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漢

《傷心恨》系老紅軍、新四軍老戰(zhàn)士李世焱將軍1938年所作，時光漫漫并未令這首詩魅力稍減，筆者只一讀即被這首充溢強烈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敘事詩震撼。

傷心恨

從軍十年別，今朝過家鄉(xiāng)。

屋舍何所在？滿目盡凄涼。

荒丘墟瓦礫，瓜藤滿垛墻。

鄰人密集至，問客來何方？

驚訝又歡異，爭先看戎裝。

含淚問親友，何處住我娘？

你母發(fā)已白，寄居鄰東廂。

對面聞我語，才識己兒郎。

兩眼淚急下，痛苦訴衷腸。

發(fā)妻迫害死，孤冢草蒼蒼。

婉言慰我母，切勿復悲傷。

男兒志為國，崎嶇路更長。

不作隔夜留，催馬奔疆場。

鏗鏘敘事詩。敘事詩是用詩的形式敘述事件，刻畫人物，抒發(fā)情感，它有相對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有簡練的敘事，感人的生活場面?！犊兹笘|南飛》《木蘭辭》《琵琶行》《長恨歌》“三吏”“三別”等，都是我國古代著名的敘事詩。新四軍詩詞中，多為抒情述懷詩，少見敘事詩。李世焱的《傷心恨》，敘事抒情，夾敘夾議，場面感人，人物形象鮮明，具備敘事詩的完整要素，是新四軍詩詞中不多見的很好的敘事詩。

酷肖《無家別》。筆者讀完《傷心恨》的第一感覺，就是詩的題材、體裁、內(nèi)容、風格均酷肖杜甫的名作《無家別》?！稛o家別》敘寫了唐安史之亂中一個還鄉(xiāng)無家可歸、旋即又被征戍的軍人，通過他回鄉(xiāng)的遭遇反映出當時農(nóng)村的凋敝荒蕪以及戰(zhàn)亂帶給人民的悲慘和苦難?！稛o家別》中，兵燹之后，老兵回鄉(xiāng)所見，“園廬但蒿藜”，“四鄰何所有，一二老寡妻”，“永痛長病母，五年委溝谿”?！秱暮蕖分兴鶖?，“屋舍何所在？滿目盡凄涼”，“你母發(fā)已白，寄居鄰東廂”，“發(fā)妻迫害死，孤冢草蒼蒼”。兩詩不僅內(nèi)容風格相同，且均采用第一人稱和五言古體詩的形式，具有格外真實動人的藝術魅力。

壯士抒豪勇。《傷心恨》與《無家別》的迥異之處在于作品思想性和人物形象的刻畫。《無家別》中的主人公是一個身心俱疲、“終身兩酸嘶”的頹靡老兵，作者本意僅在于感時傷亂，鞭撻戰(zhàn)爭，反映戰(zhàn)亂中無家可歸庶民的悲劇。而《傷心恨》中展示出來的卻是一位忠勇孔武、激憤昂揚、志存高遠的新四軍戰(zhàn)士的光輝形象。雖然詩人也詳盡地描繪了回鄉(xiāng)看到的家破人亡、娘衰妻喪（實際上李世焱的父親也已被害）的人間慘劇，有著無限的“傷心恨”，但這一切最終都成了激發(fā)“男兒志為國”、“切勿復悲傷”的“酵素”，成了壯士“不作隔夜留，催馬奔疆場”的強大內(nèi)驅(qū)。這大大地升華了該詩的思想高度和人物形象塑造，是《無家別》難以企及的。

情文兩具備。作詩要“此中真歌哭，情文兩具備”（陳毅語）?！秱暮蕖分械摹扒椤鄙钋腋腥?，有家鄉(xiāng)情、鄰居情、親友情、母子情、夫妻情、報國情，特別是母子相認、孤冢奠妻兩個場面，其情更是催人涕下。十年生死兩茫茫，母子相見不相識，此情此景，令人不忍卒讀！回鄉(xiāng)探親赫然面對的竟是陰陽兩隔的發(fā)妻青冢，縱然鐵石心腸，孰能不“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詩中“文”也頗具特色，精練、生動、形象、極富感染力。起筆“從軍十年別，今朝過家鄉(xiāng)”，十個字，即交代了時間、地點、人物、事件、背景，可謂精練?！盎那鹦嫱叩[，瓜藤滿垛墻”，頹垣斷壁的家通過細節(jié)的描繪格外形象生動?！肮纶２萆n蒼”既表明發(fā)妻亡故有年，又飽含著無限深情。結(jié)尾最為出彩，好一個“不作隔夜留，催馬奔疆場”！只一個“催”字，便極為傳神地表現(xiàn)了壯士渴望速返疆場殺敵雪恨的急迫心情，展示了大別山兒女山一般剛毅頑強的精神面貌，也留給讀者一個策馬揚鞭引人遐思無限的雕塑式“背影”。

（責任編輯 魏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