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忠

禮賓工作稍有疏漏，便會鬧出笑話或造成很壞的對外影響。在這方面，幾十年來我經(jīng)歷和看到的幾件事，至今仍記憶猶新。

從1963年到2000年的近40年中，我一直在外交部地區(qū)司和駐外使館工作，對禮賓業(yè)務所知甚少。但通過多年的觀察和實踐，我深深感到，禮賓在整個外交工作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乍看起來，禮賓工作非常具體、單調(diào)，甚至有些瑣碎。實際上，這些具體、單調(diào)，甚至瑣碎的事務正是完成所有重大外交任務所必不可少的。它需要有很強的政策性、很細致的工作作風，更需要有高度的責任心。

越南總理沒吃上豐盛早餐

1964年9月底，越南總理范文同率黨政代表團訪華并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5周年慶?；顒?。離開北京后，由外交部羅貴波副部長陪同，前往上海、杭州、南寧參觀訪問。當時負責此次接待工作的是外交部國際司的一位副司長和亞洲司的一位處級干部。我作為剛參加工作不久的年輕翻譯，也隨團活動。

去外地的絕大部分交通工具是乘坐專機，只是對上海到杭州的一段作了一項特殊安排。考慮到客人們計劃在10月4日上午8時離開上海，乘專列火車只需一個多小時，如在火車上用早餐，便可以一邊品嘗上海的風味小吃，一邊領略鐵路兩旁的江南風光，將會別具一番情趣。客人們對這一安排表示十分滿意。為此，客人們下榻的錦江飯店廚師作了充分的準備。4日上午，客人們準時離開上海，車站上舉行了隆重、熱烈的歡送儀式。專列車廂布置得美觀、整潔。外交部禮賓司的官員請范文同總理和羅貴波副外長在車廂正中位置就坐。

火車啟動后，賓主愉快交談，并準備品嘗豐盛的早餐，但10多分鐘過去，仍不見服務員端來早餐。禮賓官員便去催問列車服務員，對方答稱未聽說要在列車上用早餐一事。這時，負責具體落實早餐的那位處級干部猛然想起，原來頭一天晚上他忘記了告訴錦江飯店，要提早把準備好的早餐送到專列上。此時，中方官員的尷尬和客人的茫然可想而知。羅副部長是老紅軍，現(xiàn)場表現(xiàn)得十分鎮(zhèn)定，他讓禮賓官去問專列上有什么可吃的東西。但列車長答稱，只有少許生大米、咸菜和幾個生雞蛋。于是決定臨時現(xiàn)熬大米粥和煮雞蛋。

又過了約20 分鐘，服務員在范文同總理和羅副部長面前擺上了兩碗大米粥、一盤煮雞蛋和一小碟咸菜。其他客人和中方陪同只得“買參觀票”了?？腿藗冋諛诱勑︼L生，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但面對當時的情景和氣氛，中方所有陪同人員的感受真是難以言狀。那位當事的處級同志更是悔愧交加，回北京后專門寫了書面檢討。聽說當時正在上海的李富春副總理得悉此事還發(fā)了脾氣。

部長到底吃不吃飯？

1965年春，我到駐越南大使館工作。1966年春節(jié)前后，朱其文大使決定請越南交通運輸部部長潘仲慧和該部數(shù)十名官員，到大使館出席一次電影和冷餐招待會。主管禮賓工作的干部在發(fā)請貼時，無意中夾進了一張只看電影的請貼。誰知事有湊巧，這張只看電影的請貼偏偏落在了潘仲慧部長的手里，而大使館對此卻全然不知。招待會當天下午，越南交通運輸部打電話給大使館說，大使館的請貼已全部受到，絕大多數(shù)的請貼都寫著看電影和吃飯兩項內(nèi)容，只有潘部長的請貼只有看電影一項內(nèi)容，現(xiàn)在潘部長想了解一下，他到底吃飯不吃飯。

這時大使館才意識到工作的疏漏，一再表示歉意，并馬上補送了請貼。當時中越兩國關系和大使館同越南交通運輸部的關系都很好，對方也不認為大使館是有意這樣做的。但通過此事暴露了大使館禮賓工作的不夠過細。

1966夏“文化大革命”初期，越南總理范文同內(nèi)部訪華。我當時正從駐越南大使館回國休假，臨時被借去參加接待工作。專機預計于午前到達首都機場，原計劃是周總理到機場迎接，由于總理臨時有事，改為由李先念副總理迎接并陪同至釣魚臺國賓館。抵達釣魚臺后，客人們被引進一棟小樓。范文同總理曾多次訪華，對釣魚臺的各棟樓房已有一個大體的了解。他看見這次住進的樓房較小，便小聲詢問身邊的越南大使陳子平：“這是幾號樓？”陳大使回答說：“三號樓”。范文同未再說什么。

下午約2時，周總理來到三號樓會客廳，對安排客人住三號樓十分不高興?？偫韱栘撠熃哟亩Y賓司副司長，為什么這樣安排。副司長報告說，許多棟樓里都住了人，就連三號樓，還是當天上午陳永貴同志搬走后，才騰出來的?？偫韱?，為什么不住六號樓？副司長回答說，六號樓住進了巴基斯坦議長，因為考慮到巴基斯坦是友好鄰國?？偫碚f，可越南不僅是友好鄰國，而且是來自抗美前線，為什么不想一想？接著，總理又問，為什么不住八號樓？副司長面有難色地說，八號樓正住著“江青同志”?？偫碚f，有困難為什么不報告？為什么不把矛盾上交？副司長只好低頭聽著總理的批評。最后，總理表示由他親自去和江青商量。

經(jīng)過總理做工作，江青搬出了八號樓，范文同于當天晚飯前住了進去。副司長當面向范文同表示了歉意，并告訴范文同說，他為安排住房事受到了周總理的批評。范文同對中方的周到安排表示滿意，并請副司長轉達他對周總理的感謝。

記者拍照忘了裝膠卷

1969年9月2日，越南民主共和國主席胡志明逝世。中方對這一事件極為重視。除中共中央發(fā)唁電、周總理專程到河內(nèi)吊唁外，還派出由李先念副總理為團長、李德生同志為副團長的黨政代表團出席8日在河內(nèi)舉行的國葬儀式。我國駐越南大使館得知這一消息后，立即動員大使館和新華社河內(nèi)分社的全體人員，作好各方面的準備工作，并把具體任務一一落實到人。新華分社的一位年輕的攝影記者負責為代表團的活動照相。可能是過于緊張，也可能是經(jīng)驗尚不夠豐富，第一天拍照的效果不算理想。這位同志心里自然也很難過。于是從每個細節(jié)都做了檢查，決心一定要完成好第二天國葬儀式的拍照任務。

第二天，他一大早起來，提前兩個多小時便趕到了國葬儀式現(xiàn)場巴亭廣場。在整個儀式進行期間，他不停地拍照，務求拍好每一張，并且也按計劃多留一些選擇的余地。國葬儀式結束，他滿頭大汗，高興地回到分社。但打開相機一看，發(fā)現(xiàn)膠卷根本沒有掛上，就是說，一張照片也沒有。為了及時向國內(nèi)發(fā)消息，只得從代表團那里借了兩張照片，作為補救措施。

1996年10月，政協(xié)副主席王兆國同志訪問越南。在河內(nèi)的主要日程結束后，我陪同他到下龍灣游覽，第二天再回河內(nèi)出席大使館舉行的歡送宴會。王兆國同志很平易近人，沒有什么官架子，在前往下龍灣的路上，他同我進行了很輕松的交談。談到第二天大使館的宴會時，我問王兆國同志喜歡吃些什么菜，他說一切都聽從大使館安排，只是由于長途行路，希望大使館能準備一點大米稀粥。我表示毫無問題，立即照辦。當晚，我便給大使館的禮賓官打電話，讓伙房準備好大米稀粥。為了保險，還讓這位禮賓官把我說的話再重復一遍。

第二天大使館宴會開始時，我對王兆國同志說，大米稀粥已經(jīng)準備好了。王兆國同志一再表示感謝。但一個小時過后，仍不見端來大米稀粥?？吹轿矣行┲保业姆蛉吮闱那牡氐交锓咳チ私馇闆r，兩位廚師都說，沒有人布置讓他們準備大米稀粥。結果，只好現(xiàn)淘米，現(xiàn)熬稀粥，等把大米稀粥端上時，宴會都快結束了。我只好向王兆國同志表示歉意，但他還是一再感謝大使館。事后一了解，原來大使館禮賓官把準備大米稀粥的事完全忘光了。

我想，整個外交工作就象一部機器，而禮賓工作則是這部機器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只有機器的各個部件都能正常運轉、沒有故障，才能生產(chǎn)出優(yōu)質的產(chǎn)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