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莎

余杭區(qū)人民法院 浙江杭州

學生校外溺亡事故中教育機構(gòu)侵權責任的探討
——李某、陳某訴某中學教育機構(gòu)侵權責任糾紛一案

孫莎

余杭區(qū)人民法院 浙江杭州

【基本案情】

李某、陳某系受害人小紅的父母。受害人小紅生前系某中學學生。2013年4月25日，小紅因?qū)⑹謾C借給同學使用及科學作業(yè)問題，被老師叫至辦公室進行批評教育。2013年4月26日，小紅照常上學。2013年4月27日，小紅離家后未到學校上學。因小紅未按時回家，當天下午6時許，小紅的父母李某和陳某打電話給班主任，被告知小紅一天都未到學校上學。因?qū)ふ乙煌砦垂?013年4月28日上午9時，李某向派出所報案。2013年4月28日小紅被發(fā)現(xiàn)溺死于蘇州護城河里。李某、陳某認為學校對小紅存在不當教育行為，且未及時履行告知義務，使原告錯過了最佳的尋找和救援時間，導致小紅因脫離監(jiān)護人的保護而不幸身亡。因此，該中學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應承擔60%的責任。而該中學認為小紅死亡的發(fā)生既不是在其實施的教育教學活動中，也不是在教育管理的空間范圍內(nèi)，其未違反履行教育、管理、保護職責的法定義務，其行為與小紅校外溺亡之間無因果關系，所以不需要承擔賠償責任。

【案件焦點】

本案爭議焦點主要在于學生校外溺亡事故中教育機構(gòu)是否應承擔賠償責任。

【法院裁判要旨】

一審法院審理后認為，因小紅尚屬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我國法律規(guī)定，學校對其履行的是教育管理職責，實行過錯責任原則。也就是說學校對案涉事故的損害后果承擔責任的前提是學校有過錯，學校承擔與其過錯相應的民事責任。本案事故雖未發(fā)生在校內(nèi)且小紅也未進校門，但小紅于 2013年4月28日未按時到校時，該校未能將該情況及時告知監(jiān)護人，未盡到有效的管理義務，致使李某、陳某損失了第一時間找尋小紅的機會。但因小紅未進校門，當該校發(fā)現(xiàn)其未到校時，小紅客觀上已脫離監(jiān)護，其出走的行為非學校所能制止和避免，故該校對案涉事故發(fā)生存有過失。小紅作為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其對自身的行為應有一定的認知能力，其未進學校、出走至蘇州的行為亦有不當。李某、陳某作為小紅的法定監(jiān)護人，負有教育撫育責任，在其曾出現(xiàn)離家外出等不當行為時，教育、引導工作不到位，且未將此情況告知學校，對本案后果的發(fā)生也存在過錯。故認定，該校對李某、陳某的損失承擔30%的賠償責任。

李某、陳某不服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審理后認為，李某、陳某未提供有效證據(jù)證明學校對小紅存在不當?shù)慕逃袨?，并且該行為是引起小紅離家未上學的原因。從公安機關對李某所作的詢問筆錄內(nèi)容看，小紅曾有過離家出走的情況，李某、陳某作為其監(jiān)護人，在其發(fā)生離家出走事件后，應對小紅今后的生活、學習給予更多的關注和教育，現(xiàn)再次發(fā)生離家事件，應當與李某、陳某未盡到更多監(jiān)管責任有很大關系。原審法院確定由學校承擔30%的賠償責任，并無不當，故駁回原告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后語】

本案中，判斷學校是否需要承擔賠償責任的關鍵在于學校的行為與小紅校外溺亡的結(jié)果之間因果關系的認定。

我國司法實踐中多年來主要采用必然因果關系說來判斷因果關系，即侵權行為與損害結(jié)果之間須具有內(nèi)在的、必然的聯(lián)系。但因其過分強調(diào)因果關系的必然性、直接性，存在適用方法較為機械，追責范圍較狹窄等缺陷，該學說已飽受質(zhì)疑。近年來，相當因果關系說越來越受到理論界與實務界的肯定與認同。該學說認為，只要存在發(fā)生某種損害結(jié)果的可能，而且事實上已經(jīng)發(fā)生，就認為行為人的行為與損害結(jié)果之間存在因果關系。1該學說已在眾多審判案件中得到采用，也印證了司法實踐中對于傳統(tǒng)的“必然的客觀的”因果關系已不再苛求。

判斷本案中學校的不作為與案涉事故的發(fā)生有無因果關系，適用不同的學說有不同的解答。若采用必然因果關系說，則因?qū)W校的過錯與小紅校外溺亡事故之間并無必然的因果關系，故學校無須承擔任何責任。但若采用相當因果關系說，因為學校未履行有效的管理職責，致使小紅的父母喪失了第一時間找尋小紅的機會，增加了小紅在校外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故學校的不作為與案涉事故的發(fā)生有相當?shù)囊蚬P系，應該承擔與其過錯相當?shù)馁r償責任。

面對兩種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在本案中究竟應適用何種學說對因果關系進行認定，筆者認為，從立法目的、裁判的社會效應等角度考量，答案是后者。

首先，從立法目的來說，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一條就明確了該法的立法目的是為保護民事主體的合法權益，明確侵權責任，預防并制裁侵權行為，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由此看出我國侵權責任法以補償為其主要功能，其基本制度和規(guī)則都是適應“以保護被侵權人為中心”建立起來的。2因此，從發(fā)揮侵權法的救濟功能出發(fā)，本案采用相當因果關系說判定學校的不作為與案涉事故的發(fā)生有因果關系，由損失分擔能力更強的學校承擔部分賠償責任，更能實現(xiàn)對受害人的保護。

其次，從裁判的社會效應來說，法官在行使自由裁量權對各種合法的選擇進行取舍時，應考慮哪一種選擇更能體現(xiàn)情、理、法三者的完美結(jié)合。本案中，在現(xiàn)行法律未對因果關系的認定明確判斷標準時，適用兩種學說均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guī)定的前提下，適用相當因果關系說認定學校的過錯與案涉事故的發(fā)生具有相當?shù)囊蚬P系，以此要求學校承擔與其過錯相應的賠償責任，更能體現(xiàn)公平正義，更能飽含法官對相對弱勢的受害人父母的深刻理解與同情，更能引導學校在今后的教育活動中切實履行管理職責，確保未成年學生人身安全。

最后，退一步講，本案中若撇開因果關系，能否僅以學校存在過錯為依據(jù)要求學校承擔過錯責任？美國著名的“DES”案件對處理此類案件是一個很好的借鑒。該案認為，如果由于因果關系不能確定而不能給予原告賠償，是極其不公平的。最后，法院據(jù)此判決被告承擔賠償責任。3筆者認為不論適用何種學說，其目的都在于確定侵權責任人和明確責任范圍，對于那些確實無法厘清因果關系的案件，若一味地執(zhí)著于對因果關系的思考，不僅可能會影響司法效率，其裁判結(jié)果所帶來的社會效果也未必盡如人意。因此在科學可行的因果關系理論尚未出現(xiàn)，判斷標準尚未統(tǒng)一之前，對于此類案件的審理可以借鑒“DES”案件的處理思維，基于過錯的思維作出分擔賠償責任的判決。

[1]李顯冬主編：《侵權責任法經(jīng)典案例釋論》，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305頁。

[2]王利明：《我國侵權責任法的體系構(gòu)建》，《法學雜志》2007年第1期。

[3]王海蓉：《侵權責任中的因果關系》，http：//www.chinacourt.org/ article/detail/2003/09/id/79986.shtml。

姓名：孫莎，性別：女，出身年月：1986-10，籍貫：余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