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清　徐晶晶　李傳江　趙軼

【摘要】研究者對上海市408名幼兒的家長進行問卷調(diào)查，以分析上海市學前教育需求的保教費彈性與價格反應。結(jié)果表明，學前教育保教費彈性指數(shù)隨保教費絕對值增加而增加，即保教費越高，個人對保教費變化越敏感；隨著保教費上漲幅度的增加，價格反應系數(shù)先升后降，在保教費上漲800元左右時最高，1000元可能是家長對幼兒園收費可接受的心理價位極值；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對保教費的反應不同，保教費上漲對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學前教育需求影響最小，對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影響最大，對中等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影響則介于兩者之間。

【關(guān)鍵詞】學前教育需求；保教費彈性；價格反應；上海市

【中圖分類號】G6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4）04-0014-06

為加強幼兒園收費管理，規(guī)范幼兒園收費行為，保障受教育者和幼兒園的合法權(quán)益，2012年1月4日，國家發(fā)展改革委、教育部、財政部聯(lián)合出臺《幼兒園收費管理暫行辦法》，〔1〕要求“省級教育行政部門根據(jù)當?shù)爻青l(xiāng)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辦園成本和群眾承受能力等實際情況制定或調(diào)整公辦幼兒園保教費標準”。隨后，上海市發(fā)展改革委（市物價局）、市教委、市財政局制定和頒布了《上海市幼兒園收費管理辦法（暫行）》（滬府辦發(fā)〔2012〕15號）（以下簡稱《收費辦法》）和《公辦幼兒園保育教育費收費標準》（滬價費（2012）009號），規(guī)定上海市公辦幼兒園保育教育費最高收費標準為：一級園全日制225元/每人每月，寄宿制390元/每人每月；二級園全日制175元/每人每月，寄宿制340元/每人每月；三級園全日制125元/每人每月，寄宿制290元/每人每月；市級示范園全日制700元/每人每月，寄宿制800元/每人每月。

需求彈性是衡量教育需求的一個重要指標，可以定量顯示出在某種經(jīng)濟因素變化、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受教育者及其家庭所愿意或能夠提供的經(jīng)濟支持情況的變化。需求彈性有收入彈性、學費彈性、自主彈性等具體指標。其中，需求的學費彈性是指學費變動1%時有效需求變化的比例?！?〕彈性小于1，則表明教育需求對學費是缺乏彈性的，即受教育者具有非常強烈的付費意愿?！?〕Leslie和Brinkman（1987）曾對美國25項關(guān)于高等教育需求的實證研究進行分析，把反映高等教育需求隨學費變動而變動的指標統(tǒng)一稱為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SPRC，student price response coefficient）。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是指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學費每提高100美元，18～24歲適齡人口中潛在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的變化。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與需求的學費彈性之間可以換算。彈性e=E/P，其中E為學生入學人數(shù)變化的百分比，P為學費變化的百分比。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SPRC=E×$100/學費實際變動的數(shù)額。〔4〕

已有研究表明，家長對讓孩子接受幼兒教育的投資熱情普遍小于對孩子接受其他階段教育的投資熱情，家長對幼兒教育階段費用的敏感性高于其他教育階段?！?〕為考察上海市幼兒園收費標準設(shè)置的適切程度以及該收費標準自2012年秋季執(zhí)行以來的實施效果，本研究通過調(diào)查，計算上海市學前教育的保教費彈性指數(shù)，嘗試回答三個問題：（1）家長的學前教育需求對保教費價格的變化是否具有靈敏的反應？（2）同一收入水平家庭的家長學前教育需求的保教費彈性是否會隨收費水平的上漲而有所變化？（3）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的家長學前教育需求的保教費彈性是否存在差別？通過對以上問題的探究，研究者期望為學前教育規(guī)劃和財政政策制定提供實證依據(jù)。

一、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研究者從上海市長寧區(qū)、嘉定區(qū)、松江區(qū)分別隨機抽取1所二級幼兒園，共3所幼兒園，再從每所幼兒園各年齡班中隨機抽取408個幼兒家庭為樣本。在這些樣本家庭中，77.6%的為城鎮(zhèn)戶口，22.4%的為農(nóng)村戶口；父親平均年齡34.9歲，初中及以下學歷的占9.3%，高中或中專學歷的占24.0%，大專學歷的占23.5%，本科學歷的占31.5%，碩士及以上學歷的占11.7%；母親平均年齡32.9歲，初中及以下學歷的占12.7%，高中或中專學歷的占22.1%，大專學歷的占28.5%，本科學歷的占29.3%，碩士及以上學歷的占7.4%。

（二）研究工具

研究者自編問卷作為研究工具。問卷共7題，即分7個保教費上漲程度分別詢問幼兒家長，是選擇讓幼兒“繼續(xù)上該幼兒園”“改上其他價位低的幼兒園”“不確定”還是“退學回家”。為考察研究數(shù)據(jù)的可靠性和家長選擇的穩(wěn)定性，在正式開展問卷調(diào)查之前，研究者向另一預被試群體（N=62）先后間隔1個月發(fā)放了兩次預調(diào)查問卷，并計算重測信度。統(tǒng)計表明，除“上漲200元”未達到顯著水平外，其他6個問題的重測信度均達到顯著水平，在0.319～0.512之間。因此，正式問卷中只保留后6個問題。7個問題及各自的重測信度詳見表1。

（三）計算的理論模型〔6〕

假設(shè)幼兒入園僅與經(jīng)濟因素相關(guān)，與其他因素無關(guān)，則

其中，Q為選擇入園人數(shù)，E為保教費彈性指數(shù)，SPRC為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ΔQ為選擇入園人數(shù)變化，P為保教費，ΔP為保教費變化，α為截距，b為斜率。

二、研究結(jié)果

（一）上海市學前教育保教費彈性的總體情況

當保教費以6種不同幅度上漲時，上漲后的保教費水平對家長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可能性具有持續(xù)的消極影響，且隨著保教費上漲幅度的提高，消極影響會進一步增強。如表2所示，在上漲400元后的保教費水平上，保教費上漲幅度每增加一個百分點，家長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可能性只下降0.012個百分點，但當保教費上漲了2000元時，保教費上漲幅度每增加的一個百分點，可使家長繼續(xù)幼兒送入園的可能性下降0.065個百分點，即約是前者的5.6倍。這一結(jié)果表明，保教費提高且上漲幅度較大時，家長繼續(xù)送幼兒接受學前教育的意愿會受到較大影響。學前教育保教費彈性指數(shù)隨保教費絕對值的增加而增加，即保教費越高，家長對保教費變化越敏感。但是，即使在保教費上漲十多倍（即2000元）后，家長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需求對保教費仍然是缺乏彈性的（保教費彈性仍小于1），家長報告的不再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比率仍然明顯低于保教費上漲的幅度。因此，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家長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意愿不會隨保教費的提高而大幅下降。這表明，家長對學前教育的付費意愿是非常強烈的。

從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來看，不同的保教費上漲水平對幼兒入園的影響程度不同。例如，在上漲400元的保教費水平上，保教費每上漲100元，幼兒繼續(xù)上該園的可能性只下降0.002個百分點，而在上漲了800元的保教費水平上，保教費每上漲100元，幼兒繼續(xù)上該園的可能性要下降0.004個百分點，約是前者的兩倍。隨著保教費上漲幅度的增加，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先升后降，在上漲了800元左右時最高，這說明在保教費上漲了800元至1000元左右時，對幼兒入園的影響最大，1000元可能是家長可接受的幼兒園收費水平的心理價位極值。

（二）上海市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的比較

由于涉及隱私，在408個受訪家庭中有319個家庭愿意透露家庭年總收入（父親與母親各項年收入之和）。為了考察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幼兒對保教費上漲的反應是否存在差異，本研究按家庭收入水平把幼兒分為低收入組、中等收入組和高收入組三個組別。具體收入分組情況見表3。

1.上海市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學前教育保教費彈性的比較

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教育需求對保教費上漲的反應是不同的。如圖1所示，對低收入或中等收入水平家庭幼兒而言，在保教費上漲的6種不同幅度中，他們繼續(xù)入園的可能性都有顯著下降，且下降的趨勢較為陡峭；但對高收入水平家庭的幼兒而言，只有當保教費上漲了800元及以上時，他們繼續(xù)入園的可能性才有顯著下降，且下降的趨勢較為平緩。除個別例外，三種家庭收入水平的保教費彈性都隨保教費水平的提高而提高。

如保教費上漲幅度相同，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保教費彈性最小，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保教費彈性最大，中等收入家庭幼兒繼續(xù)入園的可能性則沒有出現(xiàn)明顯變動。雖然在保教費上漲了800元時，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繼續(xù)入園的可能性有顯著下降，但和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相比，高收入家庭更容易接收保教費上漲所產(chǎn)生的消極影響，即其保教費彈性最小，這其實是不難理解的，因為高收入家庭的付費能力較強。

對中高收入水平的家庭而言，保教費上漲400元，對幼兒入園的影響微乎其微。當保教費上漲了800元達1000元左右時，對各類收入水平家庭，尤其是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入園可能性的影響都比較強，當保教費上漲到1500元左右時，低收入水平家庭的保教費彈性不升反降，與中等收入水平家庭近似。這可能與上海市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可能獲得的學前教育資助情況有所不同有關(guān)。雖然低收入水平家庭可能獲得的直接資助并不多，但他們可能獲得的其他社會資助機會相對較多，這可以部分抵消保教費上漲對他們造成的消極影響；而中等收入水平家庭獲得資助的機會相對低收入家庭較少，因此對保教費上漲的反應反而更為強烈些。

需要指出的是，無論是低收入水平家庭，還是中等或高收入水平家庭，在保教費上漲了5種不同幅度后，他們的保教費彈性都小于1，這表明他們的學前教育需求對保教費是缺乏彈性的，或者說他們對學前教育具有非常強烈的付費意愿。似乎可以這樣說，即便是針對低收入水平家庭，也存在進一步提高保教費水平的空間。

2.上海市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的比較

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不同。在保教費上漲處在某一相同的幅度時，就總的趨勢而言，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最小，當保教費上漲了800元時出現(xiàn)最大值；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則最大，在保教費上漲了1000元時出現(xiàn)最大值；中等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則介于兩者之間，在保教費上漲了1000～1500元時出現(xiàn)最大值。因此，當保教費上漲800元，也即保教費在1000～1200元時，對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入園的影響程度最大，也即1000～1200元可能是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家長可接受的保教費的心理價位極值。

從圖2可以看出，低收入水平家庭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呈波浪形發(fā)展趨勢，這可能與低收入水平家庭的家長對學前教育的觀念搖擺不定有關(guān)。當保教費較低時，例如目前的每月175元，家長期望得到的是滿足幼兒最基本需要，即“溫飽”水平的學前教育，此時如果保教費上漲400元，對家長的入園選擇影響較大；當保教費上漲600元達到800元左右時，家長期望得到的是質(zhì)量良好的，即“小康”水平的學前教育；當保教費上漲1000元達到1200元左右時，家長對“小康”水平學前教育的心理極限價位就被突破了；當保教費上漲1500元達到1700元左右時，家長追求的是優(yōu)質(zhì)的，即“富?！彼降膶W前教育，在前期期望的鋪墊下便再次默許了?？磥恚苍S是有關(guān)教育質(zhì)量的期望與保教費價格的相關(guān)，導致了低收入水平家庭家長面對保教費增長時出現(xiàn)了“三進三出”的糾結(jié)心理狀態(tài)。

三、討論

2009年，上海市政府財政承擔的學前教育費用比例達到了68.04%，家長僅需承擔31.96%，〔7〕且《收費辦法》規(guī)定，今后政府將進一步“增加投入，逐步提高政府投入占生均保育教育成本的比重”。雖然就整體而言，幼兒接受學前教育時需要承擔較高水平的私人成本，家庭對保教費及學前教育開支總額的付費能力也存在差異，但由于上海市幼兒家長所承擔的學前教育費用相對較少，因此他們對學前教育具有非常強烈的付費意愿：在保教費上漲6種不同幅度時，雖然繼續(xù)送幼兒入園的可能性會顯著下降，但學前教育需求的保教費彈性絕對值都遠小于1，這表明上海市幼兒家長普遍重視學前教育，對學前教育的付費意愿很強烈。因此，這里說明的是，也許適當提高保教費水平對目前上海市幼兒入園可能產(chǎn)生的消極影響并不大，還可以為學前教育發(fā)展籌措更多資金。但是，教育經(jīng)濟學的研究表明，一味增加教育投入并不一定能帶來學生成績的必然提升?！?〕這是說，盲目地增加投入并不必然帶來教育質(zhì)量的提升，政府必須抓住影響教育質(zhì)量的真正要素，將有限的資金投入到確實需要的地方去，而不是盲目提高收費增加家長的負擔。

就整體而言，在保教費上漲不同幅度時，幼兒家長報告的不再繼續(xù)送孩子入園的比率仍然明顯低于保教費上漲的幅度，其中，保教費上漲400～600元，對中等和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繼續(xù)入園的可能性基本沒有影響。從這里我們似乎可以看到，上海市學前教育需求對保教費的反應還表現(xiàn)出如下兩個特點：（1）學前教育保教費彈性指數(shù)隨保教費絕對值增加而增加，即保教費越高，個人對保教費變化越敏感。隨著保教費上漲幅度的增加，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先升后降，在保教費上漲800元左右時最高。（2）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對保教費的反應不同。保教費上漲對高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學前教育需求影響最小，對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影響最大。保教費上漲800～1000元，即達到1000～1200元時，對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入園的影響程度最大，1000～1200元可能是中低收入水平家庭家長可接受的保教費水平的心理價位極值。這一研究結(jié)果對上海市學前教育保教費及幼兒資助標準的設(shè)計、制定和應用也許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首先，相關(guān)部門要組織相關(guān)專業(yè)人員對保教費以及對幼兒的資助政策進行經(jīng)常性的研究。這對于我們準確把握保教費與其他可能影響學前教育需求的因素間的相互作用是非常有意義的。

其次，學前教育是準公共產(chǎn)品，其性質(zhì)介于純公共產(chǎn)品和私人產(chǎn)品之間，因此定價標準要么按照“誰受益誰付費”的原則，以質(zhì)定價；要么按照“高收入高收費、低收入低收費”的原則，體現(xiàn)其公共福利性質(zhì)。而目前無論是民辦幼兒園還是公辦幼兒園，往往是根據(jù)其辦園體制和類別的特點來定收費標準的，這明顯是不合理的。幼兒園的辦園體制和類別不應是制定收費標準要考慮的核心要素，家庭收入才應該是合理分擔成本的依據(jù)。西方不少國家就是據(jù)此來確定幼兒園對家庭的收費標準的。〔9〕

再次，要提前了解不同收入水平家庭的學生價格反應系數(shù)，摸清幼兒家長可接受的心理價位極值。收費標準既要體現(xiàn)學前教育的公共福利性質(zhì)，保障低收入水平家庭幼兒的入園，又要分層次、多渠道地提供多樣化的學前教育服務，以滿足家長“溫飽”“小康”“富?！辈煌瑢哟蔚膶W前教育需求。

最后，在制定針對中低收入水平家庭的資助政策時，宜考慮不同收入水平家庭對保教費的反應特點。重點資助低收入家庭，同時也要防止出現(xiàn)中等收入家庭“夾心層”現(xiàn)象，也即要充分考慮中等收入水平家庭的心理承受能力，給予適當?shù)慕?jīng)費資助。

參考文獻：

〔1〕國家發(fā)展改革委、教育部、財政部.關(guān)于印發(fā)《幼兒園收費管理暫行辦法》的通知（發(fā)改價格〔2011〕3207號）〔EB/OL〕.〔2013-06-29〕.http：//www.moe.gov.cn.

〔2〕李文利，魏新.高等教育規(guī)模的擴大與合理的保教費水平〔J〕.教育發(fā)展研究，2000，（3）.

〔3〕鐘宇平，陸根書.中國大學生價格反應行為的基本特征〔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03，（4）.

〔4〕LESLIE LARRY L，BRINKMAN PAUL T.Student price response in higher education： The student demand studies〔J〕.Journal of Higher Education，1987，58（2）：181-204.

〔5〕DAVID M BLAU.The child care problem： An economic analysis〔M〕.London：Russel Sage Foundation，2001：5-130.

〔6〕莊華潔.浙江省高等教育成本分擔制度及其獨特性的實證研究〔D〕.杭州：浙江大學，2005.

〔7〕沈祖蕓.上海加緊擴容，緩解入園壓力〔N〕.中國教育報，2010-07-27.

〔8〕艾瑞克·A·漢納謝克.經(jīng)濟學視角下的國際學生學業(yè)差距分析〔J〕.唐一鵬，譯.教育學報，2013，（3）：19-27.

〔9〕虞永平.合理收費助推學前教育健康發(fā)展〔N〕.中國教育報，2012-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