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薩日娜

灰色的小毛驢若有所思地低著頭，頂著懶散飄舞的雪花不緊不慢地走著。大雪覆蓋住高低起伏的沙漠，一副統(tǒng)治宇宙的霸道，就連平時倔強而又頑強地抬著頭遙望遠方的小路都被大雪封住了，完全看不出印記。小毛驢像蒙著眼睛圍著磨一樣，腳步不紊亂，也不失節(jié)奏。為了保持這種平衡和節(jié)奏，它爬坡的時候尾巴翹起來，左右搖幾下，下坡的時候尾巴夾緊，頭稍微低下來。它嘴巴里哈出的熱氣瞬間被凝凍成白霜，成群結隊地聚在它眼睛和嘴巴周圍，無意中給它增添了一種老道的意味。它叫老灰，是通拉嘎的坐騎。它雖然個子矮小，但是歲數(shù)不在三十下。如果可以講話，它可能會毫無顧忌地說：對于這片沙漠，我了如指掌。確實是！25年來，它一年四季都周旋在這片沙漠：囂張的沙塵暴、野蠻的暴雨、熱烈的秋陽，還有這無情的雪花……它見識得太多了，所以總是低著頭，一副不屑一顧、無所畏懼的樣子。

通拉嘎騎在老灰的背上。他背著20斤左右的長方形大藥箱，跟他矮小的身材很不相稱;他懷里裝著五瓶葡萄糖液，遠看像即將臨盆的孕婦。他的睫毛上、氈帽上、胡須上結了厚厚的冰霜，一雙眼睛在冰霜后面急切地望著白茫茫的大雪深處。老灰始終低頭看著地面，興致不太高，冒著這樣的嚴寒、沿著這樣的沙漠遠行，放在誰身上能高興得起來呢？通拉嘎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看了看老灰，眼神里有一種歉疚，又夾雜著一絲感激。他用左手撫摸一下老灰的脊背，算是安撫。他把右手伸進懷里摸摸懷里的“手榴彈”（他喜歡把葡萄糖液說成手榴彈），那幾枚“手榴彈”在他溫熱的懷里不聲不響地、安然無恙地躺著。通拉嘎黝黑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在他過早蒼老的臉上帶動了幾道深深的皺紋。

“不能將‘手榴彈凍了，它可是救命用的?！蓖ɡ伦匝宰哉Z。沙漠蓋上了厚厚的潔白的棉被，似乎要開始一場長久的沉睡。沙漠深處的楊樹、榆樹、錦雞兒都把自己偽裝成了白雪公主。一只喜鵲偷偷地從巢里探出頭，驚恐地望著這白茫茫的世界。出來覓食的野兔把一排排腳印印在了雪地上。通拉嘎握著懷里的“手榴彈”，好像摸著熱炕頭，心里暖滋滋的。他每次走在沙漠，心里總會涌出一種自豪的感覺。這片沙漠他已經(jīng)走了整整25年，即便是大雪封鎖了道路，他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每一個躲藏在沙漠深處的人家。他甚至有時候心里會很得意地想，這條路上的每一粒沙都吸收了他的蒙藥味。

（作者單位：庫倫旗委宣傳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