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芝

內(nèi)容摘要：《半生緣》是張愛玲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其中女主人公顧曼楨的遭遇，很多讀者都寄予一把同情的熱淚，為她心痛，為她惋惜。與此同時，大多數(shù)讀者都把矛頭指向了“惡姐姐”顧曼璐，大家認為她殘忍無情，可是又有誰看到了她的苦痛。其實顧曼璐自己本身也是一個悲劇。那么，曾經(jīng)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讓她親手把最疼愛的妹妹推向了火坑？是什么讓她落得“惡毒”的罵名？本文就此談談顧曼璐悲劇的成因。

關鍵詞：《半生緣》 顧曼璐 悲劇

《半生緣》又名《十八春》，是張愛玲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它以男女主人公沈世均和顧曼楨十八年愛情的悲歡離合為線索，為我們展示了人物的痛苦蛻變歷程。整部小說中，沒有傾城佳人也沒有絕世才子，都是穿梭在街頭巷尾的小人物，正是這些普通人的悲歡離合才讓這部悲劇小說更加真實可感。

對于妹妹曼楨很多人都寄予一把同情的熱淚，為她心痛，為她惋惜，與此同時大多數(shù)人都把矛頭指向了“惡姐姐”曼璐，大家恨她的殘忍無情，恨她的良心泯滅，恨她的喪心病狂。都說曼璐可恨，又有誰看到她的苦痛。其實她自己本身也是一個悲劇。

魯迅先生曾說過：“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奔热徽f顧曼璐是一個悲劇，那么，她身上一定也有有價值的東西。顧曼璐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應該是她對家庭的責任心和對弟妹的關心與疼愛。曾經(jīng)她也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究竟是什么讓她親手把最疼愛的妹妹推向了火坑？是什么讓她一生為人，卻落得“惡毒”的罵名？造成曼璐悲劇的原因，我認為有以下幾點。

一.家庭的不幸

曼璐的父親顧先生原是在一個書局做事的，顧家上有老下有少，就靠著他那微薄的薪水過活。顧先生一死，顧家可以說是塌了一根柱子。那時候，顧曼璐中學還沒有畢業(yè)，當時她還是個“圓圓臉，梳著兩條辮子”的清純少女，但是她二話沒說就擔負起了養(yǎng)家的重任，沒有哪個女孩子愿意做舞女的，但是“有什么事是她可以做的呢？就是找得到事，錢也不會多，不會夠她養(yǎng)家的。只有去做舞女?！笨梢姡櫬词菫榱思彝?，為了她的祖母和母親，為了她年少的弟弟妹妹才走上了做舞女的路的。但“一走上這條路，總是一個下坡路?！彼仓挥许樦@條路，一步一步深陷下去。

二.愛情理想的破滅

豫瑾是曼璐青梅竹馬相戀多年的戀人。父親的離世讓這個純潔羞澀的姑娘成長了起來，作為長女的她要以自己的力量支撐起整個家。因此她選擇了做低賤的舞女，只因為一家子人要等著她做舞女賺的錢來吃飯，她必須放棄她的年華，她的青春，她的尊嚴，以及她的愛情。與訂了婚的愛人張豫瑾解除婚約，開始步入了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

在這個污濁的地方她漸漸地迷失了自己，她駕輕就熟地周旋于各類男人之間，與污穢不堪的世俗融為一體，這樣一晃就是很多年。我想她一定是把豫瑾深深的藏在了心里，每每有人在她身后指指點點的說她是個舞女的時候唯有豫瑾曾經(jīng)的真心實意可以讓她慰藉。

豫瑾在十幾年后重登顧家的時候，曼璐的熱情再一次被點燃了，可是早已是物是人非，人去樓空。兩人就那么面對面站著，曼璐穿著一件有回憶的紫色絲絨旗袍，當張豫瑾認出那是曼璐的時候說不出一句話，一顆心一直往下沉。他否定了從前的一切，她所珍惜的一些回憶，他已經(jīng)羞于啟齒了。而母親極力把曼楨和豫瑾往一起撮合，使百感交集的曼璐誤會了曼楨，她以為曼楨要把她的豫瑾奪走，“我沒有錯待她呀，她這樣恩將仇報。不想想從前，我都是為了誰，出賣了我的青春。要不是為了他們，我早和豫瑾結婚了。我真傻，真傻。”記得在故事剛開始的時候，弟弟跳起來與曼璐理論說她的工作讓他們家抬不起頭做人，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曼璐都沒有說什么，而在此時痛哭不已，很顯然妹妹和豫瑾的事讓她的夢被擊得粉碎。

三.婚姻的痛苦煎熬

青春已逝，曼璐嫁給了祝鴻才——一個當時并不富裕的男人。同豫瑾的緣分是從她提出分手去做舞女養(yǎng)家的時候就斷掉的，她是明白的。在舞廳的時候，祝鴻才千方百計地討好追求曼璐，那個時候是曼璐說一不二的時代。后來曼璐被他的熱情和殷勤所感動，下嫁于他。祝鴻才是那個時代典型的小商人，唯利是圖，愛慕虛榮，娶曼璐的時候已經(jīng)拋下自己鄉(xiāng)下的老婆了，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這種人不會真正去喜歡一個人，他對一個人的愛只是新鮮感而已，等到這種新鮮感過去了，剩下的就只有冷漠了。他的為人就如他的長相一樣，“笑起來像貓，不笑起來像老鼠”。

婚后祝鴻才同婚前截然兩個人，越來越花心與好色的祝鴻才讓曼璐的處境越來越緊迫。當他得知曼璐有習慣性流產(chǎn)而不能生育時，他不只是在外鬼混甚至對曼璐打罵，當著曼楨的面也敢說曼璐的不是，罵她是“賤污貨”。曼楨都說不知從何時起姐姐變得這樣賢惠了，鴻才的氣焰倒越來越高。說起來曼璐對他也不是沒有感情的。鴻才生意失利，曼璐拿出自己多年做舞女積攢起來的老本來替他翻本。一無所有的曼璐只想祝鴻才能陪她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可是不行，本性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在這場婚姻當中，曼璐錯就錯在她太過于依附和遷就這個男人，她骨子里“在家從父，既嫁從夫”的思想，使她為了討好自己的丈夫，不斷地退讓，甚至于漸漸地迷失了自我，長期的壓抑和委屈使她的人格發(fā)生了扭曲?！奥磸那皼]有用阿寶，原是因為鴻才常喜歡跟她搭訕，曼璐覺得有點危險性?，F(xiàn)在情形不同了，她倒又覺得身邊有阿寶這樣一個人也好，或者可以拉得住鴻才。”祝鴻才則變本加厲，把曼璐滿足他的無理要求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更夸張的是他竟然打起了曼楨的主意。曼璐拼盡全力想要守住這段婚姻，同時“同為姐妹，為什么她就生的高貴，而我就要低賤呢？”曼璐實在想不通，在這種畸形心理的驅(qū)使下，她選擇幫助了祝鴻才，她以為用她的妹妹來作繩索可以拴住自己的丈夫，可以保住自己的婚姻。她錯了，徹底地錯了，她非但不能留住自己的丈夫，還令自己的親生妹妹對她恨之入骨。她自己也在內(nèi)疚，憂郁，痛苦和疾病的折磨中結束了生命。

四.母親的功利色彩

她是個功利的母親，遠遠沒有看起來的恭謹平和。對于子女幸福的關注度遠遠小于金錢。關于曼璐做舞女她持默許態(tài)度，曼璐犧牲了自己的愛情、學業(yè)、青春替母親支持了這個貧苦的家庭，但她和母親卻是難以溝通的。

每當她向母親訴苦的時候，母親的安慰總是無法搔著癢處，有時甚至是啼笑皆非的。她催著曼璐趕緊結婚“倒是你，你的事情我想起來就著急。你年紀也這樣大了，干這一行是沒有辦法，還能做一輩子嗎？自己也要有個打算呀！”曼璐道：“我不過是過一天看一天。我要是往前看，我也就不要活了！”她母親擦著眼淚說道：“也是我害了你。從前要不是為了我，還有你弟弟妹妹們，你也不會落到這樣。我替你想想，弟弟妹妹都長大起來了，將來他們各人干各人的去了……”曼璐不耐煩地剪斷她的話，道：“他們都大了，用不著我了，就連我都嫌了是不是？所以又想我嫁人！這時候叫我嫁人，叫我嫁給誰呢？”母親又和曼楨說道：“你剛才聽見的，我勸她揀個人嫁了，這也是正經(jīng)話呀！勸了她這么一聲，就跟我這大發(fā)脾氣?！甭鼧E半晌不做聲，后來說：“媽，你不要和姊姊說這些話了。姊姊現(xiàn)在要嫁人也難?！?/p>

曼璐要和祝鴻才結婚時，母親是這樣說的“他錢是沒什么錢，像我們這一份人家的開銷總還負擔得起?！彼麤]有關心祝鴻才是不是無賴流氓，也沒有關心祝鴻才色迷心竅，只是想找張給全家人糊口的飯票，找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把女兒推出去，對女兒的幸福全然不顧。也難怪“他們家樓上樓下是相當隔膜的”了。 曼璐一生都生活在世俗的圈套中苦苦掙扎，她渴望愛情，為了得到，她不惜出賣自己一奶同胞，她逃脫不了聲色犬馬的花花世界，她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盡管生活不再困頓，她也無法逃離，從她涂脂抹粉，身穿紫色絲絨旗袍開始她就同以前的生活做了訣別，她的純真與善良也從她踏入俗世時被男人和欲望占據(jù)了，她的一切都注定要拘泥于整個俗世的桎梏里，包括她的愛情。

對于曼璐這個悲劇人物，她為了家人而放棄了自己的青春和愛情，為了救贖自己的婚姻她又傷害了最親愛的妹妹。曼璐是可憐的是可悲的，她有著太多的自作自受，她也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我們哀嘆她不幸的同時，又憎恨她的不仁不義，她的悲劇是當時的壞境，她身邊的人事和她自己一起造就的。這個吃人的舊上海，吃了人肉，也吃了人心。過早的枯萎，對她來說，或許才是最終的解脫。

（作者單位：江蘇徐州高等師范學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