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民 常彩霞

改革開放30多年來，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取得了許多成就。但是，應該指出的是，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哲學創(chuàng)新，還必須明確當前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困境。事實上，只有對困境有真實的了解，并采取科學的方法走出困境，才能實質性地推進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在此，筆者主要對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三個主要困境，談一點自己的拙見，以求教于學界。

困境之一：如何實現(xiàn)“文本解讀”與“真實思想”的統(tǒng)一？

眾所周知，在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長期存在重教科書改革，而輕視馬克思文本的研究。正因如此，國內一些學者強調，推進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走出“教科書”的思維范式，應加強對馬克思經典文本的研究。當前，馬克思文本研究成為學界的重要研究“范式”之一。無庸置疑，文本研究，對于避免把馬克思主義哲學成為意識形態(tài)的話語，增強其學術性，具有重要的意義。而且，我們當前對馬克思經典文本的研究在許多方面做的還不夠，亟需在廣度、深度和力度上加強。然而，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出現(xiàn)不利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創(chuàng)新，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阻礙創(chuàng)新的傾向，筆者把它稱為“文本崇拜”。

所謂“文本崇拜”，就是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立場、觀點、方法只能體現(xiàn)在馬克思的“原始文本”中，判斷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標準不是社會實踐，而是“原始文本”，“原始文本”是識別馬克思主義哲學真精神的試金石。誠然，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精神，不能離開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的文本，研究文本是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本真精神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問題的關鍵是，僅僅依靠文本就能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嗎？我們知道，教條主義的代表王明曾經對馬克思的《資本論》耳熟能詳，甚至熟練地背誦下來。歷史與實踐一再表明，王明只是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表象，并未真正掌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事實上，“文本崇拜”是新的教條主義，在改革開放30多年的今天，教條主義仍不能從根本上徹底消除，非常值得我們深思［1］！人們不會忘記，教條主義打著“馬克思主義的旗號”，給中國革命和建設帶來的嚴重危害。我們應該從理論上深刻反思我們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真正徹底根除教條主義，才能把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推向新的高度。

首先，近年來學界一些學者提出“回到馬克思”“回到文本”“文本的深度解讀”，強調馬克思文本研究的重要性。應該說，文本研究確實在某種意義上，糾正了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浮躁之風。但是，僅僅強調文本研究，無法解決“詮釋學的循環(huán)”。無疑，馬克思的學說是他留下來的全部文本。然而，文本是沉默的，只有文本被研究者作為對象進行研究時，把沉默的文本激活，它的“意義”才能呈現(xiàn)出來。這里的“意義”，已經不是純粹文本“意義”，而是研究者所理解的文本“意義”［2］446。也就是說，研究者站在他所生活的時代，對馬克思文本的闡發(fā)所顯現(xiàn)的意義。問題的關鍵還在于，任何研究者都是在“前見”的基礎上從事研究的，這個“前見”是研究者知識背景、學術素養(yǎng)及研究者所生活的時代內涵共同作用的。比如，第二國際把馬克思哲學解讀為“經濟決定論”，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解讀為“文化、意識形態(tài)批判”，法蘭克福學派解讀為“社會批判理論”，東歐馬克思主義把馬克思主義解讀為實踐哲學，后馬克思主義則解讀為“話語領導權批判理論”，等等，所有這些都表明，在面臨不同的時代問題時，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解讀是不同的。也就是說，他們面對馬克思相同的文本，但讀出馬克思文本的“意義”是不同的。這里的關鍵問題是，我們如何真正切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顯然，僅僅依靠文本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是不會向我們呈現(xiàn)出來的，因為文本研究自身有自己特定的界限和相應的局限性。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和活的靈魂，并不是自足地存在于既有的文本中，而是存在于與時代相互作用、相互發(fā)明、相互對話之中，存在于指導人民群眾的偉大實踐并不斷實現(xiàn)自身的改革和創(chuàng)新中［3］。離開了時代和人民群眾的偉大實踐，不可能真正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真精神。

其次，馬克思主義哲學不是經院哲學，而是改造世界的實踐哲學，廣大人民群眾的社會實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創(chuàng)新的源泉。不顧當今世界和中國的巨大變化，沉溺于文本研究，在概念和邏輯中自娛自樂，不僅無益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而且還會使我們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誤入“歧途”。一方面，一些人在制造“理論泡沫”，所謂“理論泡沫”，是指這種理論是在書齋中，以抽象的方式生產出來，制造大量的哲學術語和名詞；另一方面，生活實踐中涌現(xiàn)出來的現(xiàn)實問題，他們漠不關心，或者沒有能力關心，正如艾思奇所說：“我們有許多同志，對于書本的研究曾用了相當大的力量，然而在處理實際問題的時候，卻表現(xiàn)出沒有能力。盡管有人讀過《資本論》，或者熟讀了經濟學的一般理論，然而對于中國的經濟發(fā)展規(guī)律卻茫然無知?！保?］很顯然，經過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取得重大成就，但面臨的問題和矛盾也更加尖銳和復雜，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qū)”，突破問題的瓶頸，創(chuàng)造性地解決改革開放中的深層次矛盾，迫切需要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從而在思想上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提供馬克思主義哲學智慧。事實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實踐蘊含著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精神，沒有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精神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充分運用，改革開放就不可能取得偉大成就。但在我們的研究中，還未能深刻揭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哲學意蘊，這是我們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落后于實踐的表現(xiàn)。

“文本崇拜”打著“學術性”的旗號，事實上，是淡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xiàn)實性。馬克思主義哲學本來是學術性與現(xiàn)實性的統(tǒng)一，或者說，沒有學術性，就不會真正地具有現(xiàn)實性，反之亦然。列寧說過，不懂黑格爾的《邏輯學》，就不懂馬克思的《資本論》，不懂馬克思的《資本論》，就不懂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真實含義，也就不會真正把握社會現(xiàn)實。反過來說，只有立足于社會現(xiàn)實，才能真正讀懂馬克思的《資本論》，才能真正理解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內涵，這是同一個問題的不同方面。說到底，“文本崇拜者”所說的學術性，是按照西方學院哲學的學術要求研究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西方學院哲學的理論才是學術的，他們從根本上背離了當代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也違背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

再次，僅靠文本，只能是“照著說”。馬克思主義哲學不僅要“照著說”，更要“接著說”。馬克思說過，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馬克思沒有窮盡真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命力就在于隨著社會實踐和科學的發(fā)展而不斷發(fā)展，在于它能夠對實踐和科學中提出的新問題，人類生活中面臨的新矛盾和其他非馬克思主義哲學提出的新挑戰(zhàn)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3］。要言之，馬克思主義哲學之所以是時代精神的精華和人類文明的活的靈魂，是因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始終站在人類實踐的時代前列，高瞻遠矚地洞察時代的重大問題，并提出解決重大問題的科學方法。在這個意義上說，馬克思主義哲學只有與時代的對話中，才能保持強大的生命力。

毫無疑問，今天我們所處的時代與馬克思所處的時代有很大的差異，我們面臨的許多問題在馬克思的文本中是找不到答案的。馬克思沒有說過社會主義可以搞市場經濟、股份制、證券市場和大力發(fā)展非公有制經濟，鄧小平根據(jù)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精神，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市場經濟、股份制、證券市場不是資本主義的專利，社會主義也可以搞，這是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如果說，馬克思恩格斯創(chuàng)立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為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奠定了思想基礎，列寧和毛澤東在理論和實踐上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哲學，并把它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于革命的實踐之中，從而使科學社會主義理論成為實踐；那么，鄧小平的巨大貢獻就在于，繼續(xù)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馬克思主義哲學，并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運用于實踐之中，從而提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繼續(xù)豐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2］171。這就深刻地啟示我們，堅持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精神，根據(jù)時代的發(fā)展，站在歷史和時代的制高點上，說出馬克思沒有說的“新話”，創(chuàng)造性地推進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這才是對待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科學態(tài)度，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根本方法。

困境之二：如何實現(xiàn)中西馬實質性對話？

應該說，推進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實現(xiàn)中西馬對話是非常必要的，因為它對于我們“重新理解馬克思，讓馬克思走向當代”有重要的積極意義。正因如此，國內學界許多學者達成共識：打破學科壁壘，拓展研究視野，開展中哲、西哲、馬哲對話，以當代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問題為中心，建構具有“中國特色、中國氣派、中國風格”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tài)。在這個意義上，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與中西馬如何對話是分不開的。問題是，如何實現(xiàn)中西馬實質性地對話，而避免流于形式，仍是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要困境。在筆者看來，阻礙中西馬實質性對話的主要表現(xiàn)有：

一是認識上的困境。有學者認為，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存在著“對洋教條的迷信”的原因是，與“對話”有密切的聯(lián)系，“對話”是“洋教條”形成的前提和結果，意思是說，“對話”無益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創(chuàng)新。筆者認為，恰恰相反，導致“對洋教條迷信”的原因不是“對話”，而是缺乏“對話”，或者“沒有實現(xiàn)真正的對話”。首先，我們要清楚什么是“對話”?！皩υ挕笔翘峁┮环N視域、一種學養(yǎng)、一種新的思想佐料?！皩υ挕辈皇侵R的融合和雜交，而是思想的再創(chuàng)造。無庸置疑，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中國哲學、西方哲學的“對話”，不是一方吃掉另一方，更不是消解彼此的立場，而是保持獨立思想的前提下，使它們能取長補短，借鑒彼此的優(yōu)秀價值成分，從而為其提供發(fā)展的思想資源。從一定意義上說，人類思想的“對話”沒有停止過，正因為不斷地“對話”，才使思想、文化獲得了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

其實，哲學的創(chuàng)新，決不是詞語花樣的翻新，而是深厚的學養(yǎng)和思想的積累，這就要求我們像蜜蜂采蜜一樣，廣泛地吸納各種思想資源。我國老一輩哲學家金岳霖、賀麟、馮友蘭、張岱年，等等，他們都有堅實的西方哲學功底。正是他們不斷地與西方哲學“對話”，才使他們推動了中國哲學的創(chuàng)新。一種哲學理論，要獲得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必須不斷與其他哲學思想“對話”。從根本的意義上說，哲學不是固步自封、抱殘守缺的，而是開放、寬容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更是如此。這就需要我們充分學習和研究當代哲學的成果，創(chuàng)新性地吸收其思想養(yǎng)分，從而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思想元素之一。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應該博采眾長、吸收各種不同的思想，唯有如此，才能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精神。

改革開放30多年來，我們之所以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取得了很大成果，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吸收了西方馬克思主義和西方哲學的理論成果，也就是說，我們不斷地與西方馬克思主義、不斷地與西方哲學“對話”，從中獲得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思想酵素和理論視角。事實上，如果沒有與西方馬克思主義“對話”，與西方哲學“對話”，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就不會獲得較快地發(fā)展，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推進當代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應該充分認識到“對話”的重要性。當然，對話應該在堅持馬克思主義哲學本質精神的前提下，創(chuàng)造性地賦予馬克思主義哲學新的理論內涵。這里應該特別指出，中西馬對話不是知識的對話，而是思想的對話，思想是哲學的靈魂，也就是說，沒有思想的哲學是壞的哲學，或者說不是真正的哲學。在這個意義上，各個學派的哲學盡管在立場、觀點、方法上存在著重大差異，甚至是尖銳對立的，但在思想上是相通的，即是說，思想是人類生存與發(fā)展的精神基因，離開了它，人類就無法真正地開辟自己的未來。

二是知識結構的困境?？梢哉f，推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除了認識上的困境外，還涉及到當代中國哲學研究群體的理論學養(yǎng)、理論視野，等等，換言之，知識結構的欠缺和不足，也是當前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主要困境。一個無可爭辯的事實是，建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tài)，離不開中國傳統(tǒng)哲學和西方哲學的思想資源。問題在于，建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tài)是中國哲學家共同的思想創(chuàng)造，思想創(chuàng)造需要有寬廣的學術視野和扎實的學術功力。

現(xiàn)實情況是，在當代中國哲學界，盡管中西馬“對話”已經成為一種學術共識，并且也形成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但是，“對話”都是在各自研究的領域中進行的。事實上，“對話”還是在一個抽象的意義上進行，無法在實質性的意義上進行。所謂實質性“對話”就是，不是把一種哲學思想與另一種哲學思想簡單地“嫁接”，而是發(fā)現(xiàn)各自思想的優(yōu)點與局限，從而從對方中吸取有利于自身發(fā)展的思想資源。就當代中國哲學界存在的困境是知識結構的片面和欠缺：從事中國哲學研究的，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和西方哲學基本上不了解，甚至從某種程度上抵觸馬克思主義哲學；從事西方哲學研究的，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和中國哲學很少關注，甚至有部分人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缺乏學術，沒有研究的必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對西方哲學有一定的了解，但不深刻，對于中國哲學，基本上是漠不關心。當代中國哲學研究者主要是在各自專業(yè)的領域，甚至在專業(yè)的某一較小的領域研究。由此看來，知識結構的欠缺和不足，已經成為實現(xiàn)中西馬“對話”的主要困境。

眾所周知，馬克思學識淵博，他不僅是哲學家，而且是經濟學、社會學家，甚至在自然科學領域也達到了很高的成就，也就是說，他在許多領域都作出了創(chuàng)造性貢獻，而且更重要的是，淵博的學識使他能穿越學科的壁壘，直接切入問題的實質。馬克思之所以能創(chuàng)立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他淵博的學識是分不開的。無疑，真正實現(xiàn)中西馬對話，推進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創(chuàng)新，必須打破學科壁壘，彌補知識結構的欠缺和不足。事實上，我們要真正實現(xiàn)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不僅要真正地實現(xiàn)中西馬對話，而且還要充分吸收當代人類文明的一切優(yōu)秀成果，這就是說，不僅吸收當代哲學的一切優(yōu)秀成果，而且還包括經濟學的一切優(yōu)秀成果，甚至還包括當代自然科學的一切成果。只有這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才能真正實現(xiàn)。

三是思想再創(chuàng)造的困境。前面所述，無論中西馬有多么大的差異，但是它們之間存在共同的地方，就是哲學的思想性，思想創(chuàng)造是哲學的共性，也是中西馬的共同特性。黑格爾說，哲學是從思想中把握時代；馬克思說，哲學是時代精神的精華。所以，當代中國的中西馬“對話”，不是知識層面的對話，而是思想的“對話”，在“對話”中，“找回我們失去的哲學自我”，從而為中華民族的未來發(fā)展建構自己的哲學理論（高清海語）。也就是說，中華民族哲學的復興不是哲學知識的復興，而是哲學思想的復興，這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前提和基礎。

然而，當代中國學界普遍存在浮躁的學風，“知識的生產”增長很快，而缺乏思想的內涵。不可否認，中國已經成為哲學資源大國，也就是說，中國以哲學為職業(yè)的人是世界上最多的國家之一，發(fā)表的論文和專著在世界上名列前茅，翻譯國外的著作是世界上最多的，幾乎所有的國外重要哲學家的著作都被翻譯成漢語。但是，我們的著作和論文具有思想性、原創(chuàng)性，在世界有重大影響，而又經得起實踐考驗的劃時代杰作則不多見?？陀^地說，每年我們自助的各種課題成批量地生產，所謂批量地生產是指課題的經費越來越多，周期越來越短，重復率越來越高，大多數(shù)課題成為沒有思想的空殼。一言以蔽之，我們只是有世界一流的哲學資源，缺乏世界一流的哲學思想。

我們知道，在西方，馬克思主義與當代西方哲學“對話”，形成“各種理論形態(tài)的西方馬克思主義”，如弗洛伊德馬克思主義、人本主義馬克思主義、結構主義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馬克思主義、日常生活批判馬克思主義、分析馬克思主義、生態(tài)學馬克思主義，等等，它們不是簡單地模仿、復制、嫁接，而是對理論的思想再創(chuàng)造，它們正是與當代西方哲學的對話中，實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創(chuàng)新。

盡管，今天在我國學界大部分學者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馬克思主義大家族中的一員，但仍有部分學者認為，“各種理論形態(tài)的西方馬克思主義”，不是馬克思主義。這里，關鍵的問題在于，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形態(tài)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區(qū)別開來。馬克思主義哲學誕生160多年來，它的理論形態(tài)不斷地變化，呈現(xiàn)多種理論形態(tài)，有蘇俄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日本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等等。但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是不變的，所謂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精神，就是無產階級與人類的解放，這一本質精神始終貫穿于馬克思主義哲學各種理論形態(tài)中。長期以來，我們形成一種固定的“教科書模式”的思維方式，自認為自己理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而缺乏吸收有利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新思想。

應該說，自馬克思主義哲學產生以來，馬克思主義哲學在與時代的不斷對話中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形成東方馬克思主義哲學與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東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主要是解決落后的國家如何實現(xiàn)社會主義的問題，這就必然地形成馬克思主義哲學在與本國實踐的結合中，形成符合本國實際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東方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要強調客觀性、規(guī)律性和必然性。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主要解決西方的實踐，也就是說，馬克思主義哲學必須與西方的具體實踐相結合，正因為如此，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形成過程中，主要是立足于西方的實際，從而形成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的西方形態(tài)，也就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它主要強調文化、意識形態(tài)。這就深刻地啟發(fā)我們，只有從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出發(fā)，立足于思想再創(chuàng)造，實現(xiàn)中西馬的實質性“對話”，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創(chuàng)新才能變成現(xiàn)實。

困境之三：如何面向真正的社會現(xiàn)實？

近年來，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成為國內學界研討的熱點。大多數(shù)學者強調，面向社會現(xiàn)實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質特性；也有學者認為，強調馬克思主義哲學面向社會現(xiàn)實，會淡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學術性。爭論的焦點在于：究竟什么是社會現(xiàn)實？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到底是什么？不解決這個困境，就無法推動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在筆者看來，這里涉及到如何理解以下三種關系：一、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二、直觀的經驗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三、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

我們先看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一般認為，實踐決定理論，而理論反作用于實踐，人們從沒有追問這一理解所存在的問題。從根本上說，這一理解，把理論與實踐分成了兩個部分，盡管人們強調理論與實踐的統(tǒng)一，事實上，這種統(tǒng)一是人們在“獨斷論”的意義上設定的，或者說，是在抽象的意義上設定的。質言之，這樣理解，把理論與實踐打成了毫不相干的兩截，似乎理論是在實踐之外或實踐在理論之外。正確地理解應是，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不是相互外在的關系，而是內在的、部分與整體的關系；也就是說，理論是部分，實踐是整體，理論是實踐的組成部分［5］。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保?］這就深刻地啟發(fā)我們，只有從實踐中理解理論，才能真正理解理論是否適應于實踐，實踐本身就蘊含著對理論的理解。

再看直觀的經驗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中國有一句俗語叫“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意思是說，只有自己親眼看到的才是真的，耳朵聽到的都是假的。事實上，親眼看到的未必是“現(xiàn)實”，而更多的是“現(xiàn)實”的表象。比如，歷史上的拿破侖，沒有人否認拿破侖是偉人，然而在拿破侖的仆人看來，拿破侖與平常人沒有什么差別，仆人親眼所看到的拿破侖是拿破侖的表象，拿破侖的“現(xiàn)實”，仆人是看不到的。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黑格爾說，仆人眼中無英雄。值得注意的是，當代不少歷史學家強調，研究歷史要尊重歷史事實。其實，歷史學家所說的歷史事實決不是靜止地躺在那里的，而是歷史學家根據(jù)他所生活的“時代語境”所建構的，換言之，歷史事實是歷史學家從他生活的實踐出發(fā)，付諸理論思維所建構的。事實上，無論歷史學家掌握再多的歷史資料，如果他不從實踐出發(fā)，從理論上審視和反省他所生活的社會現(xiàn)實，歷史事實根本呈現(xiàn)不出來，也不會對當代社會有任何價值。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意大利思想家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進而言之，人們常說，馬克思主義哲學要面向社會現(xiàn)實，究竟什么是社會現(xiàn)實？這是一個重要的哲學問題。黑格爾在《小邏輯》中說：“哲學的內容就是現(xiàn)實”，“哲學必然與現(xiàn)實和經驗相一致。甚至可以說，哲學與經驗的一致至少可以看成是考驗哲學真理的外在的試金石?！保?］在當代中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就是中國的社會現(xiàn)實，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應該解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的問題。或許可以這樣說，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內容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這是考驗是否真正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馬克思主義哲學真精神的試金石。

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盡管有人高喊面向社會現(xiàn)實，事實上他們所面向的是直觀的經驗，根本不是真正的社會現(xiàn)實。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精辟地指出：“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xiàn)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感性的人的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體方面去理解?！保?］在這里，馬克思強調，現(xiàn)實要從實踐的維度理解，而不能從直觀的形式去理解。換言之，社會現(xiàn)實本身就是感性活動的，也就是實踐的。一言以蔽之，社會現(xiàn)實不是僵化的、凝固的，而是發(fā)展的、變化的、辯證的。

毋容置疑，在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仍然存在著簡單化、教條化，在直觀的經驗中思考問題，對重大社會現(xiàn)實問題無法發(fā)揮理論的指導功能，更不能把重大社會現(xiàn)實問題升華到哲學理論。推進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理論創(chuàng)新，應該從當代中國的實踐出發(fā)，把社會現(xiàn)實中的重大問題凝結成當前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核心理論問題。

最后看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在近年來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中，正如前面所述，有學者強調學術性，有學者強調現(xiàn)實性，從根本上來說，都沒有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社會現(xiàn)實的關系，正如吳曉明教授所說的，誤解了馬克思的哲學變革及其馬克思對哲學學術的性質及意義的革命性變革。他指出，哲學學術的純粹自律性不過是一種現(xiàn)代意識形態(tài)的幻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學術以深入地揭示并切入社會現(xiàn)實為根本旨歸。正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第一次粉碎了籠罩在哲學學術上的意識形態(tài)神話，自覺地把發(fā)現(xiàn)和揭示社會現(xiàn)實的任務交給了哲學學術。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整個學術而言，如果它不能積極地喚醒社會現(xiàn)實，它就不再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了［9］。顯而易見，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學術性就在于從思想深處把握社會現(xiàn)實，離開了社會現(xiàn)實，就會背離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本真精神。也就是說，是否真正切入社會現(xiàn)實是檢驗我們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是否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試金石，這不僅是一個重大的理論問題，而且是一個重大的實踐問題。

總之，在改革開放30多年的今天，審視和反省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成就和問題，本身就是很有意義的事情。這對于我們推進我國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建構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新形態(tài)，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從而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提供思想上的指導，都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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