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面雛菊

“虞美，我完蛋了。”電話里，我沖著虞美揪心裂肺。屋漏偏逢連雨天，街角轉(zhuǎn)彎處，猛然看見老公正摟著一女子親熱。我倏忽怔住，咦，怎么喝涼水都塞牙？

“等著別動，我馬上到?！泵慨?dāng)我有困難時，總要第一個給虞美打電話，虞美悲天憫人，是個最有耐心的傾聽者，我習(xí)慣在她這里傾訴心中的苦楚，而她總能以感同身受的敏銳，與人同喜同悲。很快，凜冽的西北風(fēng)里，虞美邁著兩條引以自豪的長腿，裊娜而來。

和虞美的起始緣于我急轉(zhuǎn)直下的境遇改變。彼時，我正經(jīng)歷一段人間煉獄。商戰(zhàn)正酣，素與副總不和的公司老總忽然對我這個部門經(jīng)理和副總實(shí)施的戰(zhàn)略提出質(zhì)疑。我是副總推薦進(jìn)公司的，此時，已和副總被擠兌成一條繩上的兩只螞蚱。兢兢業(yè)業(yè)的工作業(yè)績敵不過權(quán)利傾軋，不待公司殺雞駭猴，我已攬過責(zé)任，忿而辭職。

虞美拉我的手，滿眼悲情地嘆著氣：“白楊，你可真是禍不單行啊?！?/p>

我叫白楊，白羊座女子，32歲，生于書香世家。從小到大，我一直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混跡職場亦做得風(fēng)聲水起，順心順意，積蓄的自信迫使我安于理智，骨子里些許的浪漫和反叛被順理成章而又刻板的生活模式積壓在一個鮮為人知的角落。但感情太水到渠成，波瀾不驚，我只是打著婚姻的幌子，將男人當(dāng)成道具，因此，老公背叛，我不怪他。但我還是迷糊，暈頭轉(zhuǎn)向，怎么忽然間，一切，所有的一切都煙飛灰滅，什么都沒了？

“白楊，至少你還有我。”虞美的關(guān)懷拿捏得沁心沁肺：“別太要強(qiáng)了，哪個男人甘于娶個東方不敗做老婆？你怎么掙得過命？”

是的，我早知道人不能跟命掙，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咣、咣”撞南墻，直到撞得頭破血流，撞得可以在鏡子里清晰地看到臉上那些漸生的紋理、斑點(diǎn)和缺憾，能修補(bǔ)裝扮的，依然只是自己。

人面桃花

虞美好心的給我介紹各色人等，或個體小老板，或社區(qū)大夫，每每等你說古道今，談天說地時，他早已困倦，因此覺得索然無味，只是我仍被善良溫柔的雙魚座女子感動得絕對沒話說。我一直認(rèn)為，我們會親密無間下去，無論因為什么，我都無法做出傷害她的事來。即使，遇到孟拓。

一日，電話里傳來虞美柔媚、戲謔的聲音：“白楊，快過來幫我陪陪我的哥哥?！庇菝乐溃疫@個無業(yè)游民，閑散時間太過漫長。

電話里，虞美又甜蜜妖嬈的笑：“這兩個可是我的結(jié)拜哥哥啊。”虞美嘴里的哥哥不下10個，適應(yīng)各個場合，一圈又一圈。這幾個被她握得能冒出油的結(jié)拜哥哥，早就被虞美在幸福的憧憬與回憶中把我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來了。

虞美柔媚的聲音讓我想起了她手里舉著的奶黃色花邊手機(jī)，是老罕那個五十多歲的公司老總到香港給她帶回來的。虞美從不避諱，甚至有些炫耀，她對老罕派了自己小號牌子的坐騎送我和虞美到新世界購物的事兒洋洋得意，但她不無遺憾地說，可惜老罕年齡太老。盡管虞美侃侃而談地跟我說了很多開端的故事和男主角，但我還是靈敏地嗅出她有更多的事兒還沒說出來，也許，她并非刻意隱藏，只是往往連她自己都無法圓謊。

虞美就是拿著老罕贈送的手機(jī)跟男人們調(diào)情的，男人們受寵若驚，這個請吃飯，那個給買鞋。據(jù)說，8年前，她就和一個企業(yè)老總鉤著手指頭在酒店里晃，后來事業(yè)不甚遂心的男人去了德國，兩個人還通過電子郵件時常聯(lián)絡(luò)。最甚的有人居然把她和某醫(yī)院院長的小報貼得滿地，但這不妨害她在男人心目中的溫柔、體貼、單純和美艷不可方物，她能同時策動幾個男人為她奔波而不會發(fā)生械斗之類的事，只要她拋個語焉不詳?shù)难凵瘢械氖虑槎急M在她的掌握之中。

虞美很美，至少在男人眼里。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是不同的，女人認(rèn)為是美女的，男人未必認(rèn)同，男人認(rèn)為是美女的，女人或許不屑一顧。女人欣賞的是一群女人中逼迫你目不轉(zhuǎn)睛想去仰視的獨(dú)特，所謂女人的氣質(zhì)、味道和格調(diào)。男人更看中的是女人的身高、臉蛋兒、胸脯、腰身、后臀和大腿。

這些，虞美都完美無缺，尤其兩只修長的腿，像曲線玲瓏的魚尾，支起1.7米的身高，一張孩童似的圓臉上忽閃著水霧似的圓眼睛，遮掩著已非青春年少的季節(jié)。這時的虞美更象滿樹嬌艷的桃花，飽滿豐韻，極度妖嬈。

人魚小姐

我見到了被虞美當(dāng)成殺手戩的哥哥，肖童和孟拓。第一印象蠻好，文質(zhì)彬彬、溫文爾雅。重要的是我們相談甚歡。

虞美沖我眨眨眼睛，不無得意地探詢：“看上沒？要不要幫忙？”除了虞美，沒有人知道我得了愛情狂想癥，整日幻想有個白馬王子從天而降，將我拯救與水深火熱之中。我趴在她耳邊噤聲：“你別幫自己一畝三分地里去了?！庇菝懒?xí)慣為女友幫忙，但結(jié)果總是惹火燒身。

孟拓遠(yuǎn)山遠(yuǎn)水地望著我說：“知道你，白楊，在報紙上看過你幾篇文章，挺有靈性的，但都是一些感性文章，缺少理性認(rèn)識?！?/p>

這年頭，一語中的要比阿諛逢迎深刻得多。暗夜里，我偶爾爬爬格子，記錄著一個平淡女子的生活感悟和經(jīng)歷，尋求著靈魂的突破，寂寞而卑微。

孟拓是看一眼就讓人心碎的那種，深色西裝，白色襯衫，干凈，天生對女人有種吸引力。他展開全省行業(yè)脫口秀演講第一名的口才，聊著朝鮮半島的形勢，中國和美國的軍事抗衡能力，高瞻遠(yuǎn)矚，行云流水。我也翻看這些資料，但遠(yuǎn)沒他懂得透徹。

我插嘴：“亂世倒賣黃金，盛世倒賣藝術(shù)品?，F(xiàn)在的中國經(jīng)過幾代偉人的創(chuàng)業(yè)和開拓，已經(jīng)像歷史上的康乾盛世一樣，天下太平，所以才能發(fā)明地對空攔截導(dǎo)彈，與美國抗衡?！?/p>

孟拓訝異地推推近視眼鏡，就是這表情，從此成為我記憶之旅的一個驛站，成為我推敲的一句雋永的含蓄。孟拓探著脖子說：“小孩兒，難怪報紙上你的文章層出不窮，有源泉啊?！?/p>

“小孩兒？”我生氣地挑起眼，“你才是小孩兒呢?！币恢被燠E于年長的人群里，體驗成熟，假裝老練，但孟拓一眼看穿，仿佛閱盡千帆。的確，白羊座女子熱情、直爽、真誠，但也自負(fù)、任性、魯猛，缺少心計和心思，說到底，是一個拒絕長大的孩子。endprint

虞美在孟拓面前巧笑著，眼光瀲滟。她懂得適時揚(yáng)長避短，默不作聲，用朦朧水霧的眼睛瞅瞅這個盯盯那個。不像我，不說話也不打緊，直楞著一雙眼睛看著孟拓。我想那男人大約習(xí)慣了被女人注視，也是神態(tài)自若地笑著。我的手腳木木的，像個呆子。

當(dāng)一個人遇見真命天子時，就會變得弱智。我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么是怦然心動和一見鐘情，像陽光乍泄，無法阻止。

曖昧的氣息在空氣中四處蔓延，想壓都壓不下去。虞美也抓準(zhǔn)時機(jī)跟孟拓低聲細(xì)語，每每聽得我絮煩，孟拓卻表現(xiàn)出巨大熱情，聽得頭頭是道。不過，碰見兩個人的目光，我還是報以微笑，假裝對話題頗感興趣。孟拓木然地望向我：“小孩兒，你覺得聽起來很有趣兒嗎？”

虞美低下頭，拽住孟拓的衣袖，悄聲說：三哥，別“撩閑”啊。虞美喊孟拓三哥，喊肖童五哥。

岸上公子

這個孟拓，是虞美的哥哥，兩個人過從甚密。孟拓所有的背景，虞美都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我是羨慕的，羨慕得心都酸了，還是愿意聽虞美絮絮叨叨。

已經(jīng)是N次見到孟拓了。虞美總是喊上我，我是個最好的陪襯，在她的女朋友里，我是最素面朝天的，而且在男人面前豪爽十足，像個男人婆。孟拓這樣說的，我沒覺得不妥，反而為我的大膽示意做掩護(hù)。

我曾經(jīng)問孟拓，你看我像《紅樓夢》里十二釵中的哪一個？飽讀詩書是孟拓的優(yōu)點(diǎn)，不像曾經(jīng)有個男孩兒，我開玩笑夸他長得像賈寶玉，粉雕玉琢。他竟回信息問我：賈寶玉是什么樣的人？我立即頹然。

孟拓說：你像探春，處事果敢、大氣。我始終認(rèn)為，女人的容顏20歲以前是父母給的，20以后則是自己創(chuàng)造的。我非天生麗姿，但我有種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從容和風(fēng)韻。

如果孟拓說話的時候?qū)Ｗ⒌目次?，我會心喜，但他偏偏?xí)慣性的生怕厚此薄彼的悄然望向虞美，正遇虞美一雙安靜而迷糊的杏眼望過來。這樣一個紳士，左右逢源，不肯輕易怠慢了哪一個以免留有口詰。但越是這樣，越是讓人即不感激亦不深刻，因此黯然而寂寥。

虞美忽然就有了對大氣的悟性，吃完飯，硬生生搶著結(jié)帳，還大聲說：“白楊，以后你別跟姐姐搶著結(jié)帳，輪不到你?！?/p>

其實(shí)，雖然我習(xí)慣AA制，但大多時候都是孟拓假裝如廁悄悄把帳結(jié)了。當(dāng)然虞美沒忘了悄悄訓(xùn)誡我：白楊，你充什么好漢？結(jié)帳時要給男人留面子。她曾經(jīng)坦然：有男人在，她花一分錢都覺得憋屈。那這次呢？這次虞美是動了真槍，絕非虛張聲勢。

這就是虞美，雙魚座女子。雙魚是12個星座里最后一個星座，她存在著12星座所有的缺點(diǎn)，也極力吸納著12星座所有的優(yōu)點(diǎn)，我和她每次交往都感覺被她吸干了一樣。比如肖童說我背的兜子太大，我反駁女人的兜子就是女人的秘密，兜子越大，秘密越多。像我這種職場女人，要隨時轉(zhuǎn)戰(zhàn)各個場合，所以兜子里要備足適合各種場合的用品，比如書本、文字材料、化裝用品等，甚至里面偶爾還要背件換裝的衣服。

第二天，虞美保準(zhǔn)換一個大兜子。比如，我在公司每年可以休假旅游，于是她借口散心出去旅游，至于旅游的費(fèi)用都是那些自以為獨(dú)占鰲頭的男人資助的。再比如，我在一些場合隨意談笑風(fēng)生，她也一改羞色，笑靨盈盈地應(yīng)付在男人身邊，極盡“撩鮮”之能。

一抬頭，孟拓心不在焉東瞅西看，原來，不見了虞美的蹤影。我太清楚虞美的心思，她隨時都以退為進(jìn)吸引別人的眼球。果然孟拓的電話悄然響起：“三哥，我冷呀，出來把車?yán)锏目照{(diào)打開吧?！彪娫捓飩鱽碛菝莱C滴滴的聲音。原來，虞美穿著孟拓的衣服躲在孟拓車?yán)锬?。孟拓急欲起身，瞥見我不陰不晴，又坐下，訕訕地笑道：“嘿，人哪去了？?/p>

“你的妹妹，又沒血緣關(guān)系，你不看著，誰替你看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輕啟唇齒，一句不軟不硬、不痛不癢卻極其酸刻的話大搖大擺地溜了出來。

虞美就是這么一個喜歡在小處賣弄誘惑也巧用心機(jī)的女子。她到哪都有男人喜歡著、疼著、呵護(hù)著，男人就喜歡寵著、疼著她這樣的女人。而我不同，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即使鼻青臉腫都不會主動給男人打個電話，只能在暗夜里細(xì)數(shù)傷口，關(guān)起門來輕輕地哭。

白羊女子

有一天，虞美忽然以一種生硬的口氣說，你一點(diǎn)也不聰明，人跟人硬碰硬不行，要實(shí)施軟著陸。走哪步要算計好，否則你會失去很多。我立即曉得這是孟拓跟虞美談?wù)撐业膶υ挘菝擂D(zhuǎn)借來的表達(dá)還不嫻熟。大家對我與領(lǐng)導(dǎo)硬干頗有微詞，只是誰會當(dāng)著面指責(zé)？

我哭喪著給虞美打電話：“虞美，我快要死了?！?/p>

虞美嘻嘻笑道：“那你快點(diǎn)，我送你安眠藥。”我總這樣心灰意冷，懨懨的，讓她習(xí)以為常。

我并不在意，知道她打著我心情不好的幌子又要張羅肖童和孟拓來陪我了。孟拓說，朋友是有選擇的，時間是選擇朋友的最好塞子。果然，兩年了，我、虞美還有肖童、孟拓4個人成了小團(tuán)伙，逐漸升溫。

那天，雪好大，是這個地區(qū)一百多年來最大的一次降雪。大雪成災(zāi)，交通中斷，物價飛漲。我猜測到了在外市工作每天通勤的孟拓一定被阻斷在家，無法出發(fā)。但是，虞美卻打了電話約了他吃飯。我從未主動打電話給他，與他總似遠(yuǎn)隔千山萬水，名不正言不順。

我不知道天氣會那么冷，冷得徹骨。孟拓猶豫片刻，終于將他的深蘭色大氅披在我的身上。我感激地看他，穿著單薄的西服，挺在寒風(fēng)里。

虞美一把拽過大衣，說：“白楊，這件大衣你穿太大，你穿肖童的吧。”虞美如穿自家衣服一樣熟練，裹緊孟拓的大衣，把我推給了肖童。

我明白虞美的安排，肖童是個踏實(shí)的男人，像他這個年輕已經(jīng)做到公司老總，實(shí)屬不易。尤其他的書法寫得似斷還連，超凡脫俗。我是一個容易被才情迷惑的人，但我更注重感覺。

每每我想起曾經(jīng)的歷程心有不忿時，肖童總是陪伴在我身旁，順著我的心情勸說，說得我淚眼汪汪，心存感激。有時，他會忘情地握我的手。而這時，虞美總要一驚一乍地高喊：“白楊，你的手和肖童的手太像了，肉忽忽的。”

但肖童不同于孟拓。孟拓的眼神就讓你心跳不已，而肖童，會是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港灣，在我失意時可以承受我的眼淚，在我快樂時，可以讓我咬一口，平淡而安穩(wěn)。虞美說：肖童工作好，人又憨實(shí)，你可不要隨便轉(zhuǎn)換跑道啊。endprint

我現(xiàn)在不需要平淡，我需要一個知性的、懂我的情人，讓我刻骨銘心地去感受，哪怕是無望的。等我經(jīng)歷過了，也許我會要一份安穩(wěn)和平淡，像肖童這樣的。

面對兄妹3人，我習(xí)慣以“檻外人”自稱。孟拓居高臨下地問：“白楊，你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怎么搞的，這不是分裂嗎？”

我憂傷地望著3個人，骨子里，我刻意保持這段似有若無的距離，讓我足以遠(yuǎn)遠(yuǎn)地、靜靜地偎著一個人的名字，孤獨(dú)地取暖。

感時花濺淚

肖童像一座山，溫暖踏實(shí)，孟拓像一片云，飄忽不定。在見到孟拓的日子里，我的心總是在甜蜜地絕望著，像一個癮君子，一面下了決心要戒掉這種行為，一面卻又忍不住那種看著他的愉悅而一次次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我望著這個游刃有余的男人嘆氣：“你是一個做人做事都像水的人，有深度、有廣度、有柔度，但是沒有硬度?！?/p>

“水滴石穿，”孟拓大笑，“水滴石穿的力度你懂嗎？”

“但你根本沒想要穿過哪一個?！蔽曳瘩g。這是一個處處留情但又不肯深情的男人。他總是瞻前顧后，猶豫不決，既給人以希望，又不斷使人絕望。就像前一天，我忽然接到他的電話，約我吃飯，他說我在你家附近看見一個人像你，以為一定是你，就給你打了一個電話。

青藤靜靜地攀爬在人影晃動的舊窗邊，空氣里漂浮著不知名的清香，我端著酒杯，望向孟拓，這個男人就坐在我的對面，我看得清一瓶熱辣辣的二鍋頭下肚后，他泛紅興奮細(xì)膩的臉。

孟拓夾起魚腮送過來：“吃這個。”

“要是人腮，我就吃?！蔽页脸恋囟⒅难郏骸懊贤?，在你的眼里，為什么我看不到自己的性別？難道我僅僅是一本書，一個畫冊嗎？”

我清楚在這個油滑似水的男人嘴里是得不到答案的，所以點(diǎn)明主題已深知至此就將遠(yuǎn)隔千山萬水，但我還是隱不住傾訴靈魂深處的顫語，即使錯過，也不愿這個男人不知道我，終生，永世，不知道。

我問：“為什么我什么都不能成功？”

孟拓似笑非笑地給我講故事：“一個人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又餓又渴，惟一的目標(biāo)就是找到一家酒店大吃大喝一頓。剛出沙漠，遇見的就是一家五星級賓館，他急切的想要進(jìn)去，卻被門童攔住，門童說破衣襤衫不系領(lǐng)帶的人不得入內(nèi)。人啊，有時太執(zhí)著，會忽略許多其他東西?！?/p>

我苦笑，“孟拓，你點(diǎn)撥我呢？”

孟拓說：“失去的不是你失敗掉了，那是你命里應(yīng)該丟掉的。你是以事業(yè)為重的女人，你雖然歷經(jīng)曲折，只要繼續(xù)努力，所有的一切一定都會好起來的，你不是婚姻、家庭、社會的束縛就能壓垮的?！?/p>

從來，沒有一個人肯，或者能夠，這么透心透肺地分析我、了解我，他像一面鏡子，折射著我脈絡(luò)模糊的靈魂。我感激地望著他，心里結(jié)成冰塊的眼淚終于破碎。

這么一個紅塵懂我的人，今生，就將永遠(yuǎn)的錯過，像手里捧起的水，嘩嘩地淌。我清醒，我和孟拓是同一類人，一條火車的兩條鐵軌永遠(yuǎn)不可能并軌，但兩條火車的鐵軌呢？是完全可以并軌的，比如他和虞美。

樓前的夜色中，孟拓轉(zhuǎn)身離去，漸漸走遠(yuǎn)的足跡，延伸著我的目光，也厚重著我的心痛。想到放棄，我突然心酸，跌坐在雪地里淚落傾盆，氣若游絲。

“白楊，你怎么了？”走遠(yuǎn)的孟拓突然回轉(zhuǎn)，似是聽到了心碎的聲音。他終于喊我白楊了，而不是“小孩兒”。

“快起來?！彼鼻械厣斐鍪郑?，我立即碰觸到刻骨銘心。

我哭倒在他的懷里，這個高大溫暖的胸膛，這傾心一擁的共享，讓我期待了多少個殘荷聽雨的夜晚，多少個千回百轉(zhuǎn)的夢境。我抬頭，細(xì)細(xì)端詳他，想要把這個讓我黯然心碎的男人永遠(yuǎn)記憶在淚眼模糊里。

我說：“孟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想要忘掉一個人不那么容易，給我時間?！?/p>

為了虞美，我愿意在離別里沉默成石。

恨別鳥驚心

我病了，躺在床上相思成疾的樣子，割掉一段記憶就像割掉一個腫瘤，需要精力。再見到孟拓時，是兩個星期以后了。孟拓云淡風(fēng)清地對虞美說那次大雪讓他打了三天滴流。我心一動，并未接言。

我們在一起唱歌跳舞。他摟著虞美，虞美的背影呈現(xiàn)了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她的身高體態(tài)與孟拓完全匹配，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虞美每次拉上我，大概因為孟拓的確是一個輕易不容易上鉤，沒有明確態(tài)度的男人，籍借我推波助瀾。而我卻自以為是傻傻地盯上了這個男人。

我凝視孟拓的雙眼，一刻不離。在心痛和陌落一同傾泄，裝訂成冊的片刻，我只能憂傷地站成岸邊的礁巖，看著這條美人魚和她的王子在海浪里波濤翻涌。

我絕望地望著孟拓一字一字地唱：“你不在我預(yù)料，擾亂我平靜的步調(diào)，怕愛了找苦惱，怕不愛睡不著……當(dāng)夢醒了，天晴了，如何再飄渺，愛多一秒，恨不會少，承諾是煎熬，若不計較，就一次痛快燃燒。”

孟拓的眼里終于有了一絲悲戚，這是背影里的虞美看不見的?？v使再甘于平淡，亦無法被刺激得平復(fù)。我說，散場吧，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孟拓開車送我，我坐在車后，仿佛一個小舍，看著他和虞美在前面有說有笑，心痛如割。我忍了又忍，終于淚光盈盈，急切地要下車，我說：“對不起，虞美，我累了，就不陪你們了?！蔽壹又亓恕澳銈儭眱勺值恼Z氣。

孟拓喊我，我不答，亦不回頭，一種絕決的痛，順頰滾落。我惘然若失地穿行在來來往往的車輛里。孟拓的車并沒起行，馬路對面陰暗的落地玻璃窗清楚地反射出，打開的車窗里，虞美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孟拓，而孟拓的手恰恰握住了虞美修長的手指。

這時，突然躥過來一輛白色的車?！芭觥?，一聲巨響，血光四溢，我痛苦著倒了下去，我聽到虞美柔媚焦灼的聲音再次響起：傻丫頭啊！

其實(shí)，誰比誰傻多少，不過是愛得太執(zhí)著。我淡淡的笑了開來，白色羽絨服上殷紅印染，一朵一朵……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