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靜

自省人

□孫曉靜

局里新來了一名保安，名叫李晨，四十多歲，手腳很勤快。

這天晚上他準備鎖門下班回家，卻發(fā)現(xiàn)綜合處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來到辦公室門口，見馮宇正坐在電腦前抓耳撓腮。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小馮同志，你要加班到幾點呀？”

馮宇愣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不過今天這個報表不做完，肯定是走不了的?！瘪T宇不走，他也不能走啊。他只好站在門口，等著馮宇。

馮宇本來就做不好報表，見他站在門口，更是心煩意亂，就對李晨說：“你別站那兒了，我要安靜地工作。”

李晨正想離開，他女兒打來電話，問他什么時候才能回家，李晨說這就快了。他掛斷手機，來到馮宇身后。看著電腦上那份報表，問馮宇是怎么回事。馮宇倒愣住了，揶揄地地問他：“怎么，你也會做報表？”李晨淡淡地說：“做過?！?/p>

李晨讓馮宇起來，仔細研究了一下報表。然后就從網上下載了一個軟件，很快完成了報表。

馮宇不禁對李晨刮目相看：“老李，看不出來，你還真會做報表啊?！?/p>

李晨說：“弄完了就趕快回家吧，我也要趕快回家?！瘪T宇忙鎖門和李晨一起離開了公司。

轉眼又到月底做報表的時候了，馮宇又為報表犯起愁來?？吹嚼畛?，他忽然有了主意，他悄悄問李晨：“老李，能再幫我做個報表嗎？”李晨覺得沒什么，便點頭答應了。

晚上，等到別的同事都走了，馮宇才請李晨進到他辦公室里，把準備好的材料都拿出來。李晨打開軟件，不一會兒就把報表做完了。

馮宇看得眼睛都直了，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包，塞給李晨，笑著對他說：“李師傅，給您一點加班費，您可別嫌少?！?/p>

李晨拿著紅包，手在顫抖，眼睛發(fā)直，緊接著，他的身體也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也變得煞白。馮宇看到他這奇怪的樣子，不禁問道：“李師傅，您怎么啦？”李晨一把把紅包扔到地上，使勁地踩著，大聲說：“該死的紅包！”他發(fā)泄了一通后，奪門而出。

接下來的兩天，馮宇都沒見到李晨，找人一打聽，才知道他病了。馮宇帶著禮物去看李晨。他來到李晨家門口，正要敲門，卻聽到房里傳來說話聲。一個是李晨，一個竟是局里的一把手宋局。他不禁暗暗納悶，局里的普通干部病了，宋局都不見得去看望，怎么李晨這個保安病了，宋局還親自來看望了？

過了一會兒，宋局走了，馮宇才來到李晨家。李晨沒想到他會來，愣了片刻，就熱情地請他進門。馮宇進了李晨家，心里更是吃了一驚。

李晨家非常簡陋，簡直就是家徒四壁，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和家用電器。馮宇說：“李師傅，你怎么混成這樣?。俊?/p>

李晨紅著臉，小聲說：“我有病?！?/p>

馮宇立刻就明白了。李晨一定是得了什么疑難雜癥，花光了他家的積蓄，這才讓他一夜回到解放前啊。馮宇看李晨很難過的樣子，也不愿提及人家的傷心事，安慰了他幾句，就要告辭。李晨說：“小馮，請你把禮物拿走?！?/p>

馮宇說：“李師傅，你給我?guī)土四敲创蟮拿?，給你買些禮物是應該的?！?/p>

李晨搖了搖頭說：“請你拿走吧?？吹郊t包我會犯病，收下禮物我也會犯病。為了不讓我犯病，還是請你把禮物拿走吧?！?/p>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馮宇只好拿著禮物離開：他心想，李晨到底得的什么病??？居然會看到紅包和禮物就犯病？

剛回到家，馮宇的老婆小娟就拉著他來到電腦前，讓他幫忙做報表。馮宇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險些就要暈倒，他趕緊搖頭拒絕。

小娟生氣地說：“你就是不肯幫我。”

馮宇忙解釋說：“不是不肯幫，是我腦子不成啊。我單位那些報表還是請人做的。”小娟忙問是請誰做的？

馮宇說：“是我們單位的一個保安，他是專家，絕對的專家。你們要是能把他招去，就能省你們好多事兒?！毙【晗肓讼胝f，他們還真要招個人，讓馮宇幫忙問問，看李晨想不想跳槽。

第二天，李晨上班了。馮宇一見到他，就把他拉到一邊，說了小娟公司想招他的事，如果面試合格，底薪四千。一聽說能掙這么多錢，李晨也動心了，他興奮地說：“要是能去，那當然好了。不過，他們要有前科的人嗎？”

馮宇驚得下巴險些掉到地上，說話都哆嗦了：“什么，你有前科？”

李晨捂著臉蹲到地上，痛苦地說：“我真是有病啊。好好的工作不干，光想那歪門邪道，結果把自己給害了。”

原來，李展當年也是市里某個局的綜合科科長，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受賄。誰想后來東窗事發(fā)，他被抓了起來。出獄后，他找工作到處碰壁，就是因為他有前科，不得已最后只好來當保安。

馮宇將李晨的情況跟小娟一說，小娟說他們公司不招有前科的。李晨知道后，苦笑著說，這就是懲罰，他愿意接受。

過了幾天，馮宇跟宋局長一起出差，閑聊時，不知怎么就把話題轉到了李晨身上。馮宇提醒他說：“宋局長您知道嗎？李晨是個有前科的人，他貪污過公款?！彼尉珠L點了點頭說：“我知道?！?/p>

馮宇更加吃驚了：“那您還敢把他留下？身邊放個有前科的人，心里不踏實啊?！?/p>

宋局長笑了笑說，他把李晨招來，就是想讓他給自己當一面鏡子。以前，他跟李晨是同事，李晨是綜合科的科長，他是辦公室主任。但他總覺得，李晨比他業(yè)務熟練，人緣也好，領導們也很賞識他，他肯定能再往上走。誰想李晨一時糊涂，害了自己，也給宋局長敲響了警鐘。

因為那樣的機會，誰都有啊，那樣的想法，也是誰都有啊。他就是要時常看到李晨犯罪以后的悲慘遭遇，警醒自己珍惜眼前的好生活，別一失足成千古恨。馮宇暗暗地點了點頭。他這才明白，宋局長是拿李晨當自省人，當鏡子照的，這才讓他時刻保持清醒。馮宇也要把李晨當成自省人，時時地看看他，不要再走他那條老路。

（原載《今古傳奇》2014年3月下 湖北劉瓏瑤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