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波
那天,我坐機場大巴趕往首都機場。到第二站友誼賓館時,車停,身邊落座一位老婦,懷抱的大紙袋碰了我的胳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欠欠身體,騰了些地方。老人擦擦額上的汗,用的是手絹。
“這個手絹,我小時候也有?!蔽艺f。
老人一笑,盡管眼角多皺紋,卻仍是干凈利落,衣領(lǐng)整齊筆挺。
“您去哪里?自己坐飛機嗎?”
“不是,去看女兒。女兒從日本去香港,在北京轉(zhuǎn)機,能停半小時。我給她送兩本德文字典。”原來是字典,怪不得袋子角這樣堅硬。但是,不對啊,這國籍關(guān)系怎么這么混亂?
“女兒在德國留學,后來嫁了個德國人,這是先去日本開會再去香港出差,說上次回來忘記帶字典了。”老母親緊緊紙袋的繩子,抱著袋子的手上有片片老年斑。哦,和我的媽媽一樣,只要是孩子的一點需求,都積極得好似上了發(fā)條。
“孩子多大了?”
“35歲了。”
“從讀書就不在家里嗎?”
“是呀,孩子忙學習、忙工作,我們都開明、都支持。中間也回來住過,和她丈夫一起。后來又回德國去了,女婿受不了咱這里的空氣,得了鼻炎?!?/p>
“您舍得讓孩子走???”
“不舍得,可也沒辦法?!彼龜n攏頭發(fā),“從她上學就離開家了,習慣了。我和老伴兒以前還去德國看孩子,這幾年不行了,折騰一次緩不過來……不過,她每次來北京出差或者轉(zhuǎn)機,我都能見上?!?/p>
“每次轉(zhuǎn)機都去見嗎?”
“每次啊,早點出門,不讓孩子等?!?/p>
一路還聊了許多,都是圍繞老人的女兒:小時候如何調(diào)皮、長大了如何優(yōu)秀、德國的大房子和湛藍的天空、每次去機場的雀躍。
可是,我一點也不高興,為這個普通的中國母親,68歲的年紀,還抱著那么重的字典奔波著,只為30分鐘的相見。
大巴到了機場,我抱著袋子送老人去了國際出口。那架從日本來的航班晚點了,老人說:“我等孩子,比孩子等我好?!彼踩o我隨身帶著當早餐的餅干:“姑娘,快走吧,別誤了飛機,謝謝你呢?!?/p>
我常常會想起這個母親,以及這30分鐘的相見。