吧,二牛一肚子花花腸子,你弄不過他。
劉峰瞪了侄子一眼,說,你不會也讓他收買了吧?
劉子平說,我咋會呢?二牛昨晚來敲門,我壓根沒讓你侄媳婦開。
劉峰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結果,劉峰以高出對手的價格把青龍山包到手上。二牛氣呼呼地帶人走了。
這天夜里,劉峰家的狗被人殺了,血淋淋地掛在門口。不久,兒子劉子祥又被二牛的鐵礦辭退了。子祥勸父親把山轉給二牛。劉峰沒等他把話說完,就拍了桌子,說,你不缺胳膊不缺腿,離了二牛就活不了了?
二牛來了電話,說,叔,只要你把山轉給我,一年多給你五千塊,還給子祥安排個好崗位。
劉峰說,咱村的人多著呢,你把山地污染了,能給所有人都安排個好崗位嗎?說完,啪地撂了電話。
早晨,老伴把飯做好了。劉峰見兒子那屋的門還沒有開,叫了兩聲沒動靜,就一個人坐下先吃了。然后,他在電動車后頭綁上鍬鎬走了。
到了青龍山上,他開始挖樹坑。土質很硬,他干了一陣兒就氣喘吁吁了,干脆脫了上面的外罩,只剩下一件襯衫。劉子平受二牛委托來說服叔叔,看見叔叔忙碌的樣子,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把路上想好的話都忘在了腦后。走到跟前,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傻傻地站在那里。
劉峰歪過頭看他一眼,說,你干啥來了?
劉子平支吾著說,來看看。
過了一會兒,劉子平再也待不住,抄起家什也跟著干了起來。
一天中午,劉峰勞累過度暈在了山上,被人通知家里送了醫(yī)院。出院后,他在炕上剛坐一會兒,又拉著老伴上了青龍山。這時,他見到兒子、兒媳正頂著烈日在挖樹坑,就連十歲的孫子也陪在一邊,他的眼里頓時濕潤了。
三月艷陽天,劉峰和家人在青龍山栽了很多果樹。過去光禿禿的地方又見了綠意,在春風里蕩漾……
傍晚,二牛派來幾個人,發(fā)瘋似的拔了很多樹,扔得哪兒都是。劉峰眼睛都紅了,沖上去和他們廝打起來。二牛的人跑了,劉峰撥了報警電話。
派出所的人去了二牛的鐵礦,把他帶走了。
幾年過去,青龍山變成了樹的海洋花的世界。劉峰和兒子在山下開了農(nóng)家飯莊,生意越來越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