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茂松

[摘 要]主持修纂清代地方志的地方官一般都具有深厚的文化涵養(yǎng)，能夠貫徹國家的修志政策，滿足上級政府的要求。但真正承擔清代地方志書修纂任務的是地方知識分子，他們是地域歷史文化的書寫者和傳承者，這部分人有的是地方上的知名賢達，有的是地方上的大族望族，是地域社會的精英力量。他們主宰著地方志的書寫，承載著地域文化傳承的重任，他們的素養(yǎng)對地方志的修纂有著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清代；地方志；道光《夔州府志》；修纂人員

一、修志人員的素質(zhì)與志書質(zhì)量的關系

修志人員的素質(zhì)，決定著志書的質(zhì)量。清代真正屬于“地方”的志書主要是府州縣志，各省的通志數(shù)量遠遠不及府州縣志的數(shù)量，所以，府州縣志的修撰人員構(gòu)成了清代地方志修撰人員的主體，研究這一個群體，對于我們?nèi)嬲J識清代地方志的修纂無疑具有重要意義。

明末清初著名學者顧炎武（1613-1682）在研究宋元明以來的地方志基礎上，結(jié)合自己的游歷考察，撰寫出了《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肇域志》。他不斷總結(jié)前人修志經(jīng)驗，在《營平二州史事序》中對修志者提出了五項要求：修志者要有一定的學識；要網(wǎng)羅天下志書作參考；要實地調(diào)查研究，反復勘對；要有充裕的時間；文字要通俗易懂[1]?？滴跏荒辏：偷畲髮W士衛(wèi)周祚上奏朝廷，要求各省各省纂修通志，以備《大清一統(tǒng)志》采用。對于如何修志，衛(wèi)氏根據(jù)才、學、識史學三長的說法，在《曲沃縣志》序言提出修志要有正、虛、公三長。所謂“正”，即修志者必須剛正不阿，不屈從權(quán)貴；所謂“虛”，就是說修志者要虛己受人，廣泛集納眾人的意見，不要主觀和武斷；所謂“公”，就是說修志者要主持公道，不為門戶之見所左右。這“三長”實際上就是對修志者提出的“志德”要求。雍正時學者方苞在《與一統(tǒng)志公館諸翰林書》中主張修志務必體例統(tǒng)一，反復校勘，由博返約，以簡明為貴，以冗雜為戒[2]。清代地方官吏和知識分子不會完全具備這些修志要求，但作為地方歷史的記載和傳承者，他們又是不可或缺的關鍵人物，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首先不是分析他們所具有的修志能力，二是要分析他們在地方修志實踐中的角色，所起的作用。

二、清代地方志修纂人員的種類

我國從唐代開始，就有修志的傳統(tǒng)，地方政府把纂修志書作為了一項施政行為，地方志書也是每一任地方官員了解掌握當?shù)厍闆r最好的文獻資料。纂修地方志書皆由地方政府負責人直接領頭，聘請當?shù)赜幸欢膶W者或是退居二線的官員具體修纂，府級行政單位一般是知府任主修，州縣則是知州和知縣任主修，清代也不例外，最后志書修成，署名多是地方政府負責人署名在前，為主修或是總裁等，具體負責修纂的人署名在后，為纂修或是編纂等，幾成定例。在府一級行政單位，由于還涉及到同知、通判等官員，也要署名，但一般不會署名在封面，有時候就在志書前面所有的參與的修纂人員上列出，位置僅次于主修或是總裁下，有的叫總理，如道光《夔州府志》中有總理二人，分別是夔州府通判、委管懋功屯同知李鐸，署夔州府通判、江北廳同知福隆。有的叫協(xié)修，如同治《宜昌府志》有協(xié)修二人，分別是宜昌同知李佐宸和通判阮泰[3]。真正負責修志的就是纂修人員。但修志作為一項復雜的行政行為，涉及到的人員遠不止政府負責人和纂修人，我們可以通過道光《夔州府志》的組成人員來具體分析清代府州縣志修纂人員。

道光《夔州府志》的修纂組成人員分成“總裁、總理、纂修、參閱、提調(diào)、采輯、采訪、檢查文案、繪圖、督梓、采訪紳耆、校對”12種類，可以看出，清代地方府志的修纂涉及到的人員比較復雜，是一個比較系統(tǒng)的工程。他們在修志活動中可以分成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主持修志活動的是地方長官。由于清代統(tǒng)治者的倡導和重視，自康熙朝以來，各個省府州縣修志活動不僅自上而下，督促甚緊，限定修志時間，而且由地方長官主持此項工作?！顿缰莞尽返男拮肟偛霉俣鞒蔀橘缰葜?，總理官之一李鐸為夔州府通判，之二福隆為署夔州府通判，修志成為地方施政活動之一，修成后由地方長官撰寫序言，既可作為一種政績，又可揚名于后世，這已經(jīng)成為一種通例。地方官負責修纂活動的主持工作，確定總體修纂原則和提供所需錢糧，保證了修志的大方向和后勤供給，確保整個修志工作得以正常開展。作為地方政府撫字教化的全面負責人，編修方志必然成為其政事之一，特別是國家和省級政府修《一統(tǒng)志》和《通志》，需要從地方上搜集資料，這是州縣負責人必須完成的政事。

第二類是具體從事采集編纂工作的儒學教官與生員。地方書院儒學匯集著本地的知識分子，是清代地方志編纂中是主要依靠力量，在清代幾乎所有修成的地方志中，都可以看到地方儒學書院的山長和教諭的身影，他們從事的是真正地文化工作，也是國家推行教化的主要地方力量?！顿缰莞尽返闹髯胄迍⒌裸屖沁M士出身，作過四川茂州直隸州知州，在夔州府連峰書院作山長。清代府州縣志的主纂主要負責具體編纂事宜，擔任主纂的有儒學教授、教諭、學正、訓導、府州縣生員、太學生，以及本地名士、在外地做官或曾經(jīng)做過官的本地人。載于志書的有編輯、修纂、纂修、編纂、編次、修輯、搜編、纂等人成分復雜，清代以科舉取士，有的還是地方政府的知縣，要么是進士出身，要么至少也是舉人，都是飽讀四書五經(jīng)的高級知識分子，具有深厚的文化涵養(yǎng)和管理治世的本領，這一部分人不僅擁有淵博的文化知識，而且出身儒學，或有科名，如鄉(xiāng)進士、鄉(xiāng)貢進士、舉人、太學生、貢士等，有的則為官一方，在本地也享有一定的聲望。他們不但參與纂修府州縣志，并且還以個人力量編撰各類專志?！顿缰莞尽沸拮脒^程中，負責采輯和采訪史料的大多是舉人和進士，一部分人做過知縣，他們起到了初始整理鑒別史料的作用：

采輯：

前任奉節(jié)縣、現(xiàn)調(diào)三臺縣知縣萬承蔭，江蘇武進縣舉人。署奉節(jié)縣事、梁山縣丞張敬書，順天宛平縣人。署奉節(jié)縣事、候補知縣薛炳勛，浙江會稽縣人。巫山縣知縣楊佩芝，貴州畢節(jié)縣選拔。前任云陽縣、現(xiàn)調(diào)江津縣知縣吳詒榖，江蘇長洲縣舉人?！?/p>

采訪：

夔州府教授朱友紱，大竹縣舉人。夔州府經(jīng)歷厲德輿，湖北襄陽府廩貢生。奉節(jié)縣教諭王正字，嘉定府舉人。巫山縣訓導陳益襄，重慶府廩貢生。云陽縣訓導王錫慶，潼川府舉人。云陽縣鹽大使楊聯(lián)鼎，順天大興縣人。萬縣訓導鐘崇盛，成都府舉人?！璠4]

這些人熟悉地方情況，有些人還作過地方長官，負責搜集資料。方志一個很重要的特性就是資料性，資料不齊全，也就沒有成功的地方志，所以搜集資料是方志編纂過程中的重要準備工作，也是修好方志的基礎和前提。資料搜集包括文字資料、碑刻等實物資料傳說等資料，其中涉及查證核實、辨疑證誤，這一工作繁瑣而艱巨，地方知識分子擔負了修志工作的最主要的的任務。

而對于縣志的修纂，本縣的知識分子更是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清代府州縣級教育機構(gòu)主要是儒學，府級行政單位設儒學教諭，縣級行政單位設訓導。清代夔州府教授一員，奉節(jié)縣教諭一員，巫山縣訓導一員，云陽縣訓導一員，萬縣訓導一員，開縣教諭一員，大寧縣訓導一員，他們是一地教育機構(gòu)的最高負責人，同時也是一地公認的文化淵博的人。修纂地方志的任務自然就會落在這些人的頭上。他們再召集縣里的廩生、貢生等人，共同組成一個修志班子。下面我們可以通過一個表來了解清代地方知識分子在修志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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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這個表我們可以看出，三種縣志的修纂人員都是縣里的進士、舉人、貢生、廩生、監(jiān)生等知識分子，他們主要負責縣志編修、搜集資料、采訪、審定、校正等工作。

第三類是負責校正刊印的勤雜人員。除了主修、主纂明確的分工外，一部志書的編纂還有其他的職責和分工，如校對、刻印等。清代地方志中見于記載的有同修、同纂、分輯、補輯、采訪、采錄、謄錄、校閱、?？?、校正、同校、參閱、校勘、督刊、繪圖、監(jiān)梓、董刻等人，擔負這些職責的人員多是儒學教諭、訓導、生員以及縣丞、主簿、典史等地方官，其中儒學生員占有很大比例。如在道光《夔州府志》的修纂中，檢查文案（也就是謄錄校正）有浙江會稽縣人孟槐，湖北江夏縣人六品銜候選、未入流的栢新燦，湖北漢陽縣人儒生胡承恩。志稿初成，不僅潦草零亂，而且錯訛尚多，需要謄錄校正，這也是方志編纂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他們主要負責此類工作。很多地方志中都附有本府州縣地圖，這也需要具有一定繪圖能力的人來做才行，《府志》中就列出了湖南衡山縣人王紹蓉負責繪圖。志書修成，刻板印刷可以說是最后一道工序。但一部志書修得再好，而刻板印刷極差，則會影響志書的整體效果，這也是修志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所以修志中設有監(jiān)梓、校對，《夔州府志》校對人員眾多：

校對：

廩生張燊，奉節(jié)縣人。廩生張柄，奉節(jié)縣人。廩生熊登瀛，奉節(jié)縣人。庠生張蔚文，奉節(jié)縣人。庠生王河清，奉節(jié)縣人。庠生米天植，奉節(jié)縣人?！迳鷱堥?，奉節(jié)縣人。儒生郭紹陽，奉節(jié)縣人。……。[5]

可以看出，校對涉及到如此眾多的人員，也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

由于地方志編纂是一項涉及諸多方面和各個環(huán)節(jié)的系統(tǒng)工程，在整個編纂過程中，還需要很多人員為之服務，如采訪各縣紳耆報送材料，一項就是需要人力去完成的，夔州府所屬各縣，山川相隔，道路崎嶇而且路途遙遠，極為艱辛。從策劃編纂、卷次確定、搜集資料、厘定資料，到編纂完成、刻印出版，人員眾多，各擔負不同的職責，如何協(xié)調(diào)好彼此之間的關系，又需要主修的統(tǒng)籌和總體安排，主纂對資料或初稿的梳理、撰次或總纂，有時候也不是一個人就完全確定得了的，需要集眾人之議才行。因此，在修志過程中，如何確定好眾多參與人員的分工合作是修志成功與否的重要條件。

三、結(jié)論

根據(jù)上述論述，作為清代地方政府的知府或是知縣，要么是進士出身，要么至少也是舉人，都是飽讀四書五經(jīng)的高級知識分子，一般都具有深厚的文化涵養(yǎng)，加之他們對自己轄地的了解和長久歷史上傳承下來的修志經(jīng)驗，由他們總體負責地方志的修纂，貫徹國家的修志政策，滿足上級政府的要求，從素質(zhì)能力上來說，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真正承擔清代地方志書修纂任務的是地方知識分子，這是一個復雜的群體，有的人做過官吏，有的人中過進士、舉人等，但沒有真正進入仕途，更多的是當?shù)氐慕逃块T的教諭、訓導，也有的做過山長（相當于學校的校長），再有的就是各類生員，他們是地域歷史文化的書寫者和傳承者，這部分有的成為了地方上的知名賢達，有的是地方上的大族望族，是地域社會的精英力量。他們主宰著地方志的書寫，承載著地域文化傳承的重任。從修志能力和素養(yǎng)上看，他們是沒得問題的。但地方知識分子要在地方志中傳達他們的意志，必然會有主觀的意愿摻雜其中，徇情曲筆的情況是會出現(xiàn)的，清代地方志中“列傳侔乎家牒，藝文溢于總集，末大于本”[6]的現(xiàn)象是存在的。所以，地方知識分子的素養(yǎng)對地方志的修纂有著重要的影響。

參考文獻：

[1][2]朱士嘉編著：《中國舊志名家論述》，《史志文萃》編輯部出版，1986年，第2、5頁。

[3]（清）聶光鑾等修，（清）王柏心等纂，同治三年刻本，第14頁。

[4][5]（清）恩成：《夔州府志》“卷首志書職名”，中華書局，2011年。

[6]《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六十八，史部地理類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