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長子

自殺未遂

□木門長子

我是一名癌癥患者，我不想活了，這不僅在于每天必須支出的高額醫(yī)療費，更重要的是我的神經(jīng)再也承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我想到了死，也想到了如何去死。但是，我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結束自己的性命。

我對友人談起了這件事，他含含糊糊地告訴我：“現(xiàn)在有專門殺人的職業(yè)槍手，你可以找他們想點辦法?！彼脑捥嵝蚜宋?，我開始四處打聽干這行的人。在一個有雨的夜晚，我見到了老疤。他高大威猛，手指間有明顯的老繭，不用問我就知道他是一個好槍手，百發(fā)百中絕對沒有問題。

我說：“兄弟，雇你來的目的不是殺死別人，而是殺死我自己。我希望你盡快結束我可悲的生命。當然，事情的原委與你無關，我會留下遺書，告知我所有的親人和朋友我是自殺?！?/p>

“為什么不自己實施呢，這樣既省錢又省力?！彼嶂^一臉鄙夷地看著我。

“我沒有勇氣?！蔽艺f，“我沒辦法對準自己的心臟開槍?！?/p>

“噢！”老疤犀利的目光掃過我的胸前，“像你這樣的膽小鬼我見得太多了，連自己都對付不了的人，還能做什么事！”

“是啊，所以請你幫忙?！蔽遗ρb出虔誠的樣子，“我有一筆錢存在利比亞銀行，你辦完事之后這筆錢就屬于你了。當然手續(xù)是很完整的，你所做的就是在一切法律手續(xù)具備后，找機會干掉我?！?/p>

“好吧?！彼嬷掷锏牟ＡП?，“對付這種殺人的小游戲，我還是很有把握的！”

我相信了他的話，并且很快委托律師辦好了財產(chǎn)遺贈手續(xù)。

“你準備什么時候動手？”我問?！半S時，我會趁你不備突然襲擊，這樣對你對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你會愉快地死去，我也會快速地逃離。當然在動手之前我們得有個合約，我是個職業(yè)殺手，必須守這一行的規(guī)矩。”“好吧。”我用力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一切按你們的規(guī)矩辦?！?/p>

他很快擬定了一份協(xié)議，上面寫道：職業(yè)殺手老疤與癌癥患者木門子先生簽訂以下合約，職業(yè)殺手老疤將遵從木門子先生的吩咐向他胸口猛開一槍，以求結束他的性命?！皩?，就是這樣，但要更具體一點，要寫上對準木門子先生的心臟準確無誤地開上一槍?！薄昂冒??！彼f。

協(xié)議更改后，我們各執(zhí)一份。我的那份隨身攜帶，在我死后它也會很順利地落入老疤的手里，這是我們的約定，也是保證我的“自殺”與老疤無關的證據(jù)。

黃昏的光映照在窗欞上，我在黃昏的斜陽里暢想著末日的來臨。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完美的結局—安安靜靜躺在水晶棺里，穿著整齊，神態(tài)安詳。那一刻，我一定擺脫了癌癥帶來的痛苦，也一定在天堂見到了我親愛的媽媽。

“先生。”他把槍挪到了我的面前，“我一旦開槍，你所有的財產(chǎn)都將歸于我的名下，你想好了嗎？”“我想好了！”他舉起了槍，黑色的洞口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拔視仪‘?shù)臅r機結果你的性命?！薄爸x謝！”感激的淚水涌出了我的眼眶。

從此，我多了一種習慣—動不動就上街溜達，而且專找沒人的地方瞎逛。我猜想老疤一定懂得我的心思，也一定明白我為了保護他所付出的努力。

有一天，在一個非常適合我“自殺”的地方，他舉起了槍……

“出現(xiàn)什么狀況啦？”主治醫(yī)師的公鴨嗓子在我的耳邊響起?！八粯寶⒘?，心臟瓣膜破裂！”“怎么會這樣，我一再叮囑你們要保證他的人身安全—”“是的，先生，我們疏忽了，那個槍手出手很快?！薄皠e再講理由了，趕緊救活他！”

一番忙碌之后，我睜開了雙眼，一臉茫然地望著大家。“怎么回事，我沒有死嗎？”

“你怎么會死呢！”護士輕聲說道。

“可是，我是希望死的啊，我不想活了—”

“可不能胡思亂想。”主治醫(yī)師托著我和老疤的合約，滿臉不悅地走到我的眼前，“你真傻，他謀殺了你，你竟然還這么放縱他！要知道，醫(yī)院才是治病救人的地方。”

我只好閉了嘴—我知道我死不了啦！

幾天后，我被拖離了醫(yī)院。原因是我沒錢了，承擔不起高額的醫(yī)療費。主治醫(yī)師啞著嗓子對我說：“木門子先生，只能如此了，我們幫你脫離了危險，但是卻沒有得到你應該付我們的救命錢。你把所有的財產(chǎn)都贈給一個殺手，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p>

以后，我就開始了流浪生活，在忍受饑餓和嚴寒的同時，也在忍受身體的疼痛。

有一天，老疤找到了我。他望著我滿臉遺憾地說：“對不起，我找你很久了。那次失手是我的錯，我沒想到會有那么多人暗中保護你。在我扣動扳機不到三秒鐘的工夫，他們的人就到齊了?！薄笆切┦裁慈?？”我詫異地問道。“是醫(yī)院的人，他們對你實施了二十四小時不離身保護。這段時間我調(diào)查過了，為了留你在醫(yī)院治療，他們想盡了辦法，包括那張癌癥的診斷證書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我瞪大了眼睛，“難道我不是病人嗎？難道我的病痛都是他們一手炮制的嗎？”“是的。”老疤玩著手里的槍，“他們?yōu)榱藦牟∪松砩腺嶅X，已經(jīng)殘害了不少像你這樣的富人。知道嗎，是我拯救了你，自從知道你將財產(chǎn)轉移到我的名下之后，他們就徹底放棄了對你的‘治療’，哈哈！”

我目瞪口呆。我終于明白了我求死不能的原因了—是因為我的錢太多了。

“呶，這是你的遺贈文書，我把它帶回來了。”老疤遞給我一張紙，“沒有完成合約，我很遺憾，你的錢只好全部返還了?！?/p>

“但是你實施了行動，你完全可以拿著它遠走高飛的！”我的眼睛瞪得更大。

“你不要侮辱一個職業(yè)殺手。”老疤將槍裝進了褲兜，“我得守住這一行的規(guī)矩?！?/p>

我只好滿臉淚水地接過了協(xié)議，看著他離開。在他遠去的背影里，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尊嚴，什么是活著……

（原載《新故事》2013年11月下 河南司志政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