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雨

見證榮辱

很難想像，如今的NBA球隊主場球館會存在硬件問題，但凱爾特人的主場TD花園的確經(jīng)常經(jīng)常遭人吐槽。問題出在TD花園的地板上，它是NBA僅有的兩座擁有拼花地板的球館（另一座是魔術主場安利中心）。仔細看上去，在一些地板與地板的連接處，不僅縫隙很大，有些地方連線都沒有對齊，凹凸不平，參差不齊。

兩年前熱火和凱爾特人打東部決賽時，邁阿密的球員們就總覺得地板不對勁，這不禁讓人想起波士頓的“地板陰謀”。沒錯，關于老波士頓花園，最有名的軼事可能也是其坑坑洼洼的地板，曾讓無數(shù)對手遭遇陷阱。不過早在上世紀90年代，由于原先的波士頓花園球館年久失修，已經(jīng)不再適合作為比賽場地，波士頓市政府決定拆除波士頓花園。1994-95賽季結束后，這座開放了近50年的球館正式關閉，它見證了波士頓人歷史上所有輝煌和低落的時期，也見證了16面總冠軍旗幟的升起。

頂替波士頓花園的是一座全新的現(xiàn)代化體育館——艦隊中心球館，也就是現(xiàn)在的TD花園。這座球館于1993年4月29日開工，1995年9月30日新場館正式啟用。在新球館啟用之后，老地板仍然服役了四年多時間，在1999年底全部更換。在2006-07賽季開始前，TD花園還進行過一次大范圍修整。

經(jīng)過這么一番折騰，凱爾特人主場的地板為何還存在問題？答案可能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致。據(jù)奧爾巴克的口述自傳《讓我來跟你說個故事》介紹，當年波士頓花園的地板之所以凹凸不平，并不是故意設計，而是因為球館下面一直通著地鐵。巧合的是，TD花園的地板下面也跑著波士頓黃線地鐵，這也許對于球館的維護帶來不利影響。

無論這個解釋是否成立，凱爾特人的主場和他們的地板從來就沒有什么好名聲，誰讓它坐落在美國最古老的城市。波士頓在歷史中累積了非凡的氣場，就像一個安靜有力的老人，不怒自威。在大部分時間里，波士頓花園也是如此只要你走進他們的球館，那十多面冠軍旗幟高掛穹頂，你會感覺“紅衣主教”奧爾巴赫的身影好像就在你身后。在這里，心無旁騖地打球，是一件難事。當然，凱爾特人的球員是個例外。

在上世紀60年代，人們稱呼波士頓花園的地板是“鮑勃·庫西地板”，據(jù)說庫西仔細研究過這些地板，把它的每一處特性都摸了個一清二楚，以便在比賽中加以利用。譬如某個地方地板彈性不足，他們就會把對方的運球選手刻意趕到那里，以便搶斷。

這個傳統(tǒng)后來一直為凱爾特人的球員們保持著，以至于庫西、比爾·拉塞爾和拉里·伯德這些絕對大佬，甚至擁有在季后賽中要求工作人員將地板重新拼接的權利，這樣一來，對手即使在第二個客場比賽前做出應對，也是全然無用。

總之，從上世紀50年代直到80年代，漫長的歲月里，能夠攻克凱爾特人主場，實在是件難事，以至于有人發(fā)出感嘆，“波士頓的地板下藏著精靈”。

精靈自然是沒有的，但絕大部分對手一到花園球館就心里發(fā)毛是肯定的。在1984年總決賽之前，地板給凱爾特人帶來了戰(zhàn)無不勝的神話。在這一年的總決賽，波士頓人經(jīng)過七場苦戰(zhàn)再次擊敗了湖人，在兩隊的八次巔峰對決中全部勝出，“魔術師”約翰遜賽后低著頭看了會兒地板，輕輕搖頭。

地板的好運氣，似乎也到此用盡，又或者，它的傳奇注定是要留給不世出的英雄打破。1985年總決賽，湖人終于以4比2贏了綠衫軍，而且紫衣軍團是在波士頓的家門口打破宿命。賽后“魔術師”終于可以長出一口氣，只見他輕叩地板，喃喃自語：“地板下的精靈，沉睡吧。”

一年之后的1986年4月20日，一位二年級生更是讓這塊地板黯然失色，同時也為這塊地板沉冤昭雪——其實它沒那么可怕，也沒那么多陷阱。在這場于波士頓花園經(jīng)行的季后賽首輪第二戰(zhàn)，邁克爾·喬丹全場41投22中，21罰19中，狂攬63分，創(chuàng)造了NBA季后賽史上的單場最高得分，迄今未有后來者可以將之打破。

伯德當天留下了經(jīng)典語錄：上帝裝扮成了喬丹。他還說了一句話，“我不相信這一幕能在波士頓發(fā)生。”更讓“大鳥”無法相信的是1987年總決賽的第四戰(zhàn)，“魔術師”終場前兩秒那個著名的移動中小勾手，讓花園球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此役過后湖人3比1拿到賽點，并最終再次捧起奧布萊恩杯。

這三次傷痛的時刻過后，凱爾特人帶著上世紀80年代的榮華慢慢沉入歷史，波士頓的地板漸漸落寞，風流終被風吹雨打去。

歷史物證

1999年12月22日，偌大的凱爾特人主場略顯空曠，因為超過1.8萬張座位上只坐了大約1.5萬人。當然不能責怪球迷，這支球隊在享受完上世紀80年代的無限榮耀之后，整個1990年代都處于黯淡之中。此時別說讓這支球隊爭冠，就算是打進季后賽都是一種奢望。

這是凱爾特人1999-2000賽季的第25場比賽，在家門口迎戰(zhàn)老鷹，在此之前，他們已經(jīng)六連敗，因而在這個寒冷的圣誕節(jié)前夕，沒有多少人愿意去捧場。那些到場的球迷很多都是40歲以上的球迷。這些人來到這里，不是為了期待一場勝利，而是為了一場告別。

早在該賽季開打前，基本上已經(jīng)敲定，凱爾特人主場球館里的地板將會在某一天正式退出歷史舞臺。而只有那些上了年紀的綠衫軍球迷才會知道，這些地板對于這支球隊，對于這座城市，意味著什么。

從1952年開始，這些地板陪伴了這支球隊將近半個世紀。47年光陰流轉，它見證了凱爾特人的16冠歷程，見證了庫西、拉塞爾、哈弗利切克、伯德和麥克海爾等人的成長和長成，見證了雪茄煙霧后奧爾巴赫的自信詭笑。它就像是忠實而默然的老馬，抑或是記載所有歷史刻痕的活化石。

在時間就要推進到21世紀的時候，這些地板結束了它的使命——當比賽進行到第四節(jié)，凱爾特人將優(yōu)勢擴大到24分時，全場觀眾起立，鼓掌，交錯著惆悵和感恩的情愫，就像在歡送退役的老兵。endprint

凱爾特人最終以98比81取勝，綠衫軍離開這座球館，經(jīng)過西海岸的三個客場之旅后，他們會在2000年1月3日重新回到主場。在這十天時間里，那位“老伙計”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型的地板，與其他球隊無甚差別的地板——綠衫軍過往的輝煌，失去了最鮮活的物證。

1946年，波士頓商人、凱爾特人時任總裁沃爾特·布朗決定出資1.1萬美金為波士頓球場鋪設木地板，原因是他不想看到隊員們再在水泥球場上摔得鼻青臉腫。但是二戰(zhàn)剛剛結束，美國物資凋敝，要想找那么大一塊地板，還真不是件容易事。輾轉之下，布朗只好答應東波士頓木料公司的建議：在988套螺栓的幫助下，用246片小塊地板拼接成整塊地板——這在當時看來，是很不合傳統(tǒng)的做法。

1952年，這塊地板搬到了波士頓花園球館。從那時起，凱爾特人的地板開始聞名。哪怕后來有無數(shù)次機會將這塊地板整體更換，最終都未能得手。1995年，波士頓花園球館停用，這塊地板像是鞍前馬后的老仆，又隨著凱爾特人一起來到了附近的艦隊中心，直到1999年12月22日為止。

新地板的色彩和式樣花紋都和老式的比較相似，這讓老波士頓球迷看球時有一種溫暖如昔的感覺。有意思的是，其中的幾塊老地板碎片被榮幸地置于新地板下，表達著不言而喻的傳承意義。不過，在1999年12月23日的波士頓報紙體育版上，滿是對一塊地板的告別、不舍和追憶，人們將它稱為“凱爾特人的最佳第六人”、“波士頓的最佳防守球員”……

彼時82歲的“紅衣主教”奧爾巴赫，無聲地拿走幾塊——他和他的這些相伴了半個世紀的伙計們，在時光的煙塵里相攜老去。至于另外的那些地板，為了讓它們找到好的歸宿，凱爾特人們費盡心思，又是拍照片，又是登廣告，又是四處物色買主，又是請從這塊地板上發(fā)跡的名人們簽名留影，忙得不亦樂乎。

2000年6月，幾十塊舊地板，包括鑲在球場中心的那些帶有隊標圖案的地板，在網(wǎng)上開始進行拍賣。功夫不負有心人，拍賣前，大家就已對此事胸有成竹?！八麄冇涊d著歷史，沾滿了球員的汗水，淚水，甚至還有血跡，拍賣一定會很精彩?！币幻撠煷耸碌穆殕T說，“當我來這里工作并第一次踏上那些地板時的感覺真是難忘，是我一生的體驗。在這里曾上演了無數(shù)精彩的籃球表演，更有無數(shù)球星從此冉冉升起。的確激動人心，雖然我實在有些舍不得?！?/p>

老球館的地板多達有264塊，每個五英尺見方，一英寸半厚。其中一部分并不打算拍賣，要么作為收藏，要么過些時候再賣掉，當然還有一些會贈送給凱爾特人隊的長期支持者們，以示謝意。中央那些帶有凱爾特人LOGO圖案的地板起價為7.5萬美元，其他的地板塊起價為五千到一萬美元不等。拍賣所得將由球隊，球場和慈善機構分得。

不出所料，那些帶有隊標圖案的地板成為搶手貨，這些地板最初的估價只是大概能以十萬美元成交，但拍賣活動進行到最后兩個小時的時候，競標價突然大漲，最后的成交價遠遠超出了最初的估計，竟達到了33.1萬美元。

一位名叫鮑勃·薩格爾的波士頓商人贏得了最后的勝利。“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極為特殊的歷史時刻。能作為凱爾特人隊榮譽的守護者，我感到非常高興。也正是這種動力，促使我必須把地板買下來?！彼_格爾說。

其他熱門地板中包括一塊被稱做“哈弗利切克神偷”的較小地板。1965年東部決賽最后一場比賽中，哈弗利切克就是在這里從對方球員的手中斷球成功，從而確保了凱爾特人隊最終以110比109戰(zhàn)勝費城76人隊。結果，這塊地板最終以2.86萬美元被買走。

有幾位大老遠趕來的球迷在買下一塊地板并得到了拉里·伯德的簽名后，就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一張留有伯德親筆簽名的地板在回家路上出什么岔子。他們特地租了一輛車，一路馬不停蹄，僅在一家看上去很安全的旅館里睡了四個小時，自始至終那塊地板一直沒離手。不過他們也算有所回報，幾乎很容易地就見到了他們從孩提時代就萬分崇拜的籃壇英雄，握握手，擁抱一下，還能留下簽名。即使超過一萬公里的長途跋涉也算不了什么了。

雖然花了大價錢，但這些球迷仍然是令人羨慕的，因為他們可以親手摸到那段歷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