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立佳

多舛的生命

◎史立佳

在鄉(xiāng)下，已是準備耕種的時候。

躺在山坳里草屋木床上的莫有根，再也抵擋不住肺部小細胞癌的侵蝕，曾健壯的身體，現(xiàn)在骨瘦如柴。病魔已讓他心肺衰竭，奄奄一息。

有根呆然地望著徒空四壁，麻木的身體好長時間才動得一下。

他知道自己是熬不過去啦，彌留的時間也不太多啦。

恍惚中，心里放不下的惦記，讓他在有氣無力中得到回光返照。

有根用僵直的手碰了碰床邊的婆娘草香，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娃兒媽，家里窮呀，這輩子你跟我受了太多苦，我這該死的病又拖累了你，我已沒多長時間挺頭，又放心不下你和娃兒莫新，只希望我走后，你領(lǐng)著娃兒，能找個好婆家就找個好婆家，只是千萬別苦了娃兒，盡可能讓娃兒有點出息。實在不行，去找找在城里謀生計的寨里鄉(xiāng)親，也許能改變一下你們的生活現(xiàn)狀，也讓沒讀幾天書的娃兒見個世面，今后有個出路?！?/p>

有根又對趕進屋的娃兒莫新說：“娃兒，你也快長大成人啦，爸爸今后再也無法照顧你，爸爸走后要聽媽媽的話，照顧好媽媽，多學點知識，學點手藝，自己要有能吃上飯的本事，這樣，爸爸就是走了，也能把眼睛閉上?！?/p>

娃兒莫新似懂非懂地聽著，又挺害怕地拽著媽媽的胳膊。

草香和莫新娘倆，看著痛苦的有根，真是想不出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辦法，只有眼淚在滴滴落下。在一家人的悲泣中，有根咽下最后一口氣。

草香和莫新忍著悲痛，在鄉(xiāng)親們的幫助下，安葬了有根。

草香是個挺要強的女人，有根死后，一直盤算著怎樣領(lǐng)著娃兒去生活，思來想去下了狠心，決定像寨里的男人一樣，到山外的城里打工，闖闖生路。

給有根燒過三期后，草香拿著湊了又湊的盤纏，又找到寨里在外打工的鄉(xiāng)親地址，領(lǐng)著娃兒莫新奔往城里，去尋找不知未來會如何的生活。

幾經(jīng)周折，草香找到了在建筑工地領(lǐng)著一幫工人澆筑混凝土的，在寨里和有根處得挺不錯的老鄉(xiāng)，說了說家里的變故和來城里的目的。

老鄉(xiāng)在百忙中，領(lǐng)草香母子在工地旁一家小餐館吃了頓飯，飯后又安頓她們先在工棚落下腳，并讓草香開始干給工友們做飯的活。

還算順利，能干上活，掙上工錢，草香和莫新算是有吃有住，解決了初來乍到的困境。

幾天后，草香找老鄉(xiāng)說，看看能讓娃兒莫新干點什么，老鄉(xiāng)告訴說：“孩子在工地只能幫著運磚、篩沙子，活挺累，工錢不太多，還得對外說年齡都十八九啦，要不工地是不允許的?！辈菹阆肓讼敫相l(xiāng)說：“工地太累，怕娃兒擔不起，能不能在外邊找點事。”老鄉(xiāng)說：那就得碰了，看什么地方用人，能適合娃兒干。

莫新初到城里，看著眼花繚亂的廣告，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面，心里一片茫然，有些不知所措。連去街里逛逛都不敢走遠。

一天，老鄉(xiāng)告訴草香，可以介紹莫新去一家有些門面的飯店做服務(wù)生，活不累，掙的工資也相對高點。草香和莫新聽老鄉(xiāng)詳細說完，娘倆商量一下，都表示同意。

莫新開始去上班，先學著熱情接待進飯店的客人，然后安頓好客人入座，接著服務(wù)員拿過菜譜，讓客人點菜，服務(wù)員把點好的菜單遞給莫新，莫新要馬上傳到后廚，等廚師把菜做好后，莫新再給端到客人的餐桌，讓服務(wù)員擺上，客人用過餐后，馬上把餐桌收拾干凈。

年紀輕，學什么都快。加上莫新聽話，告訴怎么做就怎么做，沒幾天時間，服務(wù)生的一套干活程序都熟練起來。

莫新上班時，飯店老板就告訴他，實習兩個月，每月工資八百元，兩個月如果能勝任，工資給漲到一千元，飯店包管每天吃飯，但不安排在飯店住。這樣，吃飯沒問題了，住就得晚上下班回工地工棚住，好在兩個地方離得不算太遠。

莫新干活的飯店，除了老板和廚師年齡較大些，在一起的服務(wù)生、服務(wù)員比他大也沒大多少。這群還帶些天真的年輕人在一起，每天除了忙碌地干活，沒有客人的時候，也在一起嘮嘮家常，有的還顯示一下自己會唱會跳的特長，交流點干活的經(jīng)驗，相處得有事大家都能相互照應(yīng)。

莫新性格內(nèi)向，加上自己卑微的家庭，嘮家常時也不說多余的話，看到伙伴有說有笑，有唱有跳時，都靜靜地在一旁聽著、看著，從不多言多語。雖然他不參與，但也能看出他感到高興、感到新鮮。

干活對莫新來說那是沒的說，因為從小就開始幫家里干活，苦和累都習慣啦。

在飯店每天他都早來一會兒，除了干好自己的活，還幫著老板搬運飯店進的菜，進的酒、飲料等，有空閑時還到后廚幫著廚師收拾一下衛(wèi)生。老板和廚師都說，別看這孩子不吱聲不蔫語，挺有眼力見的。

一次，一個顧客吃完飯后，著急跟著同事走，把手機忘在餐桌上，莫新收拾餐桌時發(fā)現(xiàn)了，盡管自己還沒有手機，還是急忙交給老板。不一會，這位顧客的手機響了，老板接起電話，顧客問手機是落在哪了，老板告訴他，手機讓飯店服務(wù)生揀到，來取吧。顧客取手機時，老板把情況和他說明，這位顧客很感激，拿出一百元錢給莫新作為酬謝，莫新說什么也沒收。

一個夏天過去啦，莫新在飯店已當了五個月服務(wù)生。

中秋節(jié)說到就到，這兩天莫新的情緒很低落。

想著過節(jié)各家都能聚在一起，團團圓圓的有個氣氛，而自己這么小就沒有爸爸的相伴，孤單不說，大人的本事什么時候自己才能都學會。

想著媽媽在工地起早貪晚地忙著，自己也為生活奔波著，多在媽媽身邊呆一會兒的時間都很少，很愧疚爸爸臨終前告訴的照顧好媽媽的囑托。

想著自己能總做服務(wù)生嗎，可不干這份工作還能去干啥。

是莫新每天重復服務(wù)生的工作厭倦了，還是這個孩子長大一些啦。

這天晚上下班，莫新騎著上個月買的舊電瓶車，一路想著這些，想著那些，心不在焉地往回走著。到了鬧市一個十字路口，也沒四處看看，還匆忙往前騎著，直到一輛轎車急促地停下，他撞上轎車摔倒后，才有了些清醒。

轎車的司機下來后，對著莫新大聲呵斥：“這是你家呀，想咋走就咋走，沒看見紅燈嗎？”說完徑直去查看自己的車。

莫新知道自己惹禍了，顧不上身上摔磕的疼痛，顧不上看自己倒在地的電瓶車，也跌跌撞撞過去和轎車司機去看車。

現(xiàn)場，轎車左側(cè)的大燈已破碎，后視鏡散落地上，兩個車門被刮出長長的一道深溝。轎車司機一邊跺著腳，一邊氣急敗壞地沖向莫新，然后一腳就把莫新踹倒在地。

出了交通事故，十字路口瞬間就堵滿車，圍滿人。

有兩位年齡大些的人把司機拉到一邊說：“一個小孩，別打他，該怎么處理就處理唄?！彼緳C退了兩步，拿出手機，開始打起了電話。

此時，十字路口執(zhí)勤的交通警察也走過來。由于事發(fā)突然，警察也沒完全看清當時事故發(fā)生時的一切。他先走到莫新跟前，詢問一下莫新被車撞到哪了，是否需要馬上去醫(yī)院，兩位年齡較大的群眾告訴警察，孩子沒被車撞怎樣，他倒下是被司機踢倒的。警察聽后，扶著莫新站起來。執(zhí)勤的警察又急忙報告交警大隊處理事故的值班警察來現(xiàn)場。

處理事故的警察到現(xiàn)場后，看看雙方當事人身體都沒什么事，就開始對現(xiàn)場的電瓶車、轎車進行拍照、測距等，又讓跟來的清障車把肇事的電瓶車、轎車都拖回交警大隊。并告訴莫新和轎車司機跟他們一起到交警大隊接受詢問和調(diào)查處理。

莫新坐著處理事故警察的車，一路腦袋都是空白，連剛才是怎么回事都理順不清。

到交警大隊后，處理事故的警察給雙方都做了詢問筆錄，看到莫新驚恐不安的樣子，警察從飲水機給莫新接出一杯純凈水，讓他喝點水鎮(zhèn)靜一下，然后把事故的經(jīng)過回憶回憶說清楚。莫新把能想起來的都說了一遍。

經(jīng)過詢問，又看了當時事故現(xiàn)場的監(jiān)控視頻，莫新知道了是自己違反交通規(guī)則，闖十字路口紅燈，把人家一個私企老板價值二百多萬元的奔馳轎車給撞上啦，撞上時也沒采取措施，勁挺大，把轎車的左大燈、左后視鏡撞壞，電瓶車倒地的過程中，車把又給左側(cè)兩個車門刮出一條很深的溝。轎車司機說：“已問過4S店，估算一下，換左大燈要一萬元，換左后視鏡要兩萬元，車損維修要一萬元。加一起要四萬多元。”難怪當時轎車司機氣成那樣。

由于這次交通事故沒有傷人，只涉及到經(jīng)濟賠償，處理事故的警察進行了調(diào)解。但轎車司機堅持讓莫新全部賠償，因為這起事故就是因為莫新違反交通規(guī)則造成的，這還說不準老板能不能同意這樣處理，會對他再如何處罰呢。

警察讓莫新想想，回去找家里大人商量一下，先把修車費用拿出來，具體用了多少錢按實際發(fā)生結(jié)算。

莫新同意了警察的說法，因為自己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莫新領(lǐng)著轎車司機回到了工地工棚，叫起了剛躺下不一會兒的草香，然后把下班時發(fā)生的事和媽媽敘說一遍。說到要給人家賠四萬多元時，草香的腦袋都要炸了，她對著莫新，也算是對著轎車司機說：“娃兒，你爸爸死后，咱們來城里也就半年，省吃儉用不說，去了咱倆生活上的費用，剩下的錢也都斷斷續(xù)續(xù)還了你爸爸在治病期間借的債，欠債還沒有還完，現(xiàn)在要賠人家這么大的錢款，這不是要命嗎？”說完草香沮喪地低下頭，一句話都說不出啦。

屋里很靜，只有轎車司機重復著幾遍這次交通事故的處理原則和他的委屈。

都快后半夜啦，轎車司機看到莫新娘倆的表情不是在演戲，從交談中也知道莫新沒有了父親，也沒有旁的親屬，出來打工時間也不長，外面欠債還挺多，現(xiàn)在真是拿不出錢，就這樣耗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于是，很無奈地說：“你們娘倆先給我寫個欠條，給你們兩天時間籌錢。到時如果不給我錢，我就不客氣啦?！蹦略诰o張、害怕中給轎車司機出具了一張欠條。

送走轎車司機，草香一邊哭著一邊數(shù)落莫新，“做事為什么不加小心，咱們到城里干什么來啦，吃苦受累不說，錢沒掙到，以前欠的債還沒著落，你又惹出這么大的禍，咱們還找誰能借到這么多錢賠人家，我是沒法子啊?！闭f完，草香哭的聲音更大了。

莫新早已六神無主，看到媽媽急得直哭，說了句：媽，你別哭了，明天我找飯店老板商量，看能不能先借出我的工資，我以后給他干活還債，直到把錢還清。

莫新依在地鋪的墻邊，迷迷糊糊，調(diào)過來調(diào)過去一直熬到天亮。

天大亮一會兒，莫新就來到飯店，老板出去買菜還沒回來。

老板回來后，莫新等老板忙乎完事情，就把昨晚惹的禍和老板說了一遍，并把自己要借錢的想法和還錢打算也說給了老板。

老板是見過世面的人，聽完莫新說的事和要借這么多錢，思想就馬上斗爭起來。不借吧，看和這孩子這么長時間接觸，觀察到這孩子品行挺好，不會是騙人。借吧，誰知道以后飯店能開多久，這孩子能在這干多久，萬一飯店不開啦或這孩子另有打算走了怎么辦。權(quán)衡利弊，還是別給自己找事。

老板定了定神，對莫新說：“莫新呀，你在飯店也干了這么長時間，我也挺喜歡你的，為人處事是個好孩子，出了這么大的事，我也應(yīng)該幫幫你，但你需要這么多錢我拿不出來啊，你也看見咱這個飯店不是大飯店，掙不了多少錢，如果你借個三千五千的我可以借你，借這么多我真無能為力?？纯茨阍傧胂雱e的辦法吧?！?/p>

莫新聽完老板的答復，也說不出什么，想了想和老板說：“那就不麻煩你啦，我先請幾天假，等把這事處理完，我再回來上班?！?/p>

老板說：“你去處理吧?！比缓罂粗碌统恋刈叱鲲埖辏睦镆餐Σ皇亲涛?。

轎車司機上班后見到了他的老板，老板問了一下：“車撞壞的事情怎么處理的？”因為老板在昨天出事的第一時間就接到了司機打給他的電話。轎車司機有些膽怯地回答說：“昨晚交警大隊已出現(xiàn)場，完全是騎電瓶車人違反交通規(guī)則，闖紅燈造成的交通事故，他該負全部責任，對方負責給咱們修車。我也給4S店打過電話，修車得四萬多元錢。昨晚我也去過肇事方的家，了解到這個肇事的小年輕人，父親有病剛?cè)ナ啦痪茫退麐屖菑泥l(xiāng)下到咱們這來打工的，他媽在工地做飯，他在飯店當服務(wù)生，他們家給孩子的爸爸治病還欠了不少外債，讓他們馬上拿錢，他們拿不出錢。我也沒辦法，讓他們給打了個欠條，告訴兩天內(nèi)給籌借齊?！闭f完，把莫新打的欠條遞給了老板。老板聽司機匯報事情結(jié)果后，又看了看欠條，對司機說：“先去交警大隊把車取回修車，賠償?shù)氖碌鹊葘Ψ较⒃僬f?！?/p>

莫新從干活的飯店出來，漫無目標地在街上走著。

還能找誰借到這筆錢？和飯店其他服務(wù)生、服務(wù)員借，他們肯定拿不出。找找工地家鄉(xiāng)的叔叔、伯伯借，誰能相信我，誰肯借給我，一定都會懷疑我的償還能力。也不能逼著媽媽去籌借了，媽媽也很難，也無法和別人張嘴，再擠兌她，媽媽會更著急上火，不能因此讓她倒下。

莫新心里越想越?jīng)]縫。

尋思著，焦躁著。

無助中的孤獨感，讓他專找一些人車稀少的僻靜地方走。輾轉(zhuǎn)走了很長時間，都走過哪已記不住。實在走不動啦，就坐在一棵樹下，也許是思慮得太累，也許是昨晚沒睡，竟歪倒在樹下睡著啦。

一陣吵鬧聲，把莫新從昏睡中驚醒，原來是一群放學的小孩從這里經(jīng)過。莫新揉了揉眼睛，瞬間又回到現(xiàn)實中，思前想后，還是沒辦法處理眼前急待解決的事。在思想的折磨中，一會想想上學時走過的山路。一會想想打柴丟了砍柴刀，找刀回來天黑時的膽怯。一會想想爸爸生病后和媽媽一起向鄉(xiāng)親乞求借錢的無奈。在冥冥中，越想情緒越低落，越想越感到絕望。為什么活得這么苦，活得這么艱難。今后還能有好日子嗎？這樣拖下去還借不到錢怎么辦，會有什么結(jié)果，都不敢往下想了。忽然自己的心里都一震，這個解脫的方法，能應(yīng)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那就是離開這個世界。這個沖動的決定，讓莫新感到這就是解決事情的最好辦法。自己不再為難啦，媽媽不再為難啦，也能對得起被撞壞車的人啦。

接著，莫新拿出平時在飯店點菜時用的圓珠筆，菜單紙，然后在菜單紙的后面給媽媽、車主、警察各寫了一封信。全部寫完后，長嘆了口氣，站起來，朝一家藥店走去。

草香在莫新出事后的早晨起來，用紅腫的眼睛看著莫新還半靠在地鋪的墻睡著，沒有說什么，急忙趕到工地給工友們做早飯。工友們吃飯時，草香找到她來投奔的老鄉(xiāng)，用沙啞的聲音和老鄉(xiāng)說了說莫新的事，懇求幫一把，借她們些錢，把娃兒惹的事平息了。老鄉(xiāng)說：“咱們干的活你也不是不知道，錢是要工程完成一段才結(jié)算的，咱們是輕包，還得等大包結(jié)算完才能轉(zhuǎn)給咱們。找工友們說，工友們也都拿不出錢，他們要是有錢誰愿意拋家舍業(yè)出來干這活。眼前，只能找車主協(xié)商，多給咱們寬限一段時間，下來錢才能給他?！辈菹懵犃?，感覺也只能是這種辦法。

收拾完早飯用過的鍋、碗、瓢、盆，草香急忙趕回住處，想和莫新說一下老鄉(xiāng)出的主意?？吹酵迌簺]在屋，猜測可能去找飯店老板借錢。那就等娃兒回來再說，借到錢就給人家，沒借到錢就按照老鄉(xiāng)的主意，商量車主寬限吧。

草香又回到工地，魂不守舍地給工友們做午飯、晚飯，一整天都在等著娃兒的消息，到了晚上也沒見莫新來找她。

晚上草香又急忙回到住處，還沒見娃兒回來，心里尋思，這孩子干什么去啦，怎么不知道大人惦記。

一夜過去啦，莫新沒有回來。

又一天一夜過去啦，莫新還是沒有回來。

草香著急啦，這娃兒干什么去了，可別出什么事。匆忙給工友做完早飯，就找到莫新打工的飯店，飯店老板告訴草香：“莫新前天來找過借錢，我拿不出那么多，他請了假，說是想想別的辦法，這兩天就沒再來飯店。”聽完這話，草香也是干著急，上哪去找孩子呀。

草香滿腹心事地回到工地，別人告訴她，有兩個男人在等她。她趕過去一看，是轎車司機和一位挺紳士的人。

轎車司機向草香介紹說：“這是我們老板，被你家孩子撞壞的車就是老板的，我們來看看賠償?shù)腻X準備好沒有。”草香急忙上前向老板賠禮道歉，把沒籌到錢的情況和老板說了一遍，告訴老板，孩子也出去借錢，還在等他信呢，可孩子不知上哪去借錢了，到現(xiàn)在也沒回來。交談中，草香又悲傷地把自家的情況和老板嘮了嘮，懇求老板寬限時間。

老板低沉地聽完草香一席話，思忖一會兒，對草香說：“好啦，我相信你說的一切，我不能再難為你們娘倆，賠償?shù)腻X我一分都不要啦?！闭f完，把莫新寫的欠條拿出來，當著草香的面撕碎。草香看后，眼淚就下來了，急忙跪下給老板磕頭，被老板扶起，老板急忙說：“別這樣，別這樣，誰都會碰到難處，我知道錢該怎么花，你趕緊把孩子找回來，該干啥就干啥，沒事啦，沒事啦，這事就算結(jié)束了，我們就走啦。”草香說：“我們會永遠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老板和轎車司機走了，草香含著淚和工友們把他們送出很遠。

草香剛剛松了口氣，一個晴天霹靂炸在頭上。來了兩位警察找到草香，核對了一下身份后，告訴草香，昨天凌晨110接到一位清潔工的報案，在一涵洞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男孩尸體，我們刑警勘察現(xiàn)場后，確認這男孩是服用了大量安眠藥自殺的，經(jīng)過孩子身上身份證核查，證實是你的孩子，才找到你，也不得不告訴你這個不幸的消息。孩子身上除了有少許零錢，還留有三封信，你看看吧。草香聽完立刻昏倒在地。

工友們幫著看了莫新留下的三封信。

第一封：

媽媽：

對不起，我沒錢賠人家撞壞車錢，只能用命還了，我好無能啊，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可說不出來，我知道你太難了，今后我也照顧不了你了。車主要找你要錢，就讓他們找我要好了，我已把命給他們了，媽媽你要注意身體，兒子也放心走了。

第二封：

轎車師傅：

我實在無能為力為你借到修車錢，我把命給你修車行了吧。求你別找我媽要錢，她太苦了，也拿不出錢給你，看在一條命上，別去找我媽了。

第三封：

警察同志：

我今天是自殺，不是他殺，因為我無錢還被我撞壞車的錢，我以命抵債，和任何人都沒有關(guān)系，希望我的命能償清。

工友們看完莫新留的信，都跟著掉下眼淚，連在場的警察紅著眼圈也跟著惋惜。

莫新走了，是孩子懂事還是不懂事？誰能來得及點撥開單純孩子的愚鈍和草率。

一起交通事故的賠償了結(jié)啦。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消逝啦。一個不完整的家庭破碎啦。

悲劇在告誡著人們，現(xiàn)實中要學會能擺開承受的心理壓力，正確處理生活里發(fā)生的每一件事，只有生命的積極向上，周圍的一切美好都會一點、一點地展現(xiàn)出來。

工地的大廈仍在建設(shè)中。

莫新曾工作的飯店照常人來人往。

私企老板的車在高速路上奔跑著。

生活都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