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嘯
活過的印跡
◎程 嘯
一個甲子之前,一處貧瘠的土地,一座破舊的孤兒院,一個四歲的孩子,爬在地上撿拾路人剝掉的紅薯皮。一對乞丐夫婦經過孤兒院,塞給這個孩子半個饅頭,跟他說,你跟著我們走,以后每天有饅頭吃。他的哥哥說人家騙你的,跟著去就把你賣了。他不管,只要今天給我饅頭吃,我就跟著去。
乞丐夫婦不僅沒有把他賣掉,還靠要飯供他讀書,直到高中畢業(yè)。在選擇去北京上大學還是選擇回村當老師之間,他選擇了后者,因為兩位年事已高的老人需要的不是一個大學生,而是一個每天能挑水干活的兒子。他結婚生子,過著平常的生活,直到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忽然有一天,他瘋掉了。
那個甲子之前在地上撿拾紅薯皮的孩子,那個后來的瘋子,就是我的父親。父親發(fā)瘋時,我小學畢業(yè),我的弟弟蹣跚學步咿呀學語。我很想知道父親為什么發(fā)瘋,于是我翻到了很多雜志很多日記本,那些雜志上有父親年輕時發(fā)表的文章,那些日記里有父親所有的思考。在那個自生自滅的年代和地方,那些平凡地活著的和死去的人,父親都用筆記錄著。
我后來明白了,父親之所以發(fā)瘋是因為兩位老人去世以后,他的大學夢和文學夢像夢魘一樣折磨他,但是時光不可逆轉。在一貧如洗的家里,母親一邊忍受著父親的虐待一邊干活打工,將我供到了高中,一個瘋子的兒子,不可思議的,成為那一年整個縣城唯一考到北京的學生。父親的病也好了,四處去打工賺錢。
我和弟弟大學畢業(yè)之后來了浙江寧波工作,于是將父母接過來,安排在一個幽靜的地方,希望父親能繼續(xù)年輕時的文學夢想。父親說,文學就是一個人活過的印跡,一代人活過的印跡,一個民族活過的印跡。每個單個的人都會死亡,但是有了文學,每個人都可以記錄自己,也可以記錄別人,這些文字,讓消失的時光和活著的死去的人,都定格成了永恒。
因了父親,我也成為了一名作家,一名心理醫(yī)生,我也將和父親一樣,和眾多的作家一樣,用文字,記錄活過的印跡。
(責任編輯 劉冬楊)
程嘯,本名杜亮亮,1979年生于甘肅天水,心理咨詢師,寧波作協(xié)會員,在《中國青年》《小說月刊》《參花》《鴨綠江》等雜志報刊發(fā)表散文、小說近百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