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瓷器刻寫銘文的歷史非常久遠,東漢時期南方已經出現了刻銘青瓷,浙江鄞縣出土的青釉雙耳壺,在底部刻有隸書“王尊”2字。南京三國時期東吳墓葬出土的青瓷虎子,刻有“赤烏十四年會稽上虞師袁宜作”13字。北方瓷器刻寫銘文大約始于唐代,邢窯白瓷有“盈”“大盈”“翰林”等銘文,定窯白瓷從晚唐開始出現“官”“新官”銘文。
定窯遺址1985年和2009年的兩次考古發(fā)掘中,都發(fā)現了帶有“官”“新官”款的白瓷標本。1985年至1987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對定窯遺址及周邊地區(qū)進行了詳細的考古調查。在考古調查的基礎上,先后在澗磁村、北鎮(zhèn)村、燕川村和野北村選擇了七處發(fā)掘點進行發(fā)掘,發(fā)掘總面積將近2000平方米,出土瓷片標本37萬余片。發(fā)掘的標本中有“官”“新官”款白瓷殘片14片。2009年9月,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曲陽縣定窯遺址文物保管所組成聯(lián)合考古隊,再次對定窯遺址進行了局部發(fā)掘。出土“官”“尚藥局”“尚食局”等款識的白瓷殘片數十件。河北靈壽縣晚唐墓(靈壽縣唐景福二年墓位于靈壽縣董家莊。此墓早年遭破壞,縣文保所從農民手中收集回部分文物。其中有兩件定窯白釉“官”字款缽和一塊帶墨書題記的長方形磚,磚上有墨書“口福二年歲次癸丑十月乙未朔”13字。查對中國歷史年表,唐代景福二年[895年]正好是癸丑年,故此墓的時代應為唐代景福二年),曲陽縣五代王處直墓(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保定市文物管理處《五代王處直墓》,文物出版社,1998年),以及定州市北宋靜志寺、凈眾院塔基(定縣博物館《河北定縣發(fā)現兩座宋代塔基》,《文物》1972年8期),也出土過“官”“新官”款定瓷。此外,定州市、保定市等地都出土過數量可觀的完整器及標本。
一、河北出土的“官”
“新官”款定瓷(一)墓葬、遺址、窖藏出土的“官”“新官”款定瓷
白釉“官”字款缽(2件)
靈壽縣慈峪鎮(zhèn)董家莊村唐景福二年(893年)墓出土。高4.1厘米,口徑12.6厘米。斂口、斜腹、小平底。胎體堅致細膩,薄如卵幕,迎光透視,具有很好的透光性。釉色白中泛青,光潔瑩潤。底部露胎,中心刻“官”字款(圖一)。
該墓出土的一塊長方形灰磚上,有墨書“口福二年歲次癸丑十月乙未朔廿”等字跡(唐代景福二年是癸丑年)。這是目前紀年墓葬出土“官”字款定瓷中時代最早的。
白釉“官”字款花形盒 2002年曲陽縣澗磁村定窯遺址出土。高3.6厘米,長5厘米。盒體呈花形,子母口,平底無釉,底部刻“官”字款。蓋面花瓣與花蕊凸起,上面用淺細的線條刻出花瓣脈絡(圖二)。
白釉“官”字款葉形盒(2件)2002年曲陽縣澗磁村定窯遺址出土。高3.6厘米,長6.5厘米。盒體呈葉形,子母口,平底無釉,底部刻“官”字款。蓋面鼓起,上面用淺細的線條亥0出葉脈(圖三)。
以上三件“官”字款盒是2002年定窯遺址修建保護棚挖柱礎時出土的,由于是在窯址上施工,挖掘時采用考古發(fā)掘的程序,3件小盒出土于最底層。
白釉“官”字款水盂 定州市出土。高6.2厘米,口徑4.7厘米。斂口,鼓腹,圈足。近口處劃刻兩道弦紋。圈足內滿釉,中部偏上刻“官”字款(圖四)。
白釉“官”字款盞托 定州市出土。高2.3厘米,口徑14.9厘米。五出花口外撇,對應缺口處有凸起的棱線,盞心有內斂的圈狀托口,以承托碗、盞。圈足內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五)。
白釉雙”官”字款長方形枕1995年定州市堯方頭村出土。高10厘米,長16.4厘米,寬9.8厘米。枕為長方形,枕面前低后高,兩端微翹。枕壁四面光素無紋,枕面邊沿各以三條平行直線構成邊框,框內劃刻“官”字。枕底部亦劃刻“官”字(圖六)。
以往出土的“官”字款白瓷多為盤、碗或瓶、罐,很少見到在枕上刻“官”字款,而一件器物上刻2個“官”字更為罕見。定州市城區(qū)也曾出土過一件雙“官”字款標本,兩個“官”字刻在同一平面(圖七)。
白釉“官”字款花口盤 1965年曲陽縣許城東出土。高2.4厘米,口徑13.5厘米。五出花口外撇,淺腹,平底,圈足。胎體潔白細膩,通體施白釉。圈足內滿釉,中部偏下刻“官”字款(圖八)。
白釉“新官”款缽 曲陽縣西燕川村五代后唐同光元年(924年)王處直墓出土。高11.厘米,口徑12厘米。斂口,尖唇,下腹內斂,平底。胎體上部較薄,近底部較厚。內外均施白釉,底部露胎,中心刻“新官”款(圖九)。
王處直墓位于曲陽縣西燕川村,墓葬本身就在定窯西燕川窯區(qū)范圍之內,東距定窯主窯場澗磁村不足10千米。該墓葬曾兩次被盜,1995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對其進行搶救性發(fā)掘時,共出土瓷器8件。除了“新官”款缽外,還有1件瓶(僅存口部和上腹部)和2件小碗。另外4件具有典型的金代風格(3件碗和1件燈盞),當為盜者墓盜墓時遺留下來的。
白釉“新官”款花口碗(2件)1960年定州市貢院內窖藏出土。高5.7厘米,口徑23.7厘米。五曲花口,斜腹,圈足。胎體堅薄,釉面潔白瑩潤。圈足內滿釉,中心刻“新官”款。這批窖藏共出土8件造型相同的花口碗,其中兩件底部刻有“新官”款(圖十)。
(二)定州市靜志寺、凈眾院塔基地宮出土的“官”字款定瓷
定州市靜志寺、凈眾院兩處塔基地宮共出土瓷器160余件,其中絕大多數是定窯白瓷。靜志寺塔基地宮出土的白釉劃花對蝶紋盤底部有墨書“太平興國二年”(977年)題記。凈眾院塔基地宮出土的瓷器中有一件蓋罐上刻有“至道元年”(995年)題記。由此可以確定兩處塔基地官出土定瓷的燒造年代為北宋早期。
白釉刻花蓮瓣紋“官”字款碗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8.3厘米,口徑19.5厘米。侈口,深腹,腹壁弧線向內斜收,圈足,碗外壁雕刻雙層仰蓮,蓮瓣肥厚圓潤,具有淺浮雕效果。側視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胎體上薄下厚,最薄處僅0.2厘米,具有很好的透光性。釉色白中泛青,圈足內刻“官”字款(圖十一)。
白釉劃花對蝶紋“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2.7厘米,口徑12.3厘米。六曲花口,淺腹,平底。盤心用淺細的陰線刻劃對蝶紋。細條稚拙,構圖與越窯青瓷上的對蝶紋十分相似。釉色潔白,底部無釉,中心刻“官”字款(圖十二)。
白釉劃花對蝶紋“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厘米,口徑12.8厘米。造型、紋飾同上器,底部無釉,中心刻“官”字款,并有墨書“太平興國二年五月廿二日施主男弟子吳成訓錢叁拾足陌供養(yǎng)合利”28字(圖十三)。
白釉劃花對蝶紋”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2.8厘米,口徑12.7厘米。造型、紋飾同上器,底部無釉,中心刻“官”字款,并有墨書“太平興國二年五月廿二日施主男弟子吳成訓更施錢叁拾文足陌供養(yǎng)臺利”31字(圖十四)。
白釉劃花對蝶紋“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2.8厘米,口徑10.4厘米。六曲花口,淺腹,圈足。盤心用淺細的陰線刻劃對蝶紋。底部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十五)。
白釉劃花對蝶紋“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厘米,口徑10.3厘米。造型、紋飾同上器,底部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十六)。
白釉“官”字款盤(北宋)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7厘米,口徑15~16.1厘米。侈口,平底,臥足。底部滿釉,中心刻“官”字款。釉色潔白但光澤較差,盤體在燒造過程中變形嚴重(圖十七)。
白釉“官”字款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1厘米,口徑13.3厘米。造型同上器,盤體亦有嚴重變形。底部臥足露胎處有墨書“僧崇裕施疊(碟)子壹只雄黃四口兼施隨年錢二十六足陌”21字(圖十八)。
白釉“官”字款折沿洗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5厘米,口徑16厘米。侈口,折沿,深腹,平底,圈足微外撇。底部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十九)。
白釉“官”字款花口盞托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7.4厘米,口徑8.7厘米。五曲花口,盞心有深腹碗狀托口,以承托碗、盞。外撇高圈足,圈足內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二十)。
白釉“官”字款花口盞托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7.5厘米,口徑9厘米。造型同上器,圈足內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二十一)。
白釉“官”字款洗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6厘米,口徑9.7厘米。侈口,深腹,平底,口部包鑲銀扣。底部無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二十二)。
白釉“官”字款花口盤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出土。高3厘米,口徑10.7厘米。五曲花口,弧腹,平底,圈足,口部,口部包鑲銀扣。圈足內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二十三)。
白釉刻花蓮瓣紋”官”字款凈瓶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地宮出土。高30.6厘米,腹徑12.3厘米。小口,細長頸,頸中部凸起有沿,如同倒置的漏斗。豐肩,上腹圓鼓,下腹較瘦長,圈足外撇。肩部安葫蘆形帶系流,上有扁平帶系圓蓋。瓶體上部光素無紋,近足部雕刻一周單層仰蓮,蓮瓣凸起,棱角清晰。釉面潔白光潤,圈足內刻“官”字款(圖二十四左)。
白釉“官”字款凈瓶 定州市靜志寺塔基地宮出土。高18.5厘米,腹徑9厘米。小口,細長頸,頸中部凸起有沿,如同倒置的漏斗。豐肩,上腹圓鼓,下腹較瘦長,平底無釉。肩部安圓筒形流,通體光素無紋,今肩部劃刻兩道弦紋。釉面潔白光潤,底部刻“官”字款(圖二十四右)。
白釉刻花蓮瓣紋“官”字款蓋罐 定州市凈眾院塔基地宮出土。通高11.5厘米,腹徑9.3厘米。直口,短頸,斜肩,上腹較鼓,下腹?jié)u收。罐蓋頂面隆起,呈二層臺階形,上安寶珠鈕。肩部飾雙層覆蓮,腹部飾三層仰蓮,蓮瓣用深刀刻出,具有很強的立體感。圈足內刻“官”字款。定州凈眾院塔基地宮出土的這種刻蓮瓣紋蓋罐,北京順義縣遼代塔基中也有出土,其造型、紋飾基本相同(圖二十五左)。
白釉刻花蓮瓣紋“官”字款蓋罐定州市凈眾院塔基地宮出土。通高15厘米,腹徑15.9厘米。直口,短頸,豐肩,鼓腹,圈足。蓋呈覆盆形,平頂,上有蒂形鈕。肩部飾雙層覆蓮,腹部飾三層仰蓮,蓋面飾單層覆蓮,蓮瓣用深刀刻出,具有很強的立體感。圈足內滿釉,中心刻“官”字款(圖二十五右)。
(三)定州、保定城區(qū)基本建設中出土的“官”“新官”款定瓷標本
北魏時期,拓跋珪在河北境內設立十二州,先于北魏始皇二年(397年)置安州,天興三年(400年)改稱定州,治安喜縣(今定州市),“定州”之名始于此時。此后直到清代,這里曾經是行臺、府、路、郡、州的治所。唐、五代、北宋三朝,定窯所在地曲陽一直歸定州管轄,因此,定州城市遺址出土的瓷器標本數量相當可觀。
定州城區(qū)基本建設中出土的瓷片標本頗豐,其中定窯瓷器所占比例最大,品種包括黃釉瓷、白瓷、黑瓷,醬釉瓷等,年代跨越唐、五代、北宋、金代。在白瓷標本中,有許多帶有“官”“新官”款,僅筆者所知就有五十余片,其數量遠遠超過了歷次定窯發(fā)掘出土的總和。此外保定市在歷年城市基建中也出土了一定數量的“官”“新官”款白瓷標本。這些標本大多是文物愛好者在基建工地挖土是采集的,雖非科學發(fā)掘,也談不上什么地層關系,但仍然是研究定窯“官”、“新官”款瓷器的重要資料(圖二十六至圖三十)。
二、“官”“新官”款白瓷研究中的幾個問題
(一)關于“官”“新官”款白瓷的產地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南北方的墓葬、窖藏、塔基、遺址中出土了大量刻有“官”“新官”款的白瓷,關于這些白瓷的產地,長期以來一直說法不一。1985年,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對曲陽澗磁村、北鎮(zhèn)定窯遺址進行了考古發(fā)掘,“一共出土了‘官字款白瓷殘片14片,其中北鎮(zhèn)村出4件,澗磁嶺出10件?!鹿倏畎状纱善?件,出澗磁嶺。”(劉世樞《定窯考古札記》,1997年中國古陶瓷年會論文〔未刊稿〕)窯址出土標本的實證加上大多數“官”“新官”款白瓷本身所具備的定瓷特征,使大家一致公認定窯是“官”“新官”款白瓷的產地。
但是,由于“官”“新官”款白瓷的出土地點遍及大江南北,對于不同地域出土“官”“新官”款白瓷,有些專家也提出一些不同的意見看法:如認為內蒙、遼寧等地遼墓中出土的“官”“新官”款白瓷可能產于“遼官窯”(金毓黻《略論近期出土的遼國歷史文物》,《考古通訊》1956年4期1-4頁。馮永謙《“官”和“新官”字款瓷器之研究》,《中國古代窯址調查發(fā)掘報告集》,文物出版社,1984年);湖南長沙出土的“官”、“新官”款白瓷可能產于湖南(高至喜《長沙出土唐五代白瓷器的研究》,《文物》1984年第1期);浙江臨安錢寬、水邱氏出土的“官”“新官”款白瓷可能產于浙江(明堂山考古隊《臨安縣唐水邱氏墓發(fā)掘報告》,《浙江省文物考古所學刊》1981年11月)等。確認一種瓷器的產地,最令人信服的方法是在窯址中找到相同的器物。但以上幾種觀點均缺乏這一關鍵性證據,因此很難取得學術界的一致認同。
近些年來,古陶瓷窯址的考古發(fā)掘不斷取得新的成果,繼定窯之后,井陘窯遺址和邢窯遺址也先后出土了“官”字款白瓷。1993年,井陘窯遺址發(fā)掘出土了第一件“官”字款白瓷標本,在此后的發(fā)掘與考古調查中,又陸續(xù)發(fā)現3件。2003年,內丘西關邢窯遺址發(fā)掘中,出土了十余件“官”字款白瓷標本,其中有一件刻“官”字款的碗與匣缽粘連在一起。但“新官”款白瓷目前仍只有定窯出土。根據現有的窯址出土資料,基本上可以確定“官”“新官”款白瓷的產地集中在河北(圖三十一)。
生產白瓷特別是高檔精白瓷必須具備兩個基本條件,一是高品質的原料,二是先進的制瓷工藝。河北地處太行東麓,礦產資源十分豐富,太行東麓山地與平原結合部的斷陷盆地煤礦尤多,燒瓷所用的瓷土也大多伴生于古生代及中生代沉積含煤地層內。河北古代著名的四大窯場磁州窯、邢窯、井陘窯、定窯,基本上是沿著太行東麓由南向北一線排開,散布在富產煤炭、水源充沛的山地與平原結合部,形成了頗具特色的河北古陶瓷體系。
北方產瓷區(qū)瓷土資源的分布比較復雜,不僅不同區(qū)域具有明顯差異,即便同一區(qū)域所賦存的瓷土品質也優(yōu)劣不一。其中位于最南端的磁州窯以及鄰近的河南窯場優(yōu)質瓷土匱乏,普遍使用的是一種被稱之為“大青土”的普通粘土,由于含鐵量較高,只能配合化妝土來生產低端白瓷。而邢窯、定窯、井陘窯所在區(qū)域,除了含鐵量較高的普通粘土外,還蘊藏有數量不等的優(yōu)質瓷土。因此,磁州窯及以南地區(qū)的窯場主要生產粗胎化妝土白瓷,而邢窯、定窯、井陘窯除了粗胎化妝土白瓷外,還燒造胎體潔白堅致的精白瓷。其中位于曲陽縣的定窯由于優(yōu)質瓷土資源豐富,從五代起絕大多數產品都屬于精白瓷。
邢窯是北方最早生產白瓷的窯場,從隋代起已經成功燒造出精白瓷,唐代邢窯無論產品質量還是生產工藝在當時都屬一流,帶“盈”“翰林”款的白瓷,應當是供宮廷、官府使用的貢瓷。在邢窯的影響下,曲陽和井陘的兩處窯場迅速發(fā)展,到唐代后期,定窯、井陘窯均已具有相當大的規(guī)模,生產的高檔白瓷與邢窯不分伯仲。由此可見,上述三窯燒造“官”字款白瓷,與當地瓷土資源狀況以及先進的生產工藝是有直接關系的。
根據目前已經發(fā)現的資料,出土“官”字款青瓷的有浙江越窯和陜西耀州窯,出土“官”字款白瓷的有河北定窯、邢窯和井陘窯,出土“新官”款白瓷的有河北定窯?!肮佟弊挚盍餍械臅r期大約從晚唐到北宋早期,而上述諸窯無疑都是這一時期工藝先進的大型窯場。
(二)關于“官”“新官”款涵義的討論
“官”“新官”款涵義的研究一直是個非常棘手的課題,多年來不少學者試圖破解其涵義,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至今還沒有一種觀點能夠得到學術界的一致認同。歸納起來大致有以下幾種:
1.認為“官”字代表官窯?!肮俑G瓷器,是宮廷占有的某個窯場或是某個窯場中的部分窯生產的瓷器。這些專為宮廷使用而生產的器物,要求胎釉質量好,造型、紋飾和燒成等技工窯藝水平高,與一般瓷器有所不同;在燒制過程中,制瓷工人在器底上劃一‘官字標志,以示區(qū)分別,于是出現了‘官或‘新官字款的官窯器物?!保T永謙《“官”和“新官”字款瓷器之研究》,《中國古代窯址調查發(fā)掘報告集》,文物出版社,1984年)
2.認為“官”字與官府或貢瓷有關。“唐、五代和北宋早期,皇宮用瓷僅是由少數民窯固定貢瓷,統(tǒng)治階級則遣官到產地監(jiān)燒。這些被選中的民窯,在燒制期間為了與其它民用瓷相區(qū)別,便在器物底部加刻‘官字款以作標識。同時,為官府和達官貴人定燒的器物也有可能加刻‘官字款?!保▽O新民《宋陵出土的定窯貢瓷試析》,《文物春秋》1994年3期)“此時定窯中某些燒造質量較高的瓷窯還被朝廷或官府指定燒造帶有‘官字款的瓷器。”(穆青《早期定瓷初探》,《文物研究》總第十期,1995年9月)
3.認為是封建貴族加工訂貨和對外出口的一種標記?!昂芸赡苁菑氖律唐飞a的定窯,在瓷器上劃刻‘官字,以之作為封建貴族加工訂貨和對外出口的一種標記?!保ɡ钶x柄《定窯的歷史以及與邢窯的關系》,《故宮博物院刊》1983年3期)
4.認為“官”字是太官署的簡稱?!拔覀兺茰y這‘官字款的含義就是‘食官?!彻僭诠糯址Q‘大官?!诿靼琢恕倏詈x之后,‘官款白瓷是貢瓷的性質就更加清楚了,因為‘大官署正是宋代設‘尚食局掌管宮廷膳食以前的職官?!保▌⑹罉小抖ǜG考古札記》,1997年中國古陶瓷年會論文〔未刊稿〕)“不難得出唐宋瓷器上的‘官‘新官字款的‘官字是其官府機構光祿寺下屬的太官署簡稱的結論。由此可以推斷,唐宋時期的‘官‘新官字是有關瓷窯為太官署燒制的?!保嗫健蛾P于唐宋瓷器上的“官”和“新官”字款問題》,《中國古陶瓷研究》第五輯,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
5.認為“官”“新官”與“官樣”“新官樣”是當時政府界定的瓷器類“官物”標準?!肮佟鹿巽懘善鳎瑢嵤钱敃r地方州縣長官制定的,上報中央并得到核準的地方上交瓷器實物賦稅的標準。進一步講,當時官物中的瓷器在質量上理應和帶‘官‘新官銘記的瓷器相同,換言之,‘官‘新官作為官樣與新官樣,實也是當時政府界定的瓷器類‘官物標準?!保ㄍ豕鈭颉蛾P于越窯瓷器所見“官樣”銘的思考——兼釋“官”“新官”款的含義》,《中國古代官窯制度》50-55頁,紫禁城出版社,2004年)
自五十年代墓葬中發(fā)現“官”“新官”款白瓷至今已經過去了50多年,由于無法找到令人信服的第一手資料(包括出土資料和史料),研究者一直都是根據自己的研究思路進行推斷。目前認為“官”字代表官窯的觀點已被否定,認為“官”字代表官窯的觀點提出最早,但隨著出土資料的不斷豐富以及學術界的深入研究,已經可以確定“官”“新官”款瓷器上的“官”字與“官窯”無關。詳見權奎山《關于唐宋瓷器上的“官”和“新官”字款問題》。其余幾種雖然都有一定的道理,思路也越來越開闊,但仍然都是基于研究者的推斷。要想解決這一難題,還需要更多的考古資料以及與“官”“新官”款涵義直接有關史料的發(fā)現。
(三)關于非紀年墓葬出土
“官”字款白瓷的斷代問題
在“官”字款白瓷的研究中,非紀年墓葬以及零散出土瓷器的斷代也存在一些問題,特別是晚唐、五代時期。根據對紀年墓葬出土“官”字款白瓷的排比,其流行時間大約130年(根據目前紀年墓葬的出土資料,時代最早的“官”款白瓷出自河北靈壽縣唐景福二年〔893年〕墓,最晚的出自遼寧朝陽遼開泰九年〔1020年〕耿延毅墓,其流行時間大約130年),其時代跨越晚唐、五代和北宋。因此,非紀年墓葬出土的“官”字款白瓷以及城市遺址出土的“官”字款白瓷標本,都存在分期斷代的問題。以往人們習慣上總是把胎體堅薄、造型秀巧的定為五代,把胎體較厚、造型古樸的定為晚唐。其實排比、觀察晚唐記年墓葬出土的定瓷,不難發(fā)現其中有許多胎體很薄、釉色瑩潤的精美白瓷。例如河北靈壽縣唐景福二年墓出土的兩件“官”字款白釉缽,造型秀巧,釉面光潤,胎體薄而堅致,迎光透視,有很好的透影性。按照以往的傳統(tǒng)觀點,這種胎體輕薄、造型秀巧的定瓷往往都會定為五代時期的產品。靈壽唐景福二年墓出土的兩件薄胎白瓷,無疑為打破這種傳統(tǒng)觀念提供了有力的實證。與之相反,曲陽縣五代同光二年王處直墓出土的“新官”款白釉缽,造型渾圓,胎體厚重,遠不如靈壽景福二年墓出土的白釉缽秀巧精致。晚唐、五代定窯生產的瓷器無論造型還是胎釉并無本質上的差別,因此很難將它們絕對分開。此外,定窯是一個生產商品瓷器的民間窯場,產品粗精兼顧,因此絕不能簡單地以質量精粗或胎體薄厚來劃分年代。在無法準確區(qū)分的情況下,不妨將晚唐和五代劃為一個階段,這樣才更符合陶瓷藝術風格演變的客觀規(guī)律。瓷器藝術風格的演變有著自己的規(guī)律,并不是機械地隨時代的更替而變化,一種成熟產品其生產時間往往是跨時代的。因此,科學的分期不應完全按照歷史分期來劃分,而應當按其藝術規(guī)律來劃分。
利用筆跡鑒定學對“官”“新官”款白瓷進行斷代也是一種值的嘗試的方法。筆跡鑒定是在研究個人書寫技能與習慣的基礎上,對兩部分筆跡進行比較鑒別,其具體方法是通過對二者符合點與差異點的對比分析,證明檢材筆跡與樣品筆跡是否為同一人書寫。筆跡鑒定有一整套科學的比對手段,通過對字體字形特征、書法水平特征、寫法特征以及字跡傾斜角度、筆畫輕重、運筆快慢等細節(jié)進行對比分析,做出“是”與“否”的結論。
目前,紀年墓葬出土“官”“新官”款白瓷已經有一定的數量,其中有些僅從字體形態(tài)看就有明顯的一致性。例如定州靜志寺塔基地宮出土十余件“官”字款瓷器上所刻“官”字,顯然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圖三十二)。如果將這些紀年墓葬出土的“官”字款作為檢材(標準器)與樣品(博物舊館藏或非紀年墓出土)進行筆跡鑒定,一旦結果相符即可精確地確定具體年代(古代窯場中能夠刻款的工匠不會很多,而窯工一生在窯場工作的時間最多不過幾十年,一旦確定筆跡相符,其時間誤差最多不過幾十年)。可見,利用筆跡鑒定對“官”字款白瓷進行斷代,從理論上講是完全可行的。
目前,能夠進行筆跡鑒定的機構多隸屬于公安司法機關,主要從事對涉案文書、簽名等文字的鑒定。筆者曾與公安機關的相關專家合作進行過一些實驗,結果發(fā)現實際運作起來還是存在很多問題。
首先文物系統(tǒng)本身沒有筆跡鑒定機構以及相應的人才,而公安部門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兩家聯(lián)手做些實驗可以,但不可能保持長期合作。此外從技術角度講檢材筆跡的字數越多越好,至少也要保證二到三個字。而此次實驗能夠提供的檢材筆跡只有一到二個字,這不僅增加了鑒定難度,同時也大大降低了鑒定結果的可靠性。除以上兩點外,筆跡鑒定與文物鑒定一樣主要是憑眼力(即鑒定人的水平及經驗)來進行比較鑒別,因此主觀因素占有很大成分,鑒定者眼力的高下往往會直接影響鑒定結果。鑒此,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利用筆跡鑒定對瓷器“官”“新官”款進行斷代還不具備充分條件。但是從長遠看,一旦條件具備,筆跡鑒定學對于有款瓷器的斷代還有能發(fā)揮很大作用的。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