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民　周琪

1949年底，國民黨風卷殘云般敗退臺灣，處于風雨飄搖中。一批打入國民黨軍政機構中的中共特工隨同國民黨敗退潮流進入臺灣，與長期潛伏在臺灣的中共地下組織一道搜集情報，發(fā)展組織，建立地下武裝，以積極的行動迎接解放軍解放臺灣。為了及時獲取中共臺灣地下組織搜集到的有價值戰(zhàn)略情報，中共社會部屢次派遣高級特工利用香港至臺灣航線開通的便利條件，潛入臺灣。在臺灣立足未穩(wěn)的國民黨，為站穩(wěn)腳跟，對中共地下組織進行瘋狂打擊，大批沒有停止積極活動的中共地下情報人員遭受逮捕槍殺。負有特殊使命的中共社會部特工劉光典潛入臺灣后，于1950年2月便與組織失去了聯(lián)系，他是否被捕？被捕后是否變節(jié)？是否還活著？這一連串的疑問幾乎懸了近半個世紀，才走出歷史塵埃，被解開謎底。

紅色特工的成長經(jīng)歷

劉光典于1922年生于大連旅順口，父親是一名鐵路工人，母親是農(nóng)民。15歲時，由于父親去世，家中生活陷入困境，劉光典只好輟學在一家藥店當學徒。在藥店期間，他一邊做工掙錢，一邊繼續(xù)讀書，先到哈爾濱繼續(xù)學習有關知識，后又到當時的北平輔仁大學學習深造，不僅會講日語、英語，還掌握了經(jīng)營醫(yī)藥的本領。

1942年，劉光典與唐山女子王素蓮結(jié)婚后，來到山東滕縣，由于劉光典有文化，又會日語，為生計經(jīng)人介紹，在日偽警察所謀職。出于對日本侵略中國的仇恨，他利用在偽警察所工作的機會，盡其所能保護當?shù)乜谷罩臼考鞍傩铡?943年，劉光典辭去偽警察所工作，開始經(jīng)營生意，由于劉光典目語、英語俱佳，而且長得一表人才，事業(yè)上順風順水，他奔波于北平、山西、內(nèi)蒙古、上海等地從事醫(yī)藥、毛皮生意。劉光典很有經(jīng)營頭腦，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家里也頗有積蓄。

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1945年，劉光典結(jié)識了東北老鄉(xiāng)洪國式，洪國式系中共東北局社會部資深情報員。內(nèi)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國民黨軍大舉進攻東北，隨著許多城市陷落，黨組織適時轉(zhuǎn)入地下，并急需發(fā)展能勝任地下工作的人，洪國式相中了頗有才氣的劉光典。在洪國式的介紹下，劉光典加入中共東北社會部大連工作小組。1948年遼沈戰(zhàn)役前，劉光典被派往沈陽從事情報工作，他在沈陽太原街福生西藥房以經(jīng)營醫(yī)藥為掩護，搜集情報。在黨組織經(jīng)濟最困難的時候，劉光典傾家拿出了一千美元、十兩黃金做工作經(jīng)費，為遼沈戰(zhàn)役的勝利及東北全境的解放提供了有價值的情報。同年，劉光典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此后，劉光典擔任中央社會部交通員，在北平設立情報站。又多次赴內(nèi)蒙、華北、上海、香港、大連等地出色執(zhí)行任務，成為中共擔負搜集戰(zhàn)略情報任務的老練特工。

臨危受命兩度潛臺

1949年10月25日，解放軍第三野戰(zhàn)軍第28軍發(fā)起金門戰(zhàn)役，第一梯隊9000余人登陸向縱深進攻，由于落潮，船只無法返回接應二梯隊，招致一梯隊孤立無援，全軍覆沒。戰(zhàn)役失敗的一條重要原因，是我軍不明和忽視海面潮汐變化規(guī)律。就在我軍登陸的當日，劉光典奉命潛入臺灣。

劉光典于1949年6月從北京出發(fā)，輾轉(zhuǎn)近4個月到達香港，在香港通過各種關系辦理入臺證，于10月25日進入臺灣。此行的任務：一是對在臺從事地下工作的中共情報人員進行考核；二是取回軍事情報。因中共情報組織在臺灣還沒有建立電臺，只能靠交通員赴臺灣取回情報。11月27日，在臺工作一個月后，劉光典接到上級返港指示，他用米湯將這些情報寫在一張包茶葉的紙里，帶回了香港。劉光典帶回軍事情報內(nèi)容包括：國民黨在臺灣的陸、海、空軍情況；臺灣氣象密碼；臺灣海潮漲退時間表；臺灣西海岸國民黨駐軍及港口守軍情況；兩大重要港口高雄、基隆的通訊密碼。這些情報是我軍金門戰(zhàn)役失利后迫切需要得到的情報，它是通過軍事手段解決臺灣問題的重要依據(jù)，也是準備解放臺灣獲取的首批重要情報。對此，解放軍攻臺總指揮粟裕司令員高度重視。

1949年12月中旬，中共社會部派洪國式進入臺灣，組成對臺情報工作組。他和整個工作組人員又收集到更多國民黨當局的軍事、政治、社會、氣象等多方面情報。為取回這批情報，劉光典于1950年1月6日再次潛臺。劉光典第二次赴臺，雖然與上次僅間隔了兩個多月，但此時島內(nèi)的形勢已經(jīng)非常嚴峻。當月29目，國民黨保密局將中共臺灣省工委書記蔡孝乾抓獲。當時中共在臺的地下組織主要有三支。其一是以蔡孝乾為書記的中共臺灣省工委；其二是中共華東局社會部掌握的臺灣地下工作者，著名的烈士朱楓、吳石便屬于這一系統(tǒng)；其三是洪國式和劉光典所屬的中央社會部派遣至臺灣的地下組織。

蔡孝乾被捕后，未能經(jīng)受住考驗，供出了中共臺灣省工委的組織和人員名單。使得中共在臺地下組織遭到毀滅性的打擊，1800多人被捕入獄。其中就包括中共華東局派往臺灣的交通員朱楓和她聯(lián)系的國民黨“國防部”參謀次長吳石。洪國式情報小組雖然與臺灣省工委和其他在臺地下組織并沒有發(fā)生橫向聯(lián)系，但洪國式等人還是暴露了。

劉光典攜帶情報準備返港時，得知洪國式等人被逮捕，他即刻給組織發(fā)了一封電報：“俊弟得急性腦炎亡故”，表明組織已遭徹底破壞。

然后他在小組聯(lián)絡員臺灣人王耀東幫助下，更改身份證，來到臺南，借宿在王耀東親戚和友人家中。為了確保安全，他二人只好這家住兩天，那家住兩天。在這期間，王、劉曾托人尋找返回大陸的走私船，但是沒能如愿。后來，國民黨保密局在島內(nèi)突擊大搜查，他們?yōu)椴贿B累他人躲進了深山。由于他人出賣，他們在臺南深山中躲藏了4年之后，于1954年2月13日，被國民黨保密局逮捕。

機密文件揭開謎底

劉光典被捕后，國民黨保密局使用反問計，找到一個長相酷似劉光典的人到我駐港機構門前散布反共言論。當時，一些認識劉光典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都以為劉光典叛變了。組織上并未確定劉光典是否叛變，給予定性為“失聯(lián)”（即失去聯(lián)系）。妻子王素蓮本來身體不好，由此感到抑郁和壓力，于1955年因心臟病去世，年僅32歲。劉光典的三個孩子成了孤兒。

1987年，臺灣當局解除了長達38年的戒嚴令，海峽兩岸的接觸也漸漸多起來。翌年，一位被派往臺灣，后被國民黨當局逮捕并坐了十幾年牢的老地下工作者回到大陸。他還帶回了一份多達百人的名單。名單中都是50年代初期臺灣白色恐怖時期被殺害的中共地下黨員。當中有劉光典的名字。但這份名單關于劉光典的信息也僅有6個字：劉光典，旅順人。

1991年，臺灣李敖出版發(fā)行《安全局機密文件匯編》一書，這部書的原始資料是由曾任職國民黨保密局偵防組長的谷正文提供。谷正文在島內(nèi)素有“活閻王”之稱，曾于50年代參與指揮破獲鎮(zhèn)壓中共地下黨組織全過程。這部書分上下兩冊，匯編了1949年至1960年，國民黨在臺灣鎮(zhèn)壓、殘殺中共地下黨和其他人士的164個案件，50余萬字。這些文件歸集整理的目的是以此總結(jié)辦案偵破得失情況。文件設立有偵破時間、地點；匪諜及處理情形；案情；摘要；陰謀策略與活動方式；通訊方法；應變；準備；偵破經(jīng)過；對本案之綜合檢討；備注11個項目。其中《匪東北局社會部潛臺匪干王耀東等叛亂案》中較為詳細涉及到了劉光典。

當中“匪諜及處理情形”欄內(nèi)明確：“王耀東，48，臺南，死刑。王耀東報奉國防部四十四年四月二十五日理琦字第一一六五號核定?！?/p>

“劉光典，34，旅順，死刑。劉光典報奉

國防部四十八年一月二十三日誠敏字四一號令核準。

“死刑執(zhí)行日期：王耀東四十四年四月二十九日。劉光典四十八年二月三日?！?/p>

文件在“對本案之綜合檢討”一欄中評價匪方（即王耀東、劉光典）：“匿居山間，掘地為穴，過著長年類似原始人的生活，仍執(zhí)迷不悟，繼續(xù)從事反動宣傳，由此可見其思想受毒至深?！?/p>

1959年2月4日，在臺北市郊馬場町刑場，行刑者為劉光典留下人生最后一張照片。他被五花大綁地押赴刑場、他的頭微微偏右，神情堅毅、淡定。

1991年中共黨組織為劉光典做出正式結(jié)論：“我黨隱蔽戰(zhàn)線上的好同志，值得后人永遠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