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 心

穿透冰凌的母愛

□眉 心

一進入六月，埃塞俄比亞的科法一帶就迎來了真正的雨季。一連幾天的大雨，使得道路兩旁挺直秀拔的尤加利樹越發(fā)抖擻美麗。雨過天晴的下午，陽光透過綠得發(fā)亮的三角形葉片，恣意灑在蒂卡放學回家的小路上。

她想穿過林子盡快跑回家，難得的好天氣，母親又有忙不完的農(nóng)活要做了。她已經(jīng)12歲了，總要替母親多分擔些事才行，這樣想著，她便撒開了腳丫子。

背后傳來窸窣雜亂的腳步聲，她沒多想。為求便利少走彎路，村里人會時常繞道這片林子。正當她加快步子一路飛奔，突然，叢林中躥出一個高大結(jié)實的身影，粗暴地橫堵在她面前。還沒等她回過神，頭上已被木棍重重一擊，瞬時便失去了知覺……

醒來已是深夜，身邊燃燒著的篝火驅(qū)不散周遭的黑暗，耳旁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饑餓獅子的嘶吼，在叢林的包圍之中，小蒂卡止不住渾身戰(zhàn)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直直瞪向地上坐著的六七個陌生男子。

“嗨，可憐的蒂卡！別怕，我迷人的小家伙，我是庫爾勒，我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想說……我喜歡你！第一次在你們家田里見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尤其是你那雙美麗會說話的大眼睛。哦，只要你答應現(xiàn)在就跟我訂婚。我會馬上把你送回到你媽媽身邊去，怎么樣？”蒂卡一眼認出來，說話的正是在林子里把自己強行攔下的那個男人。望著面前這個黑黢黢、蠻橫粗野的家伙，不知怎的，蒂卡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她一邊大聲尖叫哭喊著：“不，我不要結(jié)婚，我還要上學，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的媽媽……”一邊拔腿發(fā)瘋似的朝山下跑去。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煩人的雨季一樣漫長：逃跑，打；再逃，再打……饑餓、濕冷、疼痛，讓蒂卡虛弱到絕望。她終于明白了學校里的小姐妹們，為什么一個個都悄悄地退學了。媽媽曾告訴過她：嫁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當時似懂非懂。而現(xiàn)在，她恨結(jié)婚。

一連熬了七日卻一無所獲，庫爾勒一伙終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與耐性。他們撿起地上粗壯的野咖啡枝，向蒂卡身上再次瘋狂地掄了下去，曠野里傳來蒂卡更加撕心裂肺的哀號聲！

死神正在一點點接近。就在此時，隨著幾聲震天顫地的怒吼傳來，叢林間突然闖出了三只兇悍威猛的獅子，它們在陽光下抖動長長的、金色閃光的鬃毛，咆哮著直奔庫爾勒他們而去。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暴徒們慌亂中丟掉了蒂卡，便一個個落荒而逃，他們心里明白，蒂卡此刻恐怕早已葬身獅腹。

接到報警已經(jīng)整整七天了，事情一直毫無進展，這令警官維達約懊惱不已。他只能遺憾地告訴蒂卡的母親：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蒂卡的媽媽無論如何也不愿接受，懂事的小蒂卡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自己。

自打小蒂卡那天一夜未歸，蒂卡的媽媽就擔心出事了。蒂卡從不貪玩，盡管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可一放學就回家，幫忙料理家務。當晚，她與家人發(fā)動全村人尋找蒂卡，卻一直沒有消息，據(jù)警方判斷，蒂卡極有可能遭到了人販子或誘婚者的綁架。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正當?shù)倏ǖ募胰丝煲萑虢^望時，第七天下午，警方緊急電話：有人提供線索，小蒂卡找到了—她遭到叢林中一群獅子的圍攻……蒂卡的母親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警方火速前往解救。然而現(xiàn)場驚人的一幕讓警官維達約和隨后趕到的蒂卡家人始終難以相信：不遠處，三只號稱“森林之王”的非洲獅，此刻全失昔日的風采與高傲，正安靜溫存地圍在奄奄一息的小蒂卡身邊，守護神般舔舐著她渾身的傷口，一如小心呵護自己幼崽一樣。而當維達約他們小心翼翼地試圖靠近時，三只獅子竟然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圍著小蒂卡轉(zhuǎn)了幾圈后，一聲低吟，旋即便悄悄隱沒在了叢林深處。

“他們似乎還能認出我們的警察身份，把她留了下來，就像把一件禮物留給了我們。這一切簡直不可思議。”維達約事后這樣告訴記者。要知道，因獵獅事件時有發(fā)生，在埃塞俄比亞，獅子與人類一直關(guān)系緊張。

這一事件，立刻成為當年的十大新聞之一，轟動全國。一時街頭巷尾，人們猜測議論不斷。而當?shù)匾吧鷦游飳＜彝罱K解開了這一謎團：正是小女孩的哀號聲救了自己。因它與遭受威脅的幼獅尖叫聲極其相似，被喚起的母性，讓獅子們不顧一切救她……

原來，母愛的力量，足以穿透堅硬厚重的冰凌，讓生命彼此照見，并義無反顧去守護。

喚醒生命，才能讓愛意流淌，讓暗夜開出一朵幽藍的希望之花。

（原載《意林》2013年第12期陜西郝偉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