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巴勒斯+董繼平++譯

面對可愛的小動物

生活在靠近荒野的地方，難免會跟一些小動物遭遇，并發(fā)生親密接觸：在11月之夜，一只浣熊或狐貍之類的野獸偷偷潛入，叼走兩只小雞；正要坐著吃早餐，忽見一只紅狐就在面前大步慢跑著飄逸而過；寒潮襲來之際，一只麝鼠突然闖進房門避寒；一只浣熊從樹上落在住所附近的地面上，但它毫不驚慌；收養(yǎng)被母親遺棄的小旱獺和小野兔，它們依然野性十足，難以馴服——凡此種種可愛的場面，只能是在大自然完整的狀態(tài)下，才會呈現(xiàn)出來。

寒潮期間，一只麝鼠誤入我的房門

從我丟失某些小雞這件事中，大自然甚至也讓我獲得了一些補償，這樣的事情多么讓人欣慰。這件事發(fā)生在11月的一個明亮的夜晚，那天晚上，某只野獸——浣熊或者狐貍，把我的兩只小雞從常青植物中給叼走了。當(dāng)小雞被那個家伙叼著匆匆越過草坪的時候，它們痛苦地叫著，把我從床上喚起來，在它們后面大聲吆喝著，那聲音仿佛是在告別。

野獸這次突然入侵，無疑是對我的雞窩產(chǎn)生了興趣。我覺得有必要去警告男孩子們，叫他們不要去打擾野兔。夏天，那些野兔在黑醋栗叢中繁殖；到了秋天，它們就悄悄潛入我的書房地板下面，尋找庇護所。黃昏時，我偶然瞥見它們在草坪附近跳動，尾巴猶如棉花一般，在幽暗的光芒中閃爍，真的讓我快樂。

我見過自己會走很長的路程去射一只鷓鴣?？墒牵谇锾斓囊粋€早晨，當(dāng)我接近房子那一邊的時候，即使我有可能一槍命中，我也不會射殺那只驚飛而出的鷓鴣——它從遮蓋我那鄉(xiāng)村門廊的葡萄藤中飛起來。我不想射殺它的原因，是因為它把多少樹林、多少不可馴服的野性精神都帶到了我那真實的門前！看見它飛走，飛向葡萄園，我就感到很有益，也很是讓人愉快。我還應(yīng)該把一刻的愉快歸功于灰松鼠。在夏季的一天，它在旅途中找到了避暑別墅，便穿過別墅而奔跑，當(dāng)時我正拿著一本書閑散地坐著閱讀，卻不料那只灰松鼠疾奔而來，幾乎撞到了我的腳上。

我確信，在那個寒冷的早晨，我的領(lǐng)悟力得到了改善。那一天，大約在日出時分，我們正要坐下來吃早餐，一只紅狐在我的窗前向前大步慢跑，它沒有左顧右盼，消失在黑醋栗叢中。它并沒有攜帶多少野性和狡黠的東西！一整天，它那優(yōu)雅的形態(tài)和動作都逗留在我大腦的眼睛里面，徘徊不去。當(dāng)你看見一只狐貍就那樣大步向前慢跑的時候，你就理解了犬科動物部族中多么有詩意。一眼看起來，對于大腦，那是一種多么美好的流動的尺度，多么安閑，多么輕快——這長著毛皮的動物向前飄浮，猶如一朵碩大的紅色薊花的冠毛，或者猶如被風(fēng)托起的一片大羽。

值得我愉快地回憶的事情，是在12月的一天夜里。正當(dāng)一場寒潮向我們襲來的時候，一只麝鼠闖進我的房門，它是來尋求避寒，還是它計算錯誤，誤入歧途的呢？我的狗把它逼到角落，讓它身陷絕境，霎時間響起了一陣巨大的“汪汪”聲，不絕于耳。黑暗中，我還以為它是一只貓什么的，就伸手去摸它，而那只麝鼠卻蹦跳到門廳的另一角，用它那冰冷的、繩子般的尾巴擊中了我的手。我趕忙劃亮一根火柴，瞥見了它的模樣，它像花白旱獺一樣躬著身子端坐著，對抗它的敵人。我急忙進屋去拿提燈，希望能活捉它，可是在我返回之前，我的那幾只狗就群起而攻之，一涌而上，很快就把它給結(jié)果了。

那只浣熊落到地上，顯得毫不驚慌

我聽見過一只浣熊的叫喚，我意識到，而且也害怕我們沒以應(yīng)有的善意來對待它。白天，它把自己的住所搬到了一棵挪威云杉上，那棵樹的枝條幾乎掃掠到了我的房子上面。我注意到，整整一下午，我的狗一直對那棵樹感到很好奇。吃過晚飯后，它的好奇到達(dá)了頂點，不停對那棵樹自信地大聲吠叫。于是我開始探究令狗兒如此激動的原因，認(rèn)為會找到一只陌生的貓什么的，或頂多是一只紅松鼠而已?？墒亲屑?xì)觀察了片刻之后，我弄清了樹上的動物是浣熊。然后，怎樣捕獲它卻成了問題。我拿來了一根長竿，試圖把那個家伙從它的立足點上驅(qū)趕下來。可是它把自己自如地平衡在枝條中間，其嫻熟技藝激起了我們的陣陣贊嘆?？墒且粫汉?，它就輕輕地掉到了地面上，一落到地面，它便顯出一副毫不驚慌的樣子，對人和狗擺出了防御姿態(tài)。我的狗是個膽小鬼，不敢面對那只浣熊，當(dāng)浣熊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的時候，它才沖上去。我們當(dāng)中的一個人試圖抓住浣熊的尾巴，可是那家伙迅速掉過頭來，它的黑眼睛隱約地閃耀著，因此那個抓住它的人膽怯了，縮回手去。但最后，我趁著它與狗發(fā)生沖突的時候抓住了它的尾巴，安全地把它帶到一個敞開的面粉桶，放到里面，把它囚禁起來。

我的小兒子和我都喜歡這只浣熊，期盼它會給我們帶來很多娛樂活動。同一天，它就開始吃東西了，到了第二天，它就會當(dāng)著我們的面大吃栗子了。它絲毫也沒流露出對我們或任何東西害怕的神情，卻一直孜孜不倦地嘗試各種努力，試圖讓自己重獲自由。幾天以后，我們在它的脖子上系上了一根皮帶圈，再把一根鏈條系在皮帶圈上?？墒窃谀翘煲估铮鼞{借著某種哄騙的伎倆騙過了我們，解開了鏈條扣溜之大吉。我相信，它現(xiàn)在已成為浣熊部族中的首領(lǐng)，脖子上還戴著一根皮革領(lǐng)帶。

黃鼠狼遲早會造訪每一個農(nóng)場。一天夜里，就在我的門前的階石上，我與一只黃鼠狼遭遇，我們的距離如此之近，簡直可以相互握手了。起初，我還以為那是一只貓，于是就把我的手放下去撫摸它，而那個家伙很可能感激我犯的錯誤，就跳到土堆上，朝我顯露出它身體上的白色條紋，這就是我對其致敬的“貓”。黃鼠狼的皮毛不容易起皺，而且在使用它那可怕的武器時，它的判斷似乎非常準(zhǔn)確。

精心喂養(yǎng)下，小旱獺迅速成長

我好幾次聽見過花白旱獺的叫聲。有一天，就在我開著的書房門前，一只花白旱獺探頭進來窺視，抽動鼻子嗅聞，輕輕啃了一點我為了防止它進來而被迫放在那里的苜蓿，它似乎不喜歡那種氣味，一會兒后，它就繼續(xù)去找更好的牧草場去了。在我們吃晚飯之際，另一只花白旱獺侵入了我們的廚房。我的狗立即跳起來向它挑戰(zhàn)，隨即在門前的階石上發(fā)生了一場活躍的混戰(zhàn)。我還以為是我那幾只狗在打鬧著玩，就急忙出去分開它們，殊不知是它們在同花白旱獺搏斗。在令人昏然欲睡的夏令時間，這種突然闖入的插曲極易發(fā)生，就正如在寒冷的12月之夜麝鼠極易出現(xiàn)一樣。

有一年仲夏，一個花白旱獺的有趣事件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我們在新栽種的葡萄園工作，栽培者的助手突然抬頭，看見在他前面幾碼之遙的地方，有一個碩大灰白物體，最初，這使他非常困惑，當(dāng)他接近那個物體，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老邁的花白旱獺，嘴里還叼著一只幼崽——就像貓叼著幼崽一樣叼著自己幼崽的后頸部。顯然，它正在搬家，把自己的一家子搬到新的牧草場去。當(dāng)那個人擋住花白旱獺前進的去路時，它就停了下來，似乎在考慮應(yīng)該做些什么。那個人就喊我，于是我就慢慢靠近它。當(dāng)那位旱獺母親看見我從它的側(cè)翼靠近，就突然感覺到極度恐懼，立即扔下幼崽撒腿便跑，它急速逃逸，企圖逃到10英尺或12英尺之外，到那里的一大堆栽種葡萄使用的支撐柱下面去躲藏。我們窮追不舍，就在它在離躲避處不到一跳之遙的距離時，我們趕上了它。我抓住它的尾巴，試圖帶回到它的幼崽那里，可是它并沒有理會?，F(xiàn)在它所唯一關(guān)心的事情，就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幼崽還留在母親把它扔下之處，繼續(xù)發(fā)出一種勇敢的、安心的嘯聲，相比它所處的那種無助的環(huán)境，那種嘯聲非常滑稽、愚蠢、可笑。它是我所見過的最小的花白旱獺，比一只大老鼠大不了多少。同身體的比例相較，它的頭顱和肩頭如此之大，顯出一副滑稽、好笑的喜劇外貌。它還不能四處走動，以前也從未觸及過地面，每過一兩刻，它都會快活地發(fā)出嘯聲，就像成年的花白旱獺安全地回到自己的洞穴，留下追逐的農(nóng)場狗在外面不停地狂吠，它在那時所發(fā)出的嘯聲一樣。

我們把幼崽帶回家，我的小兒子早就期望得到這樣一只溫馴的花白旱獺，因此他欣喜若狂。沒等到第二天，那幼崽就開始吃東西了。然后，它嘗了嘗我們喂給它的牛奶，就非常熱切地用爪子抓住伸過去的勺子，像一頭小豬一樣把乳汁吮吸光了。在極大程度上，它轉(zhuǎn)變了我們大家的注意力。它熱切地進食，迅速成長，很快就能到處奔跑了。

因為那年邁的花白旱獺死了，我們就特別關(guān)心它那一家子其他幼崽的命運，無疑還有更多的幼崽。它究竟是把它們搬走了，還是我們在它第一趟搬家的途中就把它給截住了呢？我們知道它的老巢在哪里，卻不知道新巢的位置，因此我們就留心監(jiān)視。臨近那一周的周末，我們在經(jīng)過老巢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另外3只幼崽在離洞口幾英尺的地方四處爬行。它們餓得要命，就爬出來看看能找到什么食物。我們捕獲了所有的幼崽，讓這個花白旱獺幼崽家庭再次團聚。當(dāng)我們給這些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的可憐的小家伙喂乳汁時，它們都熱切地抓住遞過去的勺子，那憨態(tài)讓我們?nèi)炭〔唤?。它們閃耀的黑色爪子如此敏捷，又如此光滑，就像是戴著羔皮手套。因為乳汁的作用，它們茁壯成長，接下來，除了乳汁，它們也開始吃苜蓿了。

小旱獺與小貓擁抱著打斗

過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的小兒子對這些小家伙的新鮮感就漸漸消失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一大家子所擔(dān)當(dāng)?shù)牡酿B(yǎng)育者有所不適，這一重大職責(zé)妨礙了自己，于是只留下我們最初捕獲的那只幼崽，把其他幼崽都送了人。這只幼崽成長得比其他幼崽都快，很快就成了一只非常有趣的寵物，可是每當(dāng)我們抓著它，它總是抗議，還總是反對把它關(guān)起來。

我應(yīng)該提到的是，我的母貓有一只小貓，年齡與花白旱獺相仿，母貓的奶水充足，小貓吃不完，當(dāng)我們最初捕獲小旱獺的時候，就把它同小貓一起放在窩里，因此它被母貓溫柔地視為自己的兒女，允許它無拘無束吃自己的奶水。就這樣，小貓與小花白旱獺之間的友誼迅速建立了起來，這種友誼一直持續(xù)到小花白旱獺死去。它們完全就像兩只小貓那樣一起玩耍、嬉戲，以一種非常有趣的方式在草叢上面擁抱著打斗、摔倒、打滾。最后，那小花白旱獺在我的廚房地板下面安了家，漸漸恢復(fù)到一種半野性狀態(tài)。除了小貓，它不允許其他任何動物的親密接觸，可是每一天，它們都要玩耍自己的老游戲，擁抱著打斗一番。現(xiàn)在那小花白旱獺已經(jīng)長得半大了，獲得了自己的生活。有一天，我那只一直用嫉妒的目光看著小花白旱獺的狗遭遇到它，當(dāng)時那小花白旱獺離自己的藏身處太遠(yuǎn)，于是它自然而然就當(dāng)場喪命了。

7月，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極度饑餓的灰色小兔子，花白旱獺便在我們的興趣中漸漸遠(yuǎn)去了。那只兔子如此之小，以至于它可以蹲坐在我們的掌心上。很可能它的母親遭遇了某種不幸。這只小兔子看起來無精打采，被遺棄了，我們不得不把乳汁強行灌進它的嘴里。一兩天之后，它便開始復(fù)蘇，會熱切地舔食乳汁。很快，它就開始吃草和苜蓿，然后開始輕輕啃吃甜蘋果和早熟的梨子。它迅速成長，是我所見過的最柔軟、看起來最無害的寵物了。有一個月或更長時間，這只小兔子是我唯一的玩伴，它幫助我消磨了很多時光。當(dāng)我從田野上工作歸來，我?guī)缀醵家o它采摘一捧紅苜?；?，它很喜歡這種花。一天，它開始頑皮地舔我的手，我發(fā)現(xiàn)它想要舔食鹽巴，因此我就打濕我的指頭，沾上一點點鹽巴，讓這小兔子舔食。那精致的小舌頭多么迅速地玩弄著我的指頭，從它的大門牙間左沖右突出來舔食著，那纖細(xì)爪子緊緊壓著我的手，仿佛不讓我拿走！

可是，這兔子也證明了它真的難以馴服，它的野性不可戰(zhàn)勝。每當(dāng)它處于大盒子籠子或者監(jiān)獄中，它只能看見上面的樹，它就很馴服，就時時會在我的手四周輕快活潑地蹦跳；可是一旦把它釋放到房間里，或者用一根繩子系住它的脖子而放在草叢中，它的野性就會油然而生。在房間里，它會奔跑和躲藏，在野外，它會不顧一切地努力逃走，即使你拉著那系著它的繩子，它還向前蹦跳個不停。在夜里，它也從來就沒有放棄過逃出籠子的企圖。終于，當(dāng)它長到三分之二大的時候，它成功地逃入了荒野，從此我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它的蹤影了。

野生動物的憂懼生活

在荒野中，野生動物遵循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它們的生活中，第一本能和要務(wù)就是生存，因此它們隨時都處于機警和準(zhǔn)備逃逸的狀態(tài)中——對于大多數(shù)野生動物，永遠(yuǎn)的警惕是為保全性命而必須付出的代價。危險降臨之際，無論是兔子為逃避空中大雕鴞的利爪，還是紅松鼠逃避身后追逐的敏捷的狗，在這樣一場“生死時速”中，它們都會全力以赴，要么喪命，要么幸存?？傊?，為了生存，它們一生都生活在憂懼之中。

機警的紅松鼠和花栗鼠，潛伏的黑蛇

前不久的一天早晨，我坐在窗前，透過窗口觀察一只紅松鼠，那時它正從一棵小小的山胡桃樹上采集胡桃堅果，并把那些糧食貯存在它那位于土堆中的洞穴里，這一幕讓我不得不想起野生動物的生活——那種處于持續(xù)的恐懼和憂懼狀態(tài)中的生活，我試圖給自己描繪一幅圖景：生活對于我自己和我們所有人會是怎樣的呢？現(xiàn)實中和想象中，危機四伏。

那只松鼠閃電般爬到樹上，動作如此迅速，從樹下到樹上的行動，只留下一道迅疾閃忽的褐色條紋——它攫住堅果，以最突如其來的方式疾沖到樹下。在離它的洞穴還不到15米遠(yuǎn)的半路上，它又疾奔到幾米開外的另一棵樹上，四處張望，觀察四周的動靜。只有在確信了附近沒有危險之后，它才會俯沖到自己的洞穴之中，轉(zhuǎn)瞬間又重新露面，孜孜不倦地繼續(xù)它的工作。

它重新跑回來攫取另一枚堅果，再次爬到第二棵樹上，觀察動靜。打探清楚四周的情況，在確信這片海岸上確實沒有危險之后，它才會從地面沿著結(jié)滿堅果的樹木旋轉(zhuǎn)而上，一如既往閃電般爬到樹上，攫住堅果，然后再次回到它的隱居之處。

在我觀察它的那半個小時或更長時間里，它一直在洞穴與樹木之間的路上來來往往，辛勤地勞動，但從來沒有忘記觀察和打探周圍的情況。對于它來說，仿佛永遠(yuǎn)都是“抓攫與奔逃”，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對它這樣說：“當(dāng)心！當(dāng)心！”“貓來了！”“鷹來了！”“貓頭鷹來了！”“拿獵槍的男孩來了！”

那是12月的一天早晨，寒冷陰暗，一場強勁寒冷的暴風(fēng)雪剛剛開始襲來，夾雜著最初那些精美的雪花洋洋灑灑飄落而下，那只松鼠急切地渴望及時把自己的堅果食物收獲完畢?？匆娝嗝创颐?，多么焦慮，多么緊張，那場面令人十分感動。我真想走出門去施以援手，幫助它收獲。其實那些堅果只是些貧瘠得可憐的小山胡桃果，我想起那只松鼠為了吃到那一丁點稀少的果肉，不得不大肆咬嚙。我小兒子曾經(jīng)憐憫一只松鼠，那只松鼠就居住在我的房子?xùn)砰T附近的墻里面，于是他就敲碎一枚枚堅果，放到一個小木板制成的架子上，然后再放到樹上去，那樣，松鼠就能安閑自在地坐在那里飽餐一頓了。

在貯存食物方面，紅松鼠不如花栗鼠有遠(yuǎn)見。紅松鼠不定期地貯存糧食，一陣陣間歇性地采集食物，從來沒有采集到足夠支持它過冬的食物，因此整整一冬，它或多或少都十分活躍，忙忙碌碌地采食。而早在12月下雪之前，花栗鼠就開始行動起來了，它每小時都要采集食物，嘴里的袋囊盛滿了堅果、玉米或蕎麥，跑回自己的巢穴，它就不停地勞動，一連持續(xù)很多天，直到它的糧倉里面堆滿了足夠的食物，維持它過冬，一直到第二年4月。我相信，在整個冬天，它都安心待在家里享受舒適的生活，再也無需涉足戶外?？墒?，紅松鼠卻更多地相信運氣，有時不得不忍饑挨餓。

盡管花栗鼠像紅松鼠一樣機警而警惕，卻頻頻被我的貓尼格捉住。尼格的顏色黑得像烏木一樣，這個家伙嘴饞，熟悉花栗鼠肉的味道。我知道黑蛇曾經(jīng)捉住過花栗鼠，并成功地將它吞食下去。那黑蛇肯定潛伏在暗處，等待獵物送上門來。

永遠(yuǎn)的警惕是保全性命的代價

對于野生動物的這種恐懼，這種始終出現(xiàn)的危險之源，我們還知之甚少。文明國家中，在這個方面的狀況唯一不好于動物者，很可能非俄羅斯的沙皇莫屬了。他可能甚至不敢像我的松鼠那樣公然出來采集堅果，一只比尼格的顏色還要黑的貓會埋伏著等待他，那只可怕的貓會攫住他飽餐一頓。

我們這個國家的早期定居者，肯定也經(jīng)歷過這種來自印地安人的可怕的憂懼。如今，很多非洲部落成員還常常生活在同樣的長期恐懼狀態(tài)中，他們害怕奴隸販子或其他敵對部族把他們擄走?；厮莸绞非皶r代，或者回溯到地質(zhì)時代，我們的祖先也肯定知道恐懼是一種持續(xù)的情感。因此，當(dāng)嬰兒和兒童跟青年人和成年人比較的時候，他們的恐懼特別突出，那些小家伙幾乎總是害怕陌生人。

家畜當(dāng)中的情況也莫不如此。比起年老的家畜來，年幼的家畜的恐懼感要活躍得多。農(nóng)場上的所有男孩幾乎都見過只出生了一兩天的牛犢，母牛在樹林中或遙遠(yuǎn)的開闊地把孩子生了下來，當(dāng)那初生的牛犢最初看見男孩時，便發(fā)出一聲狂野的叫聲，瘋狂地朝他沖去。在這種最初的恐懼爆發(fā)出來之后，它便漸漸安頓下來，進入老牛們的那種溫馴單調(diào)的狀態(tài)。

對于大多數(shù)野生動物來說，永遠(yuǎn)的警惕是為必須保全性命而付出的代價。它們當(dāng)中，只有一種動物的野性我無法理解，那就是普通水龜。為什么這種動物如此害怕呢？它有什么敵人？我不了解有什么動物會捕獵它，以它為食。然而，當(dāng)這些烏龜趴在一根木頭或一塊巖石上曬太陽的時候，你看看它們多么警惕而多疑吧：在你還沒有走進能朝它們開槍的射程之內(nèi)，它們早就滑進水中溜之大吉了。

另一方面，陸龜，或者龜鱉類動物，幾乎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懼。當(dāng)你在非常接近它的時候，它確實停了下來，可是，直到你用腳或者拐杖戳動它，它才會把頭縮進那個烏龜殼里。它似乎沒有敵人；可是斑點小水龜卻非常膽怯，仿佛它感到自己是每只動物都垂涎三尺的美味佳肴。我曾經(jīng)在冬天發(fā)現(xiàn)過這樣一只小水龜，一只頑皮的狐貍把它從泥淖中給挖了出來，玩弄了一陣，就銜到一二十米遠(yuǎn)的地方扔在積雪上，仿佛那只狐貍發(fā)現(xiàn)了這烏龜不太適合自己的胃口。

人們可以理解動物對黃鼠狼的恐懼。除了農(nóng)場狗，幾乎每種動物都要對它退避三舍，大家都害怕它那可怕的武器。如果你薄暮中散步時遇見一只黃鼠狼，很可能是你會躲避它，而不是它躲避你，有時它甚至可能還會追逐你，僅僅是為了好玩——看見你一溜煙逃走。它像在跳華爾茲舞一樣朝你走來，顯然情緒極為歡快。

狐貍掉進獵人的圈套，流露出羞恥和內(nèi)疚

在我們熟悉的動物中，浣熊很可能是最大膽的了。有誰曾經(jīng)見過一只浣熊顯出膽怯呢？它會完全沉著鎮(zhèn)靜面對任何劣勢。我曾經(jīng)見過一只浣熊被4個人和兩只狗團團圍困在地面上，可是它卻一點也沒有喪失沉著，更沒有流露出一絲恐懼。浣熊的性格非常果敢而堅毅。

狐貍是一種非常野性而又多疑的動物?？墒钦f也奇怪，當(dāng)你與它突然面對面相遇，當(dāng)它掉進獵人的圈套，或者被獵狗追趕，它流露出來的表情不是恐懼，而是羞恥和內(nèi)疚。它的身體尺寸似乎縮小了一些，仿佛遭到自己的恥辱感所壓制。難道它知道自己是經(jīng)驗老道的竊賊？那就是它困窘的原因？除了人類，狐貍沒有敵人，當(dāng)它完全被瞞騙智取的時候，它就顯然流露出一副感到十分羞恥的神情。

兔子長期心懷恐懼。它的眼睛多么突出，因此視力極佳，像鳥兒一樣，它能看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情況。狐貍追逐它，貓頭鷹追逐它，帶槍的獵人追逐它，它除了奔逃的速度，則毫無防御之力——它總是把自己隱藏得很好。北方的野兔就隱藏在最濃密的灌木叢之中。如果野兔穿越一片暴露無遺的寬闊曠野，它通常行動匆忙，當(dāng)它越過道路時，則猶如一只耗子迅速溜過。耗子常常面臨著鷹飛撲下來突然把它攫走的危險，野兔或普通兔子也毫不例外，它所遭受的突襲，要么來自雪鴞，要么來自大雕鴞。

一天早晨，我的一位朋友穿過一片開闊地，跟蹤兔子留下的最新痕跡。那痕跡突然終止了，仿佛是兔子長出了翅膀飛走了，仔細(xì)查看，它的蹤跡消失之處好像發(fā)生過一場令人不愉快的事件。那里積雪中，在它留下的最后足跡的兩邊，有幾條平行線，那是大雕鴞的翅膀留下的，那個兇猛的家伙飛撲下來把它給抓走了?？梢钥匆?，在那里的潔白的、平坦的原野表面，演繹過一場小小的悲劇！

野兔與山貓、松鼠與獵狗的較量

兔子沒有多少智力。最近我曾經(jīng)看見一個男孩捉住一只兔子，那男孩把一只狗則牽在幾米遠(yuǎn)的地方，當(dāng)著狗的面把那只兔子放出去。這可憐的家伙完全喪失了沉著，被那只笨拙的狗給迅速捉住了。

在蘭格利的一個湖泊沿岸的冰層上，一個獵人曾經(jīng)看見了一只野兔。一只山貓很快就出現(xiàn)了，它發(fā)現(xiàn)了獵物，便對兔子窮追不舍。那野兔意識到自己遭到追逐，便開始繞著圈奔逃，這個家伙的愚蠢行為給山貓?zhí)峁┝藰O大的方便，因為山貓可以繞著小得多的圈子來接近并最終捕獲它的獵物。那野兔很快就落入貓口，成為這捕食者的美餐。

我曾經(jīng)看見過一場用紅松鼠來做的相同試驗，結(jié)果大相徑庭。男孩把捉住的紅松鼠關(guān)在鐵絲籠子中，他有一只大小如狐貍一般的狗，那只狗聰明而敏捷，似乎志在必得，似乎非常確信只要沒有樹木擋道，它就能在任何情況下抓住紅松鼠。于是男孩就提著關(guān)在籠子中的松鼠，牽著狗來到一片曠野中央，那只狗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在男孩四周高興得歡蹦亂跳。那是隆冬季節(jié)，地面上結(jié)出了一層堅硬的冰，冰讓男孩和狗都同樣不很方便。狗被勒在幾米開外，松鼠被釋放出來，然后這場我觀察了很長時間的比賽開始了，真是令人激動、扣人心弦！盡管狗和松鼠似乎都沒把這件事情當(dāng)成玩笑，可是這場比賽讓旁觀者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來。松鼠自有對付狗的辦法，而且還讓自己的智慧立即準(zhǔn)備就緒，隨時投入應(yīng)用。松鼠顯得毫不慌亂，似乎有必勝的信心。在公平的奔跑中，它并不是狗的對手，可是它在不到3秒鐘的時間里便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因此它必須憑借智慧和策略來獲勝。它沒采取直線跑向最近的樹木，而是以Z字形來奔跑——它的路線肯定是雙重或三重的Z字形。每一瞬，那只狗都確信松鼠逃不過自己的掌心，可是每一瞬它都失望之至。對于它來說，那簡直難以置信，而且還令它困惑，松鼠在路上不停地朝這邊或那邊躲避它的追逐，那只狗看起來十分驚訝，而且還焦急、惱怒。

然后，那松鼠從狗的后腿之間溜走，在狗發(fā)現(xiàn)它之前，它就已經(jīng)朝著樹林做出3個跳躍動作。我們站在這邊觀看的人都忍俊不禁，大笑不止，無論如何，這場比賽也似乎有些殘酷。

顯然松鼠會贏。那只狗似乎倍加努力，精神抖擻地追逐松鼠。它要在奔跑中超過獵物，或者在獵物右邊或左邊奔跑。松鼠施展小小的詭計，就能戰(zhàn)勝狗了。于是松鼠再一次跳躍，躍到一棵樹上，而狗一下子就完全陷入了困惑，不知所措。

那只狗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在那樣的一片曠野中竟然無法捉住一只松鼠？走，我還會逮住它的！”它朝著樹木蹦蹦跳跳，高及人的頭部，然后憤怒而懊惱地咬著樹皮。

男孩說，自那以后，他的狗就再也沒有對捕捉松鼠大大咧咧的了：“要是附近沒有可以攀爬的樹木就好了！”

面對危險，鳥群以同一個姿勢起飛

當(dāng)所有的鳥類動物都忙于那種生死追逐競賽中時，或忙于任何其他競賽時，松鼠所采用的策略便不起作用了。追逐者在追逐大戰(zhàn)中從來就不會超越目標(biāo)，或在目標(biāo)旁邊與之并駕齊驅(qū)。追逐者與被追逐者的飛行是同步的，仿佛是一個整體的兩部分。一只鷹追逐麻雀或知更鳥，便會采用那種Z字形線路，因為任何沖刺到右邊或左邊的緣故，它不會浪費一次振翅。秘密就在那致命的精確之中。無論雀鳥多么迅速地改變自己的飛行路線，它們的敵人也同時隨之而改變路線，始終與之保持一致，仿佛從一開始就知道獵物將要做出的每個動作。

在鳥兒求偶的追逐大戰(zhàn)中，我們也可以注意到同樣的情況：追逐者似乎對被追逐者的每個意圖都一清二楚。鳥兒當(dāng)中的這種音樂最有趣、最刺激，非常令人好奇。當(dāng)它們處于警戒的狀態(tài)，一群麻雀，或鴿子，或雪松太平鳥，或雪鹀，或烏鶇，將猶如一只鳥兒那樣以同一個動作一齊起飛，而不是一百個動作。在同一瞬，同樣的沖動攫住了每一只單獨的鳥兒，它們就像觸了電似的飛了起來。

或者，當(dāng)一群鳥兒在飛行中，依然是一個整體，有一個一致的意志，鳥群將飛升起來，或者盤旋，或者一致飛撲下來，真讓人驚異。

一群雪鹀將表演它們的空中進化，其精確性就連受過最佳訓(xùn)練的軍人也自嘆弗如。難道鳥兒具備我們所不具備的特殊感官？林中的一窩鷓鴣雛鳥會像一場爆炸那樣同時突然飛起來，每個褐色的小不點和小片斷被擲入空中。沒有話語或者信號，這又是如何完成的呢？

路邊筆記

每當(dāng)在野外散步，經(jīng)過池塘、樹林、山岡或溪谷的時候，很可能路遇各種小動物及其不同尋常的行為：在不同的年份，聰明的麝鼠用筑巢的進度來展現(xiàn)自己善于測知天氣的本領(lǐng)；在不同的季節(jié)里，昆蟲們前赴后繼，用不同的音調(diào)縱聲歌唱；奔逃的狐貍用計盡力擺脫獵犬的追蹤，而獵犬卻窮追不舍；雨蛙的顏色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蟄伏在樹木的空腔中過冬；松鼠被逼到盡頭，縱身從枝頭或懸崖上一躍而下，展開尾巴和四肢滑翔，著地時毫發(fā)無損；花白旱獺埋頭吃草時也不忘警惕四周潛伏的危險，跟偷襲的老狗上演“生死時速”……

善測天氣的麝鼠

很大程度上，我已經(jīng)相信了麝鼠是一種聰明的小動物，它具有一些預(yù)測天氣的秘密本領(lǐng)，讓我非常樂于去了解。在1878年秋天，我注意到它異乎尋常地把巢穴構(gòu)筑得又高又大。在多處不同地方，我都注意到了那些巢穴。

在我曾經(jīng)每天都要散步經(jīng)過的路邊，有一個凝滯的淺池，整個11月，麝鼠都在那里構(gòu)筑兩個巢穴。構(gòu)筑者只在夜里工作，我每天都能看見這件工作無形地推進。當(dāng)池塘上微微結(jié)冰的時候，那層薄冰卻在巢穴周圍破裂開來，一縷縷拖拽的痕跡橫越冰面，那是麝鼠從不同方向搬運各種材料時所留下的。那房子安置在另一邊，離主水道很近，完全是由一種生長在四周的粗糙的野草構(gòu)成的。據(jù)我觀察，迄今為止，麝鼠巢里里外外都是大團大團的堅固的草，那內(nèi)部的空洞或巢穴，仿佛是后來才挖掘而成的，必此無疑。當(dāng)這些巢穴從池塘中露出來，它們就漸漸呈現(xiàn)出微型的小山狀，南面非常險峻、陡峭，北面則長距離地緩緩傾斜到水面上。你能看見，從這個較為平坦的坡度，那小小的建筑師把各種建筑材料拖拽上去，扔到另一面，非常醒目。它每次用嘴巴來構(gòu)筑巢穴，都明確無誤。在巢穴構(gòu)筑到水面上兩英尺或更高之后，我每天都期盼著看到麝鼠盡其最后的努力來完成這件工作。然而構(gòu)筑者說，還要建得高一些。

12月臨近了，寒意充滿威脅和危險，我開始惴惴不安，因為冬天的來臨會讓那些尚未完成的巢穴突然停工。然而聰明的麝鼠遠(yuǎn)比我了解得多——它們接受了來自麝鼠總部的秘密忠告，而我對此一無所知。終于，在12月6日，巢穴完成了，北面的傾斜面構(gòu)筑起來了，每個構(gòu)造都形成一個堅固的巨大圓錐體，三四英尺高，是我所見過的這類巢穴中最大的。我疑惑，難道這就意味著嚴(yán)寒要來臨嗎？一個老農(nóng)夫說過這意味著“高水位線”，他說得一點沒錯，因為幾天之后，這個地區(qū)就遭遇到了半個世紀(jì)不遇的大雨，小溪上漲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水位，這個凝滯的池塘變成了一條沸騰湍流的水道，憤怒的洪水漸漸漲上了這些麝鼠巢穴的邊沿。大約到4點鐘，大雨停了，巢穴在洪水上面顯得只有帽子一樣大。夜里，到急流在巢穴上面沖擊而過的時候，水道就轉(zhuǎn)移了，第二天就看不見巢穴的一絲痕跡了。它們順流而下，就像其他充當(dāng)臨時角色的居所一樣被沖走了。麝鼠聰明地筑巢，能完全躲避任何普通高潮，可是誰能預(yù)見一場洪水呢？也許，在它們這個種族最古老的本性中，這樣的探察能力還不算強。

幾乎在一周之后，另一個巢穴開始構(gòu)筑了，遠(yuǎn)離那暗藏危險的水道，然而建筑師卻并沒有用很多心思來構(gòu)筑它：材料相當(dāng)匱乏，凍結(jié)的冰阻礙建筑進展——在巢穴的地下一層完全完成之前，冬天就統(tǒng)治了這個池塘。

在其他地區(qū)，我注意到麝鼠巢穴構(gòu)筑在溪流岸上，安置在一小片灌木叢中，以防洪水的襲擊。當(dāng)1879年秋天來臨，麝鼠開始非常緩慢地構(gòu)筑巢穴，大約在12月1日才鋪設(shè)基角石或基角草皮，它們緩慢而又漠不關(guān)心地繼續(xù)進行這項工作。到12月15日，巢穴的構(gòu)筑都還沒有完成。我說過，這表明了將要來臨的冬天是溫和的，足以確定的是，這個冬季是很多年來最溫和的冬季，麝鼠的房子用途不大。

還有一次，在1880年秋天，當(dāng)這些善測天氣的麝鼠擺動腦袋，有些麝鼠預(yù)示著一個溫和的冬季，有些則預(yù)示著一個難熬的寒冬，我對此很感興趣，觀察從麝鼠那里傳遞而來的預(yù)兆。大約在11月1日，它們就開始筑巢了，比前一年要早一個月，而且它們構(gòu)筑得非常用心，好像剛剛得到了那正在臨近的冬天將是什么樣子的信息。要是我接受了它們給予我的這種可以感知的暗示，那么我的芹菜就不會凍結(jié)在地面上了，我的蘋果也不會處于毫無防護之處。當(dāng)寒潮在大約11月20日向我們襲來的時候，我的這些“我告訴了你是這樣的”的小動物幾乎都完成了它們的居所，可以說，只剩下脊板還有待完成——巢穴需要一個小小的“頂蓋”，那樣看起來就竣工了，可是剩下的工作并沒有完成。冬天來了，留駐在這里，天氣越來越寒冷，到12月的最后那幾天，盡管麝鼠躲在舒適的避難所中，史無前例的嚴(yán)寒甚至也肯定震驚了它們。這時，我接近它們的巢穴，那是深深地凍結(jié)在白色池塘表面的一個白色土堆，我想知道那個顯然是墳?zāi)沟耐炼牙锸欠襁€有生命存在，于是就把鋒利的拐杖插了進去，里面立即響起了一陣沙沙聲，然后是跳到水中的濺落聲，好像是里面的居住者正在逃跑。我想，這房子有一個多么潮濕的地窖，在這種天氣里把一個安靜的鄰居從它的床上攆走、驅(qū)趕到這種狀態(tài)中是多么可惜呀！然而水打不濕麝鼠，麝鼠的皮毛仿佛具有魔力，一滴水也滲不進去。

在地面良好的地方，麝鼠并不構(gòu)筑這些土堆般的巢穴，而是在岸邊長距離挖洞進去，在里面構(gòu)筑自己的冬天居所。

因此，基于以上這些事實，我們難道還不認(rèn)為這種小動物善測天氣？兩次擊中目標(biāo)可能純屬好運，可是連續(xù)三次正中靶心，就不僅僅是巧合了——這證明了一種技巧。麝鼠有點獨特，歐洲這個老世界里找不到它，其實那些緩慢流動的英國溪流，岸邊長滿草叢，非常適合它。歐州水鼠要小一些，可是它的本性和習(xí)慣同麝鼠相似。麝鼠不像有些嚙齒類動物那樣冬眠，相反，它們在整個冬天卻相當(dāng)活躍。在12月，我在散步途中注意到它們跑到幾碼外的一個果園里去偷吃凍結(jié)的蘋果。有一天，我沿著一條小溪散步，在麝鼠的痕跡中發(fā)現(xiàn)水貂的痕跡，于是就沿路追尋下去，不久我就在一道石墻邊的積雪上發(fā)現(xiàn)了血跡和爭斗的其他痕跡。我在石頭之間仔細(xì)查看，發(fā)現(xiàn)了一只不走運的麝鼠的尸體，它的頭和脖子都被吃掉了，水貂把它當(dāng)成了一頓美餐。

哄騙松鼠

去年秋天，因為我在林中收獲了最大、最好的栗子，所以對灰松鼠欠了一份情。有一天，當(dāng)我穿過10月初的樹林散步，我偶然來到一個地方，那里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很大的栗子刺果，尚未裂開。一經(jīng)檢查，我就發(fā)現(xiàn)每個刺果都是被成直角折斷的，上面還帶著一英寸左右的梗莖，樹上沒剩下一個刺果了。

這不是偶然的，而是蓄意干的。是誰蓄意干的呢？是松鼠。這種果實是我在林中見過的果實中最好的，一些聰明的松鼠就把它們據(jù)為己有。栗子刺果成熟了，剛剛開始分裂，不是分裂成三倍，而是四倍，露出蘊藏在里面的果實。因此，那煞費苦心的松鼠顯然是這樣來勸說自己的：“現(xiàn)在，這是些特別美好的栗子，我需要它們。如果我等到刺果在樹上裂開的話，那么烏鴉和樫鳥肯定會在栗子墜落之前來搬走很多很多。然后，在風(fēng)吹得剩下的栗子嘎嘎作響之后，老鼠、金花鼠、紅松鼠、浣熊、松雞都要來分一杯羹，更不要說男孩和豬了。因此我要謹(jǐn)防這種事情發(fā)生：我要等刺果一成熟就把它們扯掉，這個干燥的10月，只需要幾天，每個刺果就會在地面上裂開——那樣的話，我到現(xiàn)場收集栗子就正是時候?！?

當(dāng)然，這松鼠就像我自己那樣，必須像覓食者那樣去冒險投機，偷偷摸摸地?fù)屧诹怂泥従又敖葑阆鹊?。?dāng)我開始收集裂開的刺果，我就隨時準(zhǔn)備去聽周圍的樹上傳來的抗議聲，因為我經(jīng)?；孟胱约涸谀切┘一锏哪懬佣刀实淖⒁曋?。松鼠為什么知道刺果落到地面上幾天之后就會裂開，這倒是一種有趣的探究。也許它并不知道，而是認(rèn)為這種試驗值得嘗試。

灰松鼠是美國的一個獨特的品種，可能作為國家標(biāo)志非常適合。老世界可以在老鼠和耗子的品種上勝過我們，可是在松鼠方面，我們卻遠(yuǎn)遠(yuǎn)走在前面——我們有五六個品種對歐洲的一個品種。

夜間的昆蟲

夜間的昆蟲，樹蟋和紡織娘，多么像熱量一樣衰退！這些小精靈是演奏得或快或慢、或強或弱的音樂家，正如季節(jié)的熱量上漲或衰落，只要生命還持續(xù)，它們就演奏：當(dāng)它們的音樂停止，它們就死了。8月，紡織娘開始極其活躍且熱情鳴叫：“卡蒂迪德”“卡蒂迪德”“卡蒂迪登特?！苯咏?月之末，它們收斂了許多，僅僅鳴叫：“卡蒂”“卡蒂”，充滿頻繁的停頓和歇息的音符。10月，它們疲倦地喘息或粗厲地叫著：“卡特”“卡特”“卡特”，在這個月底之前，就完全聽不到它們的聲音了，盡管我懷疑聽者的耳朵是否還敏銳得使他足以去捕捉到一聲微弱的低語：“卡特”“卡特。”

紡織娘的那些表親，咕嚕鳴叫的綠色小樹蟋，在同一個時候以同樣的方式衰落下去。當(dāng)它們的合唱最為圓潤的時候，溫暖的秋夜徹底悸動著撫哄的柔和的低聲。我注意到那聲音波浪式地襲來，那種拍子充滿了節(jié)奏。對于紡織娘笛聲似的、輕快活潑的音調(diào)，小樹蟋的鳴叫是多么溫柔而謙遜的背景！隨著季節(jié)推移，它們的生命潮水一般退卻又退卻：你在這里聽見一只，在那里聽見一只，可是空氣中不再充滿那種有規(guī)律的聲音脈搏了，這些音樂家一個接一個地停息了，直到在10月底的某個溫和之夜里，你聽見——僅僅聽見，就是那樣——最后一個小小的豎琴家的最后一個微弱的音符。

狐貍與獵犬

一個秋日，我站在高高的山岡或山嶺上，看見一只獵犬穿過田野追逐一只狐貍。我想，那只狐貍肯定是發(fā)出了什么氣味，才這么容易被追蹤，它們的比重沒有被微風(fēng)如煙一般吹走該多好??！那只狐貍沿著山岡一路長跑下去，在離一堵石墻幾英尺的范圍內(nèi)，然后在路線上以直角轉(zhuǎn)向，朝山上進發(fā)，越過一片耕耘過的土地和一連串牧草地。

大約在15分鐘后，我就看到獵犬抽著鼻子全力嗅聞著空氣而奔來，它從不用鼻子嗅聞地面。當(dāng)它來到石墻，它就選擇了與狐貍選擇的一邊相對的另一邊，與石墻保持相同的距離，這樣就同它追蹤的目標(biāo)分開了好幾碼，獵犬和狐貍中間隔著籬笆。在狐貍迅疾轉(zhuǎn)向左邊的那個地點，獵犬多跑了幾碼，然后旋轉(zhuǎn)，用鼻子嗅聞空氣片刻，再次接收到氣味，準(zhǔn)確無誤地一路追蹤而去，好像追蹤就是它的命運。那狐貍，似乎在前行時肯定到處留下了氣味，而且那種氣味非常濃烈和惡臭，因此停留在凹地中，頑強地依附在灌木上和籬笆的縫隙中。我想我在幾分鐘后經(jīng)過那條路時，應(yīng)該聞到一絲殘留的狐貍氣味，可是我沒有聞到。但是我猜測，這不是那種在地面上跑過時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步伐輕盈的狐貍，而是獵犬的感覺對其如此敏銳的狐貍。對于獵犬敏感的鼻子，狐貍留下的蹤跡就像熱氣騰騰的糕點一樣，不會冷卻下去，好幾個小時無法散開。目前，它只有一種感覺：它的整個靈魂都集中在它的鼻子里面。

有趣的是，獵人在冬天的早晨出發(fā)，去察看他的獵犬在搜索狐貍以前留下的蹤跡，以便確定那些蹤跡留下了多久。獵犬把鼻子深深插入積雪，因此排除了來自上面的空氣，然后長長地深呼吸，有時發(fā)出一種聽得見的鼻息聲。如果還有狐貍散發(fā)的最微弱的惡臭存留在那里，那么它就會探測得到；如果氣味非常微弱，那么它就只是搖搖尾巴；如果氣味非常強烈，那么它就露出舌頭來。

這樣的事情讓你想起荒涼的曠野，即使是在生命的車輪最平穩(wěn)地轉(zhuǎn)動時，我們的四周也會發(fā)生沖突。一只狐貍不能沿著石墻頂端非常輕盈地前行，卻把自己的路線對獵犬暴露得足夠多，導(dǎo)致獵犬在幾個小時后就追蹤而來了。當(dāng)男孩們玩那種“野兔與獵犬”游戲的時候，野兔就散布一點點紙屑，給追逐者留下線索，卻如此無拘無束地散布，要是我們的視覺和嗅覺敏銳得足以去探測出那些碎屑該多好?。〖词故窃谒?，魚也會留下蹤跡，據(jù)說水獺就是憑借這種蹤跡來追蹤魚的。鳥兒在空中留下痕跡，只有它們的敵人才用視覺而不是嗅覺來進行捕獵。狐貍多半是在凍結(jié)的堅冰硬殼上來迷惑獵犬——因為氣味不會存留在珠狀的光滑的顆粒上面。

單憑眼睛來判斷，狐貍是奔跑的動物中最輕盈活潑的。它的那件毛皮外衣隱藏著肌肉的跳動和努力，這在它的追逐者——獵犬身上也如此明顯，狐貍跳躍著前行，仿佛一陣輕風(fēng)吹送著它，它拖著一條大尾巴，仿佛那尾巴是憑借自身的輕盈而飄浮在空中的。

獵犬的速度并不顯著，可是它的耐力卻多么持久！它常常奔跑到深夜，有時奔跑到早晨，從山嶺跑到山嶺，從山峰跑到山峰；一會兒在山上，一會兒越過山谷，一會兒在向上延伸的牧草地大斜坡上四處跳動。狐貍常常有一條相當(dāng)明確的路線，因此獵人知道要到哪里去截?fù)羲?。它像一顆彗星再次出發(fā)，遠(yuǎn)遠(yuǎn)離開那它受到驚擾的一連串山岡和山嶺，它的歸來則完全是一件憑借推測來確定的事情。但如果白天還沒有度過一半，那么獵人的機會就來了，狐貍將在夜晚之前回來，盡管獵人的耐心很少能堅持到那時。

獵犬是一種最有趣的狗。它多么莊嚴(yán)，有長長的面容；它多么安寧，樂于助人！在狗當(dāng)中，它類似于基督教新教中的公誼會教徒，它的身上似乎排除了所有的邪惡和暴躁，它很少像別的狗那樣爭吵，或者搏斗，或者戲弄。兩只陌生的獵犬初次相遇，相互的舉止謙恭得猶如兩個人。我知道一只獵犬有一種古老、有皺紋、遙遠(yuǎn)的外表，讓人想起大英博物館里的埃爾金大理石雕中間的荷馬半身像。那只獵犬的樣子，看起來就像那它非常懷念的群山。

對于農(nóng)場狗，獵犬是一個巨大的謎，后者受到獵犬的吠叫的吸引，吠叫著而來，吼叫著穿過田野，有挑釁的傾向——它截?fù)臬C犬，盡其可能怠慢和侮辱甚至折磨獵犬，可是獵犬對它并不在意，而是盡可能離開，繼續(xù)去追蹤它的獵物；那雜種狗則豎起鬃毛吠叫，四處炫耀片刻，再回到農(nóng)舍。它顯然認(rèn)為獵犬是瘋子，而目前它自己則是偏執(zhí)狂，一個觀念的奴隸和犧牲品。

有一天，我看見一只獵犬的主人全力控制住它，好讓一個獵人有足夠的時間到達(dá)某條動物的必經(jīng)之路。那只獵犬嗚咽著，掙扎著要擺脫出來，對它威脅或安慰都絲毫不起作用。我知道它肯定餓了，就把我的午餐給了它，可是它碰也不碰那些東西，于是我把食物塞進它的嘴里，而它輕蔑地將其吐出來。我們撫哄它，讓它安下心來，可是，它仿佛處于魔法的控制之下——除了去追蹤獵物的激情，它喪失了所有的想法和欲望。

雨蛙

我們可以夸耀地說，我們的國家擁有的蟾蜍和青蛙比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多。春天，它們從我們的池塘和沼澤中升起一片悠揚的合唱！太陽下，我們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聽到這同樣的合唱。在歐洲，這種情形當(dāng)然影響了文學(xué)。如果你專注地聆聽，你就會發(fā)現(xiàn)第一種青蛙，然后發(fā)現(xiàn)另一種，每個種類都輪番演唱三四天到一周。4月下旬，當(dāng)嘀咕的小青蛙圓滿地歌唱，臨近白日結(jié)束，你乘車或散步來到這些地方，空氣完全隨著聲音而悸動，從每一片沼澤凹地和淙淙流淌的泉水中都傳來尖顫、悠揚的嗓音，形成那種難以進入的迷宮或云朵。

雨蛙出現(xiàn)之后，接下來是咯咯叫的青蛙，那是一種很小的深褐色青蛙，發(fā)出刺耳的、咯咯叫的調(diào)子，后來在這個季節(jié)中，它成為著名的褐色林蛙。它們一邊把產(chǎn)下的卵存放起來，一邊合唱，但它們只合唱幾天，不到一周就停止了，直到第二年4月我才重新聽到它們的聲音。

隨著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青蛙開始跳進水里，發(fā)出那種拉長的tr-r-r-r-r-r-r-ing的悠揚的調(diào)子。根據(jù)男孩們的說法，牛蛙的叫聲是這樣的：“郎姆酒杯”、“郎姆酒杯”“拉插頭”“拉插頭”，在6月之前到處都能聽到。唯有雨蛙、咯咯叫的青蛙和牛蛙才進行合唱。最有趣、最容易受驚并且跟我們所有的青蛙和蟾蜍離群的，就是雨蛙了，這種動物從老蘋果樹、櫻桃樹或大金鐘柏上宣告雨的來臨，誘惑你去看見或發(fā)現(xiàn)它而做出各種努力。它恰好沒有（就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樣）變色龍的能力，無法讓自己的顏色變得跟它棲身的物體顏色一致，從而讓自己隱身?？墒?，它的棲息非常封閉而靜止，它那斑駁的背上有不同的灰色調(diào)，讓它同幾乎每棵樹的樹皮完美地融合起來。我曾經(jīng)注意到，它的顏色的唯一變化，就是它在山毛櫸和楓樹等淺色樹上要淺一些，在蘋果樹、雪松或松樹上要深一些。因此，它通常隱藏在樹木的空腔或空洞里面，鳴叫時，它的聲音就好像是從外面?zhèn)鱽淼摹?/p>

我對這種動物的習(xí)性的大多數(shù)觀察，跟那些我可以就這個主題對其咨詢的權(quán)威們相反。首先，雨蛙就像普通青蛙，它是夜行者。白天，它靜止不動，隱匿著；夜里，它機警得猶如貓頭鷹，在樹木之間四處移動、覓食。我從未了解到一只雨蛙在白天改變它棲息的位置，也從未了解到它在夜里靜止不動。去年夏天，我發(fā)現(xiàn)一只雨蛙棲息在窗口的一根攀緣的薔薇植物上，那房子已有好一些日子沒有人居住了，當(dāng)把窗簾拉起來的時候，它就被發(fā)現(xiàn)了，受到密切觀察，它的那種淺灰色跟房子的那些不曾漆過的木制構(gòu)件形成了完美的和諧，白天它一動不動，可是第二天早晨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一個朋友捉住過一只雨蛙，在夜里把它放在桌子上的平底玻璃杯下面，把杯沿翹起來八分之一英寸，以便讓空氣流通。夜里，他被房間里的一陣奇怪聲音驚醒了，那聲音是在某個物體上的一聲聲輕拍，一會在這里，一會在那里，在家具中間，或者是在墻上或門上。經(jīng)過探究，他發(fā)現(xiàn)他捉住的那只雨蛙不知怎么的從玻璃杯下面逃走了，以一種非?；顫姷淖藨B(tài)在房間里到處跳躍，當(dāng)它落在門上、墻上或者其他垂直的表面上，就發(fā)出了他所聽見的那種聲音。

我確信，雨蛙的家通常是在一棵空心的粗枝中，或者是在樹上的其他空腔里面，它在這里安家，度過白天的大部分時間。有兩年，一對雨蛙頻繁出現(xiàn)在我的房子附近的一棵老蘋果樹上，偶爾棲息在那通往一根大枝的空腔的入口邊，可是，我通常聽見它們的聲音是從空腔里面?zhèn)鱽淼摹?月初的一天，當(dāng)我在林中散步，我聽見一只雨蛙在離我只有幾碼遠(yuǎn)的地方鳴叫。我小心翼翼地追蹤那個聲音，耽擱了好一陣之后，我才確定了那個聲音是從一棵小楓樹的樹干中傳來的。那棵樹是中空的，通往內(nèi)部的入口處離地面幾英尺。我沒有找到那只雨蛙，卻十分確信它就隱藏在樹里面，因此我就把洞口堵住，回去拿來一柄斧子，等我在空閑的時候把樹干劈開。一周過后，我再次來到樹林，一陣辛苦之后劈開了樹的空腔，隨即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對雨蛙——雄蛙和雌蛙，還有一只沒有外殼的大蝸牛。我不知道那只蝸牛的出現(xiàn)究竟是偶然，還是這些動物因為某種原因而伴生在一起。要辨別雄雨蛙和雌雨蛙很容易，雄雨蛙的頭部較大，軀體纖細(xì)、苗條、長著棱角；而雌雨蛙的形態(tài)和色彩兩方面則要美麗得多。這個空腔深長，不規(guī)則，顯然是它們的家，被清理得很好，是一個舒適安全的寓所。

這一年的這段時間里，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發(fā)現(xiàn)雄雌兩性雨蛙在一起，就暗示著要去探究它們是否不離開水而繁殖，就像我們知道其他青蛙不離開水而繁殖一樣，那樣的話，它們就跳過蝌蚪狀態(tài)。在6月的驟雨之后，我好幾次看見了地面上擠滿了細(xì)小的青蛙，它們出來淋濕自己的外衣，其中的一些還沒有蟋蟀大.它們離水源有很長一段距離，顯然是在土地上孵化出來的，從未做過蝌蚪。雨蛙是在樹上還是土地上繁殖，這個問題尚有待解決。①

在這種動物的自然史中，還有另一個沒有寫進書本的事實，那就是它們躲在地面下或樹樁和空洞的樹里，以一種蟄伏狀態(tài)過冬，而不是我們從書本上得知的那樣它們像真正的青蛙在池塘或沼澤的泥淖過冬。上面提到的我在11月下旬的一個暖和濕潤的日子聽到的老蘋果樹中的那一對雨蛙，我在4月初又聽到了。后來這一次，我把手伸進樹的空腔里面掏出了其中的一只。我起初聽到了它，我就確信它在那塞滿一部分空腔的泥淖般的大片腐木中過冬。這只雨蛙有一種清新的、精致的色調(diào)，仿佛它在那個春天之前未曾見過光芒。西部一所學(xué)院的校長在《科學(xué)新聞》上寫到，有一年冬天，他的兩個學(xué)生在一截拆開的老樹樁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只雨蛙；一個我沒有理由懷疑其真實性的人，也給我送來了一個標(biāo)本，那是他在12月尋找印地安遺跡時從地下挖出來的，那個地方在山岡頂端，在一棵松樹下面，地表凍結(jié)了，那雨蛙當(dāng)然處于蟄伏狀態(tài)。

在眼下這個季節(jié)，我獲得了更多的證據(jù)，證明了雨蛙在干燥的土地上冬眠的事實。11月12日是一個春天般溫暖的日子，西南風(fēng)吹拂，午后下過微雨，這正是吸引動物們從冬天的隱蔽處出來的日子。黃昏時，當(dāng)我正要踏進家門，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就是我們談到的大雨蛙身上，它棲息在露臺腳下某個低矮的石頭構(gòu)件上，離房子幾英尺遠(yuǎn)，因此我就停下來觀察它的運動。不久，它就開始穿越院落，朝著前面的草坪旅行，它每次跳躍的距離大約為3英尺，每次跳躍之間都要久久停頓。天色暗了下來，我害怕丟失它，就把它捉了起來關(guān)在煤篩里面，直到早晨。夜里，它非?；钴S，試圖逃走。早晨，我在廚房中愉快地逗弄了它好一陣，發(fā)現(xiàn)它能粘附在窗戶玻璃上面，可是不能上爬；它的粘附力漸漸松弛之后，它就在窗戶外框上跳走。我觀察到當(dāng)它棲息在地板上或地面上，它避免讓自己的腳趾同表面接觸，仿佛它的腳趾太柔軟和太脆弱，不能在粗糙物體上面使用，這樣它就棲息在自己腳的后面部分上。在這樣的時候，上述的腳趾有一種非常愚笨的尷尬的外觀，看起來就像是戴著那對于它們太大的灰色毛線手套的手，腳趾的圓圓的扁平的末端，在不使用的時候，尤其顯示出那種喜劇性的無助的外表。

一會兒后，我讓這個囚徒逃進了曠野。天氣變得寒冷多了，還有來臨的霜降的預(yù)兆。雨蛙立即接受了這個預(yù)兆，它跳躍了幾碼，從門跳躍到一片長滿草叢的河岸之后，就開始準(zhǔn)備過冬了。這是一個奇怪的過程：它后退著進入泥土下面，用后腿的鋒利關(guān)節(jié)穿過草皮來推動自己，以螺旋的方式沉陷下去。它的進展非常緩慢：夜里，我抬起草叢還能看見它；當(dāng)天氣再次暖和，早晨之前有向南方吹拂的風(fēng)，它就完全停止了挖掘。第二天，我把它掏出來，把它放進一個沒有底部的木桶里面，沉陷到地面下，又塞滿柔軟的泥土、樹葉和樹葉霉菌，它就在那里安全地過冬，到了春天，它又煥然一新，帶著一身明亮的色彩爬出來。

在這個季節(jié)的部分時間里，嘀咕的小青蛙也過著一種樹棲生活，可是，它們卻跟以上描述到的真正的雨蛙有很大不同。它們好像在5月離開沼澤，進入樹林或灌木叢。我從未見過它們在樹上，而是依附在低矮的灌木上。它們似乎不是攀爬者，而是棲居者。5月，我在離沼澤六七十英尺遠(yuǎn)的某一片低矮的灌木中捉到了一只，它就像鳥兒一樣棲息在細(xì)枝上面，不時在枝條中間四處跳躍，每次都確信它能抓附。最初，我被它的聲音吸引，就把它帶回了家，它在我的院落的灌木里面鳴叫了一個黃昏，然后就消失了。我并不認(rèn)為這些青蛙在離開水之后會鳴叫。4月，我發(fā)現(xiàn)了它們早早就來到林中地面上，而在秋天卻又發(fā)現(xiàn)它們遲到了。

1879年11月，暖和濕潤的天氣吸引了大量的雨蛙出現(xiàn)，它們在落葉上面到處跳躍，我在一個小小的空間之內(nèi)就捉住了6只，其中的一些雨蛙有黃棕色樹葉的色調(diào)，很可能是皮克林雨蛙，由于地區(qū)的不同，一些雨蛙的色彩更深。當(dāng)然，它們并不到沼澤里面去過冬，要不然它們就不會在這個季節(jié)里等到這么晚。我檢查池塘和沼澤，發(fā)現(xiàn)牛蛙埋在泥淖中，卻沒有雨蛙。

勇敢的跳躍者

松鼠如此勇敢又一無所懼地穿過樹林而跳躍，其原因無疑是它們即使沒抓住樹枝而落下來，也不會受傷。對于每一種樹，松鼠似乎都有能力實施一種退化了的殘留的飛翔，至少讓自己形成為一頂降落傘，從而減輕或中止從極高處的墜落或跳躍的重力。所謂的北美鼯鼠是這方面的行家，它展開它那毛蓬蓬的外衣，躍入空中，從一棵樹的頂端陡峭地滑翔下降到另一棵樹的腳下，身輕如鳥。可是其他松鼠卻也懂得同樣的伎倆，只是它們的毛皮外衣不夠?qū)挻蠖选Ｓ幸惶?，我的狗把一只紅松鼠驅(qū)趕到一棵高大的山胡桃樹上，那棵樹佇立在一座陡峭的山岡側(cè)邊的牧草場上，為了看看松鼠在受到緊逼時會做出什么反應(yīng)，我就爬上了樹。當(dāng)我接近，它躲避在最高的枝條上，然后，它勇敢地躍入空中，展開自己，隨著它的尾巴和腿迅疾震顫的運動，它就相當(dāng)緩慢地降落下來，在我下面30英尺的地面上著陸，顯然它在跳躍時毫發(fā)無損，因為它在落地后還急速奔跑，逃避我的那只狗的追逐，逃到另一棵樹上。

最近，一個在墨西哥旅行的美國人提供了一個更為驚人的例子，展現(xiàn)了松鼠在穿過空氣跳躍或墜落時抵消了部分重力吸引的能力。當(dāng)?shù)氐囊恍┠泻⒆阶×艘恢荒鞲绾谒墒?，它的身體幾乎大得如同一只貓，在遭到追逐的時候，它立即逃離了那些男孩，從一棵60英尺高的松樹頂端跳躍到一幢房子的屋頂上，毫發(fā)無損。這項壯舉導(dǎo)致了一個男孩的祖母宣稱說松鼠被施了魔法，而男孩們則提議對此事進一步測試，把松鼠從600英尺高的懸崖上扔下去。此時，我們的旅行者介入了，要看看這場游戲?qū)λ墒笫欠窆健１磺舻乃墒蟊魂P(guān)在一個枕套里面帶到懸崖邊上，枕套打開，這樣它就可以作出選擇，要么繼續(xù)被關(guān)在枕套里面，要么就跳下去。它俯視著那可怕的深淵，掉頭縮回來，想逃往一邊，眼睛閃耀著，身體蜷縮著，看見無路可逃，“它就飛翔著躍入空中，振動而不是墜落到下面的深淵。它的腿開始像一只游泳的獅子狗的腿那樣發(fā)揮作用，可是越來越快，同時，它的尾巴要稍微高一些，如同一把羽毛扇子那樣展開。一只同樣重量的兔子會在大約12秒鐘內(nèi)完成這種旅行，而這只松鼠則將其延長到超過了半分鐘”，并且“在一塊突出的石灰石上面著陸，我們能夠清晰地看見它的后腿蹲著，整理它那弄皺了的皮毛，然后揮舞著尾巴走向小溪，喝飽了水，蹦蹦跳跳跑進了柳樹林。”

乍一聽起來，這個故事似乎難以置信，但有一點是無疑的，既然我們的紅松鼠都能讓自己安全地跳躍，大黑松鼠的降落傘在比例上更大，那它為什么不可以安全著陸呢？

松鼠的尾巴寬長而扁平，不像衣囊鼠、金花鼠、花白旱獺和其他地棲嚙齒類動物的尾巴那樣短小，在它們穿過空氣跳躍或墜落時，它們的尾巴就拱起來，急速振動。因此，松鼠的尾巴決不是裝飾品，決不是旗幟，它不僅幫助松鼠飛翔，而且還起到一件斗篷的作用——松鼠在睡覺時用它來裹住自己。因此，某些動物的尾巴用途各不相同，而另一些動物的尾巴對于自己則毫無用處?；ò缀但H、鼬鼠和老鼠的尾巴又有什么用處呢？鼴鼠和田鼠的尾巴很短，老鼠無疑把自己的尾巴用于不同之處。兔子的尾巴沒有用處，就是這樣的，因為它睡覺時無需用尾巴來裹住自己的身體，就像浣熊和狐貍那樣。狗用自己的尾巴來交談，負(fù)鼠的尾巴則適用于抓住物體，豪豬的尾巴則用來攀爬和自衛(wèi)，河貍把尾巴當(dāng)作工具或泥刀，同時臭鼬的尾巴則起到屏風(fēng)的作用——它的尾巴后面，隱藏著它那可怕的火力點。

花白旱獺

那些寫到了英國鄉(xiāng)間及其令人熟悉的自然史的作家，并不注意旱獺或花白旱獺。在歐洲，這種動物似乎被限制在高高的山區(qū)，就像被限制在我們這里的太平洋斜坡上，在雪線附近挖洞。跟它們的美國同類相比，歐洲旱獺過著更為群居化的生活，就像我們的草原犬鼠那樣生活在大家庭中。在中部和東部的州里，我們的花白旱獺在某些方面取代了英國家兔的位置，在每一處山邊、每一堵石墻、每一塊突巖和每一塊大圓石下面挖洞，從那里，它們對草叢和苜蓿有時甚至是對一些花園植物進行劫奪?；ò缀但H的習(xí)性相當(dāng)孤僻，在同一個洞穴里面，很少有一只以上的花白旱獺居住，除非是母親及其幼崽?，F(xiàn)在，花白旱獺不再那么像某些離不開田野的嚙齒類動物，不管怎樣，偶爾有一只花白旱獺似乎偏愛樹林，不受陽光明媚的山坡和長滿多汁的草叢的誘惑，卻像它的祖輩那樣，以小樹的根、嫩枝和樹皮為食，以各種木本植物為食。

一個夏日，當(dāng)我在林中偏僻處的小溪中游過一個池潭，就在離我打算游過去的水邊只有幾英尺的巖石中間，我看見一只林棲花白旱獺。它看見我臨近，卻無疑把我當(dāng)作了水禽，或者把我當(dāng)作了它的表親——麝鼠；因為它繼續(xù)吃東西，我直到在離它10英尺之處停下，從水里探出身來，它才注視我。當(dāng)時它不認(rèn)識我，也許是從未見過我這個赤身裸體的亞當(dāng)，還扭動鼻子到處嗅聞我的氣味。就在它完成嗅聞的那一刻，它就像做體育鍛煉中的娃娃跳那樣彈跳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急忙鉆進了洞穴。

在我們的動物中，花白旱獺是真正的農(nóng)奴，它屬于土壤，品嘗土壤。它跟泥土有關(guān)，像泥土一樣。通常，在它的洞穴和潛伏地周圍有一種確定的氣味，可是在充滿苜蓿香味的空氣中，這種氣味一點也不令人厭惡。在它逃到自己的洞穴或從石墻里面激怒農(nóng)場狗的時候，它發(fā)出的尖顫的呼嘯聲是一種令人愉快的夏天聲音。在形態(tài)和動作上，花白旱獺并不迷人。它的軀體沉重而松弛，確實，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一具松弛的、流體般的袋狀胴體，它絕對沒有強勁的張力或硬度，而是松弛地顫動，如同一張裝滿水的皮膚。當(dāng)它躺在傾斜的巖石上曬太陽，讓射手朝它射擊，它的軀體就頹然倒下，滾動著摔下山岡，仿佛只是一大團內(nèi)臟?；ò缀但H的腿很短而又粗壯，用來挖掘而不是奔跑。它的跑動是通過短促的跳躍來完成的，它的腹部幾乎沒有擺脫地面。它的短途跳躍非常有力，可是它很少讓自己遠(yuǎn)離洞穴，并且，當(dāng)它在困境中受驚時，它很少做出逃走的努力，卻把牙齒磨得嘎嘎響，直面危險。

我認(rèn)識紐約的一個農(nóng)夫，他有一只截短了尾巴的狗，它的名字叫庫夫，體形很大，從事攪拌工作。這農(nóng)夫經(jīng)營著一家大奶酪制品廠，生產(chǎn)大量黃油，庫夫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夏天的每一天幾乎要花半天時間來無休止地推動攪拌機。在一天剩下的時間中，它有足夠的時間來休息睡覺，蹲坐著眺望風(fēng)景。

有一天，當(dāng)它就這樣坐著時，它發(fā)現(xiàn)了一只花白旱獺在離房子大約600多英尺之外的一片陡峭山坡上，在一塊大巖石下的洞穴附近吃東西。這只老狗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僵化了，想起了它早年同花白旱獺做游戲的情景，就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去，徒勞地希望在這只花白旱獺能夠逃回洞穴之前抓住它?？墒?，那花白旱獺看見了庫夫努力地跑上山岡，就跳到自己的洞穴邊上，就在庫夫離它只有二三十英尺遠(yuǎn)的時候，它發(fā)出一聲嘲弄的呼嘯便鉆到洞穴里面去了。這種情況已經(jīng)發(fā)生過多次了，這只老狗跑上山岡，然后又跑下來，它的努力變成了痛苦。我懷疑，即使它在推轉(zhuǎn)攪拌機巨輪的時候，它的腦海里也轉(zhuǎn)動著這件事情。我還懷疑，一次轉(zhuǎn)折性的成功讓它非?？鞓罚驗樵诮酉聛淼囊淮螄L試中，它就顯示出了自己的策略。

有一次，當(dāng)它最初發(fā)現(xiàn)花白旱獺，它并沒有馬上跑上去追逐它，而是蹲伏在地面上，把頭顱放在爪子上，觀察著花白旱獺。那只花白旱獺受到柔軟的苜蓿的誘惑，不斷遠(yuǎn)離自己的洞穴，可是它對自己的安全也并不是毫不留心，它還不時用后腿站立起來觀察四周的動靜。不久，那只花白旱獺暫停了觀察，埋頭下來繼續(xù)吃苜蓿，庫夫趁機偷偷摸摸地迅速上山，它的姿勢就像一只貓在偷偷跟蹤一只鳥。當(dāng)那只花白旱獺再次站起來時，庫夫就一動不動地半躲在草叢中。當(dāng)花白旱獺繼續(xù)低頭吃苜蓿，庫夫又像以前一樣加速跑上山。這一次，庫夫在一個低凹處越過一道籬笆，行動非常敏捷，因此它沒有被發(fā)現(xiàn)?；ò缀但H再次站起來觀望，庫夫又再次貼在地面一動不動。當(dāng)這只狗接近它的犧牲品時，身體的一部分被隆起的土堆遮蔽著，可是花白旱獺從自己觀察的情況中所得到信息依然是“良好”。就在這時，庫夫把所有匍匐的秘密行動扔在一邊，以比那花白旱獺快兩倍的速度奔跑起來，直接沖向洞穴。當(dāng)花白旱獺發(fā)現(xiàn)了自己處于十分危險的境地，它才明白了這是一場生死競賽，因此就以一種我以前從未見過旱獺跳躍的速度跳躍起來。可是它遲了兩秒，它的退路被截斷了，那只老狗強有力的雙腭咬在了它的身上。

下一個季節(jié)，庫夫再次以同樣的策略取得了類似的成功。但是當(dāng)?shù)谌换ò缀但H成功地回到了自己洞穴時，這只從事攪拌工作的老狗就開始失去了機智和力量，它每一次捕捉動物的嘗試都受到挫折。

花白旱獺總是在山坡上掘洞。它把洞穴的盡頭挖到比入口要高一些的地方，這樣就能使洞穴免遭淹沒，讓它不必因此而被迫離開了?；ò缀但H傾斜著掘入兩三英尺，然后直接轉(zhuǎn)向上面，根據(jù)坡度，幾乎與地表平行保持8英尺或10英尺的距離。它在這里筑巢過冬，堅持度過10月和11月，4月再次出來。這是一場漫長的睡眠，僅僅是因為它在夏天貯存的脂肪的維持，才使它的冬眠成為可能。冬眠期間，生命之火依然在燃燒，卻很微弱、很緩慢，就像氣流全被封閉了，灰燼堆積起來。呼吸在繼續(xù)，然而有長久的間歇，所有生命的過程幾乎停止了。挖掘出一只冬眠的花白旱獺（博物學(xué)家奧杜邦就這樣干過），你會發(fā)現(xiàn)它只是一個毫無生氣的球體，移動它，四處滾動它，都使它遭受痛苦，沒有復(fù)蘇的跡象?？墒且坏┌阉鼛У交疬叄纳碥|就立即展開，睜開眼睛，到處虛弱地爬動，如果你不管它，它就會去尋找某個黑暗的洞或角落，再次讓自己蜷縮成一團，恢復(fù)它以前的狀態(tài)。

欄目責(zé)編：閻 安

注腳：

①如今（1895年），似乎非常確定的，就是普通青蛙和雨蛙在水中作為蝌蚪度過了它們生命的第一個階段，這兩者還在很小的時候，就經(jīng)歷了它們的變形過程。一旦變化完成了，小青蛙就離開水，它們主要在夜里旅行，很快就散布在鄉(xiāng)間，可是在白天，只要下雨之后，它們就讓自己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